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榜下捉婿

    后头几日, 宁乘风没怎么出门了,每日都在宅子里温书。

    他们住的这条街叫细水巷子,这一块儿的宅院都建得比较大, 所以整条巷子也只容纳了七八户人家。这里的住户大都是朝中的官员和他们的家属, 这些人出行要么乘轿, 要么坐马车,宁乘风在这里住了几日都没怎么见过附近的邻居, 能见到的只有邻居家的下人。

    刘文锦和叶丛住的客栈在外城的六环开外了, 离细水巷子有些远,宁乘风去找过他们一次,他坐着马车过去的,也用了半个多时辰。这样来回太浪费时间了, 宁乘风后头就没去了。

    岳茗倒是时不时带着星哥儿出去一趟,将军府那边经常派人来接他, 长公主每日都盼着他过去呢!

    这样又过了几日, 岳茗和他娘亲熟悉一些了,会试的日子也到了。

    会试跟乡试一样也是三场,每场考三日,一共是九日。

    三月初八这日岳茗和星哥儿一起送宁乘风进了考场。

    经过院试和乡试,岳茗已经把进考棚要带的物件都记得一清二楚了。这次没有星哥儿和叶兰帮忙做吃食了, 但他的宅子里有三位厨子, 岳茗吩咐下来后,不必他操心, 厨子们便将糕饼点心还有其他吃食,都准备得妥妥帖帖的了。

    岳茗将人送到后, 不待宁乘风催促, 便带着星哥儿回去了。宁乘风看着自家小夫郎无情的背影, 真是哭笑不得。

    会试的考试内容与乡试大同小异,自无需多言。不过倒有一道策问题,让宁乘风微微一愣,差点儿当着举题板的小吏笑出声来。

    这道题,便是他预测乡试会出现的,旱灾应对之策。

    因为湘江府和周边几个府城发生了旱灾,大楚的时策题又偶尔会与当年或者往年的时政联系起来,宁乘风便预测这几个府城的考官们会以此出题。

    毕竟旱灾这事儿不太敏感,不用担心冒犯皇权。这次的旱灾朝廷应对得还算不错,若想借此题歌功颂德,也说得过去。让书生们就此论策既有实际意义,又能考察书生们解决问题的能力。

    因此,乡试前宁乘风估摸着考官八成会以此出题。

    没想到这道题没在去年乡试时出现,反倒在今年的会试出现了,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宁乘风当初为了应对这道考题自己揣摩了许久,还结合他在现代习得的知识模拟作答过。所以这会儿他答起题来,可以说是有条不紊,胸有成竹的。

    宁乘风将旱灾的应对之策分为了三个部分,从发生前的预防、发生时的治理、发生后的善后三个角度切入,论述了如何应对旱灾这一命题。

    预防的手段宁乘风写了建立气象研究部门、寻找并培育耐旱的农作物、兴修水利挖渠引水,高效循环利用天然水之源等等。发生时和发生后的应对之策,他也各写了几点,每一条都是结合了实际情况的可行之策。

    宁乘风自认为,他这道策问题也算是答得有理有据,言之有物了。

    当初估题时,宁乘风还与他的三位好友讨论过,所以刘文锦和叶丛也对此题有些印象。

    会试结束后,一走出考场,刘文锦和叶丛便激动地跑过来跟他说起了这事儿。猜中了考题,便意味着考中的几率又增加了一点儿,他们自然是喜不自胜。

    他两拉着宁乘风喋喋不休地说着那道策问题,连考试九日的疲惫都忘记了。

    宁乘风倒是比他两位好友淡定一点儿,他估摸着,旱灾那么大的事儿,预测到会出这道策问题的考生,肯定不止他们几人。不过到底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答的题,宁乘风对自己的答案有信心,连带着对这次会试的结果都看好了许多——

    会试要二十天后才放榜,等待放榜的这段日子里,宁乘风和岳茗隔三差五的去将军府里做客。

    顾行之特意找匠人,给岳茗打了一套武器,其中匕首、刀剑还有长矛各一把,都是用的极好的材料。岳茗爱不释手,近来每日都要练一练。

    岳茗天赋异禀,他的养父——萧重的哥哥萧倾,也是顾行之手下的高手。岳茗从小在萧倾的指导下练武,勤学苦练十几年,从未遇到过敌手。

    但对上他爹爹顾行之后,岳茗却再不复从前那锐不可当的架势了。他与顾行之比试,十战九负,唯一一次获胜还是他爹爹放了水的。

    顾行之不愧是大楚第一名将,不仅领兵打仗厉害。武艺也是卓尔不群,即便已经四十多岁了,身手也不减当年。

    顾大将军成功的激起了他儿子的好胜心,岳茗最近往将军府跑得勤了许多,偶尔也会在那里小住两日了。

    岳茗愿意来将军府留宿,长公主心里高兴得紧。但每次见到他和顾行之在练武场切磋,长公主心情都十分复杂。

    当初听说岳茗还做过屠夫时,长公主心痛得哭了许久。她的小月亮,怎么就沦落到做屠夫的地步了?他一个小哥儿,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被逼得走上了杀猪的道路。

    长公主心疼得紧,但顾行之不然,他似乎还有些自豪的样子。听说这件事儿后,顾行之揽着长公主的肩膀笑道:“哪家的小哥儿有我们小月亮厉害呀?那杀猪是人人都会杀,人人都能杀的吗?”

    长公主闻言哭得更厉害了,她捂着脸悲戚道:“我们小月亮最初时生意可差了,人家都不愿意请他杀猪!”

    顾行之没想到还有这一茬,他愣了愣:“这些人也太没有眼光了。”

    顾行之尴尬地拍了长公主的手,又安慰了好一会儿,才将长公主哄好了。

    长公主心里忧愁,她家小哥儿性子像个男人,武艺比男人还厉害,实在不像个小哥儿,这也就罢了。岳茗好不容易寻回来,她只希望岳茗高高兴兴地便行了,旁的她也不在意。

    可岳茗寻回来后,他那不争气的哥哥,如今更不成器了。不仅不亲近他弟弟,还成日里不着家。

    顾家世代从戎,岳茗他哥哥顾凭舟本该继承父业,成为一名优秀的武将。但顾凭舟的武艺和一般的世家子比还行,放在顾家就有些不够看了,和他弟弟岳茗一比,就更显得寒碜了。

    因为这事儿,长公主着实有些苦恼。

    顾凭舟对岳茗和宁乘风都不大热络,长公主私下里训斥了他好几次,顾行之更是当着下人的面将他痛骂了一顿。后头他面上是改了一点儿,实际上还是不大愿意和岳茗亲近。

    好在岳茗和宁乘风都不在意。

    长公主对岳茗疼爱得紧,顾行之就更别提了。他一个大将军,在岳茗面前一直笑呵呵的,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这夫妻二人都对岳茗和宁乘风十分宽容,不仅是岳茗,就连宁乘风都有些动容。

    宁乘风被现代的电视剧荼毒得厉害。他之前一直担心顾行之夫妇位高权重,会看不上他这样的农家子,甚至会想法子拆散他和岳茗。但顾行之和长公主都没这个意思,似乎对他还挺满意的。

    宁乘风心里窃喜,他觉得自己运气着实不错,娶了他家茗宝这样优秀的小哥儿,竟然也一点儿都没被岳家为难?

    宁乘风没想到的是,顾行之和长公主确实对他挺满意,不满意他的另有其人——

    会试放榜这日。

    宁乘风和他的两位好友又聚在了一起,他们找了离贡院最近的一家茶楼,在里头等着顾七顾九和刘家、叶家的下人回来报告消息。

    每次到了会试放榜的时候,离贡院较近的几个茶楼饭馆都是人满为患。许多举子和宁乘风他们一样,来茶楼里等着放榜。宁乘风他们没订上包间,只得在大堂里坐下了。

    茶楼的小二带他们入座后,又殷勤地给他们倒了茶水,还热情的询问他们,需不需要跑腿看榜的服务。

    宁乘风拒绝了他,又给岳茗点了几样他爱吃的点心,那小二面带遗憾地走了。

    会试是科举考试中极为重要的一关。若是会试考中了,除非殿试出了纰漏,不然一般都能混个一官半职。

    殿试由内阁预拟,然后呈请皇帝选定。排名靠后的考生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也没有机会出错。

    是以只要通过了会试,入仕便指日可待了。会试放榜这关头,几乎所有的书生都是悬着一颗心在等结果。

    刘文锦和叶丛都十分紧张,宁乘风心里也不如面上镇定。虽然岳茗的父母没有半点儿阻拦他们的意思,但他还有自己的梦想,只有入朝为官,他的那些抱负才有可能实现。

    许是榜下人太多了,很难挤进去。宁乘风他们等了一个时辰了,顾七顾九却一直没回来,刘文锦和叶丛的仆人也没见着人影。

    后头茶楼里隔一会儿便有人进来报喜,眼见着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宁乘风他们都紧张了起来,他们同窗三人该不会一起落榜了吧?

    岳茗瞥了宁乘风一眼,宁乘风握住他的手,佯装镇定地朝他笑了笑。

    他们四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往门口处看,既希望能看到熟悉的身影,又怕来人带回来的不是好消息。

    宁乘风喝了口茶平静心情。

    他低头时不经意间往旁边看了一眼,这一看便发现隔壁桌那几人举止有些奇怪。

    每次有人进来报喜时,那几人便盯着考中的书生打量一番,然后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似乎在商量什么事儿。

    不过那些人也就看看别人,没做什么事儿,宁乘风记挂着自己的会试成绩,没再多注意他们。

    宁乘风夫夫和刘叶二人像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灼不安的等了快两个时辰,终于等到了顾七他们身影。

    他们几个是一起过来的。进门时,刘文锦和叶丛的仆人面上都带着笑意。顾七和顾九却没什么表情,宁乘风心里又紧张起来了。

    不过没让他紧张多久,顾九一进来,便大声道:“恭喜老爷高中会试第十一名。”

    岳茗闻言蹭地站了起来,宁乘风也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嘴角。

    刘文锦和叶丛的仆人,也紧跟着向主子道了喜。刘文锦和叶丛都考中了,刘文锦又考了个榜首!

    虽然茶楼里考中书生的有好几人,但榜首这名号一出来,还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家都一脸艳羡的朝这边看了过来。

    宁乘风正要起身向刘文锦道喜呢,却见一个麻袋从天而降,将刘文锦裹入其中。

    这事儿发生得太突然了,宁乘风回过神时,刘文锦已经被扛走了。他被扛走时十分不甘,那伙人走远后,宁乘风还听到了他声嘶力竭的声音。

    “我已经有意中人了!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2章 捉婿后续

    宁乘风之前便听说过榜下捉婿的事儿, 他前几日还和两位好友玩笑,让他们放榜那日小心点儿,别被人家捉了去了。

    没想到还真被他这乌鸦嘴说中了。

    捉走刘文锦的人, 就是隔壁桌那几个举止奇怪的大汉。前头看到他们对考中了的书生评头论足, 宁乘风还不以为意。现在想来, 他们那会儿已经在挑选上了呀!大抵是对前面几个贡士不大满意,这才按兵不动的。刘文锦长相俊秀, 又是新科会元, 可不就叫他们动心了吗?

    当时刘文锦高中会元的消息在茶楼里引起了轰动,他身边十分热闹,许多人都过来同他道喜。那几人过来时,宁乘风和岳茗没留神, 只以为他们也是来道喜的。连顾七顾九也没防备,这么多人愣是眼瞧着刘文锦被捉走了。

    叶丛倒是发觉不对了。

    见那些壮汉手上拿着不知什么东西, 偷偷摸摸地靠近他们。叶丛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 飞快地窜到了岳茗身后。他这会儿还惊魂未定地躲在岳茗后头不敢出来呢!

    叶丛明明比岳茗还大几岁,这会儿却像岳茗的跟班小弟一样,巴着他岳茗大哥保护他。

    可怜刘文锦反应没他快,硬生生地被人家给捉走了。

    刘文锦被捉走后,茶楼里的人半点儿不见惊慌, 原先围着他们这桌来道喜的人也各自散去了。宁乘风还听到他们笑着调侃这事儿。

    “嘿, 捉婿的又来了!”

    “这次可教他们捉了一个好的呀!”

    “运气真不错,谁能想到这茶楼大堂里还能蹲到一个贡元老爷啊!”

    ……

    刘文锦的的小厮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愁眉苦脸地对着众人道:“也不知是谁抓走了我们老爷,这可怎么办啊!”

    岳茗想带着顾七顾九去外头看看, 看能不能找到那些人的踪迹, 却被宁乘风拉住了。

    宁乘风用眼神安抚了一下岳茗, 拉着他坐下了,才抬头对着旁边那位穿灰袍子的中年人询问道:“敢问您几位是哪位大人府上的人?带走我好友又是为何?”

    那位灰衣人诧异地看了宁乘风一眼,“您怎么知道我和那几人是一伙的?”

    “虽然你一直在茶楼上下走动,没跟他们同坐一桌,但你每隔一会儿便会经过那一桌,再和他们说两句话,你不会以为没人发现吧?”

    宁乘风之所以发现自己的好友被人扛走,还如此淡定,除了周围人的反应让他放心了一些,也是因为发现那伙“歹徒”还留了一个人在这里。

    “公子好眼力,我确实是和他们几人一起的。不过您也不必担忧,不过是榜下捉婿而已,您应当也听说过的。”

    岳茗愣愣地插嘴道:“可这也不是榜下呀!”叶丛点头如蒜,十分赞同的样子。

    宁乘风以为这人是特意留下来的解释情况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他有些不快,皱着眉道:“即便是榜下捉婿,也应当是将人请过去好好商量,而不是像你们一样,直接套麻袋将人扛走吧?”

    那位灰衣人不以为然,“京里一贯都是这样的,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这小二,或者其余的客人。”

    宁乘风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面色如常,似乎还有些看热闹的意思,想必是对这种“捉婿”的方式习以为常了。

    那小二在旁边看了许久的热闹了,这会儿才笑着道:“这位客官说的确实不假。前几年京里的大老爷们捉婿,就像您说的,是客客气气的将人请走。如今不一样了呀!大家都各出奇招来抢人。您那位好友考中了贡元,又生得俊俏,就算不被麻袋套走,也会被人用别的法子捉走的。”

    好些瞧热闹的人也开口宽慰宁乘风他们。

    “没事儿的,那位兄台若是不愿意,人家也不会强求的。”

    “京里每隔三年都要来这么一出的,咱们都习惯了。”

    “去年我的同窗好友就是这样被人捉走的,后来他还与那户人家的哥儿成就了一段佳缘呢!”

    ……

    宁乘风简直无言以对了,谁能想到榜下捉婿是这么捉的?

    他瞥了那灰衣人一眼,冷声问道:“你们大人是哪位,贵府在何处,好歹应该知会我们一声吧?”

    那位灰衣人这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讪笑道:“还请公子见谅,咱们大人的名号实在不方便透露。毕竟您那位好友和我们小姐还不一定能成呢!若是这事儿闹得众人皆知,最后双方又没看上眼,岂不坏了我们小姐的名声?”

    说完他又换了副表情,转过头去,满脸堆笑地对着叶丛道:“这位公子也还不错,不知可愿意同我走一趟,让我们小姐相看相看?”

    宁乘风简直要被这人气笑了。原来他们留一个人在这儿是打着这主意呢!一个刘文锦不够,还想把叶丛也捉走供他家小姐挑选?

    叶丛听了这话,又吓得缩到岳茗身后去了。

    他面带惶恐,连连摆手,“感谢这位大哥抬爱,但是我暂且无意成亲!”

    岳茗紧紧地拽住宁乘风的衣袖,瞪了那灰衣人一眼。

    那灰衣人看到岳茗的动作,连忙解释道:“这位夫郎不必担忧,成婚了的人我们是不会抢的。”

    这位姓宁的公子长得一表人才,会试排名也不错,但他身边的小哥儿看着又美又凶。即便这小哥儿愿意做小,他们小姐估计也拿捏不住,到时候怕是要被这小哥儿欺负。

    那灰衣人惋惜地摇了摇头,又依依不舍地看了叶丛一眼,最后抱拳对着宁乘风道:“我们老爷决不会为难刘公子的,还请您几位放心,咱们最晚酉时便会将他送回来。”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茶楼。

    岳茗对着顾七顾九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悄无声息地跟上去了。

    过了约莫两刻钟,顾七便回来了,他低声跟岳茗和宁乘风说了那灰衣人的去处,宁乘风点了点头。

    那灰衣人没撒谎,过了一个时辰,刘文锦便被放出来了,那户人家还派了马车送他。顾九就在人家外头守着,见刘文锦出来,便带着他回了茶楼。

    回来后,刘文锦余怒未消,愤愤地谴责了那些人的“捉婿”行为。

    “真是蛮不讲理,婚姻大事儿岂可如此儿戏?!也不问问我是否婚配了,可有意中人,就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掳走,实在是荒唐!”

    宁乘风有些好奇,他一挑眉对刘文锦玩笑道:“你真见到那户人家的姑娘了?情况如何,你两可瞧对眼了?”

    岳茗和叶丛闻言,也直勾勾地盯着刘文锦,等他作答。

    刘文锦幽怨地瞥了宁乘风一眼,闷声道:“我的心意,宁兄你又不是不清楚,作何还拿这些话来取笑我?”

    他面上有些不自在,一副小媳妇儿的样子,低着头扭捏道:“这事儿你们可别给我说出去了,免得人家听了心生误会。”

    这个“人家”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宁乘风憋着笑点了点头:“那是当然,咱们自当为你保密。”——

    宁乘风考中贡士是件大喜事儿,若是在宁家村,定是要宴请亲朋好友来家里吃酒的。如今不在宁家村,也当寄封家书,同父母家人报喜。

    但他初到京里时,便写了书信回去。只是普通的信件要到宁家村约莫要一个多月,他至今还未收到回信。所以这次考中了贡士,宁乘风便不急着写信了。

    他想等殿试的结果出来后,再一起给家里人报喜。到时候应当也收到宁家的回信了,正好一道儿回复。

    将军府认回岳茗的喜宴拖了许久了,这次终于提上了议程。宁乘风高中后顾行之和长公主都很欢喜,说要趁这机会,给宁乘风也庆祝一下。

    会试放榜后的第十日,将军府大摆筵席,朝中的文臣武将,但凡和将军府有点儿交情的,都收到了请柬。宁乘风的两位好友,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刘文锦和叶丛终于知道岳茗的身份了,这两人都十分诧异。

    刘文锦实在不敢相信,当初去他家里杀猪的小哥儿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和长公主之子。他似乎有些不适应,与岳茗相处时拘谨了一些。

    叶丛的态度倒一如往常。他始终牢记他姐姐的话,把宁乘风和岳茗当“大哥”。

    大将军府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这几年大楚太平无事,一向不安分的南贺国,也消停了很久了。顾家从前在朝中风头无两,顾行之和他胞弟顾韫之均是天生的将才,在大楚与南贺交战的那几年,他们屡立战功。提起顾家这对“双子星”,朝野上下俱是啧啧称赞。

    顾韫之才貌超群,可惜天妒英才,他十九岁便战死沙场了。少年热血,难酬壮志。顾家代代出将才,但代代都埋骨沙场,教人不得不叹一句造化弄人。

    顾韫之死后,顾行之和御驾亲征亲征的皇帝一起打服了南贺,这才换来大楚十来年的安宁。

    虽然立下了赫赫战功,但顾家失了一员大将,再加上战争结束后武将们的作用便不那么明显了,故而顾家这几年没落了许多。

    朝中那些大臣都是些人精,他们见长公主这几年都不怎么进宫了,便察觉到顾家不得圣意了。

    所以顾家小公子被找回来这事儿,大部分人都没当回事儿。来赴宴也不过是想卖长公主和顾行之一个面子。

    等皇帝给岳茗的的赏赐一一箱一箱的抬进来时,这些人才换了副神色,认真地打量了岳茗几眼。

    不管众人怀着怎样的心思,他们对着顾家几人面上都是恭敬有力的。这场宴会最后还是宾主尽欢的落幕了。

    顾行之的儿婿高中会元一事儿大家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岳茗长得和他叔叔几乎一模一样这事儿,让几个老臣想起了顾韫之,情不自禁地感慨了几句——

    岳茗的认亲宴结束之后,再过二十天便是殿试的日子了。

    既然岳茗的身份已经公开了,宁乘风也就没什么顾虑了。他邀请他的两位好友来家里住,刘文锦和叶丛这次没跟他们客套,从善如流的过来了。

    殿试大多考策问题,偶尔会被要求当场作诗,这两项都不是短时间内能精进得了的,但宁乘风他们还是每日一起论策作诗,希望能在殿试时发挥得好一点儿。

    他们三人中又数刘文锦压力最大,毕竟已经连中两元了,若是殿试发挥得好,他说不定能三元及第。

    三元及第几乎是每个读书人都幻想过的,科举能得到的最高荣誉了,刘文锦自然也心存期盼。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3章 殿试

    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宁乘风心中暗叹, 自己在现代时连故宫都没去过,如今却有机会见到真实的皇宫和皇帝,也算是一段特殊的人生体验了。

    虽然三拜九叩着实不符合现代人的价值观, 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 便得接受现实。

    大楚当朝皇帝年号靖元。

    靖元帝文韬武略, 是位难得的明君。不过坊间传言,这位皇帝性子阴晴不定, 喜好也难以揣摩, 不是个好伺候的主。他身边的人每日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

    不过岳茗却对他这位皇帝舅舅印象不错。

    他们进京的第三日,长公主便带着岳茗去宫里面圣谢恩了。

    当初长公主被软禁,顾行之和靖元帝还在外头打仗, 岳茗能被救出来,多亏了皇后在其中周旋。后头也不知是哪一方的人马走漏了风声, 才逼得萧倾他们临时换了路线, 与长公主失联了。

    后来战事平息了,靖元帝也派了人马去帮忙找过岳茗。虽然没找到,但帝后二人无疑对岳茗是有恩的。

    顾行之去湘江府城与岳茗相认后,长公主便进宫跟靖元帝说了此事。

    岳茗进京的第二日,宫里便来了旨意, 让长公主带岳茗进宫面圣。

    长公主性子软, 从小便不争不抢的。她和靖元帝并非一母所生,原先也不怎么亲近。她不像别的姊妹那样, 会刻意讨好这位异母弟弟,嫁到将军府后, 长公主便很少进宫了。直到生下岳茗后, 她才往宫里走动得勤了一些。

    岳茗的小叔叔顾韫之幼时做过靖元帝的伴读, 颇得靖元帝赏识。连带着长得像顾韫之的岳茗,也被靖元帝另眼相待了。

    顾行之和顾韫之在外头打仗的那几年,靖元帝隔三差五便会邀长公主进宫。过来传话的小太监,每次都会叮嘱长公主,让她带上顾家小公子。

    岳茗进宫回来后,宁乘风没忍住好奇,多问了几句。岳茗议论起当今天子,也是面不改色的,镇定得很。

    他说帝后二人都是好人,宫里的御膳十分好吃。

    岳茗长在乡野,无拘无束惯了。他进宫时,宁乘风还有些担心,怕他在宫里受委屈。

    看他回来后面色如常,对靖元帝评价“颇高”,宁乘风才放下心来。

    岳茗虽然在人情往来上迟钝了一点儿,但对于别人的善意和敌意,却十分敏锐。他既然说靖元帝是个“好人”,那必然是靖元帝对他还不错。

    宁乘风因为此事,对那位未曾谋面的皇帝,印象好了一些——

    殿试这日。

    天色还未亮,宁乘风和刘文锦他们已经坐上了马车。

    顾七赶车,他们从细水巷子到内城的正阳门花了一刻钟,从正阳门到西华门,又花了两刻钟。

    到了西华门外头,马车就得停下了。皇城里头不能驾马,只得步行。

    进了西华门后便有宫人在那里候着了,宁乘风他们被宫人带着进了一处偏殿等待。等考生全部都到齐后,便有礼部的官员过来,带着他们去了奉天殿。

    这次参加殿试的考生一共有五百多人,他们被礼部的人指挥着,分成两拨,面朝北方站立于殿前月台的东、西两侧。

    考生与朝中的文武百官都站定后,皇帝才过来。皇帝过来后,宫人鸣鞭,考生与朝臣们叩首行礼。将这些流程都走完了,才能开始考试。

    因为人多,所以考生们就在奉天殿前头露天考试。若是遇到特殊天气,就移至大殿两侧的廊道答题。

    今日天公作美,天朗气清,温度也不冷不热的,十分适合考试。

    考试开始后,除监试官、巡绰官等考场官员外,其余臣子不得留在考场。考生落座后,考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五百多名考生远远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都低着头在写字。殿试对于字体和卷面要求非常严格,因为不会再有官吏誊写,所以必须要用端正的“馆阁体”答卷。考生一般都会在草稿纸上仔细检查两遍,再誊写到试卷上。

    这次的殿试一共三道题,全是策问题。宁乘风这两年别的不说,策问却实实在在的有了些进步。他答起题来,不慌不忙的,瞧着十分镇定。等他发觉那抹明黄色的衣角,一直停在他身侧时,宁乘风才紧张了一点儿。

    殿试虽说是皇帝亲自主持的,但他之前一直站在台阶上头,离考生们有些距离。考生们行礼时也不能抬头直视他,否则便是冒犯天威,所以宁乘风压根没看清楚这靖元帝长啥样。

    人太多了,又是按成绩排的座位,皇帝最多在前面几排转一转,若是来了兴致,也许会随意提问,但这种情况比较少。

    这会儿靖元帝停在这里,宁乘风还好,他旁边的几位考生是大气也不敢喘了。他们既怕被提问,又期望能被皇帝另眼相待。

    好在靖元帝过了一会儿便走开了。

    宁乘风瞥见他前面那人拿袖子擦了擦汗,似乎还有人轻轻地舒了口气。

    他们那一块儿的考生,只有坐在宁乘风斜前方的刘文锦没被靖元帝影响。他一直皱着眉专注地答题,半点儿都没感觉到周遭的异常。

    中午考生们在宫里用了午饭,用完饭又继续回来考试了。

    考试的时间便是一日,日落时分便得交卷,若是日落之前,还未答完题目,便要被划作最末等了。

    殿试分三甲录取,只有等次之差,没有落榜之说。但这次考试的名次对考生将来入仕和升迁影响重大,因此考生们对殿试还是非常重视的。

    不过最紧张的还是会试排名靠前的几位,若无意外,一甲的三人便会在他们之中产生。

    酉时二刻,宫人击鼓,示意考试结束。

    交卷后,宁乘风同其余考生一起,被宫人带着出了皇宫。顾七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宁乘风三人上了马车,一起回了细水巷子——

    文华殿。

    前一日读卷官阅卷已经完成了殿试的阅卷。五百多名考生的试卷不可能全部拿过来给皇帝过目。所以读卷官会将试卷分为三个等次,将一等试卷向皇帝进读。

    这一等的试卷中,又分为了上、中、下三等,每等四卷,一共十二卷。皇帝可以只选上等的四卷御览亲批,若这四卷中选不出鼎甲的三人,可再依次批阅中等和下等的四卷。

    所有的试卷写着姓名籍贯的那一页都被弥封起来了,要等待皇帝钦定名次之后,才拆开弥封的第一页,亮出姓名。

    靖元帝斜倚在案前的紫檀木椅上,手里拿着一卷试卷阅览。他的心腹太监周禄伺立在一旁。

    靖元帝年纪与顾行之相当,瞧着却比顾行之年长了许多。他鬓角隐隐露出些白发,嘴角两侧的法令纹很深。眼神十分锐利,眉毛又浓又黑,斜飞入鬓,面相威严中透出几分刻薄。

    靖元帝皱着眉,看着手里的试卷。似乎对这份试卷不大满意,他看了不到片刻又扔到了御案上。

    周禄听到试卷摔在案几上“啪”的一声,眉头一跳,赶忙又重新拿起一份试卷递到靖元帝手上。

    除了最前头的那两卷他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后头一连几卷,靖元帝都是不耐烦的丢到一边。

    “陈辞滥调,空洞无物。”靖元帝面露不悦,嗤笑一声。

    屋子里的几个太监都提心吊胆地屏住了呼吸。下头跪着的阅卷官,头垂得越来越低,快要趴到地上了。

    周禄又硬着头皮递了几分试卷过去,终于有一份让靖元帝面色和缓了一些。

    “还不错。”他微微颔首。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4章 殿试2

    靖元帝将手上这份答卷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 又坐正了身子,拿朱笔在上头添了几笔批注。

    批阅之后,他将这份试卷跟最前头那两份放在了一起, 示意读卷官拿过去。

    “按顺序来, 最上头那卷, 定为状元。”

    一甲三人的名次定下之后,读卷官受命拆卷。露出姓名籍贯的试卷再呈到靖元帝面前时, 他随意瞥了一眼, 却面色微变。

    周禄看着靖元帝的脸色由晴转阴,心中暗暗为那位考生叹了口气。他这状元之位,怕是要黄了。

    果然,靖元帝眉头一挑, 轻蔑道:“自命不凡之人,不配坐这状元之位。”

    似乎还有些不解气, 靖元帝又对着下面几位读卷官冷声道:“他会试不是都落到第十一位了吗, 怎么殿试倒教你们排在这前头了?”说完便把那卷试卷扔到了几位读卷官面前。

    周禄一听这话,便知道皇帝说的是谁了。

    跪在最前头的那位读卷官捡起地上的试卷看了一眼,又递给后头的几位读卷官一一过目。

    这试卷的第一页,明晃晃地写了考生的名字——“宁乘风”。

    顾家的小公子被找回来了,将军府还特意办了酒宴, 宴请朝中群臣去他家吃酒庆贺此事。席间顾月明那考中贡士的夫婿也被顾行之大肆称赞了一番。

    这事儿前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宁乘风不过是个农家子, 会试也只排在第十一名,顾行之如此看重他, 倒叫别人笑话顾大将军有眼无珠,把个破烂当宝贝。

    将军府真是没落了, 如今儿婿考上贡士, 也值得他们拿出来宣扬了。

    不过后头皇帝派了周禄去给顾月明赐赏, 又让众人心里掂量了一下,顾家莫不是要重得圣眷了?早不赏,晚不赏,偏要赶在顾家办酒的那日赐赏,定是靖元帝要彰显他对顾月明和顾行之夫妇的看重,这是在给将军府做面子呀!

    但今日再看靖元帝对宁乘风的态度,又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儿?靖元帝分明十分厌弃这人啊!若他真看重顾家,不该对顾行之的儿婿这个态度呀。

    那几位读卷官跪在地上,心里叫苦不迭。试卷全都是弥封住的,看不到姓名,他们哪里知道这考生会试的名次,哪里知道这考生就是宁乘风?

    况且,他们不过是将宁乘风排到殿试第七了,靖元帝刚刚可是要钦点人家当状元的啊!如今看到名字不满意了,又把这口大锅甩到他们身上来了。他们实在是冤枉啊!

    靖元帝疑心重,怕朝中重臣借科举结党营私,笼络人心,读卷官都是选的有学识却位低权轻的臣子。

    这会儿几个读卷官都提心吊胆的,生怕靖元帝怪罪下来,给他们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他们连声告罪,又忙不迭磕了几个头。

    “罢了。”靖元帝摆了摆手。

    尽管心里既委屈又害怕,但一甲的三人还是得定下来,宁乘风要排到第几,也得由靖元帝定夺。

    为首那位读卷官觑了一眼靖元帝的神色,又仔细斟酌了一番,才斗胆道:“既然这宁乘风德行有亏,不如将他排到二甲里去,一甲的三人还请陛下重新定夺?”

    靖元帝闻言怔愣了一下,半晌没回话。

    他双眼半阖,揉了揉眉心。周禄见状连忙上前,手法轻柔地替他按摩起来。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靖元帝才睁开眼。他没管下头的读卷官,反而侧过头来,对着周禄道:“他们说要把宁乘风排到二甲里头去,禄公公意下如何?”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周禄在他跟前伺候了几十年了,哪里不知道靖元帝的意思。周禄心里明白,靖元帝虽然不喜欢宁乘风,但也不满意读卷官的提议。

    将军府找到岳茗的事儿靖元帝早就知道了。顾行之突然跑到千里之外的湘江府城去,怎么瞒得住他。不等长公主来禀报,他已经派人过去探查了。岳茗和宁乘风还未到京里,他们的事儿已经被靖元帝查得一清二楚了。

    顾行之说宁乘风不愿受顾府荫庇,而是要凭自己的实力考科举入仕。他是在夸宁乘风,但靖元帝听了却不以为然。

    明明只是个农家子,却不想着赶紧加官进爵,让自己的夫郎过上好日子,反倒为了所谓的“名声”“骨气”,让夫郎陪着自己做平头百姓,这是何道理?后头顾府因为宁乘风要参加会试,将顾月明的认亲宴一拖再拖,就让靖元帝更加不满了。

    宁乘风何德何能,娶了顾月明陪着他受苦?顾月明可是那人最宝贝的小侄子,他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周禄知道,靖元帝觉得宁乘风高攀了顾月明,所以看宁乘风不顺眼。但毕竟夫夫一体,若是宁乘风被踩下去了,顾月明估计也高兴不起来。周禄估摸着,靖元帝不想让宁乘风拿状元,但也不愿意见到他一甲无名,榜眼或探花才是靖元帝属意给他的。

    想到从前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将军,周禄心里有些感伤,还是想为他的后辈争取一下。

    “老奴倒觉得这宁乘风当得状元。”周禄恭敬道。

    靖元帝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下头的读卷官们更是瞪大了眼睛,朝周禄望了过来。

    周禄不紧不慢地继续道:“陛下您可记得,湘江府的知府为宁公子请功,您还未批复呢。老奴觉得这宁公子虽然傲气了一点儿,但他的肥田法可是造福了成千上万的百姓呢!陛下圣明,能在十二份试卷中挑中宁公子的那一卷,足以见得宁公子才学过人。老奴认为肥田法之功,能抵他德行之过,这状元一位,宁公子当得。”

    靖元帝面无表情地看了周禄一会儿,突然抚掌大笑:“好!禄公公说得有理。”

    就在众人以为状元一位就要这样定下时,靖元帝却又冷然道:“虽然禄公公说得有理,但宁乘风还是太年轻了,性子也不够沉稳,就给他当个探花吧!”

    “我看他也就那张脸还凑合了。”靖元帝面露不屑。

    下头的读卷官们神色一言难尽,但也不敢出言置喙。

    等他们应下后,靖元帝又道:“一甲的另两人,选一个年纪大的定为状元,另一人就定为榜眼。”

    状元与探花掉了个位置,榜眼倒是没变。众人心情十分复杂,但也松了口气,好歹是把一甲的三人定下了——

    翌日,传胪大典在华盖殿举行。宁乘风和刘文锦高中一甲进士,被赐“进士及第”。宁乘风被钦点为探花,刘文锦则是榜眼。状元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书生。

    叶丛考中了二甲,被赐“进士出身“。

    传胪之后,一甲的三人被皇帝召见。宁乘风这次终于看清靖元帝长啥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靖元帝看他的眼神有些嫌弃。但这不应该呀,既点了他做探花,应当是对他的才貌都很满意才是呀!

    后来宁乘风发现皇帝看刘文锦和新科状元时表情也不见赞赏,便有些释怀了。可能靖元帝高高在上久了,看谁都这样吧。

    靖元帝召见宁乘风他们的时候,殿里还有一位大臣陪同。宁乘风与他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也算旧识了。

    这位大臣便是吏部尚书纪浩同,他原先是刑部的人,三年前曾经奉命去湘江府清湖县调查“采花贼”一案,还给协助抓人的岳茗和宁乘风赐了一块牌匾。

    纪浩同是靖元帝的亲信大臣,在他面前很说得上话。

    大楚朝廷也是实行的三省六部制。按照往年的规矩,状元会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职,榜眼和探花则是翰林院编修。

    但今年靖元帝竟然多问了一句,他不仅问了宁乘风三人的志向,还问他们欲就何职。

    鼎甲三人的职位向来是皇帝钦定的,哪有人敢口出妄言,自己挑选的。那状元郎心里惶恐,只道“愿听圣上差遣。”。刘文锦也忐忑地表示听皇帝的。

    宁乘风却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上前一步,拱手说出了自己的意愿。

    “臣出身农家,在农田耕作上略有心得,愿往工部屯田司施展所长,为陛下效力。”宁乘风本都打算好了,先去翰林院做一年的编修,一年后再上折子,请皇帝给他换个地方。

    但既然靖元帝开口询问了,他便不想翰林院空耗一年了。宁乘风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下不仅是刘文锦和状元郎,连靖元帝和周禄都惊愕地看了过来。

    靖元帝问这话确实是冲着宁乘风来的,他想听听这小子的想法。但他着实没想到宁乘风不仅敢挑选,还一挑便挑了一个最次的地方。

    工部居于六部末尾,工部尚书的品阶都要略低于其它五部尚书。这个部门不仅清贫,地位也比较低。宁乘风去这里,还不如按照旧俗,去翰林院当编修呢!

    翰林院可以说是朝廷的人才储备基地,时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之语,进入翰林的庶吉士又被称为“储相”,由此可见翰林前景之好。

    宁乘风舍翰林而选工部,实在出人意料,纪浩同和周禄都没忍住,给他使了个眼色,想要阻止他胡来。

    宁乘风视若无睹。

    靖元帝冷脸道:“工部清苦,你可想好了?”

    宁乘风在靖元帝脸上看出了些“恨其不争”的意思,但他还是没改变主意,点头道:“臣愿往工部。”

    纪浩同捂脸轻叹,刘文锦一脸紧张地看着好友。

    靖元帝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以为宁乘风会改变主意,才重新问了一遍,没想到他执意如此。靖元帝被他哽了一下,顿时气得不想说话了,只想请太医过来给宁乘风看看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5章 授官与游街

    纪浩同察觉皇帝不愿让宁乘风去工部, 便斗胆插嘴道:“不知探花郎为何执意要去工部,臣实在是有些好奇,还请陛下允许探花郎仔细说说吧!”

    靖元帝冷着脸瞥了宁乘风一眼, 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宁乘风便将自己的想法仔细说了一遍。

    宁乘风说自己是农家子, 从小便看着父母乡邻伺弄农田。他目睹爹娘起早贪黑, 任劳任怨地耕作,但一年到头, 田里水稻也不过一二石。他知道农户的苦楚, 想要尽自己所能为他们做一些实事。

    因为对这方面有兴趣,他研读了许多农学方面的书籍,并一直在实践。

    他在一本古册上看到了肥田法,实践之后发现这法子对农田大有裨益, 用过肥田法的农田,能增产五到八成。

    增产的这些粮食大大的改善了当地农户的生活。往年有些村子里一到冬日便要饿死几个人, 但用了宁乘风的肥田法之后, 那些村庄再没有人饿死了。

    除了肥田法,宁乘风还改良过农具,研究过农作物,这些东西都给他们村里百姓的生活带来了改变。

    村民们的感谢极大地鼓舞了宁乘风,他想进工部, 也是希望自己钻研的这些东西能有用武之地。

    宁乘风恳切道:“新科进士里有许多人擅作诗文, 才学过人,翰林院的编修他们都能做。但这些人里面, 适合去工部的人却寥寥无几。工部虽然清苦,但也需要臣子去添砖加瓦, 在下不才, 却是最合适去工部的人。”

    宁乘风说了自己的想法, 见靖元帝面色依然不大好看,又担心真惹恼了他。虽然听说这位皇帝欣赏做实事的人,但宁乘风已经察觉到他不赞成自己的选择了。

    保险起见,宁乘风又给他拍了一顿马屁。

    “陛下御驾亲征,攘外安内,让百姓过上了安定的日子。如今大楚百姓有地耕,有衣穿,有房子住,日子比从前好过了许多,足可见陛下治国有道。大楚有陛下这样的明君,是百姓之福。陛下圣明,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该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臣无能,别处都不出挑,唯有农学之事,臣还略懂一二。若陛下首肯,臣便去工部,为大楚的繁荣略尽绵薄之力。”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靖元帝被宁乘风奉承了一顿,面色到底好看了一些。

    “也罢,你执意要去,那就去吧,以后可别后悔。”

    宁乘风颔首,“臣心向往之,定不后悔。”

    不管皇帝怎么想,纪浩同倒着实有些佩服宁乘风了。见靖元帝面色和缓,纪浩同也放松了一些,他笑着夸了宁乘风一顿。

    “真是英雄出少年,探花郎志存高远,让我等好生惭愧。”

    ……

    他们走后,靖元帝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倒是不孬。”

    周禄看他心情不错,也敢说两句俏皮话了。

    “好歹是顾小公子亲自挑的夫君,自然是不差的。”

    靖元帝闻言,面色更柔和了一些,“我还当月明是被他那张脸迷惑住了呢。”——

    靖元帝问完话后,状元率众进士拜谢皇恩,然后从奉天殿出发,到长安左门外观看张贴金榜。

    看完金榜后,便是骑马游街的环节了。

    宁乘风和刘文锦一起,身着红袍,斜戴红绸,骑着高头大马,跟在状元郎身后骑马游京。

    这一路有官差开道,敲锣打鼓,十分热闹。

    大楚民风开放,宁乘风他们游街时,外头有许多哥儿和女子出来观看,沿街的路上挤满了人。平日里极少出门的官家贵女,这日也会央求家里的主母,允她们出来瞧瞧。

    一甲三人俱是朝中新贵,许多大臣都喜欢在这其中挑女婿。这三人里头若是有那长相俊俏的,那便是大家眼里的香饽饽了。不说官宦子女了,就连皇室宗亲都会多看几眼,前朝还有一位探花郎尚了公主呢。

    岳茗和星哥儿今日也被萧重带出来,看宁乘风游街了。他们坐在茶楼里靠窗的位置,游街的队伍过来时,岳茗将头探了出去。

    宁乘风正骑着红鬃马,同身侧的刘文锦说话。

    他本就长得俊朗,今日又穿了一身红衣,更衬得他光彩夺目,英气逼人了。这一路宁乘风吸引了不少目光,那些未出阁的哥儿看到他俱是脸红心跳的,激动得厉害。

    宁乘风肩宽背阔,身姿笔挺,一双结实有力的长腿蹬在马镫上,隐约可看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他手握缰绳,闲庭信步一般,渐渐地靠近了岳茗所在的茶楼。

    游街的队伍靠近后,这茶楼里便热闹了起来。岳茗隔壁几桌的哥儿、姑娘都兴奋地站了起来,岳茗听到有人在惊叹。

    “公子!快看那探花郎,长得可真俊啊!”

    “不愧是探花啊!”

    “这位探花确实名副其实,不过我听说,他已经婚配了。”

    听说名花有主后,茶楼里响起了一片叹息声。

    “真是可惜了,我看他配我妹妹正好啊!”

    “我倒觉得他旁边的榜眼也不错。”

    “那还是探花郎更俊一点儿。”

    刘文锦长相也不差,一甲三人的袍子略有些差异,但都是红色的。宁乘风穿着这身红袍显得风流俊美,潇洒恣意。刘文锦却显得斯文俊秀,温润如玉。他虽不如宁乘风夺目,却也自有一番风骨。

    沿街百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马上的人移动。

    岳茗发现楼上抛下去的花和香囊有八成都是冲着宁乘风去的。但宁乘风十分平静,他看也不看扔东西的人一眼,任由那些东西砸到他身上再掉下去。

    不知为何,岳茗感觉心里有些欢喜。他嘴角微微翘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男人。正看得入神呢,却被星哥儿扯了下衣角。

    星哥儿将他提在手里的木篮子递给了岳茗,岳茗不解其意。

    等星哥儿将上头的绸布掀开后,岳茗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大捧鲜花。那些花红的粉的开得十分热烈,它们被星哥儿巧妙地束在了一起,看着倒像是一个绣球。

    星哥儿提着篮子出来时,岳茗还以为里头是要送去布庄的衣裳,这会儿才知道,是给他准备的花。

    宁乘风他们已经快到楼下了,星哥儿着急道:“哥哥,你快丢给乘风哥哥呀!”

    岳茗不慌不忙,瞅准时机,拿起那束鲜花,往宁乘风怀里砸了过去。

    别人扔花都是一朵一朵的含羞带怯地扔过去,岳茗那束花大得出奇就不说了,他扔时也半点儿没惜力,宁乘风被砸得一愣。

    若不是他身强体壮,怕是要被岳茗砸个趔趄。

    宁乘风有些不悦,情不自禁地往花束砸来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一看他脸上便不由自主地漾开了笑意。

    发现是自家小夫郎后,宁乘风心里是一点儿火气都没了。他这会儿心里美着呢,他们家茗宝竟然还知道给他送花了!

    昨天岳茗说了会过来看游街,但岳茗这性子,宁乘风也没指望他能想到送花之类的事儿了。没想到,今日还给了他一个惊喜。

    围观的众人只见那面色镇定的探花郎接到了一束奇大无比的鲜花后,如沐春风地露出了笑意,还朝着扔花的方向挥了挥手——

    翌日,宁乘风他们去参加了恩荣宴。恩荣宴结束后,一甲的三人被正式授职。

    宁乘风如愿去了工部,做了工部屯田司员外郎。刘文锦则被授翰林院编修一职,叶丛也通过朝考,被选去做了翰林院庶吉士。他们好友三人,都留在京里了。

    终于走完了这科举之路,宁乘风有一种高考结束,还收到了录取通知书的感觉。他心里如释重负,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刘文锦和叶丛也是类似的心情。

    尘埃落定之后,刘文锦和叶丛便要回乡了。

    大楚朝体贴人才,被授了官职的进士可以返乡探亲,在三到五月之内赶到上任的地方入职便可。

    刘文锦他们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回去一趟,同家里交待一下后头的事儿。

    刘文锦高中榜眼,不仅得回刘家村,还得去湘江府城答谢恩师。

    叶丛与他姐姐相依为命,叶兰只剩他一个家人了,以后他要留在京里了,自然要将叶兰接过来一起生活。

    叶兰来京里,那山云小馆便只剩云哥儿和孙泥、杨怀三人了,怕是会有些忙不过来。

    宁乘风和岳茗商量后,决定把云哥儿也接到京里来,到时候在京里开一家酒楼,岳茗和云哥儿他们,又能一块儿做生意了。

    岳茗如今除了练武便没什么事儿做了。他和长公主虽然亲近了一些,但也没什么话题,长公主的性子柔弱,跟星哥儿还聊得来一些。岳茗只隔三差五的过去陪长公主聊会儿天。

    岳茗闲下来后,便不如在山云小馆忙活时有活力了。如今还有宁乘风陪他解闷,以后宁乘风去工部干活了,他一个人在家里,想必会有些无趣。

    岳茗是个小财迷,十分享受自己挣钱的感觉。宁乘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得给岳茗再找点儿事做。他那杀猪的活计在京里肯定是做不了了,把云哥儿接过来,再开一家饭馆,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开饭馆他们已经熟门熟路了,有云哥儿这位“大厨”在,也不愁没生意。前头皇帝给岳茗赏了几车东西,里头除了些奇珍异宝,金元宝也不少,正好拿来给岳茗他们做酒楼的启动资金。

    如今唯一要考虑得便是云哥儿愿不愿意过来了。

    宁乘风觉得,若是别人或许还不敢放弃原有的生意,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但以云哥儿的胆魄,他八成不会拒绝这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6章 气打兄长

    宁乘风给云哥儿写了封信, 托叶丛交给他。又备了两份谢礼,托刘文锦交给府学的两位夫子。

    叶丛和刘文锦走了没几日,燕行秋便到京里了。

    燕行秋是过来赴职的。

    去年他随萧重去衡宁赈灾立了功, 又间接帮萧重找到了岳茗, 萧重十分感激他。后头述职时, 便在靖元帝面前替他请了功。

    当时纪浩同也在一旁,听到燕行秋的名字后, 他也附和着夸赞了几句。

    纪浩同说燕行秋有赤子之心, 从前他还只是一个小捕头时,便竭尽所能地为百姓做事。即便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他也未曾轻忽过。那时他的上峰——清水县令贪财受贿,玩忽职守, 他却坚守本心,兢兢业业的做好自己的事儿。后来更是带着几个捕头查明了“采花贼”一案, 救出了被拐走的百姓。

    “采花贼”一案靖元帝是知道的, 当初还是他派纪浩同过去查案的。

    经纪浩同一提,靖元帝也想起此事了。他对燕行秋印象不错,听闻他在旱灾时又立了功,除了赏银千两,还说可以给他升个职。

    燕行秋本来是湘江府的总捕头, “总捕”一职听起来威风, 其实只是一个小吏。“官”有品级、有俸禄,由朝廷直接任命, 而“吏”无品阶,只是被雇佣过来协助官员办事的。

    靖元帝让纪浩同和萧重酌情处理, 给燕行秋安排个合适的官职。

    萧重与燕行秋关系很不错, 也知道他的志向。收到靖元帝的命令后, 便跟纪浩同说让燕行秋来军中,他给燕行秋安排个闲职。

    燕行秋毕竟只是个小吏,就算给他迁升,也不能安排太重要的职位。如今天下太平,没什么战事,在军中给他谋个闲职倒是刚好。

    萧重将此事告知燕行秋后,他自然是喜不自胜。原本去年年底便可以来京中赴任了,但那时天气极冷,燕母年纪大了,身子不如从前康健了。燕行秋便推迟到今年开春后,天气暖和了才过来。

    他们来之前给岳茗写了信,岳茗派了个小厮去驿站里头等着。那小厮接到人后,便直接带着他们进城,奔着细水巷子来了。

    燕行秋早就知道岳茗的身份了,虽然被他们这阔气的宅子镇了一下,倒也不算太吃惊。

    燕母倒是诧异得很,但奔波了一路,她到底是有些累了。到了岳茗的宅子里,没顾得上同他们客气,便被春萍和夏桃带着去休息了。

    燕行秋这次过来,还带了位熟人来,这人便是刘文锦的堂弟刘小乙。

    刘小乙一个小捕快做了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升迁的机会,每次有职位空出来,便有衙门里的人塞人进去。燕行秋升府城总捕时,本来想将清水县捕头的职位给刘小乙,最后也没能如愿。

    刘小乙在县衙做得不痛快,又没什么前途,这次听说燕行秋升官了,便找上燕行秋,说要跟着他做事儿。

    萧重给燕行秋安排的是一个从六品的校尉,只是个闲职,没什么实权,刘小乙跟着他也只能做他身边的小吏。但刘小乙愿意,燕行秋便带着他过来了。

    他们在岳茗这儿住了十几日,便买了宅子,搬出去了。岳茗身份同从前不一样了,他这儿下人又多,燕母在这儿有些拘谨。若不是星哥儿每日过来陪她说话,她早就呆不住了。

    燕家买的宅子在外城的六环,离细水巷子有些远。但价格倒便宜了许多,一座宽敞的二进宅院,只花了三百二十两。离燕行秋的就职地城外南营,也比较近。

    买下宅子后,燕行秋又去牙行雇了两个妇人,一个照顾燕母,一个做饭洗衣,打扫宅院。他在湘江府城买下的那个小厮,这次来京也跟着过来了。不过他到底是个男丁,只能看家护院,做点儿力气活,照顾燕母的活计他就做不来了。

    去南营就任一事儿,已经拖了许久了,燕行秋买下宅子安顿好他母亲后,便去南营赴职了——

    宁乘风还有几个月才去工部入职。

    之前忙着会试和殿试,他和岳茗来了京里都没有一起出去游玩过。这几日闲下来后,宁乘风便带着岳茗好好玩了几日,又去将军府住了几日。

    长公主看他们闲着无事,便让顾凭舟带他们去京郊游玩。

    她在京郊有一座庄子,里头不仅有温泉池子,还养了许多野物,供人狩猎。如今天气适宜,去京郊泡泡温泉,放放风筝都是极好的。

    长公主热情地怂恿他们过去,原是想让岳茗和他哥哥多相处相处,改善一下兄弟关系的。

    岳茗找回来后,这兄弟两一直不冷不热的,顾凭舟态度冷淡,岳茗似乎也不太待见他哥哥。

    手心手背都是肉,长公主希望两个儿子能亲近起来,以后互相有个照应。他们这样的权贵之家,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长公主长在深宫,即便性子柔弱,却也知道这些世家之间互相倾轧得有多严重。

    顾行之如今的位子,有许多人都惦记着,若是后辈不争气,顾家世世代代打下来的地位就要保不住了。他们这样的皇室宗亲,哪户人家不是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的?

    如今顾凭舟立不起来,顾行之又没有别的兄弟姊妹了,若是顾月明和顾凭舟不和,那顾家就是一盘散沙。以后她和顾行之走了,顾家就只能任人捏圆搓扁了。

    长公主想着他们兄弟两许是因为接触时间不长,才关系生疏的。等去别庄住些时日,相处久了,也许关系就缓和下来了。

    没想到这一趟京郊之行,不仅没能让两人亲近起来,反倒让他们关系更加恶化了。

    到了别庄后的前几日,岳茗都玩得挺开心的。顾凭舟把他们带到那里后,便不见人影了。

    宁乘风白日里教岳茗骑马,晚上陪他泡温泉,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岳茗不会骑马,宁乘风在府学学过,已经很娴熟了,不仅能自己骑,还能带着岳茗一起。第一日岳茗还能老实坐在他前头,让他驮自己,第二日,他便按奈不住,想要自己驭马了。

    宁乘风给他选了一匹脾气温和的小马,教了半日,岳茗便能自己骑了。被宁乘风看管着,慢悠悠地骑了两日,岳茗便有些不满足了。他想同宁乘风比比,看谁的马跑得快。

    被自家小夫郎直勾勾地盯着,宁乘风哪里狠得下心拒绝,自然是点头答应了。

    岳茗已经将骑术掌握得不错了,他身手灵活的很,骑的那匹马也乖巧聪明,宁乘风不太担心他会摔跤。

    两人并行了一会儿,怕追得太紧,让岳茗紧张出岔子,宁乘风到底是放了些水。他放慢了速度,只优哉游哉地在后头跟着。

    岳茗骑在马上跑了好几圈,越跑越觉得畅快,后头一时兴起,又拿了弓箭,驾着马往旁边的树林子里去了。

    那林子宁乘风他们来的第一日,岳茗便兴冲冲地进去看过了。里头只有些体型小巧的动物,譬如山鸡兔子之类的,最大的也不过是山羊和麂子。这些动物都是庄子里的人养的,没什么野性。这会儿岳茗骑着马进去了,宁乘风也没在意,他下马喝了杯水才重新跟过去。

    等他再次看到岳茗时,岳茗已经同他哥哥打起来了。

    顾凭舟连宁乘风都打不过,哪里打得过岳茗。他被岳茗按在地上,捶得嗷嗷叫。顾凭舟的小厮在旁边哭丧着脸,气急上蹿下跳的,却也不敢动岳茗。

    等宁乘风过来后,才将岳茗拉开。

    岳茗面无表情,眼里却隐隐露出怒意。宁乘风知道,岳茗从不轻易打人,定是顾凭舟触怒了他,他才出手的。

    顾凭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鼻子也被打出血了,看着有些凄惨。他一开口,便更“凄惨”了。

    “我是你哥哥!你下手这么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顾凭舟捂着自己的脸,痛心疾首的哭道。

    “你下次再敢乱说话,我便让你见识一下‘要命’的打法。”岳茗冷冷道。

    顾凭舟气恼不已,他那小厮似乎也被吓着了。

    那小厮紧张地看了一眼岳茗,又扶着顾凭舟,低声在他耳边劝道:“少爷,咱还是赶紧走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似乎觉得这样走掉有些没面子,顾凭舟临走前又对岳茗放了句狠话:“你给我等着,我定会在爹娘面前揭露你的真面目的!”

    若他不是流着鼻血哭着说的,这话应当会更有震慑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厮:我听说咱们小公子手上是见过血的!

    宁乘风:是啊,见的是猪血…

    第117章 心结

    顾凭舟他们走后, 宁乘风轻抚着岳茗的肩膀安慰他,等岳茗心情平复下来后才问道:“怎么跟你哥哥打起来了?”

    岳茗捡起地上的弓箭,瞥了宁乘风一眼, 看他十分关切的样子, 也没瞒着他, 将这事儿同他说了一遍。

    岳茗骑着马进了林子里,本想打只野鸡, 让庄子里的人给他做烤鸡吃。但进来后一直没碰见, 今日跑了许久的马,岳茗面上、手上都出了点儿汗,想起林子东南角有条小溪,便想过去洗洗。

    过去时有一段路上的树木十分茂密, 树枝交错在一起横在空中,骑着马不大好走。岳茗便将马栓在树上, 自己走着过去了。

    走了不到片刻, 便见到了那条小溪。他正想过去,却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溪边的石头上,那两人正是顾凭舟和他身边的小厮。

    他们背对着岳茗,正在说话。

    “少爷,夫人交待了, 让您陪着小公子他们游玩, 您这一直躲着也不是回事儿呐!若是让夫人知道了,怕是要生气。”那小厮忧愁道。

    “呵, 让我陪着他们玩,他们好大的面子呀!”

    顾凭舟似乎有些气恼, 他捡起一粒石子, 使劲儿地往溪水里扔了过去。

    “那小公子到底是您的弟弟啊!”小厮觑着他的脸色, 小心翼翼道。

    “是啊,顾月明是我弟弟。他没回来时爹娘就成日里念着他,他回来后,他们眼里就更没有我了。无论我怎么做,我爹都看我不顺眼。”

    顾凭舟说到这里,似乎有些难过,他别过脸,任由那小厮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岳茗不想听他们说自己的闲话,正要走出去打断他们,却又听到顾凭舟愤愤道:

    “他顾月明再厉害有什么用?不也只是一个小哥儿!我爹偏心顾月明便算了,那宁乘风又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他跟别人炫耀?!好不容易考了个探花,又被陛下放到工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他宁乘风可真有本事啊,他一来便害得我们顾家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顾凭舟似乎憋了许久了,这会儿对着他的小跟班,肆无忌惮地抱怨了起来。

    宁乘风去工部的事儿在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的,如今已经成了世族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靖元帝读卷定鼎甲那会儿,殿里有六位读卷官,还有好几个太监陪同伺候。宫里一直有大大小小无数双眼睛盯着,当日发生的事儿很快便传出去了。

    当时靖元帝挑中了宁乘风的试卷,欲点他做状元,后头看到名字后,却又反悔了,似乎对宁乘风十分不满。

    宁乘风不仅丢了状元的名头,就连探花之位据说也是禄公公求情才给他的。

    朝中那些人之前都在揣测,靖元帝在给顾家做面子,顾家要重振威风了。但宁乘风的状元之位丢了之后,他们又颠覆了从前的看法。

    靖元帝若是看重顾家,怎么也不会如此对待顾行之的儿婿啊!

    后头宁乘风又破了往年的规矩,被靖元帝授了工部屯田司员外郎一职。这下那些人便认定靖元帝对宁乘风没什么好感了。

    翰林院和工部的前景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不是厌弃极了,靖元帝万不会这样糟践人的。

    后头纪浩同听说了此事,倒是为宁乘风解释了几句。

    纪浩同说宁乘风是自请去工部的,可这话这谁会信呢?就算宁乘风是个傻的,看那员外郎的品阶高,便犯糊涂要去工部,那顾家的人不傻呀!顾家世代为将,在朝堂伫立好多年了,顾行之不可能看着他儿婿犯傻。

    那些人认定了宁乘风不得圣意,任纪浩同如何解释都没用。

    顾行之在岳茗的认亲宴上高调地庆贺宁乘风考中进士,当初许多人同他道喜,说他得了个好儿婿。没想到顾行之引以为傲的儿婿,最后去了工部做了个员外郎!

    顾大将军一世英名,可后辈却没有一个争气的。那些人幸灾乐祸的同时,忍不住在家里念叨了几句,让家里的儿辈引以为戒,不要让他们像顾大将军一样丢脸。

    这些话很快便传到顾凭舟这里来了。他们这些世家公子挖苦起人来,也是半点都不客气。

    那林家公子一脸同情地对顾凭舟道:

    “之前顾伯伯说你弟婿考中了进士,我还以为他能拿个状元呢!没想到不仅没考上状元,还去了工部,实在是可惜啊!想必顾伯伯要伤心了,凭舟你回去可得好好安慰一下顾伯伯啊!”

    顾凭舟听了这话气得不轻,他脸色涨得通红,斥了一句:“不劳你操心!”便愤然离席了。

    这次长公主让他带岳茗和宁乘风来别苑里玩耍,还特意叮嘱他,让他多照顾两位弟弟,同他们搞好关系。顾凭舟心里愤愤不平的,又不能对长公主发脾气,实在是憋屈极了。于是他一到庄子里便把人撇下,自己出来躲懒了。

    今日他的小厮又劝他过去陪岳茗他们,顾凭舟听了可不就更郁闷了吗?

    他憋了这么久,不吐不快,跟小厮发泄一顿后,心里终于舒坦了点儿。顾凭舟正要起身离开此地,却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岳茗双手环胸,盯着顾凭舟的眼睛,冷冷斥道:“背后说人坏话的废物!”

    岳茗随口一句话,却实实在在地戳中他哥哥的痛处。

    顾凭舟此生,最恨别人骂他“废物”。

    因为顾家接连几代,每代都会出个天资卓绝的将才。所以顾凭舟出生后,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不管是外头还是顾家的人,都想看看顾家这一代能不能再出个将才。

    可随着顾凭舟渐渐长大,他的平庸也越来越无处遁形了。资质平平在别的家族或许不算什么,在顾家却是原罪。

    顾凭舟从小便在质疑声中长大,却也最受不了别人质疑他。

    听到岳茗骂他“废物”,顾凭舟当即红了眼,失去了理智。他指着岳茗,气势汹汹地反击道:

    “我是‘废物’,那你那夫君算什么?他就是一个鼠目寸光的傻子!明明可以去翰林院,他非要去工部做那个劳什子员外郎,你知道现在外头的人都是怎么笑话咱们顾家,怎么笑话咱爹的吗?”

    “外头的人笑话咱们,你不去同他们理论,倒来骂自家人,你不是废物是什么?”岳茗一脸漠然地拷问道。

    宁乘风对岳茗向来无话无谈,他自请去工部的事儿,自然也跟岳茗解释了。毕竟他的前途和岳茗的前途是休戚相关的,他之前便同岳茗说过自己的想法了。岳茗向来不干涉他的意愿,自然没有反对。

    后头去将军府时,顾行之问起此事,宁乘风也是如实回答,没有半句隐瞒。当时顾凭舟也在场,所以他也是知道此事的。

    被岳茗质问后,顾凭舟先是愣了一下,最后又梗着脖子嘴硬道:“他们说得不对吗?你夫君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书生,以后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顾凭舟三番四次地攻击他男人,岳茗已经有些不悦了。他上下打量了顾凭舟一眼,冷笑道:“文才武艺,你样样比不过他,你有什么资格说他的不是?”

    在将军府时,顾凭舟和岳茗、宁乘风都比划过。事实就是这夫夫两个,顾凭舟一个都打不过。打不过岳茗就算了,岳茗毕竟是他们顾家的血脉,继承了他父亲的天资。但宁乘风一个出身贫寒,练武不过短短几年的农家子,顾凭舟却也不敌。他觉得甚是丢脸,从此再不愿和宁乘风比武了。

    岳茗短短几句话,句句都往顾凭舟心窝子里戳。顾凭舟被他弟弟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他握着拳头,昂着头恼羞成怒道:

    “你非要为了你男人同我做对吗,你以为那姓宁的是真的爱你吗?你这么凶,性格也无趣得很,还一天到晚冷着张脸,谁会喜欢你?他不过是想攀着你吃软饭罢了,你要不是顾家小公子,他考中进士后第一件事便是休了你!”

    岳茗早就有些不耐烦了,听到这里是再也不想忍了。他几步上前,一圈打在顾凭舟脸上。

    挨了一拳后,顾凭舟觉得鼻子火辣辣的,有一股热流涌了出来。他愣愣地拿手抹了一把,看到手上的血迹后,他嗷地一声便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口不择言的辱骂岳茗和宁乘风,后头气急了口不择言,还牵扯上了刘桂花她们。

    岳茗原本没用什么力气,不过碰巧撞到了顾凭舟的鼻子,才叫他留了些鼻血。这会儿听到他还骂刘桂花和宁老汉,岳茗这心里的火气就更大了,当即又上去把他哥哥按在地上打了几拳。

    顾凭舟的小厮在旁边快急哭了,他欲要去替顾凭舟挡着,却被岳茗一把抡开了。

    好在宁乘风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将岳茗拉开了。后头的事儿,便是宁乘风看到的那样了。

    听岳茗说完他们兄弟两吵架的经过,宁乘风也是有些无奈。顾凭舟这人心性不坏,但确实不太聪明。那些人明显是对顾家有敌意,才故意拿话气他的,这种风言风语,他却还当真了,难怪岳茗发火。

    顾凭舟自己犯傻便罢了,还挑拨他们夫夫的关系。宁乘风怕岳茗心里留下疙瘩,又抱着岳茗哄了许久。

    “别听他的,我家岳茗茗这么可爱,哪里无趣了?冷着脸怎么啦,我就喜欢你只对我一个人笑,你要是对谁都乐呵,那你夫君得醋死了!”

    岳茗本来也没把顾凭舟的话当回事儿,但被宁乘风哄了一会儿,他的心情确实好了许多。他情不自禁地弯了嘴角,瞬间便把他那糟心的哥哥抛之脑后了。

    晚上岳茗不仅吃到了烤鸡,还吃到了宁乘风亲自炒的两个菜。

    顾凭舟就没那么好运了,他被岳茗打了一顿,回到屋子里后还是不住的哀声呼痛。

    岳茗其实还是收着力气的,但脸上的皮肤细嫩,顾凭舟回去后没多久脸上便红肿了起来。他从小金尊玉贵的,就算练武时,也没伤得这么惨过。这会儿照着镜子,看着自己那张肿成猪头的脸,顾凭舟又气又痛,没忍住又哭了一顿。

    别苑里没有大夫,他那小厮看他那张脸又红又肿的,也有些忧心。顾凭舟闹着要回去,那小厮连忙安排了马车,陪他少爷回去了。

    他们一到将军府,便找了大夫过去。

    顾凭舟夜里带着伤回来了,府里的下人怕出事儿,连忙把长公主和顾行之引了过来。

    长公主一看到儿子脸上的伤,便是一声惊呼,当即便心疼得红了眼。

    顾凭舟虽放了狠话,说要同爹娘告状,但其实都是吓唬岳茗的。他这会儿心虚得紧,生怕他爹娘知道他骂岳茗,又被岳茗打了的事儿。所以顾行之问话时,他吞吞吐吐的,不敢明说。顾行之瞪了他一眼,直接拉着他身边的小厮去旁边问话了。

    顾行之问话,那小厮哪敢隐瞒,当即便一五一十的同他交待清楚了。

    顾行之听完后气得不轻。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在外头受了气,在他弟弟面前逞威风!还把弟弟丢到别苑里,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顾行之气势汹汹地回到顾凭舟屋子里,当即就要好好教训他一顿。若不是长公主死命拦着,顾凭舟少不得又要挨一顿打。

    第二日宁乘风带着岳茗回到京里,去和顾行之夫妇解释打人的事儿。顾行之不仅没怪岳茗,还逼着顾凭舟给他弟弟道了歉。

    虽然长公主和顾行之都没怪罪,但宁乘风还是帮岳茗解释了几句。

    岳茗好不容易与亲生父母团聚,宁乘风不愿见他们产生嫌隙。岳茗不善言辞,宁乘风又耐着性子和顾凭舟多说了几句。不知道顾凭舟听没听进去,但他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回到细水巷子。

    岳茗进门时陡然停住了脚步,他盯着门上的空牌匾看了许久。

    进去后,岳茗便招来张管事,让他去订一块木匾挂在门楣上,上头就写“宁宅”。

    宁乘风知道他还是对顾凭舟说自己吃软饭一事儿有些介怀,也没拦着他。

    交代完牌匾的事儿后,张管事却没走。宁乘风有些疑惑,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张管事拱了拱手,对着他道:“老爷,您家里又来了信,奴已经给您放到书房的桌上了。”

    之前宁成安的信到了之后,宁乘风一直压着没回。等殿试放榜之后,他才给家里回了信。

    收到上一封信离现在也不到一个月,怎么又写了信过来,莫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8章 家中喜讯

    宁成安前头那封信里说, 家里人一切都好,宁家的平菇酱菜卖得十分不错,已经把去年药草生意亏损的钱补上来了。因为平菇消耗得快, 宁成福还增大了平菇的种植规模。

    按理说家里应当不会有什么事了呀!宁乘风心里纳闷。他和岳茗对视一眼, 都有些担忧, 两人急急忙忙来到书房,果然见到书桌上放了一封信。

    宁乘风拆开信后, 先粗略地扫了一眼, 见到是好消息,他才放下心来。

    “都是好消息,二嫂怀孕了,康康考中了童生。”宁乘风对着岳茗笑道。

    夫夫二人坐到窗边的小榻上, 一起读信。

    王英怀孕对于宁家可是件大喜事儿。她嫁给宁成安也有七八年了,身子却一直没动静。外头风言风语的不说, 她自己也着急得厉害。刘桂花虽没催他们, 心里也是忧心忡忡的。

    后头宁家赚钱了,王英和宁成安找了几个大夫看病,调理身子。但那些大夫都说他们身体没问题,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怀上,他们也说不出原因, 只安慰性地开了些滋补的方子。

    这两年村里人富起来了, 怀孕的妇人和夫郎也多了起来。有几个跟王英一样,进门之后肚子一直没动静的, 也先后怀上了。

    王英羡慕极了,她对孩子渴望的厉害, 之前还说一定要生个儿子, 后头便说只要能怀上就行了, 姑娘哥儿也可以。

    宁成安在信里说王英发愿后没几日,便被诊出孕脉了。现在她和刘桂花都认定,她怀的不是儿子了。刘桂花不在意这些,说姑娘哥儿她都喜欢。王英好不容易如愿以偿,也是喜滋滋的,再没挑剔性别了。

    王英怀孕的事儿让宁家人乐呵了几日,未等他们心情平复下来,康康又考中了童生,这可真是喜上加喜了。

    康康早先在村学念书的时候,还因为“天资愚钝”被退学过,后头去了镇学,成绩也不大好。刘素芳怕他太早参加府试,落第之后禁不住打击,便一直没让他去考,今年也只是让他下场试试。

    刘素芳和宁成福都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康康如此争气,第一次下场便考中了。

    康康念书一向刻苦,宁乘风之前就觉得这孩子有韧劲儿,能吃苦,虽然学得慢了点儿,但以后会有出息的。果不其然,康康今年才十岁便考中童生了,附近几个村都少有这样年幼的小童生了。

    宁家村如今念书的人多了,但考出成绩的还未有几个。若不是村里的公田如今都用来供养村学了,以村长的性子,见康康这么争气,少不得也要给他奖个几亩田地。

    宁家一下发生了两件大喜事儿,刘桂花一连数日都是满面春风的。她们婆媳三人商量后,给平菇厂子里的工人们,每人多发了半个月的工钱。宁成安和宁成福不甘落后,也各自给自己手下的人发了些奖励。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下宁家村甚至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都沾了些喜气,和宁家人一起欢喜了起来。

    宁乘风看到这里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意,家里和村里都越来越好了,教他十分欣慰。

    他背靠着软垫,半倚在榻上,岳茗被他拥在怀里。宁乘风一目十行,看得比较快,岳茗看得比较慢,见他看完了,便要把信拿过来自己慢慢看。

    宁乘风把信递给他时,那信封里又轻飘飘地落下一张纸。

    “还有一页?”岳茗将掉在榻上的信纸捡了起来。

    宁乘风凑过来看了一眼,这一看便是喜不自胜。

    他之前嘱咐宁成安帮他搜集一些新奇的农作物植株或者是种子,宁成安便委托他认识的那些行商帮忙寻找。若能找到,宁家愿意付一大笔赏金给他们。那些行商做买卖本就要四处奔走,帮宁成安留意下一也不费什么功夫。若运气好,还能赚上一大笔银子,他们自然乐意。

    这几年他们一直没停止过寻找,但自从寻到小米椒后,便再无所获了。宁成安还特意提高了赏金,但那些行商寻摸过来的东西都是大楚常见的物种,不过是长得特殊了点儿,并不符合宁乘风的要求。

    事隔两年后,他们终于又寻到了新物种。

    宁成安说是一种块状的根茎,约莫女子拳头大小,他自己是从未见过的。据那个送东西过来的行商所言,这东西是从蛮夷之地传过来的,生熟皆可食用,味道都不错。

    宁乘风看这描述,估摸着这“新物种”应当是红薯或者凉薯了。若真是这两种植物的其中之一,无论是哪一种,都可以说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了。

    红薯和凉薯在华夏古国都是明清时期,从海外传进来的。宁乘风来大楚几年了,即便有心寻找,却也从未见到过这两样东西。

    红薯和凉薯都是可以做主食的食物。它们不仅种植难度小,产量高,而且还耐旱,若能推广开来,那大楚百姓或许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宁乘风喜上眉梢,心里激动地厉害,他低下头狠狠地亲了岳茗一口。

    岳茗一脸莫名:“这个东西这么好吗?”

    宁乘风揽着他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宁成安拿不准这东西宁乘风是否需要,他在信里说,若是宁乘风需要,他便托人送到京里来。他不知道这东西要怎么种,还在信里问宁乘风,是不是得找到种子或者植株了,再一起给他送过来。

    宁乘风思量了一会儿,这块状的根茎若是红薯,那么直接便能拿来种植了。若是凉薯,那还得有种子才能种,凉薯的根茎不能繁殖。不过首先还是得看到东西,他才能确定是什么物种。

    宁乘风不太担心种子的问题,既能找到根茎,那再托那个行商打探一下,想必也能找到种子。

    看完信后,宁乘风兴冲冲地给宁成安回了信,让他尽快托人将东西送过来。

    岳茗闲着无事,也给他的好朋友田哥儿写了一封短信。田哥儿不识字,不过如今村里念书的人多了,他总能找到人帮他念的。

    岳茗不知写了什么东西,还避着宁乘风,不肯给他看。宁乘风心里好笑,却也顺从地离远了一点儿。

    后头几日,宁乘风将他从家里带过来的辣椒种子翻了出来,浸泡之后,种在了后院的角落里——

    两个月后。

    宁乘风和岳茗今日没睡懒觉,起得极早。他两打了会儿拳,洗漱一番,用了早饭后,便去前厅等着了。

    刘文锦和叶丛,还有云哥儿他们,今日便要到了。

    上个月,宁乘风收到叶丛的来信。信里说,云哥儿愿意来京里,他们一行人已经动身了。收到信后,岳茗便安排顾九去驿站等着了,只等接到人,便带他们来细水巷子。

    他两在前厅里等了一会儿,星哥儿也过来了。三人坐着喝茶聊天,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听到外头传来了动静,应该是云哥儿他们到了。

    三人一齐起身往前院走,刚穿过前廊,便听到了云哥儿的声音。

    “岳茗哥哥,星哥儿,三哥!我来啦!”云哥儿刚跳下马车,便见到了岳茗他们。时隔数月后再次见面,云哥儿有些兴奋,他满脸笑意,正要往岳茗这儿奔来,却不慎踩中一块小石子。他身子一扭,便要往地上扑下去了。

    眼见云哥儿就要摔了,岳茗疾步上前,欲要扶住他。岳茗身手极快,但等他两三步跃到云哥儿身边时,云哥儿已经被刘文锦揽住腰,一把拉回去了。

    化险为夷后,云哥儿重重地舒了口气。他脸上的惊慌在发觉自己被刘文锦揽在怀里后,立刻变成了羞臊。

    “谢谢你啊!”云哥儿急急忙忙地从刘文锦怀里退了出来。

    刘文锦比他还要羞涩,这会儿耳朵都红得似要滴血了。

    “不,不客气,你慢点儿走路,别跑。”刘文锦关切道。

    星哥儿看着这场景,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脸。

    岳茗有些疑惑,他的身手退步了吗?竟然比刘文锦还慢了两步?

    未等他们多说几句,叶丛和叶兰姐弟,还有孙泥他们,也都从马车上下来了。张管事带着下人帮忙卸下行李后,宁乘风和岳茗,便带着人进屋了。

    下人们已经将午饭做好了,想着他们奔波一路,或许累了,宁乘风夫夫陪他们吃完饭,便让他们去洗漱休息了。

    刘文锦离开时,宁乘风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宁乘风总觉得云哥儿和刘文锦之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9章 新的规划

    下午云哥儿他们睡了一会儿, 晚上宁乘风和岳茗设宴,在八珍阁里招待他们,为他们接风洗尘。

    八珍阁是京里最有名气的酒楼之一, 他们有八样拿手好菜, 样样都是被人交口称赞的珍馐美味。

    云哥儿不仅爱做菜, 也喜欢品尝别人的手艺。因为没有系统的学过厨艺,怕闭门造车生意做不长久, 他一直在有意识地参照别家的菜色, 取长补短,改进自己的技艺。

    这两年岳茗带着他把湘江府城那些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都吃了个遍,但见到这八珍阁,云哥儿还是被震住了。

    八珍阁是一座雕梁画栋的小楼, 楼高三层,楼外挂了各色的灯笼, 瞧着既热闹又华丽。它坐落在一片清波碧水上之上, 食客们可以选择走两侧的雕花廊桥进入楼里,也可以坐小船过去。

    宁乘风带着岳茗来吃过三次,已经熟门熟路了。岳茗喜欢坐船,宁乘风便跟迎上来接引他们的小二哥交待,让他安排一条小船接他们。

    他们一行十来个人, 刚好坐满了一条船。船上夜风徐徐, 吹着十分舒服,不过坐了不到片刻, 这小船便已经到了八珍阁楼下了。

    宁乘风牵着岳茗下了船,岳茗正要回头扶两位弟弟, 却见刘文锦和顾七顾九已经小心地护着人下来了。

    上岸后沿着石阶走上去, 便到了八珍阁前头。小二哥面带笑意, 在前头带路,引着众人进去了。

    云哥儿觉得他们山云小馆装缮得也算是小有特色了,但和这八珍阁一比,便显得十分寒碜了。八珍阁内部悬灯结彩,交错着放了许多花木宝瓶,看得人目不暇接,四周挂的字画又让这楼里多了一份雅致。

    不仅是云哥儿,连刘文锦和叶丛也是一脸叹服。

    因为宁乘风提议,让岳茗和云哥儿开个高端一些的酒楼。所以云哥儿和叶兰、孙泥这次过来,还抱了些参谋学习的心思,这一路他们看得十分细致。

    顾七已经提前订好了包间。这包间设计得十分别致,只有三面是墙,原应开门的那一侧,用的是纱帘与外头隔开的。每间包厢,都有一名小二站在帘子外头候着,这样既不会打扰到食客们,又能及时响应他们的需求。

    楼下大堂正中间的台子上,还有伶人表演,弹唱、吹箫、跳舞的应有尽有。不同的时间过来,便能看到不同的节目。二楼的食客也不必下楼,只需把包间的帘子拉开,便可看到楼下的表演了。

    包间里头除了一张大圆桌,还有一张小方桌。顾七顾九他们不习惯与主子同桌,宁乘风便让孙泥、杨怀同他们一起,单独坐了一桌。

    点完菜后,还不到一刻钟,那些菜便上得七七八八了。

    云哥儿他们见到桌上的菜色,俱是啧啧称奇。这些菜好不好吃不说,单看卖相,便是外头的酒楼拍马都赶不上的。

    这酒楼的八道招牌菜之一——豆腐羹,在这里也不是一碗简单的豆腐了。白嫩的豆腐上头点缀了一些可食用的花瓣,瞧着甚是好看。这豆腐羹闻着清香扑鼻,吃着嫩滑爽口,与外头的豆腐羹格外不同。

    除了豆腐羹,其余的菜色也各有各的新奇之处。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八珍阁名不虚传,确实是有些实力的。

    回去时坐在马车,云哥儿也没安生下来,他嘴里念念有词,都是八珍阁那些可以借鉴的地方。偶尔激动起来,云哥儿还要拉着岳茗他们讨论一二。

    马车上有些颠簸,云哥儿又不肯老实坐好,刘文锦欲要规劝他,刚开口云哥儿便双手抱胸,撅起了嘴。刘文锦讪讪地对着他笑了笑,不敢再训人了。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又不错眼地盯着这小哥儿,生怕他再摔着。

    宁乘风看在眼里,晚上等岳茗去洗漱时,他便邀了叶丛出来,同他聊了几句。

    宁乘风旁敲侧击地打听刘文锦回府城之后的事儿,叶丛半点儿没防备他,一五一十的同他说了。

    叶丛说刘文锦回乡后,除了回刘家村以及拜访恩师,其余时间都待在山云小馆。他同叶丛一起,在山云小馆干了十几天的活儿。叶丛做跑堂小二,刘文锦做跑堂小二兼账房先生。他帮云哥儿把这几个月的帐都理了一遍。

    府城大大小小的官吏都有意邀请刘文锦这位榜眼,去他们府上赴宴,但刘文锦就扎在山云小馆不动弹了,谁来请都没用。

    刘文锦终于是醒悟过来了,但还不知道能坚持这态度多久呢。宁乘风毕竟是云哥儿的哥哥,免不得多为云哥儿考虑考虑。他不仅没帮他们捅破这层窗户纸,甚至还鼓励了云哥儿一番,让他专心搞事业,把山云小馆做大做强。

    宁乘风说,他们山云小馆以后极有可能超过八珍阁,成为京里最受欢迎的酒楼,到时候云哥儿也能靠自己的实力,成为一名富豪哥儿。

    云哥儿听完这话大受鼓舞,他铆足了劲头,一门心思扑到他的小生意上了。

    后头几日,云哥儿和岳茗每日都出去找铺子,不过一直都没找到特别合适的。同在湘江府城不一样,京里的这个铺子,岳茗想买下来。

    宁乘风入工部后,短时间内都不会调任,他们在京里少说也要再住个两三年。这里租金不便宜,若是租铺子,便有些不划算了。

    京里寸土寸金,外城一二环的铺子都十分昂贵。八珍阁在二环占了那么大一块地方,应当花了不下数千两的银子。岳茗和云哥儿不想再赚普通百姓的钱,所以将山云小馆定位成有钱人家下馆子的地方了。京里有钱有势的人家,大都住在三环以内。为了方便这些目标食客,岳茗他们也想找个三环以内的铺子。

    说是三环以内,但一环的其实也不用考虑了。一环这地段实在是太贵了,即便买个小铺子怕也要大几千两了。

    二环是最合适的选择,但八珍阁也在那里。离八珍阁太近的铺子也不能买,山云小馆在京里没有根基,遇到八珍阁这样的大酒楼,暂且还是得避其锋芒。

    除了位置,还要考虑铺子的大小,和周边的环境,是以岳茗和云哥儿找了几日,都没找着特别心仪的。

    宁乘风劝他们慢慢找,莫要着急,岳茗和云哥儿也就耐下性子,慢慢找了。

    岳茗他们去外头寻摸铺子,宁乘风只跟了三日,后头便没在跟着了。

    他两个月前种的小米椒开始结果了,这几日第一茬小米椒已经成熟了。宁乘风带着杨怀,将后头那块辣椒地又扩大了一些,多种了一些小米椒。他还用石砖另围了一块地出来,并将那块地仔细耕耘了一番,准备等他二哥将那“新作物”送过来后,便将它种在这里。

    第一茬成熟的小米椒,有小部分被宁乘风做成了泡椒。

    这泡椒可是个好东西,做泡椒凤爪,酸菜鱼,酸辣萝卜都能得用上。宁乘风自己喜欢吃这些东西,便打算等泡椒泡好后,也做来给岳茗尝尝。

    如此又过了十几日,宁成安托人送的“新作物”终于送到宁乘风这里。

    来人到了宅子门口,门房一听说是给宁乘风送东西的,便赶紧去找了张管事。张管事欲要拿着东西过去通禀,还被人拒绝了。那送东西的小伙子,说这盒东西贵重得很,他必须要亲手交到宁乘风手里才放心。

    张管事瞧着那不起眼的木匣子,心里有些纳闷,但他还是把人带了进去,又找了宁乘风过来。

    宁乘风一见到偏厅里的人,脸上便露出了笑意。厅里的小伙子宁乘风并不陌生,他便是宁家村那位拉牛车载客的大牛叔的儿子小雷。宁乘风一见到他手上的盒子,便知道他是来给自己送“新作物”的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小雷便将那木匣子递给宁乘风了。宁乘风打开看了一眼后,交待张管事带小雷去吃饭休息,他自己捧着匣子急急忙忙地往后院走了。

    小雷送来的这东西不出宁乘风所料,正是红薯。红薯喜温耐寒,对土地要求不高,种植简单,营养价值却很高。对当下的大楚百姓来说,是一种性价比极高的主粮。

    宁乘风收到红薯后,心里高兴得紧。又去找了岳茗,给他看这稀奇玩意儿。

    岳茗正在和云哥儿商量铺子的事儿,宁乘风过来后,他们两都好奇地拿了一个红薯细瞧。

    “三哥,这个东西真能吃吗,好不好吃呀,能不能做成菜放到我们馆子里去卖呀?”云哥儿心心念念的便是山云小馆的生意。

    岳茗似乎也有些赞同的样子,“这东西外头没有,也能做成咱们的招牌菜吧?”

    宁乘风哭笑不得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这红薯主要是做主粮的,不过拿来做些甜点倒也可以。但这都是红薯种出来之后的事儿了,现在你们两都别打它的主意。”

    宁乘风说完便把云哥儿手上那只红薯拿了过来。云哥儿看着岳茗手上的红薯撇了撇嘴,暗骂他三哥偏心。

    见他哥哥和哥夫二人凑在一起,亲亲密密地讨论要怎么种红薯,种出来后又要怎么吃。云哥儿觉得自己多余极了,他翻了个白眼,默默出去了。

    云哥儿想着小雷远道而来,自己该去招待一下他,于是便往客房那边去了。

    小雷被张管事安排住在了刘文锦隔壁,云哥儿过去时,正巧与出来散步的刘文锦打了个照面。

    刘文锦见到云哥儿,本有些欣喜,只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听说他是来找小雷的,刘文锦满脸失落,眼巴巴地着目送他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宁乘风:画饼中……

    云哥儿:三哥说的对,我定要把山云小馆做大做强!握拳.jpg

    第120章 铺子和美食

    小雷带过来的那匣子里一共也才八个红薯, 不过每一个都大小适中,体型匀称,看着品相不错, 拿来育苗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这红薯表皮是皮红色的, 宁乘风挑了一个洗净切开, 将其中一半剁碎了喂鸡试毒,确认没问题后, 他将另一半与岳茗分着吃了。

    “像是栗子的味道。”岳茗一口将那块红薯吃完了, 似乎还挺喜欢的。

    宁乘风也尝了一下,这红薯又脆又甜,薯肉微黄,品种有些像是现代常见的秦薯九号。

    红薯育苗的时间选在春夏季都可以, 南方要早一点儿,北方可以晚一点儿, 京里如今的温度也还算适宜。宁乘风已经将那块种红薯的土地打理好了, 如今万事俱备,可以开始种了。

    红薯种植比较简单,宁乘风将土地分垄后,在垄上撒了些草木灰,作为基肥使用。草木灰中含有丰富的氧化钾, 氧化钾是块根类农作物生长最需要的肥料, 草木灰和腐熟的农家肥配合使用,一样能种出又大又圆的红薯, 效果并不比现代的化肥差。

    宁乘风挖坑将红薯种下后,又用泥土掩埋没过红薯。这些土都被提前翻耕曝晒过了, 太阳下暴晒泥土, 能杀死隐藏在土中的病菌。这里没有杀虫杀菌的药剂, 所以得用这种传统的方法防范病菌。

    将七个薯根全部种好后,宁乘风又在边上给它们插了几根木架子。等红薯出苗,薯藤长长后,便可以顺着架子攀爬生长了。

    现在的红薯数量有些少,但可以等红薯苗长大后,剪些红薯藤作为薯苗种植。如此重复操作,红薯苗的数量便上来了。

    宁乘风种红薯时,叫了杨怀在边上看着。这红薯得来不易,以后还得找个值得信任的人为他照看着。宁乘风一边种,一边叮嘱杨怀红薯生长过程中要注意的问题。以后他去工部了,这些红薯便得交给杨怀打理了——

    约莫十来天后,宁乘风的红薯便出苗了,还是岳茗先发现的。

    因为宁乘风十分紧张这几颗种薯,岳茗也对它们关切了许多。这日一早,岳茗在院子里打完拳后,习惯性地走到红薯地那儿瞥了一眼。

    这一看,他便发现红薯出苗了。淡绿色的红薯幼苗顶着清晨的露珠,在微风种轻轻地摇晃着。

    岳茗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笑意,他雀跃着加快了步伐,往他们屋子里去了。

    宁乘风见到红薯出苗也是喜上眉梢。仅有的七个红薯被他一气儿都种下去了,宁乘风对自己的种植手法有信心,但这几日也隐隐有些担忧。这些红薯若是出了出了岔子,没能成功种出来,那他们又得重新找薯种了。

    或许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不仅宁乘风的红薯破土而出,岳茗和云哥儿几经波折,也终于找到了满意的铺子。

    那铺子在外城二环,占地面积只有八珍阁的一半,且只有两层,但也足够云哥儿他们用了。这铺子原先是座茶楼,生意也还不错。

    带他们过来的牙人说,那铺主之所以突然要将铺子转手,是因为他家里出了些事儿,急着用钱,才不得不忍痛割爱的。否则以这茶楼的生意状态,完全可以继续经营下去。

    岳茗带着两个弟弟,将这铺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仔细看了一遍,他和云哥儿都是越看越满意。

    这铺子虽说是在二环,却离一环特别近,可以说是在二环的最里面了。这周围几条巷子里,住的要么是京中的高官,要么是富甲一方的商贾。这些人和他们的家人,都是山云小馆的目标食客。

    这附近的商户,没有做饭食生意的,不会跟山云小馆形成竞争。而且

    这铺子所在的街道,据说是京里那些富贵闲人最爱逛的地方。这街上铺子的格调都不低,和山云小馆的定位也比较匹配。

    这地理位置可以说比八珍阁还要好一些了。

    除了位置,铺子里的布局也还不错。不仅后厨和前厅分隔得恰到好处,二楼的那些包间,大小也正合适。这间铺子用来做饭馆不必大改,能将装修时间缩短一些。

    许是原先的铺主比较爱惜,这铺子保养得不错,看起来十分干净,也比较新。

    正因为各方面都不错,所以这铺子的价格很是昂贵。

    那牙人开口便是七千两,云哥儿听了差点儿没厥过去。他这些日子也看了不少铺子了,但最贵的也才两千两,两千两云哥儿都觉得很贵了,何况这一下又翻了三倍多。

    一环的铺子也不比这贵多少了呀!云哥儿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他拽着岳茗的衣角,心里默默哀叹:这么多银子,这要何年何月才赚得回来啊!

    岳茗面色十分镇定,那牙人看他这样,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他正要再问问,就听到岳茗开口了。

    “三千五百两。”岳茗冷冷道。

    这下要厥过去的人,换成了那个牙人。这牙人知道岳茗身份不凡,不敢得罪他,只能轻声慢语,好言相劝。

    他耷拉着眉毛,苦着脸道:“公子,小的做这行这么多年了,断没有您这样杀价的呀!”

    “这铺子可抢手得很呢,您若是不要,外头有的是人抢着买呢!若不是看您几位在我们牙行找了这么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小的也不会一拿到这么好的铺子,便先带您过来看呀!小的是一心为您考虑,你也得好好把握机会呀!”

    “四千两,卖不卖?”岳茗面不改色道。

    “不行呀,您看您这样的富贵公子,也不缺这几千两银子,您何苦要为难小的呢?这铺子买下了,以后您用不着几个月就赚回来了……”

    那牙人喋喋不休,不厌其烦地说了许多,但就是不肯降价。

    岳茗和云哥儿商量了一下,他们出到五千两后,也不肯再提价了。这附近这样大小的铺子,大多也只是四五千两,岳茗向来勤俭持家,自然不肯当冤大头。

    他和云哥儿找了快一个月了,终于找到了一个让他们两人都满意的铺子,自然是想赶紧定下来的。若只是贵一点儿也就罢了,但这个价格确实不符合市价。岳茗听那牙人说了一堆废话,也有些不耐烦了。

    “五千两,不行便算了,我们换一家牙行便是。”岳茗作势要走,云哥儿和星哥儿也不发一言,默默地跟在他后头,准备离开了。

    那牙人面色有些为难,他叹了口气,几步走到岳茗身前,对着他道:“也不是小的不肯帮您杀价,实在是这铺主不容易啊!他家夫人生了重病,儿子又去赌坊了输了一大笔银子,现在两头逼着他,他若是不能尽快筹齐银子,怕是儿子妻子都保不住了呀!”

    岳茗听到这话,面色有了些波动。他皱着眉,正想同云哥儿商量一下,要不要再抬抬价格,却听到旁边一直保持安静的星哥儿开口说话了。

    “请问那家铺子主人的妻子是生了什么病?他儿子是在哪家赌坊输的银子?他们住在何处,不知是否方便带我们过去探望一下?”星哥儿对着那牙人道。

    “这,这小的也不大清楚呀!额,您几位与他们毕竟素不相识,带您过去,怕是有些不合适,还请公子见谅。”

    这牙人眼神闪躲,说话也吞吞吐吐的,不仅是星哥儿,岳茗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这牙人定是为了抬高价格多拿些佣金撒了谎,岳茗想到这里面色又冷了许多,“五千两,能不能成,不行就算了。”

    这牙人如此行事,要不是这铺子实在不错,岳茗早就抽身走人了。

    许是撒谎之后心虚了,那牙人小心翼翼地觑着岳茗的脸色,最后迟疑道:“请您几位回去稍等,我再劝劝那铺子主人,看能不能达成这桩生意行吗?”

    岳茗点了点头,便带着人起身离开了。

    他们回去后没等多久,刚吃过午饭,那牙人便找上门来,说铺主同意了,就以五千两的价格,将铺子卖给他们。

    岳茗信不过那牙人,后头又同那铺主问了情况,并仔细检查了契据才把银子交给他们。

    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铺子,岳茗他们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今日双喜临门,宁乘风心情大好,要亲自下厨,给岳茗他们做晚饭吃。

    刚好前些日子做的泡椒已经泡好了,宁乘风便想拿来做几道现代的特色菜,让岳茗尝尝。

    他让宅子里的小厮给他跑腿,买了些鸡爪和鸡杂回来,准备做一个泡椒凤爪,一个酸辣鸡杂,再做个酸菜鱼。鱼是后厨常备的食材就不用另买了。

    宁乘风要的鸡杂和鸡爪可把家里的小厮为难了一番。

    这两样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大户人家嫌这些东西污脏,上不了台面;普通百姓则是觉得这些都没几两肉,吃着不过瘾,还不如省下银子买块肉。所以外头少有卖这些东西的,那小厮跑了几个摊子才买齐。

    宁乘风将鸡爪剪去指甲,剁成三块,放到水里加上酒和姜片一起煮。趁着煮鸡爪这功夫,他又用泡椒、小米椒、盐、糖等调料,将泡椒水做好了。

    鸡爪煮熟后,宁乘风将其捞出放入凉白开中,等彻底凉下来后,再将鸡爪倒入泡椒水中密封泡制一晚上,这泡椒凤爪便可以吃了。

    宁乘风在那儿认真地处理鸡爪时,后厨的几个厨子们,看他的神色都有些复杂。

    他们家这位老爷,明明是个书生,怎么尽爱干这些下人做的事儿呢?这些他们都嫌弃的东西,他竟然还要拿来做菜给自己吃?厨子们守在一旁,看着宁乘风做完了那几道菜。

    虽然用的是下人们都看不上眼的食材,但宁乘风做的这几道菜,却受到了岳茗他们的一致好评。

    宁乘风做的酸菜鱼辣了一些,岳茗辣得嘴都肿了,却还是舍不得停筷。云哥儿则是特别喜欢那道酸辣鸡杂。

    “我三哥做的这道酸辣鸡杂,虽不如八珍阁的菜好看,却比外头卖的鸡肉还要好吃啊!”云哥儿一脸满足地叹道。

    宁乘风能把鸡肝,鸡肾这些杂碎的东西做得这么好吃,其余人也都忍不住啧啧称奇,大家对明日的那道泡椒凤爪更加期待了。

    酒足饭饱后,众人一起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云哥儿这会儿还有些兴奋,他拉着岳茗,同他说起铺子装修的事儿,又说要学会他三哥今日做的这几道菜,以后用来做山云小馆的招牌菜。

    云哥儿眉眼间尽是对未来的期待,岳茗面上不显,但心里的期待并不比云哥儿少。

    两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京里做一番大事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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