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听了姚金凤的话,苏祁厉声斥道,“哪来的水鬼妖怪?!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也值得你这般吓自己?”
“不是我胆小!”姚金凤也急了,争辩道,“你是没听见,外头都传疯了!说是今儿一早,那芳华姑娘就被发现死在池塘里了!岸边除了她自己的脚印,还有一排非常清晰的脚印!芳华的脚印是干的,另一排脚印却都是湿的!方向还都是朝着池塘的……就好像……就好像有个全身湿透的人,一步一步走进池塘里似的!不信,不信你们问她啊!”
说着她手一抬,指着杏芝的脸。
杏芝不防,差点被她戳中鼻尖,吓了一大跳,这才抬起了脸。她面色惨白,脸上连一丝血色也无,显是被吓坏了。
她的目光在四人脸上游移,猛地退了两步,捂住自己的嘴拼命摇头:“我、我不能说!我什么都不能说的!”
她的反应恰恰证明了姚金凤所言非虚,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
还是江莞先笑着开了口:“……也许,是有人搞错了?那池塘也算是人来人往的必经之处,怕是谁路过了,不意留下了脚印也未可知?不就是几个脚印嘛~没必要吓唬自己吧?”
“那可不是普通的脚印!”
也不知是被吓到了极致,亦或是对江菀故作轻松的猜测不满,忍到了极致的杏芝终于按捺不住,一口气说道:“那鞋印才半个巴掌大!那是三寸金莲留下的脚印!我们府上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缠足的!那根本……根本就不是人的脚印啊!”
江菀与苏祁同时变了脸色,互看了一眼。
雍州地处西北,生活困苦,民风彪悍。与温润风雅的南方不同,这儿并不崇尚缠足之风,就连大家闺秀也鲜有缠足的。更不必说那些需要做活走动的仆妇下人们了。
别说是石家,便是放眼整个雍州,要找出一双三寸金莲来都非易事。这样的脚印又怎会突然出现在石家的池塘边?偏巧还在有人淹死的当口上?
可真正让江菀和苏祁同时变了脸色还不止于此,而是——十年前淹死在石家池塘的那位季师姐,就有着一双小巧玲珑的三寸金莲!
好一会,才听江菀冷笑着道:“这还真是……鬼神作祟,冤魂现世了啊!”
且不说石家没有缠了足的姑娘,便是有,且碰巧路过了池塘,怎会只留下一排走向池塘的脚印呢?难道那有着三寸金莲的姑娘还会飞檐走壁不成?
除了鬼神作祟,还真是寻不出第二种解释来。
显然,受这脚印影响,想起往事的不止她们。没过多久,一名一身华服的中年妇人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苏祁!芳华是不是你杀的?!”她一进门便劈头盖脸朝着苏祁吼了起来。
苏祁眉心微蹙,隐有怒气,却并没开口。
姚金凤却是最受不住气的,当场炸了:“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这跟我们家班主又有什么关系?!”
“我在跟你们班主说话,哪有你这下人插嘴的份儿?”
那中年妇人正是石家的当家主母——贺氏,此刻她看向江菀等人的眼神可谓十分不善。
“你——!”
“金凤!”苏祁不得不出声了。
她揉了揉眉心,缓了口吻道:“你跟青黛先回屋去。”
姚金凤不甘地咬紧了唇。
她明白,班主这是摆明了不让她掺和了。可班主却默认了江菀可以留在这里。
柳青黛更加识趣,一把拽住了她的衣领,半拖半拉地把姚金凤带去了别间。
大户人家的秘辛,她们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门扉合上,苏祁才转眼望向贺氏:“贺夫人,你的心情我理解,但芳华姑娘之死,确实与我们无关。”
“胡说!”贺氏完全不接受,“你们昨儿才来,夜里芳华便死了!现场偏还留下了那样的脚印!苏祁,雍州城里谁不知道你武艺高强?能装神弄鬼做出这种勾当的,除了你还有谁?!”
对于贺氏,苏祁并不算陌生。她是雍王太妃的远房侄女,也算是雍王府的常客。
太妃娘娘举办各类宴席,她几乎都有参与,与苏祁这“太妃娘娘眼里的红人”自然有过交际,但也仅此而已了。
倒是江菀,看着贺氏的眼神不免有些意外。
她这才记起,自己前日便在太妃娘娘的宴席上见过这位贺夫人。
那时她就坐在贺沁芳身侧,在贺沁芳出言挑衅的时候,还曾试图阻止过对方。
只是江菀当时却并未认出这位故人。
十年前,江菀她们在石家住了整整一个月光景,自然也见过当时还是个新嫁娘的贺氏。
那时的贺氏不过比她们大上几岁,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虽说不上绝色,但青春洋溢,姿容焕发,整个人都充满光彩。
而眼下,不过是十年光景。贺氏便已是个容颜沧桑的妇人,浑身散发出尖锐刻薄的戾气,与江菀记忆中那个明媚幸福的少女相去甚远。
贺氏看向江菀她们的眼神满是防备与仇恨。
十年前那季姑娘在石家出事的时候,她才刚嫁入石家,对婆家的事情不好过问太多,但后来“江南”与石家为此结怨一事,她却是知道的。
这些年来,苏祁声名在外,石家始终请不动这位雍州名角一事,也经常被那些看贺氏不顺眼的名门贵妇拿来嘲讽。
贺氏虽碍于雍王太妃的面子不能与苏祁扯开了脸皮计较,但心里却始终耿耿于怀。
当看到排清晰小巧的脚印时,她几乎瞬间便想起了那双曾令她印象深刻的三寸金莲——还有那个明明身份低贱,却偏偏美得让她都自惭形秽的季姑娘。
依她看来,这事再明显不过了。
整整十年石家都太太平平的,偏这苏祁前脚才登了门,后脚她的贴身丫鬟便遇了害。这哪是鬼怪作崇?分明就是苏祁趁机报仇!
苏祁知道贺氏在想什么,她无奈地轻叹了一声道:“夫人,我是有些功夫在身不假,可却没有缠过足啊。听说池塘边的脚印不过半个巴掌大小,那又怎么可能是我的脚印呢?
夫人也许不知道,缠足之人不能学功夫的,也不能登台唱戏。所以不止是我,便是我‘江南’中的任何一人,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脚印来。”
苏祁说得有理有据,态度也很温和。可惜,这些话贺氏是一句都听不进去:“难道你也想说是女鬼作祟吗?!荒谬!简直是胡说八道!就算真有女鬼,难道还得看你苏大班主的面子,整整十年韬光养晦,等着你上门了才杀人不成?!”
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贺氏一个字也不信!
就算十年前的意外另有隐情,那冤魂也不必等上整整十年,特特等她苏祁登门才作祟吧?
苏祁不过是个戏子,又不是神婆!
这时,始终未发一语的江菀悠悠开了口:“贺夫人,你既认定是我们下手杀了府上的丫鬟,为何不报官呢?只需请府尹大人来一趟,不就能查明真相了么?”
贺氏一张脸瞬间转青,又涨得通红,半晌没能再出声。
死了的芳华是她的贴身侍女,小小年纪就到了她眼前,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倒比她嫡出的妹妹还更亲些。她又怎会不想查明真相?不想替芳华讨回公道呢?
可她不能。
她是石家的主母,石家的声誉便是她的声誉。这些年石家背地里的那些阴私肮脏事,她也不是不知道。可那又如何?
如今这芳华死了倒也罢了,却偏又牵扯出十年前死在石家的季姑娘!
当年石家花了多少功夫才压下那事?若是因此把当年的丑事又翻了出来,影响了老夫人办寿,石家的声誉怎么办?她的名声还要不要?
与这些相比,一个丫鬟死了,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贺氏的脸上转过五六种颜色,到底只能放下一句狠话:“来人!把她们给我看好了!等老夫人的寿宴结束了,我定要好好彻查此事!”
……
贺氏有心想暂时按下此事,但现实却偏偏与她的理想背道而驰。
她这头才想要鸣金收兵,却见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边跑还边嚷嚷着:“夫人!夫人不好了!官府那边来人了!老爷正在前厅应着,说让您过去一趟!”
“官府?谁报官了?官府的人怎么会来?!”贺氏好容易平复的脸色又白了一个度,下意识往苏祁二人望去。
江菀赶紧举起双手自证清白:“可不关我们的事哦!自打昨儿个进了贵府之后,我们可是连大门都没摸着呢!您要是不信的话……喏,你问她!她可是一直盯着我们的!我们有没有出过门,一问便知!”
贺氏狠厉的目光瞬间转到了杏芝的脸上。
杏芝战战兢兢,被她一瞪竟自跪了下来,勉强答道:“是……是真的,夫人。苏班主她们今儿都在院子里,无人离开过。”
小厮好容易调匀了气,抬头又道:“夫人,官府不是为了芳华姑娘来的!知府大人说是要重新调查十年前死在府上的季姑娘那桩案子!官爷让您连苏班主也一并带过去问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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