第二夜(3)


    “那便好。”男人刚才露出的一丝破绽,瞬间恢复如常。


    随后,他伸臂拉开旁边的檀木靠背椅,一撩衣摆坐上去。


    李幼卿大惊失色,方才明明都要走了的人,为何突然留下。


    宣睿好整以暇盯着少女宛如白兔般纯美无辜的面容,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修长手指漫不经意的把玩着。


    李幼卿一眼认出那是自己十四岁生辰时,李景亲自给自己锻造的匕首,刀柄上嵌着一颗极罕见的宝石,刀鞘上则嵌着十四颗应和她命理的紫水晶。


    其刃更是锋利,斩断金石不在话下。


    当日她离开皇宫,独独带了这把匕首,想着日后还能将上面的宝石抠下来卖,也能聊以生计。


    鹿鸣山之乱时,这把匕首被额尓海人抢去,没想到却出现在宣睿手里。


    她自称相府千金,但只要对方稍作打听,便知杨芷不过是名不受宠的庶女,哪里能拥有这般价值连城之物。


    一时间她心中千回百转,却怎么也想不出个合理的说辞,只能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瞪着男人的手指发呆。


    宣睿知道自己一身煞气,又经过几番误会,早被这小姑娘当作穷凶极恶之人,亦不妨再威逼点有用的信息出来。


    “你可是你的东西?”他一抬眼,见少女又往后缩了缩,嘴角微不可查的扯了扯。


    李幼卿又累又怕,想否认又怕他早知情,见自己说谎会更生疑窦。


    屋外狼吟已止,屋内却被恶狼逼肆。


    感觉男人冷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只觉体内一阵阵发寒,像是被毒蛇的信子舔舐。


    李幼卿双手抱膝撑着坐在床上,沉默了良久,感觉那道凶悍的目光,越来越不耐……


    她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往旁边倒去。


    竟是被吓得晕过去了……宣睿目光闪了闪,站起身慢慢靠近床榻,脚步轻缓悄无声息。


    漫长的夜,冷冽的夜,还真是容易让人产生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站在床边,深深吸了口气,伽檀香中混合着一丝甜香,这种陌生的气息刺激着他的感官。


    少女双眸紧紧闭合着,眼睫像两扇柔顺的尾羽,让他联想到某种毫无攻击性的禽类。


    丞相这两年坚持中立,两边都未能将其拉拢,势力已经相当衰微了。


    排行十三的庶女……


    宣睿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接触过女人了。


    上一次还是在某个染了时疫的村庄,他亲手将一个已浑身溃烂,痛苦不已的孩子从床上抱起,依照当地的习俗投入高高燃起的火堆。


    那些非人的,不堪的记忆,有关于战争和疾病,几乎占据了他全部心神。


    不得不承认,眼前无知无觉躺着的这名少女,是额尓海人这几年进贡的所有礼物中,最好的一个了。


    昨日初见,那张脸已是清晰印刻在他脑海里。


    恼怒于那种冲击感,他头一次,对一名弱女子生出毁灭的冲动。


    就连此时,在接连被她身体皮肤的触感刺激到起了反应后,仍旧只想撕碎她。


    幸而一丝理智尚存,他将匕首放在少女柔软的身躯边上,转身离开了房间。


    待男人走后有一刻钟,屋内那股汹涌的暗潮彻底平息后,李幼卿才终于敢睁开双眸。


    她不知道男人在停留在自己床塌边的那一刻,到底想了些什么,只道这一晚上总算安静下来。


    突然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她再支撑不住,真正的沉睡了过去。


    ~


    东宫燃着浓郁的安神香,床帐轻盈的随微风浮动,整夜床上未传出任何动静,宫人们揣测太子已经醒了,或是又一夜未睡,却无人敢上前去查看。


    李景四肢舒展躺在黄花梨木大床上,目光直直往着头顶深海蓝的帐子,他记得这是皇妹喜欢的颜色。


    往常,她仗着自己受宠,总是指挥宫人们擅改他寝殿内布置。


    这帐子,外头的四方龙纹桌,窗台前的鎏金八宝阁子,还有屏风后的薰笼……到处都是她的痕迹。


    李景一只手搭在额上,挡住视线,实际上眼睛已经熬得通红。


    正在这时,太监张衡顾不得惊扰太子,急匆匆跑来跪下道:“殿下,有消息了!”


    床上依旧悄无声息,隔着厚厚的云锦帐,张衡看不清楚太子究竟起没起身,心绪也是忐忑不安。


    隔了良久,见人影坐立起来,他往前膝行几步,尖细的嗓音道:“鹿鸣山之乱后,贵族们皆人心惶惶,恳请太子出面主持大局。”


    接下来这句话,才是重中之重:“殿下,有人说曾在那场大乱中,见到了跟三公主生得一模一样之人。”


    帐幔后传来深重的一声叹息,随即伸出一只修长如玉的手,金玉般的中指关节上,带着一枚小小的骨戒。


    这只手拨开了帐幔,张衡赶紧垂下眸,只见绯色衣袂从面前走过,随之改变跪立的方向,小心翼翼道:“殿下昨晚睡得可好,奴才叫人来伺候您用早膳吧。”


    李景懒声答了一句:“人呢。”


    张衡会意,亲自过去伺候太子洗漱,一边回禀道:“是探子八百里加急传回的消息,那名声称见过三公主的人,年纪有些大了,我们的人怕给他颠出个好歹来,特意安排了马车,想来今天晚上应该能到。”


    接着宫女们鱼贯而入,往桌上摆了各色小点,都可以避开了三公主往日爱吃的那些。


    李景淡淡扫了眼,坐下喝了口粥,目光再次落在张衡身上。


    老太监如坐针毡,据实以报:“我们的人带着画像暗中查询,结果是鹿鸣山掌管宴会上膳食的老厨娘,说曾看见画中少女溜进后厨。”


    接下来的话,张衡有点不敢说,觑着太子脸色,犹豫着道:“那厨娘说,三公主穿着跟下人一样的粗布衣衫,在厨房里翻东西吃,看着十分可怜,她便给其单独做了份吃的。”


    李景面色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默默放下了喝粥的瓷碗。


    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听着让人格外不适:“后来外头发生大乱,那厨娘在混乱中跟三公主失散,也不知公主殿下去往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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