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乡试1

    宁乘风说到这里有些紧张, 京城离湘江府城太远了,来回一趟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速度不仅取决于交通方式, 也取决于行路过程是否顺利。

    但无论快还是慢, 宁乘风都不可能放心让岳茗一个人跟着萧重去京里的。

    岳茗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我已经拒绝他了,等你乡试结束, 我们再去。”

    他的茗宝怎么这么好啊, 这个时候还惦记着他的考试,宁乘风心里暖融融的,他情不自禁地在岳茗脸上亲了一口。

    “茗宝,要不咱们还是先陪你去京城吧!今年的乡试还不知会不会取消呢!就算这次错过了, 下次再考也是一样的。”毕竟事关自己的血缘至亲,宁乘风知道岳茗虽表现得淡然, 心底还是很在意的。

    岳茗横了他一眼, 冷冷道:“你是傻子吗?去京城随时都能去,乡试错过了得再等三年。”

    宁乘风笑着求饶:“我不是怕你着急吗?好的好的,我们茗宝最聪明了,一切都听我们茗宝安排。”

    岳茗收着力气捶了他一拳,宁乘风笑呵呵地握着他的拳头亲了一下。

    小两口这样闹了一会儿, 岳茗放松下来, 心里也舒服多了——

    萧重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在这里多留。他当日和岳茗说清楚后, 又骑着马一路狂奔,去追钦差队伍了。

    他这次回京, 不仅是完成公务, 更是要把找到小公子的好消息告诉他们大将军。

    临走前, 萧重给了岳茗一枚令牌。这令牌是木质的,上头刻了将军府的标识。萧重叮嘱岳茗,如果遇到困难,便拿着令牌去找湘江知府,知府定不会袖手旁观。

    萧重一向洒脱,原本来湘江府城也只是为了赈灾,但他离开时,却有些舍不得了。

    他心里牵挂着星哥儿。星哥儿是他大哥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若不是万不得已,他实在想在星哥儿身边多留几日,与这位小侄子亲近亲近。

    刚见到星哥儿时,萧重还觉得这小哥儿瞧着既胆小,又娇气,一点儿都不活泼。后来知道这是自己的小侄儿后,萧重便觉得他哪哪都好了。看这小哥儿多么乖巧可爱,真不愧是他们萧家的血脉!小哥儿嘛,娇气一点儿也不妨事,以后自有人宠着他。

    萧重离开后,不仅岳茗情绪复杂,星哥儿也是百感交集。他想到爹娘,心里有些难受,想到岳茗不是自己的亲哥哥,星哥儿就更难受了。但看到萧重慈爱的眼神,他又有些动容。

    星哥儿这几年成熟了一些,好久没再哭鼻子了。今日萧重一走,他便趴在那石桌上哭了起来。岳茗哄了许久,才将他哄好——

    后头几日,宁乘风和岳茗他们又恢复了日常生活。

    七月末的时候,官府终于放出了消息,今年的乡试没有取消,但要延期一个月,也就是第一场考试会在九月初九举行。即便延期一个月,距离考试也不过一个月了,府学上下的气氛都紧张了许多。

    乡试是古代学子进军仕途的第一道关口,对于学子们来说极为重要。湘江府也算是个科举大省了,但宁乘风根据往年的数据算了一下,这里的乡试录取率也不过百分之三、四而已,要考中举人着实不容易。

    或许是为了勉励学生们,乙字班的训导在聊到九月的乡试时多说了几句。他们说这一届的考生运气不错,因为旱灾,这次参加考试的学子会少一些,多数人的状态也不如往年。这段时间没有懈怠学业的学子,这次乡试考中的几率将会大大的增加。

    宁乘风暗自叹了口气,他宁可不要这运气,也不愿看到百姓们流离失所,失去亲人。

    不过事已发生,多想无益。宁乘风这几日又开始用功苦读了,他每晚都要点着油灯学到三更才肯休息。

    宁乘风希望自己乡试能一举考中,明年陪岳茗去京里,正好能参加会试。

    如今岳茗的身份与从前天差地别了,他若是不赶紧考中举人,再谋个一官半职,岳茗的爹娘估计会瞧不上他。

    岳茗那对权贵父母也不知是个什么性子,对他们这场婚姻,又抱着什么样的态度。这里不是公平公正的现代社会,身居高位的人要拆散一段婚姻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宁乘风无法不多想,他没跟岳茗说这些,但他心里很有些危机感。

    乡试前这两个月,宁乘风白日里在府学苦读,晚上回来后吃完饭也只休息一会儿,又立刻投身学业中了。他每日除了练练武,几乎没有别的消遣了。

    岳茗为了能让他专心学业,又变成了那个铁面无情的小夫郎,最近都不怎么同他亲热了。他的那些辣椒,也被这“狠心”的小夫郎交给杨怀来打理了。

    除了宁乘风,叶丛和刘文锦还有宋慕柏也是一个比一个刻苦。

    叶丛之前没说,后来旱灾时住到了宁家,他才告诉宁乘风,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在府学念书,成绩还比他好一些。叶丛在乙字班,他那弟弟却在甲字班,这也是叶父不重视叶丛的原因之一。

    叶丛觉得面上无光,他那弟弟也不愿意认这位哥哥,所以这两人的关系,他们的同窗都不知道。

    和叶父断亲之后,叶丛叶兰都如释重负,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活了。

    虽然刚从宁家搬出去的那段时日,他们过得贫苦了一些,但自打叶兰当上山云小馆的厨子后,他们的日子又渐渐地好了一些,钱袋子也慢慢地鼓起来了。

    岳茗和云哥儿不仅给叶兰开了固定的工钱,还根据每月的盈利给她奖励。叶丛如今也不住在府学里头了,他每日和宁乘风一起回来,然后在山云小馆吃晚饭。吃完饭后,宁乘风休息,他便在馆子里帮忙。

    山云小馆如今人手够了,也不怎么需要叶丛帮忙了,他只需要在最忙的那会儿帮忙传下菜,收拾下桌子,便能回去念书了。

    叶丛如今刻苦读书,不仅是为了让自己和姐姐早日过上好日子,也是为了让叶父看看,他弃如敝履的儿子,并不比他那宝贝儿子差!

    叶丛每日都会在宁家的书房和宁乘风一起学半个时辰再回去,这半个时辰他两能互相答疑解惑,互相出题背书。

    除了叶丛,刘文锦和宋慕柏二人休沐时也会来宁家这里和宁乘风一起念书。他们三人从镇学到府学,一路互相陪伴,虽然如今不在一个班了,但关系依然亲密。

    刘文锦会把甲字班夫子为他们整理的资料分享给宁乘风他们,四个人经常一起讨论功课。

    在他们紧锣密鼓的学习中,乡试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九月初九,既是重阳节,也是乡试开考的日子。乡试一共三场,每场三日。虽是初九开考,但最早初八早上,最迟当天傍晚,考生便得入场候考了。

    初八这日,岳茗没有去山云小馆,而是和杨怀一起,赶着驴车送宁乘风和叶丛来贡院赴考了。

    经历过院试后,岳茗对于考试要准备的物件更加熟悉了。这次在考试半个月前,他便和叶兰一起准备起来了。宁乘风考试要穿的衣物鞋履,要吃的吃食,岳茗都仔细挑选了一番才定下来。

    宁乘风他们是约莫是巳时出发的,到贡院外头时,那里已经有许多考生在等着入场了。刘文锦和宋慕柏就在人群外围,见到熟悉的驴车,他们便知道是宁乘风来了,两个人都围了过来。

    这会儿天色尚早,但宁乘风不愿岳茗在外头陪着他等,便哄着他回去休息。岳茗没有坚持,乖乖地同杨怀回去了。

    这几日天公作美,天气不冷不热,倒是个考试的好时机。外头等候的考生们有许多还在摇头晃脑的背书,宋慕柏也是嘴里念念有词地嘀咕着。

    几位好友都有些紧张。宁乘风前几日心里也是绷着一根弦,这会儿反倒放松下来了。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轮到他们入场了。

    乡试入场时的搜身比院试更加严格。由互结的学子还有作保的人确认考生的身份后,每位考生还会被四名小吏一起搜身。考生们过三道门经过三次搜身,才能进入自己的号舍等待考试。

    考生进场完毕后,考场会封闭所有入口,直到第三日考试结束才会再次开门。

    宁乘风进入自己的号舍后,先拿岳茗给他准备的抹布将号舍内部擦洗了一遍。乡试三年一次,号舍只在考试前才会被修检,平日里没没有人来洒扫,许多号舍都积了一层灰,若不打扫干净,考试时弄脏了考卷,是会影响考试成绩的。

    打扫完号舍,宁乘风又吃了些糕点。这些糕点是叶兰做的,岳茗将它们都切成小块儿了,这样入场检查时,才不会被搜身的小吏捏碎。

    吃了点儿点心后,宁乘风洗漱了一番,便抓紧时间睡下了。初九凌晨,考试便正式开始了,现在睡一会儿养精蓄锐,醒来才有精神答题。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2章 乡试2

    乡试的考试内容与院试大同小异, 这次乡试宁乘风感觉自己发挥得十分不错。

    经义算术都是宁乘风的优势科目,自不必多说。他一向头疼的试贴诗,这次凑巧赶上了一个贴近他生活的命题。宁乘风按照官韵押韵, 作了一首五言六韵的诗, 他这首诗算不得出挑, 但也算一首还不错的应试诗了。

    但宁乘风考前预测,策问题会考旱灾相关的时策, 还特意让刘文锦他们也做些准备, 结果这次并没有出现相关的题目。

    不过这只是他根据现代的应试经验做出的推断,在这里行不通倒也正常,宁乘风没怎么放在心上。考完后,他心情十分轻松。

    考场的号舍狭小拥挤, 在里头吃不好睡不好,还要面对考试的压力, 考试过程中便有体弱的考生撑不住了。三场考试结束后, 考生们大都已经憔悴不堪。

    宁乘风这两年一直没停下过练武,身体比其他的考生健壮许多,走出考场时,精神也还不错。

    岳茗过来接他,顺路把叶丛也捎回去了。到了柳叶巷子, 叶丛便自行回家了。

    宁乘风回到宅子里, 岳茗给他端了粥和小菜过来,他吃饱肚子, 又洗漱了一番,便歇下了。

    号舍本就狭小, 宁乘风又长得比寻常人高大, 他在里头都是曲着身子睡, 着实影响睡眠。考场里头人多,气味浑浊,宁乘风睡的时候,还有许多考生在挑灯做题,动静也不小,他虽是睡着了,却也睡得不踏实。

    到了家里就不一样了,身下是宽敞的床铺,身上是柔软的被子,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皂角香。这睡眠环境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惜他的茗宝去前头忙活了,不能抱着他睡,宁乘风十分惋惜。

    他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若不是岳茗过来唤醒他,宁乘风估计能一觉睡到明早。

    晚上云哥儿和叶兰、孙泥各做了三道菜,庆祝宁乘风和叶丛顺利完成考试。

    后头几日,宁乘风的日子悠闲了下来。府学九月放了授衣假,刘文锦和宋慕柏已经回家了。若不是岳茗和云哥儿走不开,宁乘风他们也是会回去一趟的。

    乡试要十月才能放榜,考中了会有官差敲锣打鼓地来通知,所以不必自己去守着放榜。

    宁乘风他们没空回村,宁成安却是抽空来了府城一趟。这一次刘桂花和王英也跟着过来了。

    旱灾之后,刘桂花心里一直惦记着府城的四个孩子,想让宁成安宁成福带她来府城,把宁乘风他们接回去。

    宁成安宽慰她,说宁乘风他们租的宅子里打了井,而且他们开了食肆,家里吃的喝的都不少,宁乘风又聪明,定然早有准备,不会被这天灾所累。

    听了这话,刘桂花才放心了一点儿。她也知道那时候外头不太平,怕宁成福两兄弟来府城的路上再出什么意外,便没再坚持要去府城接人。

    后头天气恢复正常了,宁乘风又写了信回去,刘桂花就不再担心他们几个了。宁成安忙着处理平菇和药草生意的事儿,刘桂花自己也忙起了平菇厂子的事儿。

    这几日终于那些事儿都忙完了,刘桂花便催着宁成安,带她来府城看看宁乘风他们。

    王英也早就想来府城看看了。岳茗他们每次回去都给家人带了礼物,其中有许多都是府城才有的稀罕玩意儿,这些东西让王英对府城十分向往,她一直想来这里见识见识府城的繁华。

    刘素芳其实也想过来瞧瞧,但平菇厂子刚刚恢复生产,得有人照看着。萱萱年纪还小,也离不得她。她见王英想去得紧,便主动提出自己在家照看平菇厂子,让刘桂花和王英放心地去府城。

    王英十分领情,还承诺了给她带礼物。

    宁成安这次过来,没有提前写信通知他三弟。宁乘风看到被杨怀带进来的家人,真是又惊又喜。

    星哥儿原本在屋子里做绣活,听到动静也出来了。刘桂花她们来了,宁乘风让星哥儿去唤岳茗和云哥儿回来,被刘桂花拦住了。

    “不必叫他们,别搅了他们的正事儿。等会儿你带着咱们几个过去瞧瞧,若馆子里忙不过来,咱们还能帮帮忙呢!”

    王英也笑道:“三弟,你别同我们客气,快来看看咱们带的东西吧!”

    刘桂花他们这次着实带了许多东西过来。不仅有米粮、平菇、平菇酱菜,还有刘桂花她们炒的干果,做的干菜之类的,这些东西满满当当的装了两辆驴车。

    将这些东西卸下归置好之后,宁乘风和星哥儿便带着刘桂花和王英去前头找岳茗他们了。宁成安则是带着他手下的汉子去外头客栈安置行李了。

    宁乘风他们这宅子没有那么多屋子,住不下这么多人,宁成安和刘桂花她们都住在了客栈里。

    第二日岳茗和云哥儿都没去山云小馆,而是和宁城风一起带着刘桂花和王英去外头玩了。刘桂花原本不愿意耽误他们的生意,但听说馆子里还有孙泥和叶兰,岳茗他们休息一日也不打紧,她这才松口。

    宁乘风带着他们去茶楼听了书,去东街买了些小物件,又去租船游了湖,这一日玩得十分开心。刘桂花和王英还是第一次在外头这样玩乐,两人一边心疼银子,一边惊叹府城的繁华。

    岳茗和云哥儿只陪了这一日,后头便是宁乘风和星哥儿负责陪玩了。不过刘桂花到底节俭惯了,玩了两日就不肯再出去了。她说府城虽好,但样样都要花钱,还是在家待着聊聊天好。

    刘桂花她们在府城呆了五日便留不住了。刘桂花和王英到底不放心家里的平菇厂子,宁成安的生意也需要他去把关,五日后,他们便启程回宁家村了。

    他们回去那日,岳茗和宁乘风将他们送到城门口。岳茗给宁老汉买了治腿疼的药酒,还给田哥儿买了些小礼物,一并托刘桂花带回去了。

    家里人走后,宁乘风又恢复了他悠闲自在的生活。他每日练练拳,写写字,再陪陪夫郎,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入秋之后,天气渐渐地凉快了下来。

    山云小馆最近推出了麻辣小火锅,极受食客们的欢迎。吃麻辣小火锅必然要点几样肉菜,山云小馆有猪、羊、鱼三样供大家选择。馆子里的猪肉和羊肉都片得薄薄的,下入沸腾的锅底中,很快便熟了。吃起来又香又辣,十分美味,食客们都很喜欢。

    山云小馆的猪肉片和羊肉片卖得火热,可把店里的伙计累坏了。杨怀和小伍子要帮忙切肉,比从前忙碌了许多。好在有叶丛帮忙,才让他们有空歇歇脚。

    乡试结束的第二日,叶丛便来山云小馆帮忙了。岳茗要给他开工钱,他也推辞不受。叶丛说之前来宁家借住时便说好了,要过来帮忙的,他受了宁乘风夫夫许多帮助,来馆子里帮帮忙,自然不能收钱。

    宁乘风说确有其事,让岳茗不必在意,岳茗便随他去了。

    没想到叶丛因为来山云小馆做跑堂伙计,还受了些屈辱。羞辱他的不是外人,正是他那后爹和他那“好弟弟”。

    叶父和叶丛的后爹前些日子听说,柳叶巷子有家小饭馆,里头做的点心比他们这些糕点铺子里的还好吃。

    因为柳叶巷子离他们的点心铺子也没多远,那小饭馆卖点心,让叶家铺子里的生意受了点儿影响。

    叶丛他后爹想起叶兰之前卖糖糕的事儿,有些担心是叶兰姐弟对他们怀恨在心,在外头搞鬼,故意同他们作对。

    叶父要面子,不好出头。于是叶丛他后爹便揽过了这活计,来山云小馆查探。他自己过来不放心,还带他儿子当帮手。

    他两过来时正巧瞥见叶丛在收拾桌子。叶丛他后爹见叶丛堂堂一个秀才郎,竟沦落到在饭馆里头当跑堂伙计了,实在忍不住幸灾乐祸,连等位都耐心了许多。

    叶丛注意到他们后,虽然心里厌烦,但也只以为他们是来吃饭的,并未多想。

    直到这两人把山云小馆的点心都点了一份,叶丛才隐约察觉到他们的意图。不过他问心无愧,倒也没阻拦他们。

    叶丛他后爹把这些糕点都仔细品尝了一番。他不得不承认,这小饭馆的点心做得确实不错,而且外观、样式、做法,都是外头很常见的那种,怎么也跟他们家的点心铺子扯不上关系。

    即便如此,这后爹还是觉得是叶兰姐弟在故意跟叶家作对。叶丛在这里做伙计,他姐姐八成也在这里,这些点心很可能就是她的手笔。

    着实没想到,叶兰一个小姑娘,还有这手艺。叶丛他后爹心里憋闷,又拿他们没没法,于是将叶丛叫过来,阴阳怪气地嘲讽了他一顿。

    他捏着块点心,不紧不慢地对叶丛道:“丛儿,你原先在家时,你爹哪舍得让你做这些活计呀?怎么出了叶家,你竟沦落到来饭馆端盘子了呢?就算是考不上举人,你也不要如此自甘堕落啊!”

    这后爹身量不高,嗓门却不小。他话一出口,周围的食客都诧异地看了过来。柜台那边的岳茗听到动静,也抬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叶丛被众人盯着看,一时十分窘迫。那后爹幸灾乐祸地瞧了他一眼,又放了一块碎银子在桌上,趾高气昂道:“不必找了。”

    说完他便领着他儿子走了。叶丛那弟弟全程未说话,临走前才嗤笑一声,他瞥了叶丛一眼,眼里全是不屑。

    叶丛怕影响山云小馆的生意,被他后爹讽刺了一顿也不敢回嘴,只得自己生闷气。

    不过大家都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没多久叶父便带着那后爹过来找叶丛姐弟求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乡试3

    乡试放榜那日, 杨怀一早便去贡院外头等着了。岳茗前几日就跟他嘱咐了这事儿,杨怀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有报喜的官差过来通知,但宁乘风也着急知道自己考没考中, 所以没有阻止杨怀过去, 还叮嘱他, 让他留意一下叶丛和刘宋二人是否在榜上。

    不光宁乘风夫夫二人,两位弟弟和孙泥今日也起得很早, 他们心里也记挂着宁乘风的乡试结果呢。

    今日山云小馆照常营业, 宁乘风也陪着岳茗过来了。他惦记着放榜的事儿,看书也沉不下心来,只想在岳茗身边待着。

    宁乘风暗自好笑,自己到底风度不够, 还是十分在意乡试的结果,紧张时还得有夫郎陪着才安心。

    前年院试在茶楼里等结果时, 宁乘风比现在镇定许多。那时候他只抱着试一试的想法, 对于考试结果并没有那么看重。这次则不然,如今无论是为了他自己的人生抱负,还是为了家里人有个倚靠,他都必须要考中举人。

    因为岳茗的身世,宁乘风的这种想法更加迫切了。

    按照萧重的说法, 岳茗的亲爹亲娘也十分看重他。那么萧重回京之后, 岳茗的爹娘很有可能会找过来。对于岳茗的事儿,宁乘风不敢大意, 他只希望能把任何会破坏他们夫夫感情的因素掐死在摇篮里。

    他希望能凭借新科举子的身份,让岳茗那对身居高位的的父母高看自己一眼, 不要产生棒打鸳鸯的想法。

    等待的过程十分漫长, 杨怀约莫辰时出去的, 到了午时还未回来。

    午后,馆子里人少了点儿。宁乘风悄悄握住岳茗的手,佯装随意地问道:“茗宝,若是你爹娘不喜欢我,你会如何啊?”

    岳茗疑惑地看了他一看,“你要他们喜欢作甚?我喜欢你不就行了吗?”

    岳茗一贯直截了当,总是不经意间便说出几句让宁乘风脸红心跳的话,这次也是如此。宁乘风十分受用,他心里像浸了蜜一样甜丝丝的,脸上也不由自主的泛起了薄红。岳茗见他瞬间红了脸,还有些好奇,又凑近了摸了摸他的脸,呢喃道:“你的脸好红啊。”

    宁乘风顿时僵直了身体,心中羞赧不已,他们家茗宝有时候还挺聪明的,有时候真是个小傻子。

    他顺手拿过柜子里的果脯往岳茗嘴里塞了一颗,岳茗鼓着脸颊专心吃果脯,没再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了。

    两人正坐在柜台后头亲昵着,却听见前头传来了一阵喧哗。宁乘风隐约听见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他心里一动,正要牵着岳茗过去看看,岳茗却已经挣开他的手,一溜烟跑到山云小馆门口了。

    宁乘风:“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岳茗站在门口往外一看,就见杨怀一脸喜色地跟在两位官差身边往这边过来了。应当是宁乘风考中了,岳茗心里欢喜,神情也柔和了下来。

    杨怀眼尖,瞥见他在门口张望,便激动地大声报喜:“夫人,咱们老爷中举啦!”

    杨怀这大嗓门引得周遭的人都朝他望了过去,山云小馆的食客们听到动静,也凑到门口来瞧热闹了。

    杨怀领着喜差进来时,连后厨的云哥儿等人都出来了。报喜的官差一进门,众人便自动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打头的官差一进门便大声道:“清湖县宁家村宁乘风,宁老爷可在此?”

    宁乘风上前应道:“在下正是宁乘风。”

    两位官差都满脸笑意地朝宁乘风道了喜,其中一人恭敬地递上了喜报。

    喜报是一张薄薄的黄纸,上头写着中举之人的姓名籍贯和乡试名次。譬如宁乘风这张喜报中间写的便是:捷报贵府生员宁乘风,高中湘江府乡试第八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黄纸下边还写着宁乘风的籍贯,和发帖日期。

    宁乘风心里大喜,他有些得意地把喜报放到岳茗眼前给他看。岳茗似乎也挺满意的,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钱袋子,给两位报喜的官差一人包了二两银子,给杨怀的也没落下。

    那两位喜差一见这位举人家里是开食肆的,便知道这次的赏钱少不了了。但岳茗出手如此大方,还是让他们又惊又喜。两人又对着岳茗奉承了几句,说他相公考得如此好,以后定然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岳茗深以为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别的举子和他们的家人收到这种夸赞时,都会谦虚几句,岳茗这反应倒把两位喜差看得愣了。

    宁乘风笑着朝喜差道了谢,又招呼他们在山云小馆吃了一顿饭,才客气地将人送出去。

    喜差走后,宁乘风唤来杨怀,问了几位好友的情况。

    得知刘文锦和叶丛都考中了,刘文锦还考了个解元,宁乘风很为他们高兴。可惜的是宋慕柏这次落榜了,杨怀说他在榜上仔细找了几遍,都没瞧见宋慕柏的名字。

    乡试是科举考试中通过率最低的一轮考试,湘江府城这次一共也才七十多人中举。宋慕柏这次没考中,宁乘风虽然遗憾,但也不算太意外。

    今日乡试放榜,岳茗特意让叶兰和叶丛休息一日,在家等待考试结果,是以这会儿叶家姐弟都不在这儿。

    不过后头宁乘风他们又听到了吹锣打鼓的声音,宁乘风估摸着是给叶丛报喜的官差过去了。

    果然,没过多久,叶丛和叶兰便过来了。这两姐弟进门时俱是一脸喜气。

    叶丛先是朝宁乘风夫夫道了喜,又说了自己的成绩。他这次乡试考了第五十八名,虽然名次靠后,但好歹是考中了,他们姐弟二人都十分满意。

    有了举人的身份,叶父与那后爹想必以后再也不敢招惹他们了。

    叶丛中举之后,最感谢的便是宁乘风。宁乘风屡次在他落难时伸出援手,叶丛心里感念于心,这次考中了举人,又特意找宁乘风道了谢——

    晚上,山云小馆提前打了烊。云哥儿他们做了一大桌菜,大家在馆子里好好庆贺了一番。

    第二日,宁家的宅院十分热闹。来找宁乘风乡绅财主过络绎不绝,他们有的送了财物过来向宁乘风道喜,想同他交好。有的则想把自家的田产挂在宁乘风名下,受他庇护,免除田税。

    宁家如今家产颇丰了,宁乘风不愿为了钱财招惹是非,遂回一一回绝了这些人。有些不好推脱的,也及时回了礼,没有欠下人情。

    考中举人后,就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入了仕途,有了做官的资格。即使不做官,单靠这些财主乡绅的的赠送和赞助,也能让举人丰衣足食了。

    像宁乘风这样什么都不收的是少数,大多数举人都会斟酌着收些好处,更甚者还会全盘接受。

    叶丛如今还住着租来的小屋子,他和叶兰如今全靠叶兰预支的山云小馆的工钱生活。叶丛没有故作清高,回拒这些拉拢他的人,而是选了两个名声不错,家世清白的小财主,接受了他们的示好。

    这两个小财主其中一人给叶丛送了一套三进的宅子,另一人则送了八十两白银和一名仆人。

    叶丛和叶兰一夕之间,手头宽裕了许多,他们搬进了新宅子里,也再不必为衣食所忧了。但叶兰没有放弃山云小馆的活计,叶丛也还是坚持来山云小馆做工。

    许是没找到他们的新住所。叶父一家三口,这一日直接找到山云小馆来了。

    那后爹这次过来,态度与从前大相径庭。他气焰低了许多,叶父见叶丛给食客上菜,便对他夫郎使了个眼色。这后爹收到叶父的示意,便拉着他儿子站起来了。

    他走到叶丛身边,满脸堆笑地对着叶丛道:“丛儿,你如今已经举人老爷了,怎么能做这种活,还是让你弟弟帮你端吧!你们两是亲兄弟,就该不分彼此,互相照应。”说完他便推了他儿子一把。

    叶丛的异母弟弟名叫“叶裕”,叶裕这会儿面上十分难看,但还是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来,准备接叶丛手上的托盘。

    叶丛没搭理他们,径直绕开他们,去给客人上菜了。

    岳茗上次便见到这后爹为难叶丛了,这次这人一过来,岳茗便将叶兰从后厨唤了出来。

    叶兰出来时正巧听见她后爹让叶裕给叶丛帮忙,她想也不想地接口道:“这怎么行呢?叶裕你就算考不上举人,也不要如此自甘堕落啊!叶丛已经考上举人了,在馆子里做工也不耽误什么。你就不一样了,你既没考上,还是回去好好念书吧!这脑子愚笨了,便得更加努力,不然下次又落榜了,你爹该多伤心呀!”

    叶兰插着腰,一番话说得极不客气。叶裕和那后爹被戳中了痛处,都握紧拳头,涨红了脸。

    叶裕眼中透出怒火,他对着叶兰恨声道:“哼!不过是考了个举人,你们也不必得意。你猜你的好弟弟若是被官府知道他不敬父母,不尊孝道,执意与家里断亲,他这举人的身份还保得住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4章 断亲后续

    叶兰不清楚科举的事儿, 听到这话便有些慌了神,她怕这对父子故意使坏,坏了叶丛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名。

    宁乘风夫夫远远地旁观这一家人说话。岳茗见叶兰落了下风, 拧着眉低声问道:“断亲还会影响叶丛科举吗?”

    百善孝为先, 这里和华夏古代一样, 极为推崇孝道,参加科考必须要孝行无亏。叶丛断亲的事如果宣扬开了, 很有可能会断送他的前程。

    这事儿普通百姓或许不清楚, 宁乘风他们这些书生却再清楚不过了,但叶丛这会儿却不见慌乱。

    宁乘风揽着岳茗的肩膀,轻笑一声,“确实有影响, 不过别担心,你夫君已经替叶丛谋划好了。”

    岳茗听了这话扭过头来, 好奇地看了看宁乘风。他正要再问, 却听见叶丛冷笑一声,与叶裕对峙上了。

    “我和我姐姐原就不是叶家亲生的孩子,又何来断亲一说?既然不是父子关系,又何来不孝这种说法?”

    叶裕和那后爹见实在没料到叶丛竟然说出了这种话,他竟然不承认他们姐弟和叶父的血缘关系了!叶裕和他爹对视了一眼, 一时都有些懵了。

    山云小馆里的食客这会儿都瞪大了眼睛, 一边吃饭,一边瞧这边的热闹。原以为只是一家人小打小闹, 没想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呀!

    见叶丛竟敢不认他,叶父气得直咬牙, 心里怒骂叶丛不孝。但他到底好面子, 生怕家里的糗事传出去, 让外人看笑话。于是他重重的咳嗽了两声,等叶丛他们都看过来后,才忍着不快道:“咱们一家人的事儿,找个地方好好聊聊罢,别打搅了人家的生意。”

    叶父说罢还朝宁乘风笑了笑。他昨天已经把叶丛和宁乘风还有岳茗的关系打听清楚了。宁乘风是位新科举子,成绩还很靠前。山云小馆背后有官府的人做靠山,叶父不敢得罪宁乘风和岳茗,只得小心示好。

    宁乘风嗤笑一声转过头去,没回应叶父。

    不过他们在这儿吵也确实不太合适。宁乘风走了过来,在叶丛身边耳语了几句,叶丛便带着叶父他们去了他之前租的宅子那里。

    那地儿离这里不远,步行过去也不到片刻中。宁乘风闲着无事,也跟着过去了。

    那宅子叶丛租了一年,现在还未到期,不过他们姐弟搬走后,这宅子无人居住,更显得破旧了。叶父他们过来后,见到这寒酸的小宅子,都面露嫌弃。

    这间堂屋里一共四把木椅,叶丛将那两把完好的椅子擦了擦,让宁乘风和叶兰坐下,他自己则坐了一把断背的破椅子。

    他们三人从容坐下了,叶父一家三口却对着剩余的那把破椅子愣住了。叶父其实不大愿意让宁乘风来听他们的家事,但宁乘风自己跟了过来,叶父又不好赶他走,只得由着他坐下了。

    叶父和叶丛后爹,还有叶裕这会儿都十分憋闷,剩余的那把破椅子,他们谁都没坐。

    叶裕年轻气盛,沉不住气,第一个开口质问道:“你说你们不是叶家的孩子,怎么,考上举人之后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就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肯认了?”

    叶父和那后爹虽没开口,却也紧紧地盯着叶丛,看他如何反应。

    “当初你们拿我姐姐的糖糕方子时,与我们姐弟签了契书,上头写了从此两方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亲属关系。”叶丛不紧不慢地对着叶父道。

    叶父闻言只以为他还在置气,特意放缓了面色,语重心长道:“丛儿,当初的事儿确实是爹一时糊涂。爹当时也是气你们私藏粮食,才由着你爹爹将你们关到柴房里去的。爹现在已经醒悟过来了,无论如何,这事儿都是爹和你爹爹不对,我们向你道歉,你也别再计较了。”

    叶父说完又给了叶丛那后爹一个眼色,对着他道:“你也给丛儿他们道个歉。”

    那后爹忍气吞声地给叶丛道了歉,但叶丛与叶兰都撇过了脸,不肯搭理他,气氛又僵滞了下来。

    叶父面上有些挂不住,他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突然开口道:“丛儿,你们这宅子实在有些破旧,你若肯原谅爹,今日爹便接你们姐弟回去,以后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叶丛还未开口,叶兰先气咻咻道:“我是不会回去的!”

    叶父自觉已经放下自己父亲的威严,哄了他们许久了。见叶兰如此不领情,他也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你自己要过苦日子便罢了,何必要拉着你弟弟!”

    即便已经失望过无数次了,叶兰听到这话,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她双目含泪,呆呆地看了她爹半晌。她爹真的从未在意过她的感受,即便现在哄着他们和好,也不过是看上了她弟弟的举人身份,而她,不过是个无关轻重、可有可无的人。

    叶兰十分心寒,但也有些习惯了,她一时间只觉得期望她爹悔过道歉的自己如此可笑。叶兰心灰意冷,再不想同叶父说话了。

    她起身便走,叶丛要去追她,却被叶父一把抓住了。

    “丛儿,无论你如何同爹置气,咱们都是血缘至亲,亲生父子何必计较那么多?过去的事儿便让它过去吧,以后爹定会好好待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同爹说,爹都会满足你,以后裕儿有的东西,你都会有,你同爹回去吧!”

    叶丛气得不轻,他一把甩开叶父的手,怒道,“我已经拿着咱们断亲的契书去官府登记了,以后咱们不是亲人了。你我早就恩断义绝了,你也不必来找我了,我们姐弟绝不可能同你回去的。”

    叶丛说完便追着叶兰走了。

    叶父被他的话惊得愣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叶父又气又急,这逆子竟然真的去官府和他断亲了,府衙的人也真的给了办了?叶父不敢置信,官府如今这么好说话了?断亲这么严重的事儿竟然这么容易便被叶丛处理好了?

    宁乘风慢悠悠地站起来,准备走人,却被叶父硬着头皮拦住了。

    “宁老爷,您是丛儿的好友,不知可否帮忙劝劝他,我听说朝廷对于孝道看得极重,丛儿可千万别为了一时之气,毁了自己前途啊!”

    宁乘风十分年轻,但他考上了举人,叶父不得不尊称他一声“老爷”。

    叶父这话听着是为了叶丛好,但话外之意却是在威胁叶丛。如果叶丛不遵从孝道,把他们惹急了,难保不会影响叶丛的前途。

    宁乘风原本不打算开口的,听到这话却气笑了。

    “叶老板不必担心。叶丛既已经在官府登记过,将他的户籍从叶家迁出去了,那他与你们的关系便绝不会影响到他的仕途。倒是你们要小心着点儿,叶丛考上举人了,叶裕可没有呢。叶丛有好几位友人都考上了举人,他过几日还要去参加知府大人府上赴宴。你说,如果你们叶家与他闹翻了,是对叶丛的影响大,还是对叶裕的影响大呢?”

    叶裕听到陡然变了脸色,叶丛那后爹也一脸惊惶地朝宁乘风看了过来。

    宁乘风接着又幽幽道:“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再和叶丛作对,毕竟他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了,我怕你们承担不起得罪他的后果。”

    叶父虽不愿面对,但也不得不承认,宁乘风说的是实话。举人能结交到的人脉,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能比得了的。如果叶丛真的去官府将户籍迁出叶家了,那他们确实奈何不了叶丛了。

    但他这会儿还是不肯死心,又对着宁乘风低声下气道:“我并不想同他作对啊,我只是心疼他们姐弟日子过得苦,想要尽一下父亲的责任罢了。还请宁老爷体谅我的一番苦心,帮我再劝劝丛儿。”

    宁乘风看了他一会儿,把他看得十分不自在了,才冷冷道:“叶老板,你看看这宅子,如果让你们住这样的宅子,你们愿意吗?当初叶丛姐弟两在你们家吃不饱饭,差点儿饿死,他们被赶出家门后,住的便是这样破旧的屋子。当时你不来关心他们,等叶丛考上举人后你才想认回儿子,叶老板不愧是个生意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这人实在是冥顽不灵,宁乘风懒得再同他废话了,一甩袖子便离开了此地。

    回到山云小馆后,宁乘风见岳茗一脸好奇,便把叶丛的事儿同他细说了一遍。

    原来当日叶丛带着叶兰来宁家投奔后,宁乘风便提醒了叶丛,断亲的事儿必须得处理好,不然以后很可能会成为别人攻讦他的借口。叶丛其实也明白,但他在叶家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便没考虑那么多,直接同叶父立下契据断绝父子关系了。

    他把那契书拿给宁乘风看了一眼,宁乘风看后思量了一会儿便有了主意。

    那契书是叶父托人写的,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纸,字里行间都是偏向叶父的。除了表明双方断绝父子关系,便是强调叶丛叶兰不再是叶家的人,不能再花叶家的钱,占叶家的便宜。对于这三人为何要断亲,这纸上却是半句没提。

    其实按照这里约定俗成的规矩,断亲也只能双方这样私下里立个契书,要在官府解除亲属关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但好在燕行秋便是官府的人,他与府衙上上下下的人都有几分交情。宁乘风托燕行秋带着叶丛去府衙办理了迁出叶家户籍的手续。

    叶丛带着那契书,按照宁乘风教他的说法,只说他和他姐姐是被叶父抱养的,如今叶父不愿意再养他们了。叶丛和叶兰想把户籍迁出来。那办事儿的小吏收了燕行秋的好处,见叶丛说得真切,又有契书作证,便乐呵呵地帮忙把这事儿处理好了。

    所以叶丛和叶兰如今的户籍确实已经不在叶家了,叶父也奈何不了他们了。

    这事儿与他们没什么关系,又涉及叶丛他们的隐私,宁乘风才没同岳茗说。

    叶丛倒和叶兰说过一次,但他只说宁乘风托人帮他们把断亲的事儿处理好了,具体怎么处理的却没细说,所以叶兰才被叶裕唬住了。

    叶丛追着叶兰回来后,又仔细同她解释了一遍,好叫她放心。

    后头几日叶父他们都没再找过来了,宁乘风估摸着叶丛和叶兰这次真的是摆脱叶家了。

    府学十月便要开学了,宁乘风这些天休息够了,又把精力投入到学业上了。

    中举只是一个起步,明年的三月他们便得进京参加会试了,时间紧迫,宁乘风不敢托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5章 父子相见

    府学开学前一日, 宁乘风和刘文锦、叶丛去知府大人府上赴了宴。

    这场宴会,便是鼎鼎有名的“鹿鸣宴”了。鹿鸣宴面上是为了答谢考官并庆祝仕子们考中举人,实际上是为了彰显朝廷对于人才的重视。

    按往年的习俗, 鹿鸣宴应当是乡试放榜的第二日举行的。这一日, 当地知府设宴, 乡试的考官与新科举子们聚在一起,席间大家会一起赏乐吟诗, 把酒言欢。

    今年因为旱灾, 不仅乡试推迟了,这鹿鸣宴也推迟了。乡试的主副考官都是朝廷派下来的京官,因为考试推迟,他们在湘江府已经滞留许久了。考试结束后, 这些京官思家心切,没在湘江府城多留, 自然也没来参加这次宴会。不过府城本地的官吏倒来了许多。

    鹿鸣宴是仕子们结交人脉的好机会, 在乡试中排名靠前的举子,不仅会有同榜过来攀谈,还会有官吏拉拢示好。

    今年的新科举子一共七十五人,其中最受瞩目的便是这次的榜首刘文锦了。刘文锦不仅学识过人,长相也斯文俊秀, 十分符合这些文人的审美。

    虽考了个头名, 但刘文锦身上不见半分骄躁。他待人谦虚有礼,又作得一手好诗, 让知府在内的许多官员对他青睐有加。席间还有位大人打听他的婚姻状况,得知刘文锦尚未婚配后, 这位大人很有些要同他结亲的意思。

    宁乘风乡试排在第八名, 这成绩不算特别突出。但他长相出挑, 气度不凡,倒也吸引了一些目光。宁乘风与叶丛坐在一起,和几位同榜的书生交流了几句,后头又和他们一起去给知府大人敬了酒。

    知府没待多久,宴席还未结束他便走了。不过他后头遣人将宁乘风叫了过去,同他说了一下肥田法的事儿。

    湘江府这一季的晚稻已经用上了宁乘风的肥田法,知府派了人盯着这事儿。那些人见禾苗的长势如此之好,便知道这次的收成不会差。这次旱灾让田地干涸了许久,还耽误了播种的时间,这季的水稻能长成这样,大家都十分惊喜。

    知府说等秋收完,便会给宁乘风请功。

    说完肥田法的事儿,知府又勉励了宁乘风几句,还送了一盒文房四宝给他,让他会试好好发挥。

    宁乘风以为知府大人格外看好他,后头回去时,才发现刘文锦和叶丛手上也各拿了一个木盒子,那盒子的样式,与他手上的一模一样。

    宁乘风没想到这知府长得浓眉大眼,一本正经的,竟然还会玩广撒网多捞鱼这一套,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宴席上刘文锦被众人拉着多喝了几杯,散席时他已经有些微醺了。府学离得远,还在山上,宁乘风不放心他独自回去,便将他扶上了自家的驴车。杨怀驾着驴车,载着他两回了柳叶巷子。

    到家时天色已晚,宁乘风神志尚还清醒着,刘文锦酒劲上来后,人已经迷迷糊糊的了。

    杨怀扶着他在堂屋里坐下后,他便呆愣地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

    云哥儿给他们煮了醒酒汤,他端给刘文锦时,刘文锦盯着他端碗的手,木然的面上突然便流了两行清泪出来。云哥儿被这人无声垂泪的样子吓了一跳,他把碗塞到杨怀手里,慌乱地离开了此地。

    云哥儿走后,刘文锦哭得更伤心了。

    岳茗一脸困惑,宁乘风轻叹一声,一口将那醒酒汤喝完了——

    府城重新开学后,宁乘风他们进了上舍,去了新的班级。这次他和刘文锦分到了一个班里。

    刘文锦这次考得这么好,但也没有多高兴,面上时不时会透出一丝落寞,不过他念书还是一如既往地刻苦。宁乘风知道他的心事,但也不想多掺和,只当自己不知道。

    宋慕柏如宁乘风所料,落榜后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没有颓废下来,他的精神气儿倒比刘文锦还强一些——

    宁乘风在为乡试做准备,岳茗也依旧每日忙活自己的小饭馆,不过这样平静的生活没过几日,便被一封书信打断了。

    萧重写了信过来,说他和顾将军已经出发,往湘江城这边过来了。

    看这落款的日期,萧重是回京后没多久便动身了。想来他和顾将军也不用多久便要到湘江城了。

    岳茗收到信后,心情有些复杂。顾行之原本是他敬仰的大将军,如今却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他的亲生父亲。岳茗期待见到他心中的大英雄,却又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父亲。

    宁乘风察觉到他的不安后,每日又多花了些时间陪他。岳茗外表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内心是有些依赖宁乘风的。他已经习惯了宁乘风的怀抱,心里不安时,便想在他怀里躲一躲。两人虽然不能时时在一起,却比从前还要黏糊了。

    萧重和顾行之到的那日是个雨天,屋外雷鸣阵阵,杨怀听到动静去开门时,顾行之一行人已经在外面等了许久了。

    那会儿已是黄昏。杨怀开门后只见外头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前面站了四个陌生的男人。中间那人最为年长,他面目刚毅,体格也非常高大,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一看就是久居高位的人。旁边一位年轻人替他撑着油纸伞,还有两个中年人恭敬地守在一旁。

    这两人中,其中一人便是萧重。因为光线昏暗,萧重开口后,杨怀才认出他来。

    杨怀认出萧重后,连忙开了大门,让他们进来。

    顾行之一生戎马,从未胆怯过,这会儿他却难得有些紧张了。从院子门口到宁家堂屋里,这短短的一路顾行之想了许多。越临近要见到岳茗的时候,他心情便越发焦灼。

    宁乘风牵着岳茗进了堂屋,他一进门,便见三个陌生男人坐在椅子上,还有一人在边上站着。

    坐在首位那人面相冷硬,气场强大。虽没穿盔甲,身上也透出一股行军之人特有的肃杀之气。宁乘风猜测,这人便是那顾大将军了。

    这位顾大将军一见到岳茗,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面色有些严肃,但宁乘风能看出他眼里的紧张,目光接触到岳茗后,他眼里的锐利尽数收了起来,目光柔和了许多。

    顾行之不由自主地朝岳茗那边走了两步,他几度张口,又合上了,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闭了下眼睛,再睁眼时脱口而出的便是一句道歉。

    “对不起,月明,是爹牵连了你,这些年你受苦了。”顾行之一脸愧疚,他看岳茗的眼神小心翼翼地。

    宁乘风能看出这位顾大将军在竭力的压制自己的情绪,但他还是有些失态了,不仅眼睛有些泛红,声音也有些颤抖。看来岳茗真的是他儿子。

    周围的人都看着这父子二人,不敢出声打断。

    岳茗呼吸急促了一些,面上的表情也紧绷着。他看着顾行之,半晌不说话,堂屋里的气氛陷入了僵滞之中。

    宁乘风感受到他的无措,捏了捏他的手,替他解围:“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西街那边有家茶楼,茶楼有位说书先生,他说了许多顾大将军的事迹,岳茗对此百听不腻,如数家珍。实在没想到,他敬仰的大将军,便是他的亲生父亲。”

    宁乘风看着顾行之,认真道:“我夫郎不善言辞,但他心里是期待您过来的,希望大将军体谅他口拙,不要同他计较。”

    宁乘风说完便轻轻地推了岳茗一把。岳茗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到了顾行之面前,他僵着脸,对着顾行之低声道:“我没有怪你。”

    顾行之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岳茗,强笑着道:“上一次抱你,还是你四岁的时候,眨眼间,你都这么大了。”

    岳茗生下来时小小的一个,长得却是玉雪可爱的。顾行之那时已经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但岳茗出生后,还是备受宠爱。顾行之在外人面前再强硬,对着自家这位小哥儿,也是整个人都柔软了起来。

    他与长公主都十分宝贝这个小哥儿,但好景不长,岳茗四岁多便意外离开了他们身边。顾行之这些年来,一想到他的小儿子便心痛得不行。他自觉他这辈子对得起大楚,也对得起顾家,唯一对不住的,便是他最宝贝的小儿子了。

    他保家卫国,浴血沙场的同时,他的儿子被奸人追杀,九死一生,最后流落在外,不能在自己父母身边长大,上天何其不公啊!

    顾行之心里感伤,声音十分嘶哑,面上也有些维持不住镇定了。岳茗没说话,但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宁乘风见岳茗放松了一点儿,便对着萧重道:“咱们出去,让他们父子二人单独说说话吧。”

    萧重闻言,便对同行的二人使了个眼色,他们一起跟着宁乘风出了堂屋。

    萧重出来后重重地舒了口气,宁乘风将他们三人带到自己书房里坐下,又让杨怀端了茶水过来。

    “你便是咱们小公子的夫君宁乘风吧?你小子不错,对着我们将军一点儿都不犯怵。寻常人见了我们将军,不吓得发抖便不错了,少有你这样镇定,还敢主动同他说话的。”萧重对着宁乘风笑道。

    他之前便听燕行秋说起过宁乘风,燕行秋说这人虽是个书生,却一点儿都不文弱,不仅身手不错,人也很有担当。萧重之前半信不信的,今日一见才知道,燕行秋所言不虚。

    宁乘风不仅长相俊朗,这身板也十分健硕啊!萧重心里暗道,不愧是他们小公子,果然有眼光!

    宁乘风笑了笑,不紧不慢道:“萧将军见笑了,我看顾大将军不是那仗势欺人之辈,自然不惧。”

    宁乘风说完看了萧重一眼。这三人里头,就属这人最放松。燕行秋说萧将军这人没什么架子,人也不拘谨,宁乘风一猜就知道,同他说话的人就是萧重了。

    萧重没注意到宁乘风是怎么认出他的,只靠近了一点儿,期期艾艾地对着宁乘风道:“那个,星哥儿这会儿也不知道歇下了没有啊?”

    宁乘风心里好笑,这人长得这么威猛,问起星哥儿时,倒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样子。他这神情,又让宁乘风想起了燕行秋。燕行秋也是这样,平日里大大咧咧地,一到星哥儿面前,便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了。

    “杨怀,你去敲敲星哥儿的门,他若没睡下,便让他过来一趟吧。”

    杨怀闻言点了点头,出了书房,往星哥儿屋子那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6章 回村过年

    宁乘风后头才知道, 顾行之和萧重他们这次也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赶过来的。

    萧重信誓旦旦地说找到了顾月明,顾行之和长公主听了都很激动。

    原本夫妻二人要一起过来的, 但长公主身子娇弱, 近来又有些不适, 若是带着她,就得用马车, 那势必会影响赶路的速度。而且京城到湘江府城路途遥远, 如今北方天气很冷了,外头寒风凛冽的,这一路过来,长公主怕是会吃不消。

    夫妻二人商量了一番, 最后还是让顾行之带着一队护卫,轻车简行地出发了。

    因为赶路, 他们到湘江府城时都有些狼狈。为了给岳茗一个好印象, 顾行之到了之后又特意在客栈里梳洗整理了一番才过来。

    当晚顾行之和岳茗在堂屋里聊了一个时辰,走时还依依不舍的。萧重也是眼巴巴地看着星哥儿,一步三回头。若不是宅子里实在不够大,宁乘风就安排他们住下了。

    顾大将军来府城的消息很快便被知府知道了,第二日知府便率着手下过来拜见他了。顾行之只在客栈住了一日, 便被知府接到府里做客了。

    后头几日, 顾行之也日日往宁家的宅院里跑。听说岳茗对行军打仗很感兴趣,顾行之投其所好, 同他说了许多自己打仗时发生的事儿,还亲自指点了岳茗的武艺。

    连带着听说偶像过来, 特意来凑热闹的燕行秋, 也跟着沾了点儿光, 被他偶像指点了一番。

    一般人家的小哥儿,少有对舞刀弄剑,行军打仗感兴趣的。世俗的眼光,还是更推崇那些在家相夫教子,打理家务的小哥儿。

    但顾行之不在意这些规矩,失散多年的儿子好不容易找回来了,他一心想弥补他。岳茗就是喜欢天上的星星,顾行之都想去给他摘下来,更何况只是教他练武。

    岳茗在武术的天分,让顾行之十分惊喜。顾家世代从戎,顾家人都欣赏强者。岳茗虽是个小哥儿,但一身武艺比他哥哥还要强上许多。顾行之对这个小儿子本就疼爱得紧,如今发现他天资过人,就更宝贝他了。

    宁乘风发现,在外头威名赫赫的顾大将军,在岳茗面前,也不过是个傻爹爹。

    和顾行之相处几日后,宁乘风再也不担心他会拆散自己和岳茗了。顾行之对岳茗简直百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宁乘风相信,他决不会违背岳茗的心意,让岳茗不开心的。听说长公主也是个宠孩子的主儿,宁乘风便彻底放心了。

    萧重知道他的想法后,直笑他杞人忧天。萧重说,当年皇上想将岳茗过继给顾行之的弟弟——顾小将军,都被顾行之拒绝了。圣意不可违,顾行之为了岳茗冒着风险拒绝皇帝的意思,可见他有多看重岳茗。

    岳茗外表强硬,心里却柔软得很,顾行之待他好,他当然能感受到。岳茗很快便被这位老父亲的拳拳之心打动,同他亲近了起来。宁乘风明显感觉,岳茗和顾行之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融洽了。

    不过父子相聚的时光十分短暂,顾行之在府城呆了不过七八日,便动身回京了。他原是想多陪岳茗几日的,但京里发来了急召,大楚与南贺接壤的地方有些异动,皇帝召他回京商量对策。

    顾行之这两年已经是半退隐了,但他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比,一旦边境有事,朝中众人还是会第一个想到他。

    大楚前些年才安定下来,今年又发生了旱灾,百姓还未恢复元气,这会儿若是南贺来犯,实在是雪上加霜。

    宁乘风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忧心,他怀疑南贺那边就是知道大楚发生旱灾的事儿,才特意挑了这个时间来挑衅的。覆巢之下无完卵,大楚若发生战事,百姓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宁家也很难独善其身,宁乘风不得不为家里人谋划一番。

    顾行之走之前,有点儿想把岳茗带回去,但他顾忌岳茗的心情,到底没说出口。虽是没带岳茗走,却给岳茗留了两个人,负责保护他。

    那两人都是顾行之的护卫,他们一个叫顾七,一个叫顾九,都是被顾家从小养大的孤儿,不仅武艺高强,对顾行之更是忠心耿耿。顾行之交待他们保护岳茗,顾七和顾九知道岳茗对顾行之有多重要,便把这份忠心转移到岳茗身上了。

    宁乘风将剩余的那间杂物房好好修整了一番,给他们住下了。岳茗又找人重新在院子里搭了个棚子放杂物,院子里多了个棚子逼仄了许多。不过他们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了,便将就着住吧。

    明年宁乘风要去京里参加会试,岳茗也会同去。宁乘风想多给岳茗一点儿时间,让他和他爹娘好好相处。所以这次无论能不能考中,他们都会在京里多留一段时间。

    顾行之知道宁乘风考中了举人,正在为会试做准备,便说可以帮他运作一番,在朝中安插个职位。宁乘风拒绝了,倒不是不屑走捷径,只是他已经走到会试这一步了,又对自己有些信心,便想先自己试试。

    虽然不像岳茗和燕行秋一样,有英雄情结。但宁乘风也不愿轻易让顾行之这样的大将军染上尘埃。

    顾行之原本就对这位儿婿印象不错,见他不打算借将军府的光,而是要凭自己的实力入仕,就更对他多了几分欣赏。

    顾行之和萧重他们走的那日,岳茗和星哥儿将他们送到城门口,回来后两位小哥儿都有些失落——

    时间过得很快,顾行之走后没多久,府学便放假了,宁乘风他们又启程回宁家村过年了。

    这次回去队伍壮大了许多,要带的行李也多了许多。过完年宁乘风和岳茗、星哥儿就要去京城了,他们三人的衣物,还有常用的物件都得带上。

    好在顾行之走之前给岳茗留了两辆马车,让他们明年去京里时用,这次回去过年便用上了。

    宁乘风特意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出发,杨怀和顾七、顾九各赶了一辆车,路上大家都没怎么休息,到宁家村时天色尚早,太阳还没落山。

    宁乘风以为旱灾之后,村里会萧条一些,但宁家村的情况比他想象中好了许多,村民们都穿着厚实的袄子,脸上精神也不错,看来旱灾确实没对村里造成太大的损失。

    从村口到宁家这一路上,宁乘风见到了许多平菇厂子里下工回家的哥儿女子,他们外头都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罩衫,上头印了宁家厂子的标识,一看便能认出来,是在厂子里做活的人。

    这些人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边走边说笑,面上神情轻松又快活。见到两辆陌生的马车后头还跟了一辆驴车,便有人好奇地望了过来。宁乘风听到他们嘀嘀咕咕地说话。

    “是不是来找宁二哥的呀?”

    “估计是吧,这村子里也就宁二哥家最热闹了,时不时便有外头的人过来找他。”

    “竟然是马车呢,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有钱都买不着马的,这马车里头坐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

    这些人一边走,一边议论个不停,直到有村里人认出了宁家的驴车。

    “是乘风回来了吗?”一位大婶扬声道。这车像是宁家的驴车,但赶车的人,却是个陌生人,这大婶瞧着也有些不确定。

    宁乘风掀开帘子,朗声道:“是我,李婶子近来可好?”

    李婶子对着宁乘风笑道:“诶,挺好挺好!还真是你们回来了啊!这赶车的娃儿眼生得很,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了呢!”

    宁乘风笑着同她寒暄了几句,云哥儿也掀开帘子,探出头来和她打了招呼。

    那婶子知道他们急着回家,也没多说,只随意问了几句便让宁乘风他们走了。

    回到家里,刘桂花他们已经在门外等着了。见人回来了,自然是热情地迎了上去。

    杨怀和孙泥,刘桂花他们已经认得了,不过宁乘风这次还带了顾七和顾九,宁家人都有些疑惑,难道又买了仆人?

    把行李都安置好,又喝了点儿茶水,吃了些点心后,宁乘风才同家里人说起顾七和顾九的事。说到他们,就必然要提到岳茗的身世问题。这个宁乘风夫夫商量过了,还是得跟家里人说一声。

    于是等宁家人到齐之后,宁乘风关上门,和他们略说了一下岳茗的身世,又叮嘱他们,不能往外头说,免得招惹是非。

    岳茗竟然是当朝大将军和长公主之子,刘桂花他们都是大惊失色,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宁老汉才回过神来叹道:“我的个乖乖啊!茗哥儿和星哥儿身份都很了不得啊!咱们乘风这是什么运道啊,一娶便娶了个将军府的公子!”

    王英讷讷地接口道:“原本三弟考上举人我已经觉得很了不得了,听了茗哥儿这事儿,我竟然觉得举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刘桂花有些担心:“京城那么远,以后你们要怎么办呀?是留在湘江府,还是去京城啊?”

    若是留在湘江府,岳茗和他爹娘怕是难得一见了。若是去京里,又离宁家太远了。宁家其余人听了刘桂花的话,也都关切地朝宁乘风夫夫看了过来。

    但宁乘风本来就是要去京里参加会试的,若是会试能考中,后头的殿试八成是没有问题的。朝廷派官基本都会避开原籍,宁乘风要入仕,离开湘江府几乎是必然的,所以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其实没什么意义。

    无论乡试能不能考中,宁乘风他们明年都打算留在京里,后头的事儿,则要看他科举的情况了。

    宁乘风和家里人说了他们夫夫的打算。刘桂花虽然有些不舍,但也不忍见岳茗好不容易与亲生父母相认,却不得相聚,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说完宁乘风他们的事儿,刘桂花他们又说起了宁家村的事儿。

    虽然夏收被旱灾毁了,村里每家每户都颗粒无收,但晚稻收成不错,再加上宁家的平菇厂子开工了,村里许多哥儿女子都进去做活了,这也给村里人添了一个进项,这些都让村民们安心了许多。

    村里人这两年攒了些银钱,今年虽然受了点儿损失,但总体情况还是比前几年好多了,是以旱灾后大家很快便缓过来了。如今临近过年,各家各户都喜气洋洋地准备起来了。

    宁家的平菇生意如今基本恢复了,不过药草生意这次损失比较大,估计要明年才能扭亏为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 生子探讨

    第二日, 岳茗和宁乘风一道儿,去田哥儿家里看他了。

    刘桂花他们去府城前,田哥儿的孩子就生下来了, 是一位小哥儿。后头岳茗还特意买了只银镯子, 托刘桂花捎给田哥儿, 给他的宝宝当满月礼。

    这次回来,岳茗又特意买了两匹柔软的料子, 让田哥儿给宝宝做衣裳。

    他两吃了早饭便过去了, 田哥儿还不知道他们回来了,见岳茗过来,自然是喜出望外。中午,他和宁大虎做了一大桌菜来招待宁乘风和岳茗。

    田哥儿孕期正赶上旱灾了, 虽然家里打了井,吃的用的也都储备了许多。但那时不知这天灾何时能结束, 田哥儿到底是有些忧心的。哥儿生孩子风险比较大, 田哥儿和宁大虎就怕出了岔子,无处寻医问药。好在后头这孩子还是顺顺当当地生下来了。

    说来也有些玄妙,他生产那日,孩子刚落地,天上便下雨了。当时小婴儿的哭声和外头的雨声夹杂在一起, 让屋里屋外的人都激动了起来。宁大虎悬着一颗心守在外头, 听到宝宝的哭声时他差点儿跟着一起哭出来。

    久旱逢寒霖,村长说这个小婴儿是个有福之人。当爹的哪有不盼着自个儿娃儿好的, 村长这话真是说到宁大虎和田哥儿心坎里去了。他两商量之后,给孩子取了名字, 叫宁福。

    田哥儿心里欢喜, 他的福哥儿生来便带着吉兆, 是个有福之人啊!

    田哥儿和宁大虎肤色都不白,但他两生的孩子却长得白白嫩嫩的,皮肤软得像块水豆腐。福哥儿如今四五个月了,他不仅小脸蛋圆鼓鼓的,小手小脚也都是肉嘟嘟的,真是可爱得紧,叫人瞧着便想捏一捏。

    宁乘风本来就喜欢小孩儿,见了这可爱的小娃娃,便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福哥儿不认生,还特别喜欢岳茗,岳茗看着他时,他便会对岳茗笑一笑,还探着小身子想让岳茗抱。宁乘风觉得这小崽崽的眼光,真是跟他不相上下。

    宁大虎显然十分宝贝这小哥儿,吃饭的时候,他也是吃一口饭,便要偏过头去,看一眼摇篮里的小哥儿。

    吃完饭,宁大虎去洗碗了。田哥儿见岳茗和宁乘风两人都盯着他的小宝宝看,心里十分得意。他一把将福哥儿从摇篮里抱起来,塞到岳茗怀里。

    “光看有什么意思,你来抱抱呀!我的崽崽就是你的崽崽,他是要认你当干爹的,你还不多同他亲近亲近!你抱完再给你男人抱,你们两个都得抱!”田哥儿朝着岳茗挤眉弄眼的,表情神气得很。

    岳茗手足无措地抱着这小宝宝,宁乘风被田哥儿这番“霸道宣言”逗乐了。

    福哥儿长得跟他爹爹田哥儿十分像,除了肤色有些诧异,这父子二人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萧重说岳茗和他小叔长得一模一样,宁乘风之前还有些怀疑。岳茗那会儿那么小,哪能看出长得像谁?这会儿看到田哥儿和他儿子,宁乘风便不得不信了,小孩子身上确实能看出大人的影子,萧重说的应当是真话。

    宁乘风守在一旁,帮岳茗逗着他怀里的小哥儿玩。见岳茗实在是有些紧张,他便伸手将福哥儿接过来了。抱着这柔软的小娃儿,宁乘风情不自禁地幻想了一下,如果他和岳茗生个小哥儿,那岂不就是缩小版的岳茗了?

    不知道岳茗小时候长啥样,是不是也跟现在一样,每日板着一张小脸,没什么表情?

    岳茗把孩子转到宁乘风手上后,感觉如释重负,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在田哥儿身边坐下了。

    田哥儿见宁乘风抱着他家娃儿,脸上十分憧憬的样子,忙扯了扯岳茗的衣角,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看你男人,多喜欢孩子呀?你们也赶紧生一个啊!”

    岳茗心里无奈得很,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催别人生小孩儿啊!

    田哥儿倒也不是真的要催岳茗,他只是怕岳茗不重视这事儿。去年同岳茗聊到这个时,岳茗便说不生。如今的世道不生孩子的哥儿很难在婆家立足,而且田哥儿觉得小娃娃那么可爱,他的好朋友也应该拥有一个,便想多劝劝他。

    见岳茗不搭理他,田哥儿怕真把人家惹烦了,连忙转移了话题,不敢再多说了。

    后头宁大虎收拾好碗筷出来了,便同宁乘风一起带娃,田哥儿则是拉着岳茗去了他的屋子里。

    两人端了个炭火盆子进去,坐在火盆边上说话。

    田哥儿问了岳茗他们在府城的情况,又叮嘱岳茗道:“你男人如今是个举人老爷了,咱们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你们的情况,不敢打他的主意,外头的人就说不好了。你可要仔细点儿看着他,千万别让外头的小妖精把他给拐跑了!”

    岳茗不以为意,“不会的,没人能抢走他。”

    田哥儿忧心忡忡的望着岳茗,他这位好友实在是不解风情,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他男人给看住了。田哥儿还不知道岳茗的身世,他若知道,便不会担心了,顾行之好歹是一个护国大将军,岳茗是他最宝贝的小儿子,谁敢动岳茗的人?

    虽然岳茗不上道,田哥儿也没放弃他,又耐心地给他传授了许多驭夫之道。

    “他如今好歹是个大老爷了,你在外头得给他留面子,切莫打骂他。但在家里,你要牢牢地把握住管家权,你管住了他的银子,便是管住了他的人,知道吗?”

    “你平日里不要老是板着脸,偶尔咱也得扮一下柔弱,男人啊,最吃这一套啦!”

    ……

    田哥儿讲了一大堆,岳茗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最后点了点头,“放心吧,银子一直都是我管的。”

    田哥儿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夸奖道:“做得不错,继续保持!”

    两位小哥儿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当然,主要是田哥儿在说,说到后头他口都渴了,又使唤宁大虎给他们端了茶水点心过来。

    喝了好几盏茶后,岳茗终于被田哥儿放出来了。出来后,他便同宁乘风一道儿回家了。

    刘桂花知道他们是去看福哥儿了。她一想到田哥儿生的那小娃娃,便眼馋得紧。见他两回来,刘桂花没忍住念叨了几句孩子的事儿,也是催着他们生娃儿的意思——

    晚上,一番云雨过后,岳茗气喘吁吁地躺在宁乘风怀里。想起田哥儿和刘桂花的话,岳茗抬头瞥了宁乘风一眼,“你喜欢小孩子吗?”

    宁乘风愣了愣,最后还是如实道:“喜欢。”说完他又立马补充道:“我是喜欢孩子,但是生孩子这事儿风险太大了,我不想你冒这个险。”

    “可是田哥儿生了也没事儿,好多人都生过了,他们都好好的。”岳茗摸了摸宁乘风下巴的胡茬,闷声道。

    “茗宝,你喜欢孩子吗?”岳茗突然说这事儿,宁乘风以为他是看福哥儿可爱,便也想要一个小孩儿了。

    岳茗抬头看着宁乘风,“你喜欢,而且你忍得很难受。”

    宁乘风感觉像被一直小猫轻轻得挠了一下,心里既酸涩又感动。他的茗宝外表粗心大意的,却能敏锐地察觉他的每一丝情绪。

    宁乘风盯着岳茗看了好一会儿,他眼里的深情满得快要溢出来了,岳茗有些不自在地偏开了头。宁乘风轻笑一声,又压着岳茗亲热了一番。

    孩子的事儿宁乘风想了一会儿,最后对着岳茗认真道:“咱们暂时先不要孩子,好好地享受一下咱们两个人的世界。再过几年,等我们准备好了,我们再生孩子好吗?”

    “到时候得请个医术厉害的大夫守着你,确保你和孩子万无一失我才放心。”

    岳茗点了点头,宁乘风笑着同他温存了一会儿,两人终于安心睡下了——

    后头几日,宁乘风又去看望了宁夫子,给宁夫子送了他整理的书册。宁乘风中举,宁家已经替他办过酒了,村里人都知道这事儿。

    今年宁夫子手下有两位学生中举,其中一人还考了解元,这让镇学的其他夫子们都十分艳羡。

    现如今宁夫子已经是镇上,甚至县里最抢手的夫子了。求知阁的学生名额现在简直是千金难求,许多人争着抢着要把自家孩子送到求知阁,让宁夫子教导。

    宁乘风回来后,宁夫子特意把他的几位得意弟子叫到家里,让宁乘风多指点指点他们。

    宁夫子是宁乘风的恩师,对于他的学生,宁乘风自然是不吝赐教。

    因为宁乘风短短三年内,先后考中秀才和举人,村里人如今也对科举这条道路多了些憧憬。从前他们不敢想,但现在许多人都期盼着自家的孩子能像宁乘风一样出息。不说考中举人,只要能考中秀才,那也是祖坟里冒青烟的好事儿了。

    前年便有人把孩子送到镇学去念书了,如今村里的适龄儿童,几乎都上学了。

    康康作为他这辈最早入学的人,明年也要参加府试了。

    宁家赚钱后,每年都会捐一笔钱给村里,用作村学的教育资费。村学去年也修缮了一番,还请了新的夫子过来,从前那个没有天资便要退学的规矩,现在已经作废了。孩子们无论天分如何,都能在村学念书了。

    宁乘风这次回来后,又给家里人提了个建议,让他们在雇人时,优先考虑上过学能识字的人。

    宁家这样做,能让村里人更重视孩子的教育,让村里能多哺育出一些人才。最后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村里的人能念书明理,出来后有一份好的活计。宁家人能雇到更优秀的人,宁家的生意自然也能多一份助力。

    其实不用他说,宁成安已经意识到自己对于人才的渴求了。

    像他们这样的农家子,上过学的人很少,宁成安自己都不认识几个字。但买卖做大了,不是光靠脑子灵活便能应付得来的。算账、记账、立契据,这些都是念过书的人才能做得来的事儿。

    云哥儿在镇学卖饭时都因为不会算账头疼了许久,他那个小买卖每日不过几百文钱,都把他为难成那样了,宁成安的生意比他大多了,要算的东西自然也就更加复杂了。

    宁成安因为不识字,在前期吃了不少亏。生意人不乏阴险狡诈之辈,没文化很容易被他们坑骗。好在宁小河念过书,宁成安性子谨慎,才没捅下大篓子。

    后头生意做大了,宁成安又花大价钱雇了读书人来做账房先生。到底是外头请的人,宁成安担心人品靠不住,特意请了两个人,让他们各做一份帐,这样不仅更加稳妥,也能起到互相监督的作用。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8章 比武和田税

    宁乘风把边境的事儿, 稍微和他二哥透露了一点儿。宁成安听他说完,面色也有些沉重。

    两国之间的对弈,不是他们这种平头百姓能左右得了得。好在这里离南贺较远, 就算打起来, 应当也不会成为战场。

    兄弟二人商量了一番, 最后决定先顾好自家的安全,顺带提点一下村里人。

    边境的事儿不能外传, 宁乘风和宁成安只跟村长说, 要雇一些身手好的武夫,来帮宁家押货、看仓库。

    宁乘风提议给村学请两位武术师傅过来。村里那些对科举不感兴趣或者没天分的孩子,可以选择来学武。若是学得好,既能来宁家干活, 也能去走武举这条路。

    宁家对村里贡献颇大,宁乘风又是村里唯一的举人。对于他的提议, 村长十分重视。他把村里人召集起来问了问大家的意见, 村里人听说是宁乘风的主意,二话没说都同意了。

    宁乘风这个提议对村里人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村学请武师来教学,也不用他们出什么钱,还能让村里孩子多个出路, 大家又不傻怎会有意见?不过是让他们搭把手, 给村学多盖两间屋子罢了,这有何难?

    不仅没意见, 村里人还十分眼馋宁家这武夫的活计。村里的几位猎户打头过来后,其余人也跃跃欲试的。

    宁家一向大方, 从不亏待在他们家做事儿的人。后头不仅村里人来了, 还有些外村的人得到消息, 也过来自荐了。

    宁家来者不拒。无论是村里人,还是外头的人,只要有意做这活计,都可以过来试试。若能通过宁家的考校,便能被宁家雇佣了。

    这考校一共分为两关。第一关是和宁成安或者刘桂花面谈,主要考验的是应征者的人品态度;第二关由宁乘风夫夫和顾七顾九来把关,通过第一关的应征者被随机分成四组,分别和宁家的四人比武,只要能在他们手下坚持一刻钟不倒下,便算是过关了。

    岳茗在宁家村凶名远扬,村里人都知道他的厉害。被分到他这组的几个人都是摇头叹息,扼腕不已。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默默在心里祈祷,只希望岳茗给他们留点儿面子。

    几个外村的汉子不清楚情况,看自己被安排和岳茗比武,他们心里还有些窃喜。虽然不知道为何让一个小哥儿同他们打,但即便这小哥儿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又如何打得过他们这些身强体壮的大男人呢?

    岳茗细胳膊细腿的,看着着实不像个能打的。这几个汉子只以为是宁乘风纵着他夫郎玩儿,虽然觉得这举人老爷行事奇怪,但也没怎么把岳茗放在眼里,还争着抢着要第一个上。

    第一个上来的“幸运儿”心里还盘算了一番——岳茗到底是宁乘风的夫郎,不能轻易得罪,出招时还是得收着点儿,先让他几招,后头再一击取胜。这样既能通过考校,又不至于惹恼了岳茗。

    这人被岳茗摔在地上时,满脸的不可置信,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都还没碰到人,自己怎么就倒下了?他抹了把脸,灰溜溜地下去了。

    若说第一个人是他自己实力不济,但在后头几人也接二连三地在三招之内被淘汰后,其余人再也不敢轻敌了。他们都变了脸色,愁眉苦脸地互相推让着,谁也不想排在前头了。

    其余三组的人虽然比岳茗这组的人运气好点儿,但也没好到哪里去。顾七顾九在将军府长大,从小习武,他们在将军府的护卫中都算一等一的高手了。宁乘风也练了好几年了,来应征的大都只比普通人身手矫健一点儿,要在宁乘风他们手底下坚持一刻钟实在不容易。

    真有武艺在身的人毕竟是少数,宁乘风他们为了这事儿忙活了好几日,最后能通过考校的也才十来个人。其中还有好几个都只是力气大,武艺并不如何。

    但宁乘风说可以后头训练,宁成安就将他们留下了——

    除了招揽武夫的事儿,过年前还发生了一件事儿,让宁乘风十分诧异。

    宁乘风考中举人后,可免名下三百亩地的田税。宁家只有五十亩田地,也无意再买了。宁老汉和刘桂花便说把多余的份额分给宁家的亲友。宁乘风没意见,由着他爹娘去办这事儿了。

    宁家的亲戚家里田地都不多,刘桂花婆媳三人的娘家,再加上宁大伯和村长,一共五户人家的田地加起来,刚好能把宁乘风的免税额度用完。

    刘桂花和亲戚们打好了招呼,让他们带上地契来宁家,到时候一同去衙门登记,把他们的田地挂在宁乘风名下,便能替他们免除田税了。

    刘桂花只想帮衬一下家里的亲戚们,没有收他们任何好处。没想到这白占便宜的事儿,竟然还被人拒绝了。

    拒绝她的不是旁人,正是她亲侄子,刘山。刘山倒也不是对刘桂花有意见,恰恰相反,他是为刘桂花不值。

    去年因为刘山的亲事闹翻之后,刘家母子二人到现在还未和好。因为刘山宁死不从,他和那猪肉铺子老板闺女儿的亲事最后还是黄了,李月容出的娉金没能收回来,把她气得不轻。后头她又和刘山吵了几次架,刘山便不肯待在家里了。

    宁成安在县城里了租了个宅子存放货物,刘山自请去那里看守货物了。他平日里极少回家,这次也是临到了过年前几日才回刘家村。

    刘山在县城时便知道宁乘风考中举人的事儿了,他这次回家后,见他娘李月容到处同别人炫耀,说宁乘风可以帮他们家免除田税,刘山看着十分碍眼。

    光是炫耀免田税的事儿便罢了,李月容还逞着宁家的威风,在外头以宁乘风他舅母的名义收人家的好处。虽说都是些小恩小惠的东西,但刘山怕她给宁家惹事,发现后第一时间便来找刘桂花说了情况,还让刘桂花不要再帮衬他们家,也不要帮他们想法子免田税了。

    刘桂花原是心疼两个侄子,才把宁乘风这免田税的名额给她娘家的。李月容这一年来在她面前低眉顺眼的,刘桂花确实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

    她知道后真是怒火中烧,刘桂花没让宁乘风和岳茗出面,而是自己带着宁老汉和王英去刘家村找李月容对峙去了。

    宁乘风中举后有不少人过来巴结宁家,送银子送东西的人络绎不绝,许多都是不认识的生人。刘桂花虽没念过书,但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拿了人家的钱财,势必是要用东西还的。她怕给宁乘风惹上麻烦,那些人送来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收,也不许家里人收。

    没想到他们一家人谨言慎行,小心翼翼地,倒叫这胆大包天的李月容占了便宜。

    宁乘风为了考科举付出了许多,中间还差点儿搭上他的小命,他的舅母李月容却为了一点儿蝇头小利败坏他的名声。刘桂花越想越气,恨不能撕了李月容。

    刘桂花和王英一到刘家村,便指着李月容破口大骂,若不是宁老汉和李桂花她哥哥拦着,她们还要同李月容打一架。这婆媳二人嗓门都大,骂了一会儿便把附近的街坊领居都招过来了,刘家村的村长也很快被人喊过来了。

    刘桂花趁着人多,便把这事儿敞开说清楚了,还拉了刘家村的村长做见证。

    刘桂花说李月容收的那些东西,没有半分落到了宁家人手里。无论李月容收东西时说了什么,宁家和宁乘风都不会为她的话负责。李月容以后和宁家没有半点儿关系了,刘桂花不会再认这个嫂子。

    李月容前面还狡辩了几句,后面便不敢说话了。她没想到这小姑子忍了她这么多年,竟然因为这点儿事和她决裂了。她不过是收了村里人一些小东西,也值当刘桂花发这么大的火,还带着儿媳一起过来骂她?

    但刘桂花如今身份不同了,刘家村的村长不敢怠慢,刘桂花说什么他便都点头应和,李月容也是敢怒不敢言。

    得罪了刘桂花,他们家免田税的事儿没戏了,李月容懊恼不已。知道是刘山过去告的状后,李月容在家里吵了许久,刘家过年那几日都是在吵闹声中渡过的。

    因为刘家的事儿,宁乘风的免田税名额又空了些出来,宁乘风想了想,最后便将它给了宁小河。

    宁小河跟宁成安一起打拼了这么久,宁家的生意能做得这么成功,也有他的一份功劳。把这名额给他,既能回报他的付出,也能勉励其他在宁家干活的人,让他们更有动力。

    这天上掉馅饼一样的事儿突然就落到自己头上了,宁小河知道后喜不自胜,当即找宁乘风和宁成安道了谢——

    免田税的事儿处理好之后,便到了除夕。

    今年家里多了几个人,过年也更加热闹了。孙泥和杨怀他们虽是下人,但宁乘风和岳茗都没太拘着他们,没事儿的时候云哥儿和星哥儿还会带着孙泥去找村里的小哥儿玩。

    除夕前一日晚上,岳茗给孙泥杨怀和顾七顾九,各发了五两银子的节钱,孙泥和杨怀都很惊喜,顾七顾九也是受宠若惊。

    除夕那日,孙泥和刘素芳、王英一起做了一大桌菜,宁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团圆饭。

    席间康康喂萱萱吃饭,但萱萱不配合,把她哥哥折腾得不轻。家里两个娃娃的互动十分有趣,大人们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

    日子过得极快,过完年后,宁乘风他们没在家里呆几日,便出发去京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9章 进京

    会试三月便要开考了, 从宁家村到京里少说也要一个半月,怕路上出岔子延误时间,举子们都会提前一两个月出发。到了京里还得适应一下, 免得水土不服影响了考试。

    因为路途遥远, 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结伴出行, 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叶丛和刘文锦便和宁乘风约好了,一道儿过去。

    去京里可以走陆路, 也可以走水路。不过若是选择水路, 中途得中转几次。宁乘风他们行李太多了,换乘起来不大方便,几人商量后,还是决定就走陆路。

    去京里参加会试的举人们走官道还可以在沿途的驿站休息, 倒也还算便宜。

    这次去京里孙泥和杨怀便不跟着去了。山云小馆还开着,云哥儿一个人忙活不过来, 岳茗让孙泥和杨怀去给他帮忙。

    岳茗还没走, 云哥儿已经开始头疼馆子里的账目了。岳茗前些日子便开始教他计数算账了,可云哥儿在算术上实在没什么天分,宁乘风感觉他这傻弟弟,像极了现代那些不成器的小学生,还是能气得家长拍桌子的那种, 岳茗教他时面上的表情都“丰富”了许多。

    好在山云小馆还有个叶兰。叶兰幼时念过几本书, 后头自己卖糖糕也积攒了一些经验。有叶兰在,山云小馆的账目应当不至于出太大的纰漏。

    宁乘风他们是正月初五出发的。

    出发这日天气还有些冷, 宁乘风夫夫和星哥儿穿着厚袄子,厚棉靴, 还披了斗篷, 手炉和碳炉子也都备上了。顾七和顾九也是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两一人一辆马车,顾七的车上坐着宁乘风、岳茗和星哥儿,顾九的车上载着他们的行李。

    刘桂花送他们离开时,心里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欣慰。孩子有出息了,即便能不常伴左右,刘桂花也为他们骄傲。宁家其他人也是类似的心情。

    宁乘风他们在镇上和刘文锦汇合后,马不停蹄继续往前走,在湘江府城那边和叶丛汇合后,才停下来稍作休整。

    叶丛和刘文锦坐的是驴车,因为大楚不许私贩马匹,寻常百姓出远门大都选择驴子或者骡子拉车。他两各带了一位仆人赶车,因为考试完便会回来,所以这两人的行李没有宁乘风那么多,即便是用的驴车,速度也没比宁家的马车慢多少。

    在路边的一家食肆里随意吃了点儿东西后,宁乘风一行人又赶了两个时辰的路,约莫戌时到了沿途的第一个驿站。

    宁乘风的马车和刘文锦他们的驴车上都插了一面黄布,那是府衙发下来的旗帜,上头写了“奉旨会试”四个大字。驿站的小吏一看到这旗帜,便知道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了。

    参加会试的考生可以无偿入住沿路的驿站。宁乘风几人拿出自己的路引,驿站的小吏查验之后,便招来杂役,带他们进去了。

    天色已晚,当日他们便宿在了这驿站里头。

    岳茗和星哥儿睡一间屋子。许是认床,岳茗躺下后辗转反侧了许久都没睡着。凌晨将将睡下,又得起床了,今儿早上吃饭时,岳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时间不算太充裕了,他们没在驿站多休息。早上天刚蒙蒙亮,他们便启程出发了。

    上了马车后,只坐了一会儿,岳茗便昏昏欲睡了。

    不只是岳茗,宁乘风面上也带着浓浓的倦意。自打穿越到这儿后,他便一直和岳茗同床共枕,昨晚岳茗不在,他感觉怀里空落落的,十分不习惯。岳茗失眠那会儿,隔壁屋子里的宁乘风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这会儿见岳茗打瞌睡,宁乘风条件反射一般将他揽入怀中,用自己的披风将他裹紧了。两人互相依偎着睡着了。

    星哥儿倚在软枕上,悄悄地瞥了一眼,又红着脸闭上了眼睛。

    这里到底不比现代,即便是走的官道,路面也有些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的。就算不用步行,只坐在马车里,人也不怎么轻松。

    好在宁乘风他们坐的这辆马车,是顾行之特意为他们准备的。这马车外表看着平平无奇的,里头却做了许多巧妙地设计,这些设计让宁乘风和岳茗他们这一路轻松了许多。

    这马车的车轮做了防震的处理,车厢做得十分宽敞,座椅上还铺了软垫。马车中间还有个茶几,茶几下面做成了储物的抽屉,宁乘风在里头放了许多干果点心。岳茗胃口大,又容易饿,时不时就得吃一点儿点心垫垫肚子。

    一路走走停停,花了近两个月,他们终于到了京里。

    京城不亏是大楚的国都,城门修得高大阔气不说,还把守得十分森严。外头人潮汹涌,都是等着进城的百姓。人群的外围,有许多小贩,推着木制的板车,在这里叫卖,吃的喝的一应俱全,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还未进城宁乘风已经感受到这里的繁华了。

    顾行之离开之前便和岳茗说好了,会派人过来接应他们。顾行之安排的人在离京城最近的那个驿站里候着,宁乘风他们一到那里,便被认出来了。

    接待岳茗的人是顾府的管事,这位管事姓张,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张管事对岳茗他们十分恭敬,将进京的一应事情安排妥妥帖帖的,没让岳茗和宁乘风费一点儿心。

    宁乘风说要去投奔京中的亲戚,刘文锦和叶丛不愿叨扰,主动提出进城后分开行动。

    岳茗的身份还未公开,宁乘风还不知道这张管事准备带他们去哪里,所以也没同刘文锦他们客气,只叮嘱了几句,便由着他们去找客栈住下了。

    刘文锦他们离开后,张管事又指挥顾七顾九赶着马车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地方。

    顾行之从湘江府城回来后,便交待张管事,在离内城最近的地段买一座宅院。

    顾小公子找回来的事儿,将军府的几个大管事都知道。张管事虽然是岳茗丢了之后才进府的,但他因为做事得力,很快便成了将军府的二管事。岳茗的身份,他也是清楚的。

    他这人极有眼色,见顾行之说起岳茗时的神色,张管事便知道这位小公子在大将军心里地位不一般。后头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又几次过来询问宅子的事儿,让他一切都捡最好的来,张管事就更加慎重了。

    他花了几日,把外城一环之内的宅子都看了个遍,最后才选出了三个合适的。张管事将这三座宅子的情况细细的同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说了一遍。两人仔细对比了一番,选了一个最好的,后头又让顾行之过目之后,才买下了这座宅院。

    这是个三进的宅子,里头大大小小的屋子有三十多间,院子也有三个,都十分宽敞。

    张管事将这宅院买下后,又花重金请了匠人将宅子重新修缮了一番,屋子里的家具摆件,也都换了新的。

    宁乘风他们进来后都是眼前一亮。

    院子里甬路相衔,花草山石样样不少。如今正好是开春的好时节,前院里的花草都长得十分不错,瞧着生机勃勃的。

    屋子里的家具均是黄花梨木做的,样式既清雅又贵气,屋子里的字画和摆件风格一致,既不过分抢眼,又不过于朴素,装点得恰到好处。

    张管事带着岳茗他们进来后,又把宅子里的下人都唤了过来,让他们给岳茗请安。宅子里男女仆人一共二十人,其中有两个小哥儿,两个丫鬟,三个洒扫仆妇,其余都是年轻的男丁。

    这宅子里外外都打扫得极为干净,院子里的青石板上都不见一粒灰尘,可见这些人是用了心的。

    宁乘风心里暗笑,他终究是吃上了他家小夫郎的软饭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0章 母子相见

    张管事派人提前过来打了招呼, 宁乘风他们到宅子里时,饭菜都已经备好了。

    吃饭时两位侍女恭谨的随侍在一旁,给岳茗他们布菜添饭。星哥儿明显有些不自在, 岳茗似乎没什么感觉, 他吃饭时心无旁骛的, 眼里只有桌上那几道菜。

    这厨子的手艺还不错,但他做饭的风格与云哥儿有些不同。云哥儿做的菜口感鲜明, 是一种独特而难以替代的好吃。这厨子做的则是那种中规中矩, 符合大多数人口味的美食。

    岳茗不怎么挑嘴,吃得十分满足,显然还挺喜欢今日这些菜色的。他身旁的春萍将给他夹菜的小碗往他那边儿推了几次,岳茗才发觉她是在给自己布菜。他瞥了春萍一眼, 淡淡道:“我自己来就行。”

    春萍脸上瞬间有些慌乱,她以为是自己伺候得不好, 刚要跪下赔罪, 却又听到岳茗开口道:“还有饭吗?再给我盛五碗过来。”

    春萍弯着腿,僵在了那里。另一位侍女和一旁的张管事听到这话,也差点儿没绷住面上的表情。

    岳茗手中的白玉小碗,色泽莹润,瞧着十分精美, 不过确实有些小巧。宁家惯用的成人手掌大的瓷碗, 岳茗都要吃个两三碗。这种小碗的容量本就不大,侍女们盛饭时还只盛了个大半, 岳茗吃个几口就没了,难怪他不耐烦。

    宁乘风轻笑一声, 对着张管事温声道:“劳烦给我们换几个大一些大碗吧。”

    张管事连连点头, 亲自去拿了三个大碗过来。

    侍女们给宁乘风他们重新盛了饭, 宁乘风又和声道:“你们不必守着了,都下去吃饭吧。张管事,劳烦你带着顾七顾九他们一道儿去用饭,他两赶了这么久的车,想必饿了。”

    “您放心,顾七顾九这会儿已经吃上啦!”张管事脸上堆着笑,对着宁乘风他们一躬身,又给边上的两位侍女使了个眼色,带着她们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宁乘风和岳茗兄弟两个了。星哥儿松了口气,神色自在了许多。

    吃完饭,候在外头的下人进来,将桌上的碗碟都撤走了,又另外端了茶水上来,给宁乘风他们漱口。

    在路上奔波了近两月,只能隔三差五的在驿站草草地清洗一下,这会儿宁乘风他们都迫切的想泡个澡。张管事早有预料,他一回来便吩咐下人们将热水备好了。

    宁乘风他们饭后休息了一会儿,又舒舒服服地泡了澡,洗了头发。

    洗完之后岳茗换了干净的衣裳,躺在贵妃榻上,由着冬枣给他烘干头发。

    冬枣、秋梨、春萍、夏桃这四人都是被张管事挑选过来贴身伺候岳茗的。冬枣和秋梨是哥儿,春萍和夏桃是女孩儿,他们年纪都与岳茗相差无几。

    炭火里头掺了些香料,闻着有股清淡的香味。岳茗被烤得暖洋洋的,又有些犯困了。他将睡未睡之时,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秋梨走近了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张管事问您,何时方便去将军府见长公主?”

    岳茗闻言,睡意全消,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回道:“明日再去吧。”——

    第二日,岳茗和宁乘风一道儿去将军府。星哥儿一早便被萧重接走了,没跟着一起过来。

    京城内部分了三块区域,最中心是皇城,皇城里头便是皇宫了。皇城外头又分了内城和外城,内城里面的宅院多半是皇帝赏下来的,住的都是些皇亲国戚或者高官显贵,一般的小官都不能住到里面,否则就僭越了。

    外城里头住的便是平民百姓和普通官吏了。外城区域比较大,其中离内城越近的地段,那里的宅子就越贵。外城三环以内住的都是有些资产的京官,三环之外才是百姓们的住处。

    顾行之给岳茗准备的宅子在外城的一环,他自己的将军府则在内城,靠近皇城的位置。宁乘风他们坐着马车花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将军府。

    许是张管事派人过来打过招呼了,岳茗和宁乘风一下马车,便有一位妇人迎上来了。

    将军府比岳茗他们落脚的那个宅子大多了,那妇人带着宁乘风夫夫穿廊过院,走了一刻多钟,才到了长公主的院子里。

    长公主是皇帝的异母姐姐,名叫慕容玉宁,封号“婉平”。她并不是大楚唯一的长公主,为了与其他几位区分开,外头的人一般称呼她为“婉平长公主”。

    长公主要先见岳茗。府里的下人带着岳茗进了里头的花厅,宁乘风被安排在外头的暖阁里等着。

    岳茗来时有些紧张,宁乘风担心他,在外头等得有些焦急。他耐着性子喝了两盏茶,才被里头的人带进去了。

    这花厅门口处摆了一扇屏风,绕过屏风后,宁乘风才看到了岳茗。岳茗坐在正前方的软榻上,他旁边坐了一位妇人,衣着十分华贵,应当就是长公主了。

    岳茗被长公主拉着手,似乎有些不自在,见宁乘风进来,他面上的表情才放松了一点儿。

    举人见官可不跪,但见到皇室之人,还是得行跪拜之礼的。宁乘风刚要跪下行礼,就被长公主拦住了。

    “不必行礼。哓霜,赐座。”

    长公主话音刚落,便有侍女端了椅子过来,放在岳茗边上。宁乘风拱手谢恩后才坐下。

    长公主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才温声道:“你是月明的夫婿,便是我的儿婿。咱们一家人,不必拘礼,以后你见我也不必行礼了。”

    “听月明说你待他极好,家里的钱财都是他管的?”长公主紧接着道。

    宁乘风看了岳茗一眼,心道,怎么这也跟你娘说?

    “晚辈是岳茗的夫君,待他好是应当的。岳茗聪明能干,又会持家,家里的钱财理当交给他保管。”宁乘风不紧不慢道。

    “很好。”长公主笑了笑,十分满意的样子。

    宁乘风听她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刚刚离得远,又不好细看。这会儿坐近了才发觉,长公主似乎是哭过了,眼睛红红的。她长得与岳茗半点儿也不像,岳茗眉眼凌厉,好看得有些锐利。长公主却是一副温婉纯良的样貌,虽也好看,但并不算特别出挑。

    宁乘风略看了长公主一眼,便又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移到岳茗身上了。岳茗这会儿也直勾勾地盯着他,宁乘风对他笑了笑,岳茗脸上也露出了一点儿笑意。

    后头长公主又同他们闲聊了几句,问了问宁乘风科举的事儿,宁乘风都老实回答了。

    坐了一会儿后,长公主便提出要带他们去府里逛一逛。

    将军府也为岳茗准备了一个院子,长公主亲自带着岳茗和宁乘风去看了一下,又叮嘱他们,若是有哪里不喜欢的,只管同下头的人说,让下人去改。

    那院子虽不如长公主的院子大,但也修缮得十分雅致,院子里佳木茏葱,奇花烂漫,屋子里的家具都是极好的料子。宁乘风和岳茗都不是那穷奢极欲之人,对着这样的宅院,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长公主说外城那处宅子已经写到岳茗名下了,以后这两处住所,他们可以随意选择,想住哪里都可以。话虽这样说,宁乘风看她的神情,似乎很希望岳茗能住到将军府来。

    宁乘风心里暗叹,顾行之夫妻两对岳茗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下午顾行之和岳茗的哥哥也回来了,宁乘风和岳茗在将军同他们用了晚饭。

    顾行之对着岳茗和宁乘风自然十分亲热,他们父子三人已经熟悉一些了,有顾行之在,吃饭时的气氛都轻松了许多。

    岳茗那哥哥态度却不怎么热络,只态度疏离地同岳茗说了几句话,对着宁乘风更是一句话未说。好在岳茗在人情世故上并不怎么敏锐,也没察觉自己被怠慢了,他本就话少,也没主动同他哥哥闲聊。

    宁乘风也没在意这个。顾行之说边境危机已解,应当不会发生战事了,宁乘风心里十分高兴,和顾行之多聊了几句。

    吃完晚饭,宁乘风夫妇便回去了。

    岳茗和长公主还没亲近起来,他觉得将军府不如外头自在,拒绝了他娘亲的邀请,没宿在将军府里。

    长公主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强求。

    第二日她派人送了两车东西过来,都是给岳茗和宁乘风的礼物。其中还有几箱好料子,是给岳茗和宁乘风做衣裳用的。

    因为还有不到十日,宁乘风就要下场考试了,为免让他分心,将军府宴请宾客,公开岳茗身份的事儿,也被推后了。

    不过给他们做衣裳的匠人还是得了长公主命令,早早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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