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柳渊没想到对方突然会发难, 此时气恼异常,但也不得不配合着沈泽的举动,他将那棉被往身上扯了扯, 装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沈泽看了怀里的人一眼,此刻的柳渊满脸不快,头发随意散着, 皮肤白皙, 嘴唇红润,一双勾人上扬的眉眼里带着些狼一般的狠意,在这模糊的烛火下像是要吸人精魄的妖姬。

    对方的表情似是在意又似是不在意,沈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却知道刚刚的自己有些越界,蛮人的脚步声已经近在跟前,沈泽压下心中纷繁杂乱的思绪, 然后才开口,用流利的蛮语道:“什么人?怎么回事?”

    几个蛮族人站在门口,因为黄色的纱幔遮挡,他们看不清楚床榻上的情形。但是对方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他们直觉这里面的这个人不好惹。

    他们有点踌躇, 没有上前。

    其中有一个胆子大的开口用蛮语道:“抱歉,大人。我们在追捕两个逃犯, 不知道您这边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沈泽带着些许不悦道:“刚刚外面弄出的声响, 不就是异常吗?”

    蛮族人陪着笑脸道:“除了这些呢?”

    “那就不知道了。”

    这个回答和之前他们碰到了偷/欢之人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本着谨慎的原则, 那蛮族人小心地道:“这位大人,因为那个逃犯十分的穷凶极恶, 为了您的安全, 我们需要好好把这里检查一下, 所以还麻烦您配合。”

    说完,也不等沈泽这边有什么反应,走在前面那一个直接一把挑开了挡在他们中间的黄色的纱幔。

    柳渊裸着肩,将头往沈泽怀里贴了一下,挡住了脖子的喉结。

    那个蛮人看到的只是一个五官绝美的美人,披散着头发,衣衫半褪,眉目潋滟的模样。

    他感觉自己被这个美人勾去了魂魄,连抱着美人的那个男人都没怎么看清楚。

    后面几个蛮人因为地位原因没敢上前,只是问:“怎么样?是画像上的人吗?”

    那挑开帘子的蛮人才猛然清醒,有些恋恋不舍地盯着柳渊看了好几眼,才摇头道:“不……不是的。”

    外头几个有些失望,猜测人应该是借着楼梯往别的地方跑了,想来想去还是想把猎犬牵过来,走了几步,才发觉同伴落在后头。

    那厢房的门已经关了,那蛮人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听到同伴的声音才急忙上前,脚步有些不为人知的踉跄。

    “什么时候,花楼里来了个那么美的女人。”

    他声音说得有些不清楚,旁边的同伴没听清,神色间有些不耐烦地道:“还磨蹭什么?找不到人我们今天晚上全部都要吃挂落。”

    说着,几人便下楼,想再牵两条猎狗上来。

    然而,落在后头的那一个,身上像是没了骨头一般,整个人直接往前栽倒下去。

    额头砸在了地上,一地的血。

    几个蛮族人顿时就闹开了。

    “他后心有一柄匕首!是刚刚那个厢房里的人!”

    等那些蛮族人再冲进去的时候,厢房里窗户大开,之前在床榻之上的人早就没有了踪影。

    穆见微领着柳渊和沈泽两人在小道上走,她之前就接到了柳渊的消息让她来接应,只是没想到她来接应的时候,两人是那么一个场景。

    她看到了沈泽朝那蛮人出手,快准狠,但是在她看来,这个出手极为多此一举。

    如果后续没有她来接应,蛮族反应了过来,肯定会回厢房查看,到时候免不了一场麻烦。她觉得,以她以前对沈泽的了解,这种事情沈泽应该是不会做的。

    但是他做了,是觉得那个蛮人可能看出什么来了吗?

    奈何沈泽那张脸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穆见微想猜测也猜不出来。

    柳渊那边也想不明白沈泽多此一举是为什么,只能归咎于对方那极为高傲的自尊心,容不得任何人看到他这样狼狈的模样。

    柳渊有些胆寒,也不知道对方此刻在心里怎么恨他,连带着锁骨上的那个吻,都有些微微发烫起来。

    一定是沈泽记仇当时在江家他用/毒/针扎对方的侧颈的事情,这回警告他来着。

    几人沉默了一路,穆见微将人带到落脚处时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等她松完,落在她后面的沈泽突然开口道:“穆姑娘。”

    穆见微眉头一皱,下意识觉得有麻烦了,她回头,朝沈泽笑道:“多年未见,三殿下还认得民女,实在是民女之福。想来三殿下已经忙了一夜了,我这里条件虽然简陋,但是该有的东西都有,不如三殿下今晚先好好修整一番,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商议?”

    明日她就跑,这些年在边关同门之中也有人同沈泽打过交道,这位殿下开口,绝没好事。

    沈泽却不吃她这一套,直接避开了那些客套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穆见微下意识拉住柳渊,想拿他当挡箭牌:“阿渊,你累了吧,若若念了你一晚上,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穆见微话音未落,沈泽便道:“我要在这里杀了蚩加,还希望穆姑娘帮忙。”

    柳渊脚步微顿,抬头在看沈泽。

    穆见微一脸的大祸临头,很不想接这个话:“蚩加带了那么多人在这里,还有臣服他的部落,蚩加身边简直跟铁桶一样,今夜你们能闯进来,是蚩加故意放了个口子,如果没有我接应,这个口子把你们都套住只是时间的问题。你已经打草惊蛇,居然还说想杀了他?”

    “我不能再等了,”沈泽看了一眼柳渊,对方眸色深深看不出想法,他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穆见微道:“你应该已经从柳二公子这里知道,蚩加偷了林家兵器库,但是他应该还有事情没有告诉你,那我就直接说了,他在朝廷里还有内应,他们偷了天机阁。”

    “什么!”穆见微惊诧道。

    这回,柳渊的脸上也看出了点惊讶的神情,见穆见微朝他看了过来,他压住心里那点惊疑,摇头道:“没有,别听他瞎说。”他深知这件事危险,下意识不想将穆见微拉进来。

    但沈泽却必须要得到穆见微的帮助,他朝着柳渊道:“那个‘木仓’。”

    沈泽声音带着点不近人情的冷淡,但却足够逼迫得柳渊不得不开口,他抓住要紧的问:“你是如何得知?”

    “今夜我从蚩加牢房里救出来的那个人,是我安排在蚩加身边的暗探,他拿到了蚩加和朝廷中人联系的证据,可是没等他将证据送到我这里,他就被蚩加的人发现了。所以我才离开西境,出现在这里。”

    柳渊立刻道:“那你清楚朝廷中是谁在与蚩加他们联系吗?”

    “我不知道具体是谁,但是可以确认的是,蒋家有人在联系蛮族。”

    穆见微大惊失色:“不可能吧,蒋家在齐国势力极大,甚至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他们为什么还要去做这种可能会诛九族的事情呢?”

    沈泽没有说话,他只是看了柳渊一眼。柳渊明白对方的意思,穆见微不知道铁矿的事情,再加上这些年一直在边塞游走,已经不知道蒋家在齐国是怎样的一手遮天的情况了。就连柳家都得联合其他家族才能与对方有一较之力。

    上一世,他为了小皇帝能安稳掌权,以极为强硬的手段围剿了蒋家,给蒋家安了个通敌卖国的罪名,但是,这个罪名其实并没有坐实。只是当时天下苦蒋家久已,苦蛮族久已,柳渊灭了蒋家之后又驱逐了蛮族,才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

    但是这一世,柳渊不想等天下被蛮族糟蹋了个遍之后再收拾。

    柳渊看向沈泽,对方能力、手段样样不缺,如果上一世里没有蒋家忽然栽赃陷害,此人是可以名正言顺荣登九五之尊的。

    柳渊压低声音,带着些不为人知的深意:“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还是有一个‘一人’在他们的上面的。”

    穆见微脸色一下子就白了:“那京城……”

    “暂时还是安全的。”沈泽道。

    “暂时?”柳渊开口,神色中有些探究。

    沈泽看着柳渊,目光同样意味深长:“对,只要能先解决蛮族之患。”

    一旁穆见微没有体会到两人话语中的机锋,朝廷里的事情她管不了,但是,如果沈泽真的想杀了蚩加,这件事她必须帮忙。她来回踱了几步,眼前忽然一亮,道:“我有一个办法!”

    柳渊拦住道:“大嫂!”

    穆见微一愣,见柳渊神色极为紧张,一时间也没敢说话。

    柳渊上前,站在沈泽和穆见微之间,看着沈泽,将穆见微微微护在身后道:“她是我柳家的人,你让她帮忙可以,但是任何有危险的事情,绝不允许她参与。你答应我。”

    沈泽看着柳渊,少年人一双眼睛明亮而坚毅,他突然意识到,他与柳渊,许许多多的时刻都是这样面对面的站立。而像这样被对方交付性命一般护在身后,他们之间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你都是在保护别人,你有好好保护自己吗?

    沈泽一愣,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他记得这话是他对谁说的,一个不知姓名的暗卫,左眼到额头上有一块不规整的丑陋红疤,成天却用面具遮着下半张脸,好像对那红疤毫不在意,有时不经意地说起来,总认为自己若是摘下面具,也是一个风流俊俏的美男子。

    他们只相处了十天,却相伴了上百次的刀光剑影。许多时候,对方也是像现在柳渊护着穆见微一般,将他护在身后……

    只是后来,等他到了安全的地方,那个暗卫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寻不到踪迹。

    “三殿下?”

    沈泽回过神来:“抱歉,刚刚突然分了神,我答应你,不会让穆姑娘参与任何危险的活动。”

    柳渊笑了起来:“好,一言为定。”

    第二天,柳渊化装成蛮人的模样,与沈泽并肩走在穆见微的身后。绿洲之中人来人往,大多是带着弯刀的护卫。柳渊和沈泽无声对视一眼,两人都感觉到,绿洲的防卫,比他们来的时候严密了许多。看来那天,蚩加确实准备了一个口袋,只不过最后谁也没装到。

    崔钺和阿鹤跟在沈泽柳渊他们后面,崔钺原本就有些异域的血统,高鼻深目,只不过脸上的刀疤太显眼,他找了个眼罩遮了起来,脸上带着些笑,看起来又危险又迷人。

    “你太张扬了。”阿鹤小声提醒。

    崔钺瞧着阿鹤担心的模样,很是有趣,他知道阿鹤不是担心他,只是担心他这样张扬会坏了他主子的事情。他故意逗着阿鹤道:“可是我就长这样啊,鹤公子不能怪我啊,难道要我找个麻袋把头包起来?”

    阿鹤没理他,只是冷着脸跟在柳渊后头。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吸引了不少注意,穆见微熟稔地用蛮语在其中跟人打招呼,很是稀疏平常。

    穆见微利用商队的身份,从绿洲出来后,带着众人往绿洲的西北方直奔而去。

    路上,他们从那死亡回廊边缘擦了过去。

    昨天夜里,穆见微告诉他们,在她的情报中,有个部落的使臣在来的路上走错了路,在规定的时间里并没有出现,蚩加这边派了不少人出去寻找,后来才知道那一队人都误入了死亡回廊,没了踪影。

    后来,那个部落又派了一队使臣,按照时间,大概就是这两天到。

    所以穆见微又动用了她在大漠的手段,拿到了那队使臣的确切路线。

    此刻,他们隐蔽在沙丘背面,穆见微微微抬起手指,指了指他们的前方道:“看到了吗?就是那队人马。”

    “等人走近了,就是你们的事情了。我只负责带路,不负责杀人。免得哪位路过的神仙觉得我身上杀业太重,不满足我找人的心愿。”

    这个人是谁,柳渊和沈泽都清楚。

    “不会的,杀业重的人神仙也帮了。”

    “嗯?”沈泽声音太小了,穆见微和柳渊都没听清楚,待想再问的时候,那队人马已经近了。

    一声令下,埋伏的人都冲了出去。

    那一队人马长途跋涉,十分疲惫,随行的护卫虽然骁勇,但还是拦不住沈泽柳渊他们的进攻,没要多久,这一队人马便没了生气。

    等他们处理战场的时候,才发现,这次部落的使臣居然是部落首领的女儿!

    “蚩加应该不知道吧……”穆见微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部落公主,头有些疼。

    沈泽道:“这是蚩加盖章后的文书,送来的是公主这件事他知道,不仅如此,根据文书上的描述,这个公主,将成为他第十四的后妃。”

    穆见微以手扶额:“果然是杀业太重,连神仙都不想帮忙。”

    沈泽看了穆见微一眼,柳渊捕捉到对方的视线,立刻道:“我不允许。”

    穆见微楞道:“什么?”

    沈泽摇了摇头:“没什么。”

    但穆见微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让我装作这个公主?”

    沈泽没有否认。

    柳渊立刻道:“太危险了,我不同意。而且,这件事和她并没有关系,你干什么要把无关的人拉进来?”

    沈泽开口道:“她是齐国人,她不是无关的人。”

    柳渊怒道:“沈泽!”

    穆见微生怕柳渊和沈泽吵起来,忙道:“可是,除了我,也没人可以扮这个公主了啊……”

    沈泽看着柳渊,没有说话。柳渊咬着牙,道:“如果我哥知道我把你送到那么危险的地方,肯定要撕了我的皮。”

    “小渊儿,你关心我的样子真可爱!眼睛都红了。”

    柳渊抬手遮了一下眼睛,拦住了众人看过来的视线,道:“没有,只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一旁,崔钺笑着,朝沈泽低声道:“你瞧,你把人家都气哭了。”

    沈泽知道柳渊是被风沙迷了眼,只是他此刻这般模样确实十分少见,他昨天答应过柳渊,不让穆见微参与任何危险的事情,所以他开口道:“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崔钺立刻道:“不,我们可能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办法了。这个公主的身份,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接近蚩加的机会。”

    穆见微笑道:“所以嘛,这个公主还是得我来……”

    “不行,”柳渊斩钉截铁道:“我来。”

    “什么!?”

    阿鹤急道:“公子,不可以!”

    崔钺吃惊道:“柳公子,虽然你长得好看,但是一个大男人扮女人绝对是不像的。还是让穆姑娘来吧!”

    “不,我扮过的。”柳渊笑了笑,“我现在的身量只是比一般的姑娘要高一些,只要姿态扮得好,看不出来的。”

    崔钺追问:“你什么时候……”

    他话说一半,被沈泽拦了下来:“柳二公子,这是我欠你的又一个人情。”

    柳渊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阿鹤站在柳渊旁边,神色有些焦急:“公子,您不是说……”

    柳渊压了压手,示意阿鹤不要慌:“没事的,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大嫂的武功最多自保,绝对不能让她去。”

    他们拿了这一队人马的文书,然后去了穆见微另外一个落脚处。在那里,他们要完全化身成这一队人马,然后再次前往绿洲。

    庭院外,沈泽与崔钺他们都在等待着柳渊变装后的样子,崔钺十分担心,朝沈泽道:“如果等会那个柳二公子的效果不好,我们还是得坚持让穆姑娘去,这件事很重要,不能让柳二公子弄坏了。”

    “不会的,他既然开了口,就绝对没有问题。”

    房间之中,穆见微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再看了看换了妆容之后的柳渊,有点不敢相信。

    “你……你这回也太像你皇后姐姐了吧……”

    铜镜前,一女子穿着蛮族公主的装束,容貌姣好,气度雍容。

    “这样不行吗?”

    穆见微摇了摇头:“这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你得想象小姑娘的神态和气度。不行,肯定是我没弄好,我再重新弄一下……”

    “不用,”柳渊将人拦了下来:“先让外面的人看看。”

    “好吧。”穆见微点头,去给柳渊开门。阿鹤走到柳渊身边轻声道:“公子,你还好吗?”

    柳渊目光闪了闪,他偏头再次看向铜镜之中的自己,点了点头:“还好。”

    门被打开,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柳渊抬手,手上环佩叮当。

    众人的目光看了过来,柳渊朝为首的沈泽盈盈一拜,笑道:“如何,像吗?”

    崔钺吃惊道:“这也太像了吧,甚至连声音都变了。”

    柳渊走近沈泽,裙裾翩跹,在众人眼里,完全就是一个容色极佳的女子。

    “我模仿了一下我姐姐还在家里时候的样子,但是中原的女子与蛮族的女子还是不太一样。”

    沈泽开口道:“无妨,只要像一个姑娘就可以了。”

    柳渊笑了笑,促狭心起,将沈泽手上的人员名册拿了过来,看了几眼,指着其中的一个人名道:“这个人看起来是公主的近臣,不知三殿下能否牺牲一二,来扮这个人呢?”

    蛮族之中,公主近臣,说好听了是臣,说不好听就是个没根的忠犬。

    柳渊虽然答应了要扮这个公主,可不代表他心里没有任何火气。

    崔钺一听就知道柳渊借机使坏,立刻要拦下:“这怎么行,我们殿下……”

    “你们殿下是齐国的皇子,杀掉蚩加这本身就是他的事情,怎么不行?再者说了,只要装得像就行了,我扮公主,你们殿下扮近臣,这样,无论是哪一边,都不想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了。”

    说着,柳渊抬头,看向沈泽,笑着道:“三殿下,您说是不是?”

    沈泽低头看了一眼柳渊,穆见微应该是为了让他更像女子,特地在他眼尾处加了点胭脂,这般看人的时候,掩盖了他原本眉眼中的隽秀,显得十分妩媚。

    柳渊笑着,手指微曲,在沈泽心口轻轻叩击,道:“此战若胜,我想大齐的百姓一定记得你我二人的牺牲的。”

    沈泽捉住了那只乱动的手,点头道:“好,我的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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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解决了公主的人选, 余下的都各自分配了。等众人换好装,他们就要与穆见微分开,以使臣的身份再次前往绿洲。

    柳渊的蛮语还没有到流利的程度, 此时被穆见微拉着开小灶。

    另一边,阿鹤正要去换装,结果被崔钺拦了下来。

    “崔将军。”阿鹤心里不喜欢这位崔将军, 总觉得他那一双眼睛太过于犀利, 能看清楚很多事情。

    “鹤公子,我并没有唐突的意思,我只是有一点点不能够理解,你家公子明明做的挺好的,为什么当时你那么反对。”崔钺笑着,言语十分得体,但却将阿鹤离开的方向拦住, 一副不回答就不让走的模样。

    阿鹤的脸冷了下来,拒绝道:“崔将军,我并不是您的授业恩师,也没有给你答疑解惑的义务。”说着, 阿鹤以手做掌,将崔钺的手肘往一旁一推, 但崔钺早就料到对方会如此, 一让一捉,转眼间拿住了阿鹤的手腕。

    “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鹤公子, 让鹤公子如此讨厌我。但是,我今日来并不是要寻鹤公子开心的。”崔钺松开了阿鹤, 给阿鹤让开了一条道路。

    阿鹤瞥了崔钺一眼, 正要离开, 崔钺道:“如果你不实话实说,你们家公子若是因为此事出了任何问题,你难辞其咎。”

    阿鹤冷冷道:“我自然会保护好他。”

    “是吗?”崔钺笑着,显然是觉得阿鹤这个话实在是没有任何力量。他权衡了一下,试探道:“他以前也扮过女子,然后出事了,是吗?”

    阿鹤怒道:“少拿你的龌龊心思去想这件事情,公子只是自责当年他……”阿鹤立刻住口,意识到自己刚刚被崔钺激怒了,再也不愿意多说,正要离开,却发现三皇子沈泽站在不远处。

    “崔钺,”沈泽开口,语气有些冷。

    崔钺知道自己打探柳渊的事情过了界,他朝阿鹤拱手道歉,然后转身离开。

    “抱歉,刚刚崔钺他……”沈泽道。

    阿鹤摇了摇头:“是崔将军太敏锐了,只不过公子的情况,还需要殿下您多多照看。他看起来没有事情,但我十分担心。”

    “好。”

    看沈泽点头,阿鹤不知道怎么,觉得安心了许多。

    房间之中,穆见微还有其他的事情,她教了柳渊一些蛮语之后便让柳渊自己练习,按照她的原话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她也没有指望柳渊一次性能学会多少,但是一些词汇得耳熟,至少在蛮族人面前能听得懂。

    柳渊原本就有些蛮语的基础,所以学起来并没有多吃力,他将穆见微写在羊皮纸上的蛮语放在一旁,抬头时,恰好看到了铜镜中的自己。

    那一眼,仿佛时光穿越数年,他从铜镜中那个蛮族打扮的模样中,看到了十一岁那个恍然无措的自己……

    那时候,太子妃身上都是血,她拉着柳渊,眼中凄凉又坚毅,但是声音已经气若游丝:“阿渊,我只能相信你了。”

    柳渊只是按照哥哥的要求来湖州接人,却没想到接的是太子妃,更加没想到的是,太子在赈灾途中遇到山洪身亡,大哥作为太子身边的亲信和护卫也一并失踪,柳渊原本要按照大哥的安排送人去找大哥的,这一下全乱套了。

    追杀太子妃的人已经知道柳骁安排来护送太子妃的居然是自己年仅十一岁的亲弟弟。柳渊暴露了身份,成了个靶子,间接害得太子妃遇刺。太子妃为了保护还在襁褓之中的皇孙,身中数刀,依然逃了出来。

    他们在逃跑过程中与暗卫断了联系,因为暗卫之中也有内奸,他们不敢贸然联系任何人。为了逃脱追捕,柳渊化装成女童,但他们身边缺医少药,柳渊根本不敢去找郎中。柳渊只能用自己带的那点儿伤药,给太子妃医治。

    但是,太子妃身上的伤口眼见着治不好了。

    柳渊满脸是泪,他上一次哭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说实话太子妃和他的交集并不深,多数都是他跟在大哥身边的时候才会同太子妃见上一面。但因为大哥的关系,太子妃对他也非常好。他这一次得到大哥的消息来接人,其实事情是没做好的,不然也不会把杀手一路引到这个地方来。

    “是我害了您……是我害了您……”

    “别哭,别哭……”太子妃将怀中的小皇孙交给柳渊:“你带他回京城,把他交给他皇爷爷,你现在就走,不要回头。”

    柳渊抱着怀中睡着了的孩子,惶然不知所措。

    “我给他喂了药,至少六个时辰里不会醒过来。你在这六个时辰里,抓紧一切时间,回到京城……你知道回京城的路吗?”

    柳渊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太子妃笑了起来:“好孩子,别哭,别自责。你哥哥让你过来实在是形势所逼,我们没办法相信任何人了。但是就是因为这样,他也没有告诉你真正的情况,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其实你的任务不是护送我,是护送我的孩子……”

    太子妃看向柳渊怀中的襁褓,眼泪在眼眶之中:“他叫沈轩,阿渊,他的性命就拜托你了……”

    “……好……”柳渊颤抖着,应了下来。“我会保护他,我会用我的性命保护他……”

    太子妃见他应了,含着热泪点头:“不要直接回京城,绕点路,他皇爷爷在京郊猎场,你是柳家的小公子,你能直接进去的。”

    太子妃将柳渊揽在怀中,不知是在抱柳渊还是最后再抱一抱自己的孩子:“别自责。”说完,太子妃便将柳渊推进一旁的箱笼之中。

    “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知道吗?”

    柳渊点头。

    而后,太子妃将床榻上的布裹成襁褓的模样,抱着那布,坐在床上。

    外面,杀手推门而入。

    太子妃道:“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太子印不在我身上,但是我知道在哪里,不过,我所求的不过是留一条性命,不然我是不会带你们去找太子印的。”

    杀手们欣然应允。

    那时候的柳渊天真的以为,太子妃会因为太子印而搏出一条生路。但是当他打开沈轩的襁褓发现那太子印正挂在沈轩的身上时,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作为柳家二公子长到十一岁,自以为自己是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英雄,却在自己承担的第一个任务上,输的体无完肤,还沦落到原本需要自己保护的人反过来用生命保护他自己。

    柳渊头一次那么憎恨那个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

    如果……如果当时,他能从兄长的信件中再看出点别的东西,如果他来找太子妃的路上能低调一点,如果他有那个随时隐藏自己行踪的觉悟,太子妃一定不用走上这一条绝路。

    但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杀手那边很快反应了过来,柳渊虽然已经警醒了很多,但是也难以抵抗这些杀手的追捕,在他即将进入京郊猎场时,那些杀手已经快找到他了。

    柳渊几乎要绝望了,而且眼见着六个时辰就要到了,沈轩随时会醒来。柳渊逃进热闹的集市,借着身形在人群中穿梭,那些杀手的声音就在后面。

    但是,上天在看到柳渊犯了那么多错误之后,终于愿意伸手帮他一把了。柳渊没想到会和自家亲姐柳玲珑碰上,柳渊简单将事情告诉柳玲珑之后,便将沈轩交给了柳玲珑。

    柳玲珑带着沈轩离开,而柳渊抱着那空襁褓引着那些杀手追杀自己。

    再后面的事情,柳渊其实有些记不太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快要逃到了京郊猎场,那些杀手也觉得如果再不下手可能就没机会了,干脆下令,打算乱箭杀了他。

    但是后来,有沈泽出现,救了他的性命。

    但是柳渊自觉没有脸去面对沈泽。恰好他当时穿的丫鬟装,就装作是从某个富商中逃出来的丫鬟。反正富商那么多,柳渊随便编了一个,沈泽也无从查证。

    原本柳渊想直接走的,但是他伤得太重,直接在沈泽面前晕了过去。

    后来再醒来时,沈泽真的把他当姑娘看,他在沈泽那里养了几天伤,趁对方不注意,连夜跑了。

    他回柳家之后,因为各种原因,柳家将这段事情隐瞒了下来。外人只知道是太子妃身边的一个丫鬟冒死将小皇孙送了回来,而路上遇到了柳家大小姐,便将小皇孙交给了柳家大小姐,自己引了杀手离开,后来死在了杀手的手中。

    而柳家大小姐也因此事直接得了皇上的亲眼,一跃成了皇后。

    柳渊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那次之后,沉寂了许久,他以为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是没有想到,某一天,某个下人穿了一身和那日柳渊扮成小丫鬟差不多的衣裙,柳渊只看了一眼,当晚就做了整夜的噩梦,然后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

    太子妃虽然不怪他,皇家甚至还把他当功臣,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太子妃救了他的命,而不是他救了小皇孙的命。

    他怪他自己。

    外面传来声响,柳渊回神,再看铜镜之中,只剩下一个穿着蛮族女子服装的少年郎。

    他倒了一杯酒,站起来,朝着京城的方向轻轻叩首,然后将酒水洒在地上。

    门外,沈泽驻足,他听到里面传出来柳渊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太子妃,沈轩他很好,我会好好保护他的。”

    沈泽的手停在门扉之上,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一会儿后,他才开口道:“柳渊,要出发了。”

    柳渊听到沈泽的声音,将那酒杯收了,才将门打开。沈泽此刻也已经装扮成了蛮族近侍的样子,平日里高束的发冠被放了下来,编成发辫,因为受限于身份,只能用动物的皮革等装饰,但丝毫不掩盖他的容貌气度,细细看起来不像个近侍,倒像个草原王子。

    柳渊看了几眼,想了想,还是转身回房间给沈泽拿了一个面具。

    沈泽不明所以,以为柳渊是给他自己拿的,便道:“这个公主不带面具。”

    “给你的。”说着,柳渊踮起脚,将面具往沈泽脸上试了一下。

    柳渊的这个动作让沈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柳渊又极其的敏锐,立刻将人捉住了。

    “别动。”

    沈泽从面具双眸处的空隙中,看到了柳渊涂了口脂的的红唇。

    柳渊平日里嘴唇的颜色就偏红,此刻添了颜色之后,更加显得唇红齿白。穆见微特地给他描了唇,上唇唇珠微微凸起,似是那刚刚成熟的樱桃,等着人采摘。

    沈泽看了几眼,挪开了目光。

    他没有忽略掉刚刚自己内心那一瞬间的冲动,他想用什么东西,擦掉对方唇上的口脂。

    那天晚上在花楼床榻之上的那一个吻,再一次出现在沈泽脑海之中。

    即便现在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也记得少年人纤细的脖颈上微微凸起的喉结,以及再往下那寻常人难以见到的光景。

    如果当时情况不是那么危急,沈泽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

    沈泽知道自己与其他喜欢女子的男人不一样,但是,这是他是第一次,对一个同性产生了类似欲的冲动。

    大概是那个情况下,他们两个都过界了。

    只要保持距离就可以了。

    沈泽站在那里,微微往后退了一下。

    柳渊察觉到沈泽的抗拒,他记得对方不喜人触碰的事情,如果不是要故意触怒他,柳渊并不会主动做什么。所以,他只是将那面具在对方脸上试了一下,并没有真的给对方戴上。

    面具只遮住了沈泽的上半张脸,留下了对方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柳渊拿出来的那个面具极为丑陋,但是也能从对方露出来的下半张脸那极为优秀的线条中,想象到男人应该有着不俗的面容。

    柳渊看了眼自己的裙摆,气突然有点不顺。他将面具丢到沈泽怀里,道:“戴上它。”

    “他们会给我易容的。”

    “那个药水距离你上次使用还没过多久,这次你再用,小心烂脸哦。”柳渊笑着,似是有点期待。

    沈泽默了一瞬,将面具戴到了脸上。

    “你叫什么?”柳渊用蛮语问。

    沈泽用蛮语答:“公主原本有个近臣,叫达诺。”

    柳渊遗憾,不能行使给沈泽改名的特权了。

    沈泽猜到柳渊心中所想,道:“如果你想换一个,也不是不可以,我是你的近臣,你做什么都有道理。”

    柳渊一愣,这才发现对方比自己更加尽责,他落在柳渊身后一步的地方,非常恪尽职守地维持着一个近侍的本分,就连对方的声音,也想办法处理过了。

    柳渊定了定神,开口道:“不用,带我上车吧。”

    虽然杀蚩加是沈泽的想法,但这件事如果做成了,对大齐来说是一件好事。他既然已经参与了,就要尽可能的替沈泽做好这件事。

    马车之中,因为沈泽是近侍,所以理所当然可以和公主同一个马车。因为蛮族女子衣服喜欢束起袖口,不方便柳渊放袖箭,柳渊正在愁要怎么带利刃进去。

    似乎看出柳渊心中所想,沈泽道:“利刃很难带进入,到时候只能见机行事。不过,我有另外一件东西,不知道你会不会用。”

    沈泽说着,从一旁的盒子中拿出了一只手镯。

    手镯古朴,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连花纹都不怎么亮眼,一看就不是女子喜欢的东西。但是那手镯却有些小,正常男子的手掌很难戴进去。

    “这是?”

    沈泽用手压住手镯花纹的一边,那里一个小巧的机关,随着沈泽的动作,柳渊看到原本严丝合缝的手镯中竟然藏着一根与头发差不多粗细的细线。

    沈泽用一旁的动物皮试了一下,皮革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刀口。

    柳渊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几年前我……在西境救了一个巧匠,他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给了我这个东西。我用不上,但是却一直带在身上,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可能忘了这个事情。”沈泽下意识地隐瞒了这手镯的真实来历。

    柳渊忙道:“那这位巧匠现在在何处?”

    沈泽沉默了一瞬,才道:“不知道……”

    “啊……”柳渊一脸的可惜,“简直是大齐的损失……”

    沈泽道:“不过,这东西做的时候那人没考虑那么多,若是一旦戴上了,就很难取下来了,你确定要戴上吗?”

    柳渊一脸惊讶:“你确定是要给我吗?”

    沈泽带着面具,柳渊看不清楚他脸上表情,只见他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然后点头道:“嗯,这个东西要比我手腕小,我戴不上,放在我这里也是没有用,这次你出手帮助我刺杀蚩加,这个东西就当做是我给你的谢礼。”

    柳渊眨了眨眼睛,这样的谢礼,他没办法拒绝。

    手镯确实有些小,柳渊用正常的方法没戴进去。沈泽看了一下,示意柳渊将手伸出来。

    “这样戴。”

    沈泽说着,将那手镯上某处一个卡口打开,然后再将手镯戴在柳渊的手腕上。柳渊看明白了,那是个一次性的卡口,再次关闭之后就会锁死,谁也无法打开。所以沈泽说这个手镯戴上了就很难取下来。

    柳渊想了一下自己上一世离世前的手腕,和现在差不多大小,只要他保持这种健康的体型,想来这个手镯也害不死他。

    这种藏在手腕上的杀招,实在是太吸引他这种喜欢近身攻击的人了。

    咔哒一声,卡口锁死,那手镯已经戴在了柳渊的手上了。

    少年人的皮肤偏白,湖蓝色的袖口处,一只极为朴素但又分外惹眼的镯子在少年人手腕最细处,仿佛下一刻,就有什么人出现捏住这手腕,连带着这镯子将人紧紧扣住。

    沈泽将目光收了回来,掩饰住眸中的情绪,就在刚刚,他竟然生出了一种他就这样将这个少年锁住了的荒谬之感。

    少年时没有送出去的礼物,此刻已经静静地留在了它应该在的地方。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六皇子再次想送给柳渊玉扳指时,会将当年那没有送出去的礼物留在身上。

    只是看到对方这么喜欢,他觉得自己当初应该早一些拿出来的。

    沈泽不知道怎么的,就开了口:“我当年从西境回来时,那时候想过把这个东西当做你的生辰礼物送给你。”

    当年,他站在暗处,手里拿着自己亲手做的手镯,看着被众人围起来的柳渊,像一个天之骄子,连他的六皇弟送出去了都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刻出来的玉扳指,他那用银做的手镯,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所以他换成了别的。

    柳渊一愣,他的生辰是正月初一,正好也是沈泽每年能够回京的日子,那时候整个京城都在那种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又是过年又是生辰,加上那时候他姐姐已经成了皇后,所以生日宴上来往的贵客很多。柳渊都有点记不清沈泽有没有在他的生日宴上出现,出现了又坐在哪里。他只知道,对方的礼物,年年都因为十分贵重而被他放在心上。

    那时,柳渊总是在想,西境不是很穷吗,对方到底从哪里弄来的东西?

    所以柳渊拿着东西烫手了一段时间之后,又折了差不多的粮草、棉衣等用品,想办法匿名送到了西境。

    “那会你都送的什么?一整套上品狼毫,名家真迹,还有一整套翡翠笔墨纸砚……”柳渊一一数着。沈泽没想到对方会完全记得。

    柳渊摇了摇手上的手镯:“如果这个是你打算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我觉得这个是最合我心意了。”

    马车外,蛮族的孩童唱着歌儿跑了过去——

    “金锁儿新,银锁儿新,月儿桥上锁星星,生生世世不离心。”

    沈泽一愣,突然看向柳渊。柳渊还在很开心地玩着自己新得的东西,像一个得了玩具的孩子一样,虽然穿着女子的装束,沈泽还是能从那装扮之中看到少年人原本的模样。

    笑起来时,一双眼睛里仿佛藏了漫天的星辰。

    沈泽觉得,自己被这些星辰捕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沈?能工巧匠?泽

    太子是沈泽亲哥,沈轩是太子的孩子。所以沈轩是沈泽的亲侄。

    太子妃之事对应第一章,小皇帝不明白为什么柳渊一直会保护沈泽的侄子,原因在这里。

    第33章

    马车进入绿洲之后, 刚刚走一小段路,就被人拦了下来。按照穆见微那边得到的消息,尤悦公主的营帐离蚩加比较近, 而现在才刚刚进入绿洲,这不是他们要落脚的位置。

    外面,蛮族人的声音传了进来:“是尤悦公主的车驾吗?我们王说了, 前面的营帐都已经住满, 还请尤悦公主随我们往这边来。”

    住满?柳渊同沈泽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但是谁也没有做声。

    马车被蛮族人带到一边,又走了一段距离之后,车子再次停了下来。

    领路的那个蛮族人朝马车里的人道:“公主,这是您这段时间休息的地方,如果有需要, 可以吩咐其他人。”

    柳渊隔着车帘开口道:“这不是一开始安排的位置。”

    那蛮族人道:“公主稍安,具体是我们王安排,还请公主遵从。”

    会把自己的女儿当做使臣送来然后给人做妾,这不是一个强大的部落能做出来的事情。想来蚩加可能根本就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很可能蚩加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公主这两天要到绿洲。这个营帐的安排,到底是蚩加故意给的冷脸, 还是有心人出手, 这件事还有待商榷。

    柳渊想了想,从马车上下来。

    那蛮人特地看了柳渊一眼后, 才行礼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穆见微才偷偷进来。

    “你们怎么换到这里来了?害我好找, 要不是崔将军去寻我, 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这里。”

    柳渊摇头道:“我们也是临时才知道的, 原本安排给这个尤悦公主的营帐没有了吗?”

    “确实,”穆见微喝了口水:“按照我之前得到的消息,尤悦的住所已经被安排好了,所以我在这之前都一直等在那里。结果今天,原本是你们应该来的时候,那营帐却住了别的人。”

    “怎么回事?”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打探到,今年原本蚩加给尤悦那个部落加了两成的进贡,结果带着贡品来的第一波人在死亡走廊消失了,尤悦的部落想凑出第二批进贡,却凑不出来了。蚩加这边也不肯减少,所以尤悦的父亲就把尤悦公主送了过来。”

    “一开始我听说都已经谈好了,但现在看来,又变卦了。”

    “为什么?”柳渊问。

    “因为,去见过尤悦的人回来告诉蚩加,尤悦不好看。而且按照那人的说法,这个尤悦,在部落里名声不好,没有婚约但是传闻很多,再加上脾气非常不好,动辄打骂甚至杀人,所以蚩加觉得自己亏了。”

    “哈?”

    柳渊有些无话可说,他没想到一切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柳渊踱了几步,忽然向沈泽道:“我有一个想法,但是得需要你帮忙。”

    看着突然靠近的少年,沈泽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道:“怎么说?”

    柳渊没有发现沈泽的小动作:“我想请那个使臣来小聚一下,但是你得做这个东。本来这件事由‘尤悦’这个公主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但是我蛮语不太好,说多了容易露馅,所以……”

    沈泽点头道:“没问题。”

    尤悦带来的箱笼之中还有一些珠宝,柳渊从里面选了一个价值不菲的东珠,找人送到了那使臣所在的营帐中,当晚,柳渊这边就有了来客。

    那使臣进来后见到带着面纱的柳渊,乍一看就觉得有些不对,沈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等到对方犹豫了几次之后,才开口道:“右使大人。”

    “你们……”

    “我是公主的近侍,我叫达诺,大人之前可能没有见过我。”

    右使点了点头,一旁,柳渊替右使倒了一杯红葡萄酒,准备敬给那使臣,被沈泽不动声色地拿了过来。

    柳渊一愣,轻轻偏头,面纱上的珠玉晃动,烛火下的人比平常要更添几分颜色。沈泽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柳渊没有和沈泽对上视线,也就没办法去做原本设定好的事情。

    按照他们之前的安排,这时候柳渊应该给这个使臣敬一杯酒,让对方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虽然心中疑惑,但柳渊依旧相信沈泽,一切让对方自行发挥。柳渊很快选定了自己的角色,当一个恰到好处的花瓶。

    看到柳渊过分乖巧的样子,沈泽心中稍安。刚刚他就是不想让柳渊给这个使臣敬酒,他主动破坏了剧本,但对方还能接着往下演,并没有发现异常。沈泽端着那葡萄酒杯朝那使臣道:“大人应该进门就已经发现了吧,尤悦公主,她没有来。”

    使臣一听,拍案而起:“你们好大的胆子!”

    “尤悦公主在部落里无法无天惯了,对您也没有多加敬重,我们王怕送她过来没办法伺候好蚩加大人,所以便从同族中选了个品貌上佳的,希望蚩加大人能够满意。”

    柳渊很适时地摘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自己的脸。

    使臣看到柳渊的面容之后,狠狠地吃了一惊。

    “这……这……”

    “这应该是我们部落最美丽的公主了。”

    “她也是公主?”

    “您说她是,她就是。”

    沈泽说着,从一旁拿出一个锦盒,里面装了满满一盒珠宝。

    “蚩加大人对我们公主可能有些误会,还希望大人能多多为我们美颜几句。”

    使臣看到那珠宝眼睛都直了,他没想到这一趟出来还有意外的收获。只是换一个女子送过来而已,为了借枕边风多为自己的部落争取利益,不少的部落都是将其他女子认作自己的义女送了过来,所以这样的操作也不稀奇。

    使臣点了点头,朝柳渊道:“你叫什么?”

    沈泽替柳渊回答道:“她还是叫尤悦。”

    使臣无所谓这个名字叫什么,他点头道:“你放心,明天,蚩加大人就肯定会见你。以你的容貌,定然能成为蚩加大人身边最美丽的后妃,以后,还希望娘娘多替我美言几句。”

    柳渊没太听懂,沈泽脸色却有些不高兴,只是那面具挡着,没有人看得出来。

    等人走了之后,柳渊问沈泽:“刚刚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不重要。”

    “嗯?”

    “话不太好,不要听。”

    “哦。”柳渊心里暗想,难怪沈泽周身气场都不对了。

    此刻夜已经深了,蛮族那些人看“尤悦公主”并不受宠,怠慢之心也见长,此刻并没有什么人来服侍公主就寝,柳渊很自然地开口道:“我要沐浴。温的。”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离水源较远,想弄来一桶沐浴的水并不容易。

    沈泽看了柳渊一瞬,柳渊摊手道:“总不能,让我这个公主自食其力吧……”

    沈泽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出了营帐。

    柳渊清了清嗓子,阿鹤闻声而入。

    “武器的事情查得如何了?”柳渊道。

    “回公子的话,那日探查之后,蚩加这边因为三殿下劫狱之事加强了防卫,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从林家流出的那批武器藏匿之地。”

    柳渊点了点头:“那你们注意隐蔽,不要轻举妄动,虽然说我们可以在百宝会那天动手,但是这事情越早处理越好,我担心夜长梦多。你从今天开始就暂时不用跟着我了,你去安排其他的暗卫继续找武器,然后也做好在百宝会上动手的准备。”

    阿鹤一惊,急道:“公子?!”

    “此事非常重要,但是我现在人陷在这里,诸多事情都不方便,所以得麻烦你了。”

    阿鹤无法,只得道:“是,公子你要小心。”

    “放心,三皇子那个人我清楚,这件事上,他会护住我的。”

    柳渊说完,抬了抬手,朝阿鹤道:“去吧。”

    等阿鹤离开后,柳渊看了眼左手上的手镯,心道,会护住他吗?

    谁知道呢。

    柳渊伸手,准备解下自己的衣裙,刚几个动作,就发现事情似乎有些麻烦——

    这衣服,他解不开。

    穆见微早就已经回去了,这回再叫她过来一去一来时间要很久,而且,他也不能确定能直接找到穆见微。

    就在柳渊努力地和身上的衣服作斗争的时候,出去弄清水的沈泽回来了。

    介于这件衣服的复杂程度,柳渊想了想,还是对沈泽道:“三殿下,能麻烦你找一下我大嫂吗?”

    “怎么?”

    柳渊哭丧个脸道:“这衣服……我弄不开……”

    沈泽一窒。

    柳渊觉得这件事非常丢脸,按照他在京城不学无术寻花问柳的名头,像这样的事情应该根本就难不倒他,只是,他真的只是见得多,但是没有亲自动手实践过……

    “穆姑娘她说她今夜要出绿洲一趟,刚刚特地派人传了话来。”

    柳渊:“……”

    无奈,柳渊只得再次对着铜镜自己琢磨。

    蛮族公主的服饰和中原很不相同,但是当时穆见微给他穿戴的时候并没有让他感觉到有多复杂,只是现在他自己处理,完全不知道衣服上那个绳子怎么解开。

    就像明明人家系的是个活扣,结果被他越弄越死。

    柳渊想了想,干脆扯开算了。

    他手上的动作比脑子还快,就在做决定的一瞬,那缠了他许久的结被他暴力扯开,湖蓝色的衣裙落地,露出少年人线条薄削而又漂亮的上半身。

    打算上前帮忙的沈泽正好毫无遮挡地看到这一幕,他的瞳孔狠狠一缩。

    但不是因为这类似于活色生香的画面,而是在那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其中有一个伤痕就在心脏旁边,若是再偏一点,就能要了这少年人的性命。

    “你身上的伤……”

    柳渊才意识到营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拢了一下头发,无所谓道:“习武之人,多少带点伤的。”

    沈泽转身出了营帐。

    柳渊有些不明所以。

    营帐外,沈泽回忆起他在西境时得到的关于柳渊的信息,许许多多都是关于柳家二公子如何的不学无术,欺男霸女。

    只有一个意外获得的信息里,他知道柳渊带人剿灭了藏匿在京城的蛮族据点。

    之后,再想查有关柳渊的事情,除了那些没有意义的,就什么也查不到了。

    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这些年又做了什么,沈泽一概不知。

    对方把自己隐藏在纨绔的那张皮囊之下,若不是上一世曾以死相拼,他完全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能力,又有多少手段。

    而这些能力和手段的获得,又受了多少辛苦。

    小可怜。

    沈泽轻轻笑了一下,笑中却不见喜悦。

    等里面水声停了,沈泽才走了进去。而柳渊已经换了一身睡衣,坐在铜镜前,对自己头上的头发又开始犯愁。

    他这回,总不能把自己的头发一扯了之了吧。

    就在他犯愁的时候,沈泽朝他走了过来。

    “我在西境见过这种盘发的手法,我替你拆。”

    柳渊求之不得。

    穆见微给他束的这个头发不算复杂,只不过缠了许多珠玉在头发上。沈泽解的时候确实有些费功夫。

    沈泽的手很轻,柳渊甚至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柳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和沈泽,上一世的死对头,这一世居然会有这样平静相处的机会。

    这时候的沈泽还是那样的忠君爱国,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情,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上那条叛出齐国自立为帝的道路?

    柳渊第一次开始郑重的考虑,借他之手,改变其他人命运的可能性。

    第二天,蚩加的人就过来了,他们给柳渊换了个住处,虽然依旧没有见到蚩加,但营帐的位置距离蚩加那个王帐近了很多。

    并且,蚩加的人告诉柳渊,让他稍微准备一下,晚上参加贵族们的晚宴。

    穆见微也偷偷溜过来了,在得知柳渊把那件湖蓝色的衣裙撕破之后,很是心痛:“那可是上好的面料,蛮族最新的款式,我都打算你这任务结束之后把那衣服改一改再卖出去的。”

    柳渊一脸震惊:“把我穿过的衣服卖给别人?”

    “额……”穆见微被柳渊盯着,有点不好意思。

    柳渊一脸痛心疾首:“嫂子,没钱你就跟我说,柳家还是养得起你的。”

    穆见微知道柳渊不是在意这件事,便笑了起来:“臭小子。”

    “不过,那种复杂的款式还是算了,脱下来太麻烦了。蛮族的公主都这样穿吗?”

    穆见微笑道:“那不行,你是公主,这个衣服不穿那会贬低你的身份。你想,公主身边一般好几个女仆,就跟我们大齐的贵女一般,这种事情都不用她动手,那不就是怎么好看怎么来吗?”

    柳渊无可奈何伸手道:“行吧。”

    穆见微似乎有一种很强烈的兴趣,那就是把柳渊扮得异常漂亮的兴趣。她完全知道柳渊那张脸最适合什么,她这次在柳渊唇上点了个红色的小痣,正好是嘴唇微微张开时能看到的地方。

    “不行。”柳渊严词拒绝,让自己微微张嘴点个痣是什么意思,这有必要吗。

    “阿渊,”穆见微央求道:“真的,这个你点上肯定特别好看。”

    柳渊无奈道:“大嫂,我要那么好看干什么?”

    “我想啊!”穆见微回答得理所当然:“我求你了好不好,阿渊?你就当是满足我小小的心愿,可以吗?我真的特别想给你点一个,你这个妆面我想了一晚上了。”

    柳渊被堵得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最不擅长拒绝自己身边的人了。

    穆见微看柳渊差不多松了口,再加了把劲:“阿渊你放心,这是一种特殊的染料,不用清洗过几天自己就会消失的。”

    看到穆见微殷切的眼神,柳渊心道,就依着她一次罢了,于是投降道:“好吧……”

    穆见微笑容满面地去准备东西。

    其实有点像刺字,但是没有那么吓人,只是点上去的时候有点刺痛,柳渊微微蹙了眉。

    点完之后,柳渊嘴唇有点肿,拿着包了药的帕子冷敷。

    穆见微特别满意自己今天的成果,不过她不能在这里久留,替柳渊化好妆之后又离开了。等沈泽进来的时候,嘴唇没有一开始那么肿了。

    柳渊带了面纱,没打算给沈泽看到,毕竟那个痣的位置自己这个男人在镜中看了也觉得有几分羞耻。他只是想让穆见微高兴,但不想让沈泽误会他对于红妆这件事由什么特殊的爱好。

    沈泽看了柳渊一眼,他觉得今天的装扮相较于昨天,更加好看了。

    这样的柳渊在宴席上很容易就吸引了蚩加全部的视线,蚩加很满意送来的这个公主,只不过他此刻怀中正抱了一个,这个他还新鲜着,所以没有直接让那个“尤悦”公主过来陪侍。只是朝柳渊道:“来,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轻佻的语气让柳渊很不喜欢,但是他想着也只用忍着一段时间,便离了席,走到蚩加的面前,朝蚩加盈盈下拜。

    等人走近了,才发觉这美人美得极具攻击力。蚩加眼睛都直了,就连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女子都觉得眼前这个公主的美貌无人能及。蚩加盯着柳渊,迫不及待道:“快,摘下面纱,让本王悄悄。”

    柳渊忍着不悦,摘下面纱,又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唇上的小痣,便嘴上抿了个笑,结果不小心碰到唇上的伤口,下意识蹙了眉。

    蚩加看到的,就是一副恍若西子捧心的画面了。他没注意到柳渊嘴唇上的问题,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柳渊,但是在那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从某个方向传来的浓烈的杀意。

    他下意识地抬头环顾了一圈,好像刚刚的一切又是他的错觉。

    然后,他的目光又被眼前的美人吸引了,只不过,他看美人盛装打扮,耳朵上却没有戴什么东西,以为对方是故意的,便笑道:“来,把前些天进贡的那对紫金盘纹耳坠拿来,送给尤悦公主。”

    耳坠拿来之后,蚩加见尤悦没有戴上,以为是不喜欢,心里有点不舒服,想来只是小脾气,便笑道:“这个坠子配你,今晚就是百宝会,本王希望公主好好打扮打扮。”

    柳渊心里一惊,他没想到百宝会就在今天。

    沈泽上前替柳渊接了那盛着耳坠的漆盘,两人对视了一眼,沈泽这才发现柳渊的嘴唇有点肿,但是对方抿得很紧,乍一看其实看不出来。柳渊也没让自己这个样子在沈泽面前保持太久,他回到座位上之前,就已经将面纱戴上了。

    他和沈泽都没有料到,百宝会就在今天晚上。

    按照之前穆见微得到的消息,百宝会过后,蚩加就要离开,无论是找武器,还是杀了蚩加,都得在今天晚上处理了。

    宴会结束之后,柳渊被蚩加请到了距离王帐更近的营帐之中。

    现在,穆见微、阿鹤、崔钺他们全部都被拦在外面,只有沈泽以近侍的身份跟在柳渊身边。

    蚩加给的耳坠被柳渊放在一旁,他皱着眉头,心里盘算着,因为他没有耳洞,所以当时穆见微只是给他贴了个花钿在耳朵上,挡住了没有耳洞这个事情。现在蚩加明白的开口,柳渊不想因为这件事被对方撞破身份。

    看出柳渊的纠结,沈泽道:“不必戴了,我当初找穆姑娘只是让她帮忙让我混进来,现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多余的不用你操心了,余下的事情交给我吧。今天晚上,你不出现都可以,百宝会才是他真正在乎的事情,你大可以说你病了。”

    “但是,”柳渊摇头道:“以现在他对这个‘尤悦’公主的兴趣,今天晚上,我肯定能近他身。”

    “刺杀最重要的是快准狠,你安排在蚩加身边的棋子应该都已经被拔的差不多了,不然你也不会去找我大嫂。”

    沈泽还要说什么,柳渊已经将一根银针递到了他的手上。

    少年人侧着头,将左边的耳朵露出来道:“这件事即便是你不参与,我走到了这一步,让我退缩肯定是不可能的。我要确保他今天晚上一定会死在这里,所以这个百宝会我必须参加。”

    “打个耳洞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殿下,你帮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沈泽舍不得的,我也舍不得~

    明天快乐爆更一万二,晚上7点和晚上10点,不见不散。

    第34章

    沈泽想制止柳渊, 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身份可以用来制止他。柳渊一旦决定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

    “会很疼的。”

    柳渊笑了一下:“那殿下记得轻点儿。”

    一副不怕疼的模样,但沈泽记得,幼时的柳渊金尊玉贵, 手上磕了点皮都会委屈得钻到兄长的怀里。

    沈泽拿着银针,将柳渊耳边的头发轻轻用手梳到一旁,他能看出来, 柳渊有点儿紧张, 他在害怕。

    柳渊轻轻蹙着眉头,下意识攥紧手,平常习武打斗受的伤都是意外,但是这种主动找人扎自己两下却还是头一次。

    柳渊不自觉地就有点烦躁,心想沈泽到底还在磨蹭什么。

    沈泽的手沾了酒揉搓着柳渊的耳垂,柳渊一口气差点儿没喘过来。

    他在干什么!

    但还没等柳渊做什么反应,银针刺破皮肉的声音, 清晰地传到了柳渊的耳中。

    嘶……

    柳渊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少年人耳朵泛着一层分红,眼里含泪,带着薄怒瞪着人,但是又不是真的责怪, 乖乖巧巧又软软糯糯,沈泽不自觉地搓了搓还留在手指上的少年人的余温。

    柳渊没想到自己能当着沈泽的面哭出来, 那一瞬间羞愤和疼痛把他给弄蒙了, 半晌没有动作。

    沈泽把目光挪到一边,他发现他看不得柳渊这个样子。

    “还有一边, 弄吗?”

    柳渊道:“我都受了这个罪了难道不弄完吗?你弄吧……”

    沈泽下意识道:“还哭吗?”

    柳渊立刻瞪沈泽。

    沈泽一愣,笑了笑, 道:“逗你的。”

    “谁都怕疼的。”柳渊给自己找补。

    “嗯, ”沈泽十分上道:“我也怕。”

    “对, ”柳渊认同地点头道:“如果是你,你也会哭的。”

    “嗯,对。”

    已经在沈泽面前崩了盘,柳渊这回也不伪装了,攥着袖子十分紧张,沈泽心里叹了口气,道:“我有个法子,绝对不疼。”

    “什么?”

    柳渊话音未落,那银针刺破皮肉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样的痛清晰地传来,耳畔只听得沈泽道:

    “骗你的。”

    “受伤,总是痛的。”

    “所以,不要受伤。”

    夜很快来了,柳渊带着蚩加送的耳坠,以尤悦公主的身份,进入了百宝会。

    耳坠特别重,柳渊的耳洞是刚刚打的,这时候就带上这个东西,坠着生疼。柳渊以为打了耳洞就结束了,没想到折磨才刚刚开始。

    沈泽在后面看着,嘴唇紧抿,眉头轻皱。

    此时,百宝会已经开始,一些小部落的人在向蚩加展示自己部落的东西。蚩加看到柳渊进来,看了一眼柳渊耳朵上的耳坠,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他自己下首的一个座位,示意柳渊入座。

    柳渊微微颔首行礼,此刻,场中微微安静了一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柳渊吸引了过来。

    有胆子大的朝蚩加问道:“还不知道,这位美丽的女子,是王的哪位后妃?”

    “尤悦公主。”蚩加笑道。

    “尤悦公主?不是说……”周围人窃窃私语,看向柳渊的神色多了些打量,柳渊没有理会,径直落了座。

    “她好像,不是尤悦公主……”这话声音较大,柳渊听到了,他相信蚩加也听到了。

    柳渊只是轻轻蹙着眉。昨夜送的那些东珠起了作用,那使臣立刻上前,在蚩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蚩加笑道:“无妨,总归是阿布拉的心意。”

    阿布拉是那个真尤悦的父亲。

    瞧见蚩加对这个尤悦十分包容,不少部落的人都有些眼红。如果自己部落也有这样的美女,想来一定能从蚩加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柳渊面纱遮面,知道这些人心里所想,只不过这些人所想今夜定要全部落空。

    百宝会继续,随着时间的推进,气氛越来越热烈。漂亮的舞姬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台子上跳舞,蚩加的视线时不时落在柳渊的身上。柳渊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轻轻抚上了手腕上的手镯。

    台上换了一个展品,柳渊看了眼东西便移开了目光,只是一件女子的衣服而已。

    上面,那个蛮人已经开始介绍了。

    “这是大齐的清婉公主嫁到我们大漠时的嫁衣。”

    柳渊倏然抬头。

    “清婉!清婉那个臭婆娘……”

    柳渊脸色都变了,清婉是当今圣上的妹妹,沈泽他们的亲姑妈,清婉据说已经在十年前在蛮族自杀了,死前杀了那时候蛮族的部落首领然后放火自焚,她的嫁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家都知道当年清婉这个娘们对我们做了什么,大齐以为清婉死了,其实清婉还活着,我们特地留着她一条贱命,等我们王师向大齐出兵的时候,就用她的血祭旗!”

    柳渊立刻去看沈泽,沈泽眼中也是同样的震惊与愤怒。

    “要去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渊低声道。“你出去找崔钺,让他们去找清婉长公主,长公主对大齐有恩,如果长公主真的活着,我们不能放弃她。”

    柳渊又道:“我这里我会小心。”

    沈泽深深看了柳渊一眼,点了点头:“我一会就回。”

    “好。”

    沈泽转身离开,这边的动静立刻就被蚩加察觉,蚩加派人来询问,柳渊笑道:“是我的帕子掉在了营帐,我让我的近侍替我拿回来。”

    “原来如此。”蚩加听了那人传回来的话,朝柳渊笑了笑,不知为何,那笑容让柳渊觉得有一种不好的意味。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沈泽没有回来。

    柳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刚刚起身站起来,蚩加的人就围了过来。

    “尤悦公主,等会好戏就要开场,公主要离席吗?”

    柳渊的心沉到谷底。

    出事了。

    他强撑着笑了笑,没有说话,又坐了下来。

    柳渊的目光再次向蚩加身边打量,这一次他发现,那个曾经收了他们东珠的使臣,已经不见了踪影。

    蚩加还在大笑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在他的后面,似乎站了一个人,但是那人全身黑衣,柳渊看不清楚。

    柳渊偏头,朝旁边一个守着他的蛮族人道:“我想去洗手,可以吗?”

    他要想办法先逃。

    这个百宝会上,崔钺和阿鹤他们都没法混进来,这里只有他自己,外加一个不知所踪的沈泽。

    蚩加听了侍者的传信,笑了笑。

    柳渊用余光看到蚩加后面那个黑影动了一下,似乎在跟蚩加说话。

    蚩加摆了摆手,显然没有采纳那个人的话。

    “他会成为我笼子里的金丝雀的。”蚩加看着柳渊,眼中的贪婪没有减少。

    这句话,柳渊虽然没有听到声音,但是看着蚩加的唇形,读了出来他的意思。

    而且,蛮语中,男人和女人的是用不同的词汇指代,刚刚,蚩加用的是指代男人的那个词语。

    他的身份,暴露了。

    什么时候暴露的?柳渊觉得至少在沈泽离开之前,并没有任何问题。

    柳渊将所有的事情重新回顾了一遍,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件突然出现的清婉公主的嫁衣上。

    那件嫁衣确实是今天百宝会上会出现的东西,但是,之前的礼单上,并没有注明是清婉公主的嫁衣。

    “尤悦公主,”蚩加朝着柳渊笑道:“看你一直都在看那件嫁衣,不如本王就送给你吧,你肤色白,这血一般的大红色衬你。”

    嫁衣很快被人送来,柳渊却看向蚩加身后,那个黑衣男子隐匿在夜色之中,似乎也在看他。

    “公主不看看那件嫁衣吗?”

    柳渊这才将目光落在嫁衣上,在嫁衣之上,放着一张沾了血的面具,是柳渊送给沈泽的那一个。

    柳渊抿了抿唇,伸手,将面具拿在手上。

    蚩加看到柳渊的动作,突然大笑了起来:“我要多谢我的军师,如果不是他特地来告诉我,我还不知道我能得到这么美丽的一个宝物。”

    蚩加身后,那黑衣男子再次道:“你要杀了他。”

    “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现在都是我的阶下囚了,他这么美,我至少要尝一尝这销/魂滋味之后,再下手。”

    蚩加的声音传到柳渊耳朵里,他没在意蚩加对他的觊觎,他在乎的是那个军师的身份。

    “你看,”蚩加笑道:“我让他过来服侍我。”

    柳渊突然暴起,将手上的面具朝最近的一个侍卫脸上一扔,然后立刻抢来他腰上的弯刀,一个漂亮的回旋,几个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脖子上的鲜血就已经喷了出来。

    柳渊毫不恋战,转身就撤,但他发现他自己的似乎身体软了一下。

    常年习武的人对自己身体每一个变化都异常清楚,柳渊马上反应过来,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中毒了。

    他之前都没有注意是因为他没有运功,刚刚他突然发难,那藏在身体里的毒也开始运作。

    沈泽就是这样出事的吗?

    柳渊倒下去的时候,心里冒出的是这个念头。

    蚩加看着倒在地上的美人,朝一旁的黑衣男子道:“你看,我说不会有事吧。”

    说完,蚩加朝着还在场的其他部落的首领道:“诸位,这位便是我得来的军师,今日之事也是他告诉我,不然今夜要酿成大祸。绿洲潜入了大齐的人,这百宝会今夜不办了,现在请各位回到自己的营帐,召集自己部下众人,查清楚里面是否有什么大齐的爪牙。”

    黑衣人开口道:“今夜可以向大齐出兵。”

    蚩加朝黑衣人笑道:“沈泽已经在我手上,我今夜还是明日出兵又有什么区别。”

    黑衣人看了已经被人扶起的柳渊一眼,对方的面纱已经被摘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嘴唇上多了一个小痣,那颗痣比嘴唇颜色还要鲜艳,越发显得那张脸妖冶夺目。

    蚩加贪婪道:“这样的美人,我今夜怎么可能放过。”

    黑衣人收回了目光,道:“那还请王先杀了沈泽。”

    蚩加点头道:“那是自然。”

    柳渊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身上还是没有力气,他躺在一张软塌上,身上的衣服还保持他晕倒时候的样子。

    他晕倒多久了,这其间发生了什么?

    柳渊刚刚一动,发现手上和脚上都被锁上了镣铐。

    镣铐装饰精美,上面还有绚丽的珠宝,柳渊一眼就看出来了那镣铐是用来干什么的,一阵恶心。

    门外来来往往都是巡逻的脚步声,看来这里巡防十分严密。

    忽然,似有脚步声往这里过来,柳渊立刻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有一天你会把自己装扮得像个礼物一样,自己送上门来。”

    “你应该已经醒了,毕竟那样剂量的药物,对你来说,不算什么。毕竟,你当年可是熬过了剂量更多的药物。”

    柳渊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前,正是蚩加。

    但,眼前这个蚩加与之前在百宝会上看到的又有些不同,他的脸上全是火烧过一般的痕迹,加上新的伤痕,很是可怖。

    “你是不是在想我的脸是怎么回事?”蚩加笑道:“你放的那把火烧的。”

    柳渊瞳孔微缩,他记得,他在那一次围剿之中,点的那把火,烧的是蛮族人的尸体。

    “好威风啊,少年将军,玉面阎罗。那时候我在火里,艰难的爬出来,看到你站在那屋脊上,月亮在你背后,风吹得你衣带飞舞,我当时就想,只要我能从那里活着出去,我总有一天要打到大齐,把你活捉,然后在千万齐军面前狠狠地干你。”

    “滚。”

    柳渊浑身上下都觉得恶心。

    蚩加走上前来,想捏住柳渊的下巴,被柳渊皱着眉甩开了。

    蚩加脸上怒意一闪而过,但是又立刻笑道:“真好看。”

    柳渊看了蚩加的脸一眼,然后嫌恶般地偏开头:“真恶心。”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了柳渊的脸上,柳渊被那力道甩得往旁边一偏,然后摔在了床上。

    鲜血从柳渊柳渊的唇角溢出,更加显得那张脸美得动人心魄。

    蚩加想上前,柳渊冷冷道:“沈泽呢?”

    “你也叫他沈泽?”蚩加觉得有些有趣:“你们大齐的人,不都叫他三殿下吗?”

    柳渊用手擦了唇边的鲜血,笑道:“那是他们,不是我。”

    “怎么?”

    “我问你他现在在哪。”

    蚩加冷笑道:“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你还管他?”

    柳渊笑了起来,故意道:“毕竟,他是我姘头啊,我不管他谁管?”

    蚩加一下子就发起怒来:“你跟他有上过床?”

    现在柳渊听到这个词就恶心,但脸上笑得越发的诱人:“是啊,不然我为什么好好的柳家二公子不当,跑到这里来。只不过他说会好好保护我的,我没想到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不过,我喜欢他那样的,如果你顶着这样脸要我,我要不了你的命,我把我自己这条命了结在这里,我还是有很多方法的。”

    蚩加恶狠狠地盯着柳渊,似乎在考虑对方这威胁的话语中的真实性。

    “你不会自杀的。”蚩加道。

    “那你可以试试。”柳渊笑道。

    蚩加来回走了好几步,忽然反应了过来,一手掐住柳渊的下巴,怒道:“你故意的,你在等救兵!”

    柳渊被蚩加掐得呼吸困难,他以为对方会因为仇恨和美色暂时放下警惕,但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柳渊艰难道:“我还有……什么……救兵,你不是都……知道吗?”

    蚩加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但很快被他掩饰了起来。

    柳渊却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眼神中那点变化,他不知道自己在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笑道:“你给我和沈泽都下了药,结果你没杀掉他。”

    “真没用。”

    蚩加一惊,下意识要收手,柳渊立刻将那手捉住,大力一推,将对方推到那床榻之上。

    蚩加立刻要去摸自己的弯刀,但柳渊怎么可能让他如意。蚩加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自己的刀,但是挥刀之后,却没有伤害到柳渊分毫。

    他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发现自己的手掌不见了踪影。

    蚩加大叫了起来,柳渊将手镯上的细丝拉长,在蚩加挣扎的那一瞬间圈住他的脖子,狠狠一拉,鲜血如注。

    蚩加没了声音。

    外面,听到营帐里动静的士兵朝营帐询问道:“王!什么事情!”

    柳渊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伸手去拿蚩加的弯刀。

    那人听到营帐里没有声音,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想进来查看。但是又怕打扰了蚩加的好事,在门口有一瞬间的踌躇。

    就在下一刻,营帐之中,有人开口道:“无事,你继续去巡逻吧。”

    侍卫放了心,脚步声往别处去了。

    柳渊朝着声音的来处,微微睁大了眼睛,轻声道:“沈泽?”

    “嗯。”沈泽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身上带着伤。

    柳渊惊讶道:“你受伤了?严重吗?”

    沈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柳渊这才发现,对方伤左胸,鲜血已经染红了衣服。

    沈泽上前,将蚩加的尸体踢到一旁,查看柳渊手脚上的镣铐。

    “怎么样?能解吗?”

    “能,但是有点复杂。”

    说完,沈泽便动手给柳渊解手上的镣铐,柳渊仔细看了沈泽一眼,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伤痕,便问道:“你怎么逃出来的?我看到了你那个面具,上面都是血。”

    沈泽默了一瞬,才道:“我一出去就发现不对,刚一运功那个毒就发作了。然后我有个下属带了我的面具,替我冲了出去。”

    后面的事情沈泽不讲柳渊差不多能猜到,蚩加一开始以为捉的是沈泽,带着面具来柳渊这里,后来发现人捉错了,想来那个替沈泽的人,已经没了性命。

    只是柳渊没想到,沈泽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找他。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太安静了,”沈泽开口道:“等会别人会怀疑的。”

    “嗯?”柳渊一时间没有明白。

    沈泽看了柳渊一眼。

    “怎么?你把我手解开后我可以解一只脚上的镣铐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沈泽突然将手上的东西松了,一手压住柳渊的肩膀,朝柳渊俯身。

    柳渊下意识惊呼了一下。

    沈泽道:“就是这个声音。”

    柳渊这回明白了,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撇开眼睛,道:“我不会。”

    但是,营帐里真的太安静了,只听得到外面巡逻人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一声轻喘,从柳渊喉间发了出来。

    沈泽手顿了一瞬。

    柳渊觉得羞耻极了,他两辈子真的没有尝试过,却让他模仿这种东西。他将手遮在自己眼睛上,想躲避这种羞耻,但是感觉自己发出的声音却更加清晰。

    更何况,这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他不能只有他一个人感受这种羞耻。

    他伸手,拉住了沈泽,手一挥,将软塌旁的灯罩打到了一旁。

    烛火摇曳,那一瞬间,在营帐上清晰地印上了两个人的影子。

    “这种事情不能我一个人来。”

    说完,柳渊低头,吻在了沈泽的唇边。

    外面,来往巡逻的人感觉到营帐里有动静差异地看了一眼,看到营帐上的影子之后,立刻将头偏到一旁。

    而营帐里,柳渊发现拉沈泽下水之后这件事变得更加让他头皮发麻。

    他跪坐在沈泽身上,两人靠得极近,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落在沈泽的眼瞳之中。

    两人在那一瞬间都没有动,然后,柳渊听到,沈泽轻轻道了一句:“得罪了。”

    然后,他被对方压在了床榻之上。

    “让他们听一下活/春/宫吧。”

    说完,沈泽伸手,在柳渊耳边轻轻碰了一下,将他耳朵上的耳坠取了下来。

    那耳朵上的伤口本来都要结痂了,这会儿被沈泽一弄,比打耳洞时还要痛的痛感传到了柳渊的神经,柳渊下意识准备忍住,沈泽却道:“不要忍着,出声。”

    是用的蛮语,还带了点强迫的意味。

    柳渊哼了出来。

    “轻点……”

    有了个开头,柳渊后面跟得十分顺畅,他带着哭腔,像是受不住的哀求。

    沈泽挥手,熄灭了那个被柳渊打掉灯罩的烛火。

    他不能让对方看到,自己眼中那一瞬间变化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二公子你就浪吧,总有一天你要把自己浪没。

    晚上10点还有一更。

    第35章

    黑暗之中, 柳渊只能看到沈泽模糊的影像,对方的动作像他的人一样礼貌而克制。但是对方的存在感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减少分毫,温热的气息浮在耳边, 一呼一吸都仿佛放大了数倍,他感觉沈泽的手似乎还留在他耳畔,柳渊不安地动了动。

    “别动, 我给你上药。”

    沈泽的声音低沉, 带着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诱哄意味。

    “哦……”

    少年人又乖了下来。

    沈泽在内心轻轻叹口气,这时候怎么这么听话。其实在蚩加进来之前,他就已经潜入了这个营帐之中,之后蚩加和柳渊的对话,他也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说胡话的本事,是张口就来。

    “痛吗?”沈泽问。

    柳渊感觉对方的手指在自己脸上轻轻刮了一下, 不似亲昵,但所过之处却带给人一阵阵的战栗。柳渊下意识攥紧了手边的被角,尽量平静地摇头道:“还好。”

    但声音不自觉地带了点酥软。

    沈泽目光落在少年人的脸颊上:“为什么要激怒蚩加?”

    “啊?”柳渊脑子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泽指代的是什么, 立刻问:“你什么时候在这个营帐中的?”

    “蚩加来之前,我就准备带你走了。只是他突然出现, 打乱了我的计划。”

    柳渊眨着眼睛, 有点发愣。

    “所以……”

    “所以?”沈泽反问。

    柳渊心道,所以对方听到了自己激怒蚩加时候的口不择言?!

    柳渊下意识躲了躲, 沈泽是个出了名的清心寡欲,后来称帝的时候也没有听说身边有什么人陪着, 传言他不能人道, 上一世的柳渊也在这上面煽了一把风, 但是他了解沈泽,对方是个极为高傲的人,放在这件事上可以说是十分挑食说不定还有点洁癖,这样的人若是看到了自己不喜欢的菜色,那是会不高兴的。

    柳渊觉得沈泽应该不高兴了。

    “我只是权宜之计。”柳渊想替自己开脱一下。

    “嗯。”沈泽的声音不辨喜怒。

    柳渊以为对方还没接受他的歉意,忙道:“我当时只是随便说的,如果我知道他认识其他的人,我也可以说其他人的名字……”就不一定要用你的了。

    柳渊话没说完,沈泽把手上那点药膏抹在了柳渊受伤的唇角,把柳渊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部都封了回去。

    “我知道。”

    夜色太黑,柳渊看不清沈泽的表情,但听语气他好像没有生气,柳渊心放下一半。对付高傲的洁癖他还是有点办法的,毕竟他也是这样的人。

    沈泽看着柳渊,指尖还留在少年人的唇边,但是他知道,这是临界点了。

    对方已经帮他画好了界限,他没办法再过界了。

    还有一点药膏,沈泽交到柳渊手上道:“哪里痛的话抹一点。”

    说完,沈泽起身,替柳渊解脚上的镣铐。

    柳渊抓着那药膏,开口道:“你身上的伤要包扎吗?”

    “我处理过了,你放心。”

    “好。”柳渊点了点头,将药膏收在怀里,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一下跳得好快。

    他知道他刚刚头脑发热的时候干了什么,那个吻……好在沈泽没有太追究,不然他都不知道如何收场。

    脚上的镣铐解开很快,柳渊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脚腕,岔开话题道:“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一路潜行进来,可知道要怎么出去?”

    “走出去。”

    “嗯?”柳渊想了想,笑了起来,道:“英雄所见略同。”

    一盏茶的功夫后,柳渊穿着刚换的蛮族守卫的衣服,将灯油泼在了床褥之上。他看着蚩加已经没了气息的尸体道:“上次那把火没有送你上路,没关系,这次我再补一把。”

    说完,柳渊将灯油点燃,火光一下子就起来了。

    紧接着,柳渊走到营帐的门口,用蛮语大声道:“不好了!走水了!”

    营帐外的守卫都被惊动了,柳渊和沈泽装作是要去找水救火一般,当着那些蛮族守卫的面,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

    一个营帐烧起来可能并不能让这些蛮族守卫手忙脚乱,但是,当数十个不同位置的营帐都烧起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乱了。

    柳渊看着自己刚点着的粮草一眼,因为远处的燃烧产生的热浪撩动了柳渊没有完全束起的长发,他将火把丢在粮草之中,轻轻笑了一下。

    沈泽站在不远处,突然明白了当时蚩加看到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火焰像是地狱里盛开的红莲,少年人面如冠玉,唇边含笑,眼神却冷得让人心惊。

    玉面阎罗。

    沈泽轻轻笑了起来,觉得蛮族人取名字的水平还挺贴切,毕竟,他曾经也不止一次被对方用这样的神情看着。

    只是,那时候,他的眼里总有若有若无一般的悲伤。

    一种钝痛,好像隔着岁月,慢慢割在了自己心上。

    沈泽下意识上前拉住柳渊,柳渊疑惑回头,脸上那表情已经不见了踪影。

    “怎么?”柳渊问。

    “走吧。”沈泽道。

    “好。”柳渊点头,转身向他们已经规划好了的路线去,刚走数步,柳渊在嘈杂的人声之中,听到了机栝转动的声音。

    柳渊立刻将手上的弯刀朝那声音来处掷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机关弩上的箭矢也朝柳渊的方向射了过来。

    铮。

    箭尖撞在弯刀上发出声响,柳渊不等对方第二箭,疾冲而去,捡起地上的弯刀,就地一个翻身,闯入了那人藏身的黑夜之中。

    但是,刚刚明明有人放冷箭的地方,此刻却什么都没有。

    柳渊扑了个空。

    他立刻转身,那黑色的身影被沈泽拦下,两人在半空中有短暂的交手,那人身法很快,但总体上不是沈泽的对手,那人也深知这一点,毫不恋战,在得了一个空隙的瞬间,立刻朝阴影处一闪,然后没了踪迹。

    柳渊追了过来看着沈泽道:“我在蚩加的宴会上面见过他。”

    “什么时候?”

    “就是那会儿你离开去探查清婉公主的事情。蚩加跟那个黑衣男子说话,大意是我们两个人的身份是那个黑衣男子点出来的。”

    “知道人是谁吗?”

    柳渊摇了摇头:“他的目的是想杀掉我们,我们要小心。”

    柳渊话音刚落,沈泽突然伸手,将他往怀里狠狠一带。

    柳渊一个不察,向沈泽胸膛撞去,但他还记得沈泽身上有伤,所以在那一瞬间,他偏了一下头,撞在了沈泽的肩上。

    他下意识伸手,要抱不抱般,摸到了沈泽腰侧下方。

    沈泽警告道:“安分点。”

    柳渊觉得委屈极了,不过这个时候柳渊想着却是,林家的藏宝阁地下一层里,他遇到的那个黑衣男子,就是沈泽了。那时候他只是猜测,但现在是百分之百的笃定。

    对方又救了他一次。

    柳渊暗想,如果沈泽现在知道未来他们会成为生死相见的仇敌,他还会这样去保护她吗?

    但眼前的情况,容不得柳渊多去琢磨这件事情。因为在他们的面前是一架又一架闪着冷光的机关弩。

    “他们!就是他们杀了我们的王!”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为我们的王报仇!”

    蛮族的士兵一个一个都非常的激动,他们目中充血,似乎要将眼前的敌人斩杀殆尽,才能够解他们的心头之恨。

    柳渊在沈泽身边站定,目光落在那些蛮族人的身上:“那个黑衣人我感觉就在附近。”

    “嗯。”沈泽轻轻点头。

    风更加的烈了,柳渊和沈泽背对背站立,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人都冲了出去。

    霎时间刀光剑影,柳渊与沈泽从未配合过,但是又好像配合了许多年,在这混乱的战场之上,便是对方抛过来的一个眼神,另一个人也能准确的体会对方的意思。

    这种无言的默契让他们两个人自己内心都感到心惊,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蛮族的第一波攻势,眼看就撑不下去了。柳渊那边撕开了一个口子,正要冲出去。沈泽似乎有所感,下意识想拦住柳渊,但他的动作却慢了一步。

    黑暗中,一只冷箭,射中了柳渊的肩膀。

    沈泽眼见着柳渊在自己的眼中没了踪迹。

    “柳渊!”

    箭射中自己的一瞬间,柳渊就觉得不好,箭上似乎有可以麻痹人的东西,柳渊凭着身体的本能,躲开了一个蛮族士兵的进攻。但是下一刻,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真可惜,我以为刚刚那一箭可以射中你的。”

    对方像毒舌吐信一般的声音,贴着柳渊的耳朵,传了过来。

    “你是谁?”柳渊皱着眉,冷冷问。

    “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们两个都要在这里没命,这才是你需要关心的。”

    “到底谁会没命,我觉得你还没有弄清楚情况。”

    柳渊笑着,手镯上的细丝不知何时已经缠在了黑衣人拿着刀的手腕上。

    只要对方的刀往自己这动一下,他就会拉动细丝先弄断自己的手腕。

    黑衣人看了自己的手腕一眼,两人在那一瞬间同时动作,柳渊因为肩上的伤口拉扯了一下,手上的线被对方打掉,柳渊见一击不成,立刻向后退去。

    “那个东西我以前没有见过呢。”黑衣人笑道。

    柳渊双眼微眯,对方知道他的身份,甚至很熟悉他,但是他却不知道对方是谁。

    “看你的样子,不愧是柳家二公子,想来蚩加还没有来得及动你,就被你了结了性命,我就不应该相信他的。那会在百宝会上,我就应该解决了你的性命。”

    柳渊蹙着眉,觉得眼前似乎有点昏。

    “知道你做过抗药的训练,这支箭上我特地加大了剂量,特地给你的。”说完,黑衣人手持利刃立刻上前,柳渊想避开但是身体却慢一步,眼看避无可避,柳渊眼中厉色一闪而过,他突然伸手,抓住了那刀刃,利刃瞬间刺破手掌。

    那一瞬间,柳渊几乎存了死志,疼痛唤醒了柳渊被麻痹的身体,他在拦住刀刃的一瞬间就出手,左手弯刀划出一道极为凶狠的弧度,那黑衣人急忙向后退去。

    柳渊求的就是这一个机会,他像一头狼一般,猛然上前,急切地想撕裂对方的喉头。

    但是,那黑衣人似乎对他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意味深长。

    柳渊来不及思考,等他意识到问题的时候,身体已经软了下来。

    他半跪在地上,不停喘息。

    他看不清楚,只听到有人道:“柳渊的人找到我们藏在绿洲的东西。”

    “什么?!蛮族人一个个全部都是没用的东西。”

    “主上息怒,现在绿洲危险,还请主上先行离开。”

    “嗯。”

    “那这个怎么办?”

    黑衣人走到柳渊身边道:“你刚刚的眼神真好,我改主意了,我不想杀你了,”

    柳渊眯着眼睛笑了一下:“你不杀我你自然会后悔的。”

    “嘴硬。”

    黑衣人抬起柳渊的下巴,“这样好的皮囊,会卖很高的价钱的,杀了怪可惜。”

    “主上,沈泽那边拦不住了。”

    黑衣人低头,在柳渊耳边轻声道:“玩个游戏吧,你们两个,总有一个人,会死在对方手上的。”

    柳渊微微睁大眼。

    “因为你们两个,不是一路人。”

    黑衣人笑着,松开了柳渊,跨上下属送来的马,转身离开。

    那边,沈泽杀掉眼前拦路的蛮族人,终于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柳渊,柳渊的手掌上都是血,他双瞳猛然一缩,那种上一世听到柳渊身死时的惊惶一瞬间布满了他的心脏。

    “柳渊!”

    “沈泽……沈泽……”柳渊低声道:“我在那个人身上放了追影香……别管我,去追……”

    沈泽没有说话,他找来马匹,将人扶到马背上,然后自己跨上了马。

    “手上的伤是那个人弄的吗?”

    柳渊觉得自己整个人疲惫异常,他听不清楚沈泽的声音,但是不知为何却觉得那个声音在耳边就让他觉得安心,他没有说话,靠在沈泽的肩上,昏了过去。

    几颗信号弹在空中炸响,沈泽一只手揽着柳渊,一只手看了一眼信号弹的方向,然后朝那个方向而去。

    阿鹤见到柳渊的时候,大惊失色。

    “公子怎么会弄成这样?!”

    “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随行的大夫在给柳渊上药,沈泽看着柳渊的手掌,眼神中是自己没有意识到的痛惜与自责。

    看到这样的沈泽,阿鹤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责怪。

    服了解药,柳渊很快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到阿鹤先是一愣,紧接着看到自己包好的手掌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一旁,大夫嘱咐道:“二公子这一刀虽然伤口颇深,但好在位置巧妙,这段时日只要用心修养,应该可以恢复到受伤之前的样子。”

    柳渊点了点头,道:“多谢。”

    大夫再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往一旁去,朝沈泽道:“三殿下,您也受伤了。”

    柳渊偏头,看向沈泽。沈泽看了柳渊一眼,道:“不妨事,我已经包扎过了,伤口不深。”

    “那还能骑马吗?”柳渊问。

    沈泽扬了一下眉。

    柳渊道:“我晕倒之前应该跟你说过,我在那个黑衣人身上放了追魂香。”说完,柳渊将追踪鸟放了出来,追踪鸟在他们上空先是无规律的飞了一阵,然后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叫了一声,往绿洲西边而去。

    “追吗?”

    “你的伤?”

    柳渊笑了一下:“我不骑马,也不出手,我只是想追一下,看到底能追到什么东西。出手的事情,让大家来。”

    这下,连阿鹤都不知道该怎么拦了。只是他看他们家公子非常自然地站在三皇子的骏马旁,心下有些疑惑,他俩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

    看出了阿鹤的疑惑,柳渊道:“其他伤重的不带走,如果我跟着你,你在乎我的安全有些事情肯定没有办法完全放手去做,所以我干脆和另外一个伤员共乘一骑,倒也便宜。”

    另一个伤员——沈泽冷冷看了柳渊一眼,表情看起来不像是高兴。

    柳渊朝阿鹤做了个鬼脸,指了指沈泽道:“他讨厌着我呢。”

    沈泽偏头,他听到了这句话,他伸手,将柳渊拎着,扔到了马背上。

    “讨厌我还要跟我共乘一骑,接下来的路,二公子自己受着吧。”

    说完,沈泽打马扬鞭,那马儿吃痛,立刻飞奔了出去。

    柳渊坐在沈泽面前,右手被包着,只有左手能用,他这会儿醒着,也不能像之前晕着那会靠在沈泽身上,行了一路,终于知道了沈泽让他受着是受什么了。

    “三殿下?”

    马儿颠人,柳渊说出来的话,气息有点点不稳。

    沈泽没有应声。

    “我错了,是我求着您,您慢点成吗?”

    “三殿下?”

    沈泽冷冷道:“别吭声。”

    柳渊心里气恼,但只能怪他自己没有顺着这位殿下的毛梳,此刻对方拿捏他,他也只好照单全收的份。

    毕竟,技艺不精在黑衣人那里伤成这样的人是自己。

    早知道不与他共乘了。

    柳渊想着,正要开口,但是,沈泽挥鞭的频率似乎慢了一点。明显的就是,崔钺和阿鹤都到了自己的前面。

    “你把腰挺那么直干什么?”

    柳渊没想到沈泽会突然说话,被吓一跳,下意识往前一扑,又被背后那人拉了回来。

    柳渊的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个人的胸膛上。

    柳渊立刻问:“我是不是撞你伤口了?”

    背后的人默了一瞬,才道:“没有。”

    不知道怎么的,柳渊听到对方的声音好像有点不为人知的隐忍。到底还是撞在了对方伤口上吧,柳渊心想,

    他偷偷摸摸地,往前了一点。

    沈泽看到柳渊的小动作,没有吭声。

    就这样吧,算了。

    他一手拉着缰绳,空出一只手来,虚虚放在少年人腰侧。

    柳渊下意识让了一下,但是注意到沈泽的动作之后又立刻明白了,他忙伸手拉住了缰绳,拉住缰绳之后他就可以控马,这样对于他来说会舒服一点。

    “多谢殿下。”柳渊笑得挺甜。

    “嗯。”沈泽应着,没有其他的话。

    此刻,他们已经出了绿洲的范围,追踪鸟还在天上,他们没有失去黑衣人的踪迹。

    柳渊一直抬头看着鸟儿的行迹,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大漠无论是地面还是天空都空旷得看不到什么显眼的东西,所以他们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这回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追踪鸟在一个很大的范围里打圈。

    柳渊正要开口,不知从哪里忽然吹来一阵狂风,狂风中裹挟着砂石,那一瞬间,追踪鸟就从半空中落下来了。

    队伍之中,有人大声喊:“不好!我们可能遇到了死亡回廊!”

    那个东西不是在绿洲附近吗?此刻他们已经离开了绿洲好远一段距离,怎么还可能遇到死亡回廊?!

    但是,没有人此刻可以回答柳渊的疑问,那风来得十分奇怪,似乎好几个方向,带着砂石,遮天蔽日。马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这马不是良驹,平日里也没有见到这样的情况,此刻像是发了疯一般,根本无法控制。

    沈泽当机立断,带着柳渊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两人就地在沙上一滚,就这么一瞬间,马匹就已经跑得听不见声音了。

    砂石刮着脸生疼,柳渊眯着眼,完全看不清楚前方,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沈泽的手遮在了他的眼睛上。

    “抓着我的手,这个时候不能走散了。”

    柳渊点了点头,伸手抓住了沈泽。

    两人在风中摸索,但是,不论是马匹还是阿鹤他们,在这风中根本寻不到踪迹。

    “等着风停下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吧。”柳渊道。

    “什么?!”沈泽听不清楚。

    柳渊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没什么作用,就在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那风变得更大了。

    在这个情况下,沈泽伸手,将他抱在怀里。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沈泽轻声安慰,柳渊好像听到了沈泽的声音。

    他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就算真的死在了这所谓的死亡回廊里,至少自己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笔墨疏狂:二公子,少浪。

    明天也是快乐爆更一万二,不见不散。

    第36章

    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 风沙渐渐停了。柳渊与沈泽两个人从沙堆之中把自己弄出来,环顾四周,入眼只有一片荒凉的沙漠。

    不说那在风沙中受惊跑丢的马匹, 就连阿鹤他们也不见了踪迹。

    “会不会是埋在沙子里?”柳渊猜测。

    但两人找了许久,并没有在沙子里找到其他人的踪迹。肉眼可见,他们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

    此刻, 天已经大白, 柳渊和沈泽二人都是一夜未眠,再加上在风暴中呆了许久,此刻都十分的缺水,就在柳渊发愁要怎么办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驼铃声从沙丘的那一边传了过来。

    领头的是一个牵着骆驼的小孩,骆驼背上驮着一位老者,在他们后面是一支拖家带口数十人的队伍。小孩最先发现了柳渊他们, 乌黑的眼睛先是表现出吃惊,然后害怕地将柳渊他们所在的地方指给骆驼背上的老者看。

    柳渊看他们的服饰,似乎是大齐的人,但是面型又不是很像。

    老者似乎说了什么, 小孩儿朝柳渊他们所在的地方跑了几步,然后用流利的中原话问道:

    “你们迷路了吗?”

    柳渊与沈泽对视一眼, 心下都有些疑惑, 但此刻并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柳渊朝那小孩道:“是的,你们是要往哪里去?”

    小孩儿又和老者说了几句, 才回答道:“我们要去大齐西境边界。”

    “那各位能否允许我和我哥哥加入?我们原本是齐国的走商,前两天出黄沙口遇到流匪, 被抢了货物还差点被发卖到蛮族的草原上, 后来我们趁乱逃出来了, 但是路上又遇到风沙,现在彻底迷了路。众位若是愿意伸出援手,到了大齐边境,我一定会想办法回报各位。”

    小孩儿又和老者说了什么,老者才点了点头。

    那小孩很是高兴,朝柳渊他们道:“我阿翁答应了,你们过来吧。”

    柳渊与沈泽走了过去,先朝那老者道谢,老者只是看着他们,也没有回话。

    柳渊与沈泽跟在队伍边上,小孩儿对他们俩的到来很是高兴,亲自送了两壶水和两个烧饼过来,然后又回到了老者的身边,但那双眼睛却一直往他们这边看,显然是十分好奇。

    柳渊先喝了口水,润了润唇,穆见微给他点的那个小痣的伤口没有养好,此刻有些疼。柳渊在身上摸了一下,发现沈泽给他的药膏他还装在身上。他正要把药膏拿出来,就听到沈泽在一旁道:“你嘴唇上……”

    “哦,”柳渊自然接话道:“当时在绿洲,穆姐姐一定要给我点这个痣,我拗不过她,就让她去了。因为她点的位置巧妙,只要不张嘴就看不到,所以我也没有太在意。”

    沈泽偏头看了一眼,少年人这回没有掩饰,他之前一直以为只是伤口,多以没有多想。此刻才发现,穆见微的手实在是高妙,没有这颗痣之前,少年人的五官是漂亮,有这颗痣之后,少年人的漂亮中就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妖冶。

    他想起了营帐之中,柳渊主动凑过来的那个吻。

    沈泽将目光移开,叮嘱道:“不要让旁人见到你这颗痣。”

    “那是自然,”柳渊也知道自己唇上多了颗痣之后的样子,刚刚没太注意,让沈泽发现了。不知道为何,他内心里不太愿意对方发现这个事情。因为他觉得,沈泽应该是不喜欢的。

    所以,他将话题扯开道:“听到了吗?似乎只有那个小男孩会说中原话。”

    沈泽也安静听了一会,才道:“其他人应该会一点,我们说话的时候他们会看过来,眼里不是完全的迷茫。”

    “只不过他们自己相互交流的时候又用的蛮语,想来中原话应该没有这个孩子这么流利。”

    见小男孩又在偷偷看着他们,柳渊想了想,朝那孩子招了招手。

    小男孩先是一愣,然后往柳渊的方向跑了一步,又想起什么忙回头看了那老者一眼。

    那老者的目光在柳渊和沈泽身上逡巡了好一会儿后,才朝小男孩点了点头。

    小男孩一看,脸上又扬起笑,朝柳渊的方向跑了过来。

    “小哥哥!”小男孩脆生生道:“你和大哥哥都是齐国人吗?”

    柳渊被小男孩中叫他“小哥哥”却叫沈泽“大哥哥”这件事噎了一下,一时间没回答小孩的话,倒是一旁的沈泽似乎笑了一下,道:“是的,我和他都是齐国人。”

    “齐国好吗?”小男孩睁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柳渊疑惑问:“你会说中原话,但你没有去过齐国?”

    “中原话是阿翁教我的。他原本只教了我一点点,但是我学得很快,阿翁说我和齐国人现在没什么两样了,到时候若是有机会,就送我去大齐读书。”

    “为什么?”柳渊下意识问。

    “因为,阿翁说,在齐国,大家就不用流离失所了,他说,大齐和草原不一样,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湖泊,还有从天上来的大江,还有巍峨的高山,就像是画册里画的那样。”

    “你们……不是草原上的人吗?”柳渊没有说蛮族,这个形容对蛮族人来说并不是好词。

    “可是草原容不下我们,”小男孩眼神暗了下来:“我记事起,我们这个部落就一直在不停的搬家,从水草肥美的地方慢慢搬到荒凉的地方,而部落里的族人越来越少,好多都被抓走去当劳力,去打仗。可是,我们不想打仗,我们只想在一个地方安安稳稳地过着。”

    “可是,西境与大漠接壤处,不也时常在打仗吗?”

    “他们打他们的,”小男孩笑起来:“我们躲着就好了,阿翁说,要不了几年,大齐的三皇子就可以把整个西境收回,三皇子对于这种流失土地上的原本住着的居民都很好,只要他们不犯事,他们就可以获得齐国的户籍。所以,只要我们等着,总有一天,我们就是齐国的人了。”

    柳渊眉头微皱,他看了远处的老者一眼,老者正与其他族人说笑,并没有注意这边。

    柳渊目光落在那些人的身上,很明显,他们都是蛮族人,但是,他们似乎已经把自己当中原人,穿着中原人的衣服,用着中原人的器具,甚至去学习中原的话,想将自己变成中原人。

    “这不是……背叛了自己的神灵吗……”柳渊没有说国家,因为蛮族人对国家的观念比较单薄,他们是通过相同的信仰而组成一个群居的部落。

    “神灵?”小男孩脸上出现了不应该属于他这个年纪会出现的表情,“我们只想过安定的日子,如果这个都不能给我们,我们信仰这个神灵有什么用?!”

    “我只想吃饱肚子,谁当这个王,谁当那个王,跟我有什么关系?!”

    柳渊一愣。

    小孩的声音有点大,终于惊动了那边坐着的老者,老者将小孩儿招呼回去,神色严厉地批评他,那孩子低着头,但表情倔强,明显是不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错。

    一旁,沈泽低声道:“西境,有很多像他们这样逃难过来的小部落。我给他们划定了区域,在区域里,只要他们安分守己,就能与大齐互通商贸。虽然古人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只要操作得当,将他们变成我们同族的人,这个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这不是几年内能完成的事情。”

    沈泽笑了一下:“对,这可能需要几代人。我们与大漠,不需要成为死生相对的仇敌。虽然少部分蛮族人是沉浸在厮杀之中,但是大部分人,是希望得到安稳的居所,才不断向中原入侵。所以,对外,要有强大的兵马震慑那些图谋不轨的敌人;对内,为上者,善待子民,为臣者,忠君爱国,太平盛世、万国来朝,再对外邦佐以相应灵活的政策,将蛮族里的人,变成中原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渊看着沈泽,这个时候的沈泽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到这里时双眸之中闪动的光芒,熠熠生辉。

    兵强马壮,国泰民安。

    这是沈泽的期望,但是上一世的齐国,奸臣当道,外族入侵,国破家亡。所以,沈泽当时是对齐国彻底失望了,才决定推开齐国的一切,建设一个新的国家吗?

    柳渊不知道,他也没有办法去开口询问。

    当今齐国,皇帝被外戚挟持,身体病弱,难以自保。朝堂上,蒋家势大,柳家只能联合其他家族才能在朝堂之上与蒋家分庭抗礼。后宫,自家姐姐虽然贵为皇后,但却膝下无子,只能抚养没了亲生母亲的六皇子,而育有五皇子的蒋贵妃虎视眈眈。光是这些势力与斗争就耗尽了齐国的力气,还有什么功夫去管底下臣民的死活。

    再看看那些皇子们,已故的太子殿下勤政爱民,眼见着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但是死得不明不白。三皇子沈泽上一世叛出齐国,自立为帝。四皇子早夭,五皇子为蒋贵妃之子,贪图享乐,借着蒋家的势力当了一段时间的皇帝,后来被柳渊暗杀了,六皇子……不提也罢。

    柳渊有些头疼地闭上了眼睛。

    重生回来,黯然发现,就算他想推掉棋局重新来过,但这棋盘上,却不剩几颗棋子了。

    “如果累了就稍微睡一会。”沈泽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不闭眼还好,闭眼之后柳渊确实感觉困意有些压不住:“好。一个时辰后你叫我,你也休息一下。”

    “嗯。”

    沈泽话音刚落,身边的人就已经靠在了自己肩上,他偏头看了对方一眼,少年人姣好的面容此刻满是疲惫,眼底也有些黑青,想来真的是困很了。

    他就这样静静看着柳渊,一瞬间生出了许多荒谬的想法,但那些想法只是刚刚冒个头,就被他自己打住了。

    沈泽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然后就着那水壶喝了口水,那边,小男孩又蹑手蹑脚地过来说:“大哥哥,阿翁说,我们要启程了,你要跟我们一起的话,我们后面有一个小车,你和这个小哥哥可以到那上面去。”

    “多谢。”沈泽轻声说完,然后抱起柳渊。

    柳渊在被抱起来的一瞬间被惊醒了,但他又听到沈泽的声音似乎在安抚他,他实在是困得很了,便又睡了过去。

    小男孩在一旁带路,其间偷偷看了柳渊好几眼,等沈泽将人放到车上时,他犹犹豫豫终于说了出来:“他好漂亮……像个女孩子……他是不是其实就是女孩子?他还有耳洞。阿翁说,在大齐,只有女孩子才打耳洞。还有,他嘴上的那个痣,也好好看,他眼睛也好好看……”

    小孩子夸人是没带什么其他的意思的,沈泽因而没太计较,只是说:“你夸他好看,他肯定高兴,但是你若是说他是个女孩子,他肯定要揍你了。”

    “他真的是哥哥啊……”小男孩似乎有些失望,那边,有族人叫他,他连忙跑过去帮忙,这里才又静了下来。

    沈泽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柳渊的唇上,等他发现时,他的手差一点点就要碰到少年人的嘴唇。

    但是,最后,沈泽的手还是放了下来。

    柳渊醒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可以看到黄沙口的城门了。沈泽此刻已经不在车上,柳渊四处张望,见沈泽人在不远处,便起身去寻他。

    “醒了?”

    “嗯。”柳渊笑着,目光看向远处的城楼,“在风沙之中,我一瞬间以为我会见不到这城楼了。”

    “嗯,我也以为。”

    小男孩他们一行毕竟不是大齐的臣民,现在的他们无法进入黄沙口,沈泽给他们指了一条路,在他们的感谢之中,沈泽与柳渊回到了大齐的国土。

    “终于踩到了坚实的土地。”柳渊长长的叹了一声,然后下意识地看向沈泽,发现沈泽也在看自己的时候,柳渊笑了起来。

    “三殿下看我干什么?”

    柳渊只是随口逗一下沈泽,没想到沈泽却认真地答了:“耳洞好不容易打了,就留着吧。”

    “啊?”柳渊笑了起来:“殿下喜欢?”

    沈泽冷着脸道:“我只是不想让我做的事情白费。”

    “那我可不会弄,得殿下您来。”

    “那随我去镇西军大营?”

    这个发展是柳渊没有想到的。沈泽见柳渊犹豫,便道:“可能阿鹤和崔钺他们在一起,崔钺以前在大漠生活,应该知道怎么走回来,与其你在别处等,不如在镇西军大营里等,我也会派人出去找他们,你的人可以和我的人一起,这样会快一些。”

    就这样,柳渊被沈泽安排得明明白白。

    等他到了镇西军大营的时候,才切切实实感受到,他同沈泽,与上一世是完全不一样的。

    只是,等沈泽真的给他上手弄耳洞的时候,柳渊就后悔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柳渊红着眼睛,满眼是泪:“这比你扎我的时候还要痛,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沈泽无奈道:“我只是……挨了一下……”

    柳渊捂着耳朵看了一眼那银针,道:“真的,求殿下了,可怜可怜我吧?”

    “要不,我答应您别的事情?这个就算了,好吗?”

    沈泽:“……”

    最终,在柳渊眼泪巴巴的控诉下,这个耳洞沈泽终究是没有保住。

    在沈泽和柳渊等崔钺与阿鹤他们的消息时,京城的消息先一步到了镇西军。

    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李稳,带着皇帝的圣旨,前来犒军。

    柳渊没有回避,所以李稳见到柳渊在镇西军的时候,有些惊讶。

    “哟,二公子在这里呢?杂家还以为,二公子会在外祖家帮忙。”

    看着这个借着蒋家的势力一步步成为御前总管太监的人,柳渊脸上的笑也假了几分:“手底下有几个人不中用,被蛮族人抓走了,这回求三殿下帮我找人呢。今年怎么是李大人亲自过来?”

    李稳听到柳渊的解释,似信也不信,笑着道:“皇上想念这个三皇子想念的紧,无时无刻不在念叨,这不,就派杂家过来宣旨,让三皇子回宫呢。”

    柳渊点了点头。

    他与李稳虚与委蛇了一会儿,便借口自己有事先走了。等他走了之后,李稳对着旁边的小太监道:“去查查,这二公子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

    柳渊耳朵好,听到了李稳这个话,他唇边勾起一个笑,他知道,李稳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的。因为,他去大漠那几天,林家有一个“柳二公子”在坐镇。

    只不过,这时候让沈泽回京的圣旨,然柳渊想起了一些事情。

    上一世,他处理完林家的事情,按照礼制为外祖母送葬之后,回京的路上,听说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听说了吗?三皇子被下狱了。”

    柳渊正在一处驿站歇脚,听到这话的时候有点不敢相信。

    “你们说什么?”

    那说话的人见来询问的是一个年轻的公子,以为对方是想听故事,便道:“小公子看样子还不知道?从南边过来的吧?北边过来的人都传疯了,说三皇子奉旨回京,实际上是准备弑父夺权。”

    柳渊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我可没有瞎说假话。那有毒的酒水就是三皇子的母妃贤妃给皇上送去的,现在,皇帝昏迷不醒,贤妃已经自戕,三皇子被下了狱,唯独剩下个小皇孙沈轩,被一众老臣保着,目前还在避暑行宫,根本没有接回皇宫里去。”

    另一人道:“还小皇孙啊?这要不了多久就成了庶人了。这些老臣再如何保,也只能保他一命而已。”

    “可怜哦,才七八岁吧,那么小。”

    柳渊觉得这些话在耳边都像是虚幻的一般。他根本就不相信什么贤妃会给皇帝下毒,贤妃会医术不假,但是这种事情,做出来根本就是困难重重,贤妃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而且,沈泽,就算是沈泽真的有反叛之心,他带着军队回京城,怎么又会被京城那些酒囊饭袋的御林军捉拿。

    这些事情简直没有一件事符合逻辑。

    但是,它真的发生了。

    当天夜里,柳渊收到了皇帝传来的亲笔书信,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太子之位悬空多年,皇帝想偷偷将诏书拟定,将沈泽从西境传召回来,然后再找机会将诏书给沈泽。没想到被御前大太监李稳发现。李稳拿到诏书之后没有惊动皇帝,偷偷去联系了蒋家与蒋贵妃。

    蒋家当然不允许这件事让皇帝办成,所以,明面上,蒋家假装被蒙在鼓里,暗地里,安排皇帝与贤妃一起去行宫避暑。另一边,李稳拿着犒军的圣旨,来到西境请沈泽回京,用的借口是皇帝病重。

    沈泽就算对这个回京的时机再有疑虑,他也不能放着病重的父亲不管。所以,他只带了轻骑兵,从西境回京。

    等沈泽带着人马到了京城那天,贤妃送给皇帝的东西里就被人偷偷下了东西。

    皇帝毒发,贤妃自然是不承认,但是,这种事情他们也不会给贤妃这个弱女子一个狡辩的机会。

    他们杀了贤妃,然后伪造贤妃是畏罪自杀。

    另一边,沈泽进入京城不能再带人马,刚进城不久,一直等在路上的李稳出来宣旨。沈泽意识到不对要离开,但此时已经身在网中。

    李稳是要杀了沈泽,但奈何沈泽过于强悍,他带来的死士只给了沈泽一个重伤。

    最后,蒋家闹这么大,事情终于兜不住了,柳家为首的世家出面,将沈泽下狱,实际上是将沈泽的性命暂时保护了起来。

    柳渊接到的这封信里,皇帝给他下达了他在重新组建皇家影卫“骁”之后的第一个任务。

    立即回京,劫天牢,护送三皇子沈泽去北疆极寒之地。

    等柳渊回到京城的时候,五皇子已经拿着原本属于沈泽的诏书,成了新任太子。

    沈泽一手组建起来的镇西军成了叛军,他带来的那支轻骑兵背负着叛军之名,被就地斩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上一世,沈泽是个大可怜。

    还有一更,晚上10点。

    第37章

    皇帝让他劫天牢, 但这天牢却也并不好劫。

    蒋家的人知道不论是沈泽自己还是皇帝还是那些反对蒋家的世家都要想办法将沈泽从天牢里弄出来,所以,天牢内外, 全部都安插了蒋家的死士。只要沈泽一离开天牢,他们即便追到天涯海角,都会将人斩杀。

    所以, 柳渊准备了好几个方案。在行动之前, 皇帝再一次将柳渊叫到宫中。

    “阿渊,当年你兄长失踪之后,你父亲曾经想将这支影卫放弃,但是你自己偷偷又组建起来了。我曾想过,如果可以的话,永远都不动你这支力量,但是, 现在,阿渊,三皇子的性命就拜托你了。”

    柳渊看着这个似乎一夜间苍老到行将就木的人,哪曾想这位皇帝也才四十出头的年纪。

    柳渊承诺道:“微臣一定拼尽全力, 保三殿下无虞。”

    皇帝看着柳渊,双眼含泪, 狠狠地点了点头:“好孩子……好孩子……三皇子他为人谨慎, 你这般过去他不一定信你,你把这块玉佩拿着, 这是他母亲的东西。”

    柳渊接过玉佩,玉佩上还留着微热的温度, 甚至还有一股清淡的药草香。

    就像那位一直深居简出的贤妃娘娘一样。

    柳渊想将这药草香留下, 于是找了块手帕将那玉佩包了起来。

    “微臣会将这玉佩, 交到三殿下手上的。”

    “好……好……”皇帝转过身去,没有让柳渊看到他流泪的模样。

    柳渊知道,就算沈泽去了北疆,能否在那里博出一条生路,谁也不清楚。北疆只是齐国的附属国,这些年隐隐有些脱离的迹象。

    这个帝王,最终替他心爱的儿子,选了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

    柳渊从大殿出来,殿外,大太监李稳正站在那里。

    “不知道陛下与二公子说了些什么,看起来陛下又生出了些许不该有的期望了。”

    柳渊笑了笑:“这话,李公公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说完,柳渊转身便走。李稳看着柳渊的背影,对着身边的小太监道:“去告诉外面的人,盯紧这个柳二公子。”

    临出宫前,皇后那边的大宫女在宫门口拦住了柳渊。

    “二公子,皇后娘娘听闻你进宫,一直在宫里等您去看看她呢。”

    柳渊朝自家姐姐所在的宫殿处看了一眼,道:“姐姐她在宫中安好,这次我便不去看了。如果有机会的话,等我回来再去向她赔罪。”

    “二公子……”

    那宫女还想拦柳渊,但是柳渊已经避开了她走出了宫门。

    他知道他姐姐想求他什么,但是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下定决心。

    他脑海里时不时的就会想起来,三皇子沈泽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容,以及那双让人猜不透心思的漆黑双眸。

    他不想让对方就这么死在了这里。

    当晚,皇帝突然要提审沈泽,所有人都闻风而动,柳渊隐蔽在天牢门口,等待着人从天牢里出来。

    但是,想象中的火并比柳渊预料的要早发生,柳渊眉头一皱,低声问:“谁动手的?!”

    “没有,主子,不是我们的人。”

    柳渊心道不好,根本不是有人要救人,而是有人想弄出一场乱局,然后浑水摸鱼杀人。

    柳渊从隐蔽处跃出,天牢里已经烧了起来,里面到处都是尸体,柳渊心下微沉,朝沈泽所在的牢房飞掠而去。

    等他到了位置发现,牢房是空的。

    “三殿下?殿下!”

    除了烈火的声音,这牢房里没有人回答他。

    柳渊这回儿终于发现他开始慌了。

    是蒋家那边已经来人了,还是沈泽自己想办法跑了?

    烈火烤得柳渊皮肤都在犯疼,就在柳渊都要放弃的时候,他同蒋家的死士正巧相遇。

    双方都愣了一下,那边见他是一个人,先一步动手。

    但是柳渊岂是这几个死士能够拦住的人?等他将这些人都解决了之后,他终于在烈火之中,听到了一个轻微的声响。

    “殿下?”

    柳渊双眼一亮,身形刚刚一动,一柄雪亮的匕首正抵在他的后背。

    “别动……”

    是沈泽的声音,但是很明显,他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

    柳渊忙道:“殿下,我是陛下派来的,他让我等来护送您去北疆,先留住性命,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议,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你是谁?”沈泽声音冷冷的,抵在柳渊背后的匕首并没有松开半分。

    柳渊带着面巾,露出来的脸上还特地画了个丑陋的疤痕,甚至吃了药物改变了声音,沈泽认不出他十分正常。

    “我是陛下的影卫,没有名字,殿下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我怎么相信你。”

    柳渊拿出了皇帝之前给他的一块玉佩。

    玉佩被手帕包着,沈泽看到,手帕材质上乘,其上绣了一个渊字。

    柳渊看到那个手帕,心里一跳,他怎么忘了这茬子事情。

    但沈泽此刻的心思没有在那手帕上,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块玉佩。

    柳渊趁着对方没注意,想将手帕拿回来。

    但是沈泽没让。

    “手帕……”

    “有什么问题吗?”沈泽道。

    “没有,”柳渊摇了摇头:“就是这个手帕不是我的,是柳二公子的,我还得还他。”

    沈泽的神色似乎一瞬间变了一下,但是柳渊分辨不清,只听得对方道:“想来是他进宫见了父皇,然后将这个东西交给你。”

    “对。”柳渊对沈泽帮他找借口这件事非常感激。

    “那就送我吧。”

    柳渊不明白沈泽对这个帕子怎么这么执著,但是他怕继续纠缠下去对方会察觉他的身份,于是道:“可是我不知道二公子会不会回头找我要。”

    “他有很多的,不会记得这件事。”

    柳渊在心里腹诽道,不,他会记得,会一直记得,甚至记到夜里做噩梦都是这件事的程度。

    但是,明面上,柳渊还是点了个头,道:“……好……”

    跟他说的这几句话已经耗光了沈泽所有的力气,他将那玉佩贴身放好之后整个人就一晃,柳渊忙将人扶住,道:“我背殿下出去吧。”

    沈泽没有回答,因为人已经不太清醒了,他身上都是伤痕,有点失血过多的模样。

    柳渊将一颗药丸塞到他嘴里,默念了一声,别死了。然后将人背在背上,掠了出去。

    之后,一路都是刀光剑影打打杀杀,沈泽身体不太好,多数情况都是柳渊在出力,两人相伴一路北上,慢慢,身边跟着的人越来越少,那些死士也越来越少。

    前面就是北疆,柳渊只能将沈泽送到这里。

    但是担心对方的身体,他还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给沈泽找了些药材,替他疗了下伤。

    “我要走了,殿下。”

    “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名字吗?”

    柳渊笑了一下。

    “如果殿下能活着回来,到时候我再见到殿下,便告诉殿下我的身份吧。”

    沈泽似乎是笑了,但是很快那个笑容就消失不见。

    当夜,沈泽进入北疆,柳渊回京复命。

    之后,二人再见时,沈泽已经夺取了北疆政权,自立为帝,国号为晋。

    柳渊那时候已经时大齐的丞相,两人之间,只剩下国与国的对抗与较量。

    只不过,在某一天,他听到已经被他解散的影卫传来消息,沈泽似乎在找他们。

    若是让沈泽知道大齐的丞相曾经不惜易容成为一个小小的影卫,一路护送对方到达北疆,那他现在这个丞相之位,立刻就坐不稳了。

    他叮嘱了那些影卫,绝对不能泄露他的身份。

    再后面的事情,柳渊不想再想,他将思绪抽回,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了。

    他将那些事情一一写下,认真思考后又点火烧掉。

    如果没有那些事情,沈泽顺利继位,所谓的叛国,是不是就不会出现?

    沈泽在大漠中说的那些事情其实与柳渊的想法不谋而合,上一世,他与沈泽相交甚少,但是沈泽留在镇西军里的部分手稿最后都在他那里。

    他在那些手稿里,看到了对方描绘的那个昌隆盛世。

    柳渊下了决心。

    李稳犒军的第二日,阿鹤他们回来了,柳渊等回来了阿鹤,便没有什么理由再呆在镇西军。只不过李稳还在这里,柳渊此刻走了不好,便留在镇西军一边观察李稳他们的行动,一边想着该怎样巧妙的将上一世发生的事情提醒沈泽。

    李稳在西境只呆了两日,他此次过来也不是真的为了犒军,临走前,他朝沈泽笑道:“三殿下原本只能除夕回京,但是这一次陛下病了,所以三殿下千万莫耽搁了,陛下成日里念着三殿下,想念的紧。”

    沈泽冷着一张脸,只是点了点头。

    李稳哼了一声,上了马车,带着人走了。

    柳渊走到沈泽身边道:“殿下何时动身回去?”

    “明日。”

    “那殿下打算带哪些队伍回去?”

    沈泽看了柳渊一眼,眉目中带了些深意,柳渊笑着,迎着对方的目光,坦坦荡荡。

    “京城除了御林军,其他的军队都不能无召入京。”

    柳渊点了点头,沈泽说的没错,他不能因为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然后让沈泽将镇西军带回京城,那没等蒋家陷害贤妃下毒,沈泽就已经被蒋家人拿下了。

    似乎是印证了上一世的发展,沈泽开口道:“我会带一支轻骑兵回去。”

    柳渊想了想道:“此次我也是同殿下来辞行的,今日我便要走了,不过,既然三殿下也要回京,不如今天与我一同回去?”

    他想早点把人带回京城,先一步行动。

    “不了,”沈泽拒绝道:“蛮族那边蠢蠢欲动,我此番回京行事匆忙,有些事情必须有所安排,所以,如果柳二公子赶时间的话,可以先行离开。”

    柳渊在心里叹一口气,他知道对方定会这样回答的。

    “三殿下这就赶我走了?明明之前还特地邀请我来镇西军等阿鹤他们呢。”柳渊笑着,脸上表情有些玩味。

    “……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渊转身往镇西军大营里走,一边走一边回头朝沈泽道:“三殿下,你不跟我一起走,小心后悔哦。”

    柳渊离开之后,沈泽才轻轻笑了起来。

    看起来,小狐狸想救他。

    但是若只是想的话,还差了点火候。

    柳渊回到大营之后,京城那边的消息便传了回来,皇帝今年如往常一般已经去行宫避暑,此次随行的确实只有贤妃娘娘,蒋家人有所动作,一切看起来十分正常,但是这正常之下可能已经风起云涌。

    阿鹤端着绿豆羹走进了营帐之中:“公子,您这几日似乎忧思过重。”

    柳渊笑了笑,拿了绿豆羹喝了一口。

    “阿鹤,你替我寻点寻常的纸与笔墨,最好是看不出来到底是从哪里出的那种,我要写点东西给别人,但是不想让人察觉我的身份。”

    阿鹤点头道:“那公子稍待,属下这就去寻。”

    等柳渊打好腹稿的时候,阿鹤的东西也准备好了。为了避免沈泽会通过字迹认出来,柳渊故意用的左手,同时还写得潦草,只能看得清楚字,但是却认不出来是谁写的程度。

    他现在留在书院或者流出来的手稿都是用右手写的,用左手写的字还没有人见过。

    毕竟这一世,他躲开了坠崖之祸。

    “我能躲开,也希望你也能躲开。”

    柳渊将纸装进信封,然后用胶封好后,将阿鹤叫了进来。

    “阿鹤,你拿着这个,神不知鬼不觉扔进沈泽的营帐。”柳渊道:“我原本要自己去,但是我现在右手有伤,去了我不一定能从那里全身而退的回。”

    “公子?”阿鹤拿着信,脸上的表情十分疑惑。

    “没事,跟三殿下开个小玩笑,他看了信肯定非常生气,所以,你千万不能让他发现是你。”

    阿鹤看了眼那信,觉得自家公子的表情,不是开玩笑那么简单。

    是夜,阿鹤根据柳渊的指示,将那信扔在了沈泽的桌案上。

    沈泽夜巡回来,第一眼便看到了桌案上的信封,他将守在门口的士兵叫进来问道:“有什么人来过吗?”

    两个士兵都十分意外地摇了摇头。

    沈泽让他们离开,伸手拿过那信件,信封是用街面上最常见的纸做成,沈泽笑了一下,对方这样行事,想来也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面留下什么让他察觉的痕迹。

    他打开信封,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他先是有些意外,然后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小狐狸……”沈泽笑道。

    柳渊千算万算,就连行文中都注意了分寸,但是他不知道,这样能通晓未来的事情,已经直接点明了他的身份。

    “果然是你啊……”

    柳渊送了信之后,心里并没有多放心,因为上面写的东西虽然已经经过他修饰,但是沈泽来讲,还是有些惊世骇俗了一些,柳渊担心沈泽会误以为这东西是蒋家的障眼法,反而误了时机。

    “阿鹤。”

    阿鹤从外进来问:“公子有何吩咐?”

    “我修书一封,你想办法送给在行宫的贤妃。”

    “三皇子母妃?”

    “对。”

    贤妃是一个谨慎的人,他甚至只用说让她远离皇帝膳食,她就能竖起万分的小心。

    柳渊将东西写好,装进竹筒中,交给阿鹤道:“这事情你亲自去处理,同样,不要让贤妃察觉。”

    阿鹤虽不明白,但是还是点头道:“属下明白,那公子您自己要多小心。”

    柳渊点头道:“我确定了一些事情后,我就会动身回京。”

    阿鹤当天晚上便离开了,柳渊一直派人守着沈泽的营帐,但是沈泽那边就好像是没有看到那信一样,什么动静都没有。

    柳渊觉得不太对劲,他想是不是沈泽没有看到东西,还是对方太沉得住气了。

    于是,他将那东西又写了一封,这回他换了个目标,让自己的暗卫扔到了崔钺那里。

    崔钺看见了,而且崔钺确实有反应,他几乎是在看到东西后不久就去了沈泽的营帐。

    但是没过一会儿,人就出来了,甚至在营帐门口将那信封扔到了燃着的火盆里。

    柳渊这回就不明白了。

    难道是沈泽没有相信?

    沈泽觉得是什么人在恶作剧?还是他真的觉得是蒋家故布疑阵?

    柳渊不明白的事情,自然是要想办法找到答案的。

    这个答案也没有让他等太久。

    因为他的暗卫和沈泽的人马都在大漠里遇到了风沙,许多人在那会儿建立了一些类似于过命般的交情,所以,柳渊这边的暗卫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沈泽有一批人马已经走小路北上了。

    这个事情传到柳渊耳朵里的时候,柳渊正蹭着沈泽的马车,在思考对方到底有没有相信他纸条上的内容,是不是还需要铤而走险再送一次。

    主要是他们现在已经启程,队伍里人太少了,若是再次送信,沈泽绝对能把他抓个现行,所以柳渊还没动手。

    真正的变故都在沈泽到京城的时候才发生,现在他还有机会。

    只不过,当他听到自家暗卫传来的消息是,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呵,原来他早就已经有部署了?!他故意装作没有相信,什么都没有发生,等着我自投罗网呢?”

    “他捉了我想干什么?让我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都抖干净吗?”

    “可笑。”

    柳渊这一话是在骂自己,他与沈泽斗了那么些年,怎么可以觉得,对方因为和上一世相比少了些年岁,就没那么厉害了呢。

    所以,当天,柳渊找了个由头,要离开沈泽的车队。

    “怎么?”沈泽听到消息,亲自过来询问。

    柳渊笑道:“就是家父让我去采买一些东西,要绕一些路,所以便不与殿下同行了。”

    沈泽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柳渊。

    柳渊被他这个眼神盯着心里发毛,脸上还是笑着,道:“殿下喜欢些什么?若是我看到了也可以为殿下带一些。”

    “我母妃比较喜欢江南的莲子,此刻若是二公子碰到新鲜的莲子,不如带一些,我替母妃先谢谢你。”

    莲子?这个东西宫中并不少见,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柳渊心中虽然疑惑,还是点头道:“好的,殿下放心,这个东西我定然为贤妃娘娘带到。”

    “好。”沈泽点头,看着柳渊道:“柳二公子执意要走,我便不多挽留了。柳二公子路上小心,若是有需要,大可以传书于我。”

    柳渊心道,暂时都不想看到你了,绝对不会传书给你的。

    告辞之后,柳渊便带着自己的人马走了。

    沈泽坐在车里,目光落向窗外。

    崔钺打马过来,往沈泽看着的方向瞧了一眼,笑道:“人都走了好久了,殿下还看呢?”

    沈泽收回目光,没理会崔钺。

    崔钺自顾自地道:“我就说吧,这事儿不成,你看,人好端端的给你预警,一次不成又来一次,这回知道你把人给骗了,人家一肚子的气,跑了,你说你亏不亏。要是是我,我肯定去把人追回来。这么好的大宝贝,要是去别人那里了怎么办。”

    “怎么追?”

    “我……嗯?”崔钺以为沈泽不会回话,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词,原本滔滔不绝的他一下子卡了壳。没想到沈泽见他没反应,还看着他,认认真真地问:“你说,我要怎么把人追回来?”

    崔钺这回犯了难:“额……要不你送礼吧,赔礼道歉?他喜欢什么?他看着漂漂亮亮白白净净的,说不定喜欢那些珠宝玉石,不如你把你那个珠宝铺子里传家宝一般的东西,拿一些给他,看他喜欢什么。”

    “他又不缺。”

    “那古玩字画?或者甜点小吃?”

    “他也不缺。”

    “嘶……”崔钺深深吸了口气:“那你自己想吧,人是你气走的,我当时可劝了你。虽然我不知道柳二公子从哪里知道那些事情,但是这些事情确实都是真的,你倒好,非要等对方再来一次,还想瓮中捉鳖。”

    沈泽没有说话,这件事上,他确实是有些着急了。

    因为,回到了京城,他就是柳家二公子,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所以,他急切地想,用什么东西,缠住柳渊,将人留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三殿下,去追人吧~

    第38章

    行至半路, 柳渊终于想起,他自从在大漠中与穆见微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给她。柳渊连忙修书一封, 让人再跑一趟大漠,等收到穆见微的回信时,柳渊已经到京城了。

    穆见微在信中寥寥数语, 除开柳渊拜托她的那些事情, 还非常全面地表达了她的愤怒。她在绿洲焦急万分地等人,好几次差点被蛮族识破身份,结果柳渊他们在沙漠上被风一吹,吹完了就回了西境,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告诉她一声。

    为了表现她对这个小叔子的教导之心,穆见微表示,她已经先一步, 将柳渊在淮城和大漠做的好事告诉了柳渊的亲爹——柳执。不出意外,柳执要派人来抓他了。

    柳渊看到信件下意识就想往回走。但是比他更快一步的是他爹柳执的暗卫。

    “小公子,大人等您回去。”

    柳渊身形一顿,笑道:“我想起来我有东西落在路上了, 我得回去找。”

    “大人已经在前面的马车等您了。”

    前方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上也看不出什么标示, 柳渊之前就看到那辆车了, 因为过于普通,所以他没在意。只不过现在, 这车对他来说已经是这条路上最特殊的一辆了。

    柳渊的父亲正从马车里下来,看到柳渊的时候, 眼里严厉多过亲近。

    柳渊父亲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但是平日里总皱着眉头, 特别是看到柳渊的时候,眉头比一般时候还要皱得深。

    柳渊突然觉得鼻头一酸,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父亲了。

    上一世,蛮族从黄沙口大举入侵,父亲柳执作为丞相被已经登基的五皇子逼迫,前往骧城求和,但蛮族直接攻打了骧城,柳执作为主将固守城池,但骧城并不坚固,城门破。蛮族因为在骧城遭受的阻击而愤怒屠城,柳执战死,柳渊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哭什么?你还委屈了?”柳执盯着柳渊,皱着眉头道。

    “没有,”柳渊笑了起来,一下子扑到父亲怀里,将柳执抱了个满怀。

    柳执一愣,反应过来呵斥道:“成何体统!”

    “爹!”柳渊脆生生地叫了一声,把柳执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全部都噎了回去。

    “干什么?”柳执这话语气虽然不好,但是也没有刚刚那会儿严肃了。

    “见到你真好。”

    “哼!”听到这个柳执就来气:“这回知道卖乖了?在林家、在大漠、在三皇子面前,你自己都说你干了些什么?”

    “这些年教你守拙,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次还把自己手伤成这样,让我看看,这手还能不能用。”

    柳渊咧着嘴,将手伸到柳执面前。

    柳执看了一眼,伤口还没有完全长好,只不过柳渊没有委屈自己,最好的药用着,所以看上去应该不会影响。

    柳执看着,胡子都要气得吹起来了:“逞能、逞能!怎么弄的?”

    柳渊不太想在大街上讲这个事,耍赖道:“好痛哦。”

    柳执的哼了一声,道:“活该。”

    “爹,儿子知错了,下次肯定会注意的。”

    柳渊把自家亲爹哄着,两人一起上了回府的马车。

    “爹,”柳渊看了眼外面热闹的市集,问道:“这些天宫里有出什么事情吗?”

    柳执斜了柳渊一眼,冷哼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柳二公子人远在西境,还能关心到这皇宫里的事情?”

    柳渊就瞧着他爹,一个劲的笑。

    柳执没好气道:“没什么事情。”

    “是嘛。”

    “三皇子殿下回京了吗?”

    听到柳渊嘴里提到三皇子,柳执眼见着又生气了:“你在西境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收到见微的消息说你在西境一直跟三皇子在一起,还帮他深入蛮族内部?”

    柳渊心里道了一声糟糕,他父亲最反对他同这些皇子走得太近,看来穆见微应该是什么都说了,不过希望她给自己还留点脸面,不要说自己曾经男扮女装这件事。

    “哑巴了?”

    柳渊笑道:“就是在想,要怎么跟您说。”

    “实话实说,我都查得到。”

    “阿鹤呢?”柳渊扯了个题外话。

    “你倒是有个好下属,他被我扣住了,不过什么都没说。”

    柳渊笑了起来:“回去给他奖励。”说着,柳渊给柳执端了杯茶,恭恭敬敬道:“爹,您说我这会儿也累了,先喝口茶歇歇嗓子。”

    “少贫,从你到淮城讲起,”柳执看了柳渊一眼,“我听人说你坠崖了。”

    柳渊一愣,笑道:“爹挺关心我。”

    “我关心你?我是担心你把你自己折腾没了。”

    柳渊笑着,对父亲这死鸭子嘴硬式的反驳十分受用,便将重生之后发生的事情略去了一些没必要说的,其他的都告诉了父亲。

    听完后,柳执沉默了一会儿,柳渊知道他在思考什么,也没打扰。

    “铁矿的事情,朝廷已经在查了,你就不用插手了。”

    柳渊知道父亲不会让他管的,他明着也不会去折腾这件事,便从善如流地点头答应了。

    接着,柳渊听着自家亲爹又说:“从明日起,你就在家里养伤,书院你也不用去了。”

    柳渊一愣,意外道:“爹?!”

    这是变相将他禁足在柳家。

    柳执看了柳渊一眼:“我知道你有能耐,所以,我这次让你手下的人看着你,你若是跑了,就是他们受罚。从阿鹤开始,看你不心疼哪个。”

    “不是……”柳渊往车窗外看了一眼,他这会儿就想跑了。

    但是,柳执已经扣住了他受伤的那只手。

    “爹……你怎么……”柳渊有些无可奈何,“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前您都不这样拘着我的。”

    柳执皱眉道:“我就是以前没有拘着你才把你养成了这无法无天的性子。我给你找了个在修书的职位,你伤养好了就直接去修书。”

    修书,那是要去藏书阁呆着成日面对那些老学究。在大齐,修书之人不为官,为官之人不修书,这是一条读书人默认的定律。

    “我不去。”柳渊道。

    柳执一窒,立刻道:“你不去也得去,我已经把你的名字递过去了,书院那边已经除掉了你的名字,那你若是不想去,你以后就呆在柳家,这样正好。省得闹出事情来丢了我们柳家的门楣,你哥哥若是……”

    柳执一愣,突然住了口。

    车厢里一阵难以忍受的沉默。

    柳渊突然笑了一下,此时,马车在柳家大门口停下,柳渊道:“那书院不去也罢,反正您也没打算让我走科举这条路。”

    柳渊这话说完,柳执神色明显一痛,但是柳渊已经将头偏到了一边,没有看到。

    “您宁可养着一个小废物在家里,也怕我走上哥哥那条路,是吗?”

    柳执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柳渊笑了起来:“那您亲自将我锁在家里吧。”

    柳渊被带下马车,然后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房间里一直都有人打扫,保持着他离开时候的模样,但是,柳渊已经换了个内核,他对眼前的这一切,都有些陌生。

    柳渊眼里的神色落在阿鹤眼里,阿鹤以为是因为同丞相大人吵架的原因,便道:“大人在您去西境那会给您发了很多书信,但是因为您不在淮城,所以暗卫们都没敢拆。大人没收到回信,以为您出事了,差点要从京城动身去淮城,后来我们说了实情,他才稳了下来,只不过,后面就越来越生气……”

    “……我知道。他怕我同这些皇子们扯上关系。哥哥是为了保护太子而死的。”

    阿鹤一愣,下意识道:“公子……”

    “你们觉得我不接受我哥的死讯?”柳渊笑了一下:“几年前不接受,现在也该接受了。”

    “但是我要报仇。”柳渊轻声说着,眸中闪过厉色。

    阿鹤担忧道:“公子……”

    柳渊摇了摇手:“自从我大哥出事之后,他就一直拘着我,我以前写出来的文章,他都像宝贝似的同同僚炫耀,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这样子的事情了,他想把我身上的光芒擦掉,然后藏起来,在柳家当个安安稳稳的柳家二公子。”

    “可是哥哥怎么办呢?”

    “我都没有找到他的身骨,现在葬在那里的,只有一身带血的衣服。”

    “他不知道,有些事情是避无可避的。”

    “他想让我远离危险,可是,他不知道我现在是皇家影卫的主子,和哥哥当年去世时的职位一模一样。”

    柳渊笑着,但是神色间却是异常的难过。

    “如果哥哥还在,我当个无用的花瓶倒也无所谓。但是,哥哥不在了……他死了,害死他的人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能安安稳稳地当这个柳家二公子?”

    “公子……”

    柳渊笑道:“这些都不用说了,刚刚在马车上,父亲也没有告诉我详情,我问问你,这几天,京城都发生了什么。从皇帝去行宫避暑开始。”

    “皇帝陛下去行宫避暑,原本是带了蒋贵妃和贤妃的,但是蒋贵妃称病没有去,所以只有贤妃作陪。公子让我匿名给贤妃娘娘的东西我其实还没有交出去,因为,贤妃不在行宫。”

    柳渊意外道:“不在行宫?”

    “对,这也是属下后来打听才知道的。贤妃娘娘刚到行宫第二天,小皇孙沈轩就病了,病中他谁也不要,只哭着要贤妃娘娘,所以贤妃娘娘又从行宫回到皇宫,之后就一直在宫中照看小皇孙了。”

    “那沈泽呢?”

    “三皇子,昨日到的京城。然后就去了行宫,大概过几日会同陛下一同回宫。因为,陛下真的病了。”

    柳渊挑了挑眉。

    “所以,除了病了两个人之外,无事发生?”

    阿鹤点头道:“无事发生。”

    “那确实有些有趣了。”

    他提醒沈泽的时间是十天前,可是,贤妃在这之前就已经回到了皇宫。是巧合?还是他们早就有所察觉?

    “我不能真的被父亲关在这里,你进宫去找我阿姐,你就说我想见她,让她召我进宫。”

    “柳大人可能已经跟皇后娘娘叮嘱过了。”毕竟,以前柳渊被禁足的时候,也经常用这个法子。

    “不,这次我姐姐不会听我父亲的。”

    阿鹤不太明白。

    柳渊笑道:“因为三皇子回来了。不论是谁,对这件事都会在意的。”

    阿鹤领了命,离开柳家,朝皇宫那边去。

    阿鹤刚刚出门,他离开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柳执这里。

    “我就知道我关不住他。”柳执摇了摇头,无奈道。

    “老爷也无需太忧愁,二公子现在是爱玩的时候。”一旁的老管家道。

    “你不懂,”柳执道:“他若是整天爱玩不学无术我也就不操心了。”

    “你也看到了,他这些年都折腾了些什么。瞒着我,把老大那个影卫又组织了起来,动不动就消失不见,你以为他去寻花问柳了?寻花问柳能带一身伤回来?这次是被我抓了个现行,不然他肯定要等到手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才回来。”

    “这孩子重情重义,从小就聪明,脾气却最犟,决定了的事情就去干,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老大像他母亲,脾气好,从小到大最让人省心。老二像我,像我啊……”

    柳执觉得自己头又痛了。

    当西境的消息传过来,柳渊同沈泽在一起的时候,他心头着实狠狠地跳了几下。

    他已经有一个儿子送给皇家没了性命,他不想再送一个儿子进去了。

    况且,柳渊跟他哥柳骁不一样。

    柳骁没那么多想法,不论是做下属还是做臣子都是皇家很好用的一把刀。

    但是柳渊不是这样的。

    柳执一直都记得,柳渊小时候无意之中说出来的那句话。

    “爹,”小小的柳渊摇晃着柳执的手臂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君王明明昏庸无能,这些臣子还要辅佐呢?”

    “如果是我,我就会想办法换一个君王。”

    “若主君不贤,则另择贤者事之。”

    柳执听了,大惊失色,教导了柳渊许多关于忠君爱国的例子,但是,他不知道柳渊有没有听到心里去。

    后来,柳渊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与普世价值观格格不入,便不再说那样的话了。

    柳执也觉得,柳渊应该被他矫正过来了。

    但是,就在前些天,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柳渊看起来比现在的年岁要大一些,而且,大齐的皇帝也换成了五皇子。虽然在梦里他想不明白这个皇帝怎么会轮到五皇子去当,但是,他看到柳渊,一身黑衣,潜入皇宫,杀了已经成了皇帝的五皇子。

    他被吓醒了。

    柳渊儿时说过的话,在那个梦里似乎有了印证。

    五皇子贪图享乐、好色贪婪,绝对不是当皇帝的人选,他若当了皇帝,只能是蒋家和蒋贵妃的傀儡,那时候的齐国,会比现在更加灰暗。

    柳执想过,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是他,他也会动这样的心思的。

    但是,他不想让柳渊走这条路。

    他杀了现任皇帝,那下任皇帝登基,他该如何自处?

    他的手段和能力,只会成为新皇心里的一根刺,当那根刺越刺越深的时候,就是柳渊的死期。

    做了那个梦之后,柳执他自己觉得越来越不安,便想将柳渊从淮城叫回来。等他信件去了一封又一封,人却不见踪影的时候,这回他才知道,出事了。

    柳渊跟着沈泽跑到了大漠。

    “不省心……不省心啊……”

    在柳渊被禁足的时候,沈泽正同皇帝一道回宫。

    皇帝沈行之许久没见过自己这个儿子,此刻怎么看怎么都满意:“你这次回京,便在京中挂个职吧。”

    沈泽行礼道:“多谢父皇抬爱,但是儿臣此前一直都在西境,京城根基尚浅,还要多学习,为官之事,可以往后放。”

    皇帝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父皇说说。”

    沈泽看了自己的父皇一眼,他父皇这次是真的病了,但是这个病是人为。

    李稳一直控制着皇帝的饮食,保持皇帝一直在一个虚弱的状态,只是这次,有点失手。

    皇帝以为自己要不行了,就想把太子位定下来。

    上一世,就是这里,把沈泽推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所以,沈泽重生之后,立刻送信到宫中,让自己母妃注意宫中的事情。

    贤妃一开始不太相信沈泽所谓的梦中所见,但是随着事情一件一件印证,贤妃彻底相信了自己的儿子。

    所以,才有后面那些安排。

    这一世,皇帝并没有写什么诏书,只是让李稳去西境把三皇子叫回来。

    当然,他这次回来也惊动了不少人,路上也不是没有遇到一些事情,但是相比于上一世,这些都不值一提。

    皇帝好不容易把自己儿子从边境叫回来了,就舍不得放走了。

    他父皇太想让他有所建树了,但是,蒋家人怎么可能让他有这个机会。

    沈泽低头道:“儿臣只想在父皇身边照顾父皇,没什么其他想法。如果可以的话,儿臣还想回西境,西境……”

    没等沈泽说完,皇帝突然生气道:“还回西境干什么!你还想去吃沙子吗?!朕好不容易……咳咳、咳咳咳咳……”

    “哎哟!陛下!”原本在外面的李稳小步跑了进来,“陛下,您身体不好,可不能动怒啊。”说着,他又转向沈泽道:“三皇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可是陛下盼星星盼月亮盼回来的,看在陛下已经病了的面子上,也要说点好听的啊……”

    “父皇!父皇息怒……”沈泽道:“父皇疼惜儿臣,但儿臣已经习惯了西境的生活,况且,西境是大齐重要的门户,儿臣……”

    皇帝一脸疲惫地甩了甩手,意思是让沈泽别说了。

    父子两似乎有些不欢而散,这个让李稳乐见其成,他在一旁服侍了一会,便退了出去。等周围都没有人的时候,沈泽才低声道:“父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刻不宜心急。”

    皇帝沈行之一愣,盯着自己儿子看了好几眼之后,才笑了起来:“成长了。”

    沈泽微微低头,没有接这个话。

    “还感觉你只有这么点儿,”皇帝说着,比划了一下:“那时候,你兄长刚走,他们怕我立你为太子,便想要害你,我怕你真的被他们伤到了,便和那群老臣商量,商量来商量去,就想了个把你赶到西境的法子……”

    “你走的那会儿,你母妃天天都在哭……”

    “我有什么办法……我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

    “父皇……”

    皇帝摇了摇手,示意沈泽不要说话。

    “你此番回京,自己有想法,很好。我身体不好了,那些人肯定蠢蠢欲动,你自己多加小心。”

    “嗯,父皇,还麻烦您安排我去青山书院读书。”

    沈行之有些意外问:“怎么突然想去读书了?”

    沈泽道:“以前都没有去过,这次回来想补补课,听一下书院夫子们的教导。”

    这是表面的话,还有一个原因沈泽没有说,因为青山书院有一个人,一个他想见的人。

    沈行之自然不知道沈泽的话外之意,想来青山书院里也有不少具有真才实学的帝王师,便点头道:“去吧,只不过你五皇弟也在,你要多加小心。”

    沈泽点头道:“父皇放心,儿臣不会同他起冲突的。”

    “另外,”沈泽欲言又止。

    “怎么?”沈行之有些意外地问。

    “儿臣想拿到铁矿案的监察权。”

    “嗯?监察?”

    “对,”沈泽点头道:“这个事情儿臣不便插手,但是这事毕竟是儿臣发现,所以,拿一个没有实权的监察权应该不过分。”

    沈行之问:“你之前不是说不管这件事吗,左右都是蒋家那群蛀虫。”

    “案卷还是要看的。”

    因为这件事里,还有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在,就算他不查,柳渊也要想办法查这件事的。

    “行,这事不难。”沈行之想了想,忽然道:“对了,朕想起来,柳丞相给他家二公子申请去藏书阁修书。”

    “让柳渊去?”

    “嗯,所以现在,柳渊已经不是青山书院的学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沈泽:那我现在说我去修书还来得及吗?

    人都回京城了,新地图开启

    第39章

    柳渊不去青山书院这件事, 比三皇子沈泽要到青山书院这件事,早一步传到书院那些学生们的耳朵中。

    “不来?!笑死,他是怕了还是怂了?直接灰头土脸去修书, 这也太搞笑了吧。”

    “是啊是啊,”蒋申应和五皇子道:“既然他不过来,那他书案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不如都扔了出去, 大家看如何?!”

    严修远远地就听到蒋申的声音, 特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见蒋申和五皇子都在,他心中不安,想先一步进去把柳渊的东西收起来,没想到那边五皇子却早就看到了他。

    “哟,严小公子?”五皇子故意道。

    蒋申笑道:“什么严小公子,是严小跟屁虫, 哦不对,是严丧家犬吧?”

    严修避无可避,只能上前朝五皇子行礼道:“严修参见五皇子殿下。”

    “恩,”五皇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算是听到了,但是没让人起身。

    严修皱着眉咬牙, 维持着那个行礼的动作也没有动。

    他不是柳渊, 严家也不是柳家。但严家和蒋家之间的矛盾也不比其他世家少,以前柳渊在的时候他们都盯着柳渊, 柳渊故意吸引了所有人的火力,但是柳渊现在不在, 这些人转换目标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要他忍住就行了。

    五皇子站起身, 煞有介事地看了严修好几眼, 然后道:“哟,这看起来像是要哭了,瞧瞧,瞧瞧,比女院那边的姑娘家还要娇气,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个小姑娘扮的。说不定是那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呢。”

    一众公子们都笑了起来,围在严修的一圈嘴里说着不三不四的话。

    严修眼里含泪,这对于一个少年来说是最大的侮辱了,但是他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想跑了,但是五皇子却有数百种法子来找他麻烦,因为现在这里,只剩下五皇子的地位最高了。

    青山书院分为男女两院,每院又分为上中下院。每个院都有独立的位置,各院并不相连。

    下院里的那些学生都是普通官员与百姓家通过考试才获得资格进入书院之中;中院是各个世家的子女无需考试自有书院名额;而上院本来是给皇子们上学之用,但是因为学生确实太少,所以一些身份尊贵的世家子弟被破格允许进入上院,同皇子们一同学习。

    如今的青山书院上院,五皇子背后是蒋家与蒋贵妃,平常就同蒋家嫡子蒋申一起,飞扬跋扈作威作福;六皇子虽然是皇后所养,但毕竟不是亲生,所以行事谨小慎微,并不主动和五皇子他们起冲突。

    所以平常,都是柳渊承担着纨绔的名声与他们争锋相对。

    严修偷偷朝四周看了一眼,六皇子今天并没有到。

    严修心里一叹,要是六皇子在就好了,他至少有个地方可以躲一躲。

    就在他想今天这事情要怎么才能结束的时候,门外小门童一声唱和,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三皇子到!”

    “三皇子?!”

    “没有消息说他会过来啊!”

    众人议论的声音随着那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戛然而止。

    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沈泽,去年过年时的皇家宫宴上他们还见过。但是,那时候的沈泽与现在相比,似乎相同,但隐隐之中又有点不同。

    对方只是这样走了进来,但就好像无形之中自带一种威慑与压力,让他们下意识的就想退避。

    严修在心里万分感谢了这位三皇子殿下,然后第一个出声道:“参见三殿下,三殿下万安。”

    余下的人才反应过来朝沈泽行礼。

    “不必多礼。”沈泽淡淡道。

    严修这回终于直起了腰身。

    五皇子一看到三皇子,整个人就跟一只准备战斗的公鸡,整个人跃跃欲试:“三皇兄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怎么不在父皇面前好好尽一尽孝心,反而跑到书院来,跟我们这些年纪小的混在一起?”

    五皇子小沈泽两岁,此时正是十八岁。

    沈泽冷冷瞥了五皇子一眼,没有说话。

    “噢,我知道了,”五皇子自问自答道:“三皇兄毕竟年少就去了西境,想来西境蛮荒之地,成日里不是风沙就是战乱,想来也没时间学习一下吧?”

    蒋申接话道:“对啊,三殿下,书院里上院入学可是要考试的,您若是怕考不过,可以让我们给您补补课。”

    一众人都笑了起来,严修在心里狠狠捏了一把汗。他虽然对这个三皇子殿下不是十分熟悉,但是之前在淮城,他是见过这一位殿下生气的场面的。

    他心里下意识不想让三皇子和五皇子对上。

    五皇子毕竟有蒋家和蒋贵妃撑腰,而三皇子的母妃只是个普通的太医院院判之女,若是真对上了,可能是三皇子殿下要吃暗亏。

    但是,事情不如严修他自己想象的那般。

    沈泽他朝五皇子走了过来。

    “殿、殿下!”严修下意识开口,但旋即他就闭上了嘴。

    沈泽冷冷地看着五皇子,像看着下一刻就会死在自己刀下的亡魂。

    五皇子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很想直接扭头就跑,但是脚却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你……你……”五皇子剧烈地喘着气,忽然一下子抱住自己的脑袋,蹲在地上大叫道:“沈泽你不能杀我!”

    “你们在干什么!”

    “先生!”众人如获大赦,纷纷朝门口进来的人行礼。

    严修这才看到,六皇子跟在先生的后面走了进来,看到房间里的情形时,有些害怕地朝先生背后躲了一下。

    严修心道,还是六皇子聪明,明天起他就同先生同进同出好了。五皇子他们虽然蛮横,但是在先生面前还是给了几分面子。

    蒋申一看到先生,立刻道:“先生,刚刚三皇子恐吓威胁五皇子!把五皇子殿下吓到了!”

    “三殿下都没有走近他,”严修反驳道:“三殿下也没有拿武器,甚至从进门的时候,就是五皇子你们在嗤笑三殿下,三殿下什么时候吓唬你们了。”

    说完,严修朝先生道:“先生,五皇子殿下刚刚对三皇子殿下出言不逊,完全忘记了三皇子是他的兄长。”

    蒋申立刻道:“明明是……”

    “够了!”

    先生终于出了声,眼瞧着已经生气:“我教你们读书识字,不是让你们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今日,除了六皇子之外,所有人抄昨日我教的那篇文章,三遍。”

    先生说完,走了进来,路过沈泽的时候,朝沈泽道:“也包括三殿下,三殿下可心服?”

    沈泽行礼道:“多谢先生教诲,江远心服。”

    处理完了这出闹剧,诸位学生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六皇子去关心严修,严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两人正在说话,沈泽站在严修边上道:“柳渊的座位是哪一个?”

    严修下意识一指,然后沈泽道了一声谢,便坐了过去。

    六皇子不高兴了,正要开口,先生坐在讲案旁开口道:“从今日起,三皇子沈泽与你们一同读书,正好柳家二公子的位置空了,三皇子你就先坐那里吧,过几日再调整位置,让三位皇子同坐一排。”

    沈泽道:“先生,不必麻烦了,学生在这里很好,只是一个位置而已。”

    先生含笑点了点头,挥手道:“那便这样吧,上课。”

    六皇子沈陆坐在五皇子旁边,眼神朝沈泽那边偏了一下,神色晦暗不明。严修倒是在心里感激了三皇子一番,只要他坐在那里,五皇子他们就不敢动手把柳渊的东西扔出去了。

    柳渊在书案上留了几本书,沈泽随意看了一下,里面都是些写了又涂掉的话。有几处没有完全遮住,可以看出是批注。

    沈泽笑了笑,伸手研墨润笔,替柳渊将那几处没有遮完的地方涂黑了。

    柳家,柳府。

    皇后柳玲珑在知道三皇子要回宫的消息之后就想同柳家联系。但是她不太敢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父亲,本想找自家弟弟柳渊,结果却先一步接到柳渊的求救。

    所以,她从善如流地让自己身边的大宫女来柳府接人。

    “丞相大人,”大宫女知慎恭敬道:“皇后娘娘听闻二公子回京,十分想念,故而遣奴婢来接二公子进宫一叙。”

    柳执冷着脸没有说话,那边,已经穿戴整齐的柳渊进门就满脸是笑道:“知慎姐姐,我阿姐过得还好吗?我给她带了最喜欢的江南糕点还有江南新出的首饰布匹和衣样。”

    “二公子万安。”知慎笑道:“皇后娘娘很好,只是惦念二公子你惦念得紧。”

    柳渊笑着,朝知慎眨了眨眼睛。

    知慎是自小就跟在柳玲珑身边的,她也是看柳渊长大的人,所以知道柳家的一些事情。

    柳丞相虽然十分严厉,但是对自己那个唯一的女儿还是有几分偏爱,所以,柳渊每次犯事的时候,都会找姐姐来避祸。

    这一次也不例外。

    一开始柳执没有松口,但是知慎说了一下皇后在宫中的情况,柳执最后不得不点了头。

    “谢谢爹。”柳渊笑道。

    柳执冷着一张脸道:“我送你去皇宫,出宫我接你回来,我今日休沐,可以守着你。”

    “啊?!”柳渊的笑脸一下子就淡了:“爹……”

    “别叫,没用,等你什么时候正式到藏书阁去报道了,我也就不管你了。”

    柳渊道:“爹,这藏书阁不是我不去,但是您不能把我安排到南疆那个藏书阁去修书吧,您这到底是是让我去修书,还是打算动用私刑直接把我发配边疆?”

    柳执冷哼了一声:“我让你去哪里就去哪里。”

    “好吧,”柳渊摊了摊手。

    他父亲这么坚持,他也不用这般去硬碰硬。

    他要留,自有一万种方法可以留下来。

    随着皇后的车马,柳渊再一次来到了已经来了无数次的皇宫。但是这一次再见这些巍峨森严的建筑时,他已经没有了半点亲近之意。

    上一世,齐国南迁之后,在新的都城还原了齐国在京城的皇宫。所以,他现在看到的宫门口,想到的是上一世严修被乱箭杀死的地方。

    再往里,那条铺了砖石的路,通向皇帝的大殿,也一如他上一世走过的死亡之路。

    马车没有直接从宫门口进去,而是从一旁的小宫门绕了过去。

    因为是皇后派出来的车驾,柳渊进宫不必下马车步行。

    知慎看了外面一眼,朝柳渊道:“二公子,就要到了。”

    柳渊笑道:“多谢知慎姐姐。”

    知慎常年在宫中,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她觉得这位二公子此刻虽然笑着,但是眼神却是冷的。

    她猜测这个冷应该不是因为皇后,因为她从小就在柳家,知道这姐弟俩是多么的亲近。柳家主母去世得早,柳丞相后来又没有续娶,甚至身边连个枕边人都没有。柳丞相忙于公务,家里两个公子和姑娘早早就请了先生教学,并没有让他们与乳母和下人多亲近。

    柳夫人去世的时候,柳渊那会儿只有两岁,什么都不懂,只天天哭着喊要娘亲。

    那会儿皇后娘娘也只有六岁,成天就攥着弟弟的手,上哪儿都带着他。

    慢慢的,柳渊就不找娘亲了,他后来挂在嘴边的就是——阿姐。

    这个是我阿姐喜欢的,那个是我阿姐想要的;只要是柳渊能够办到,柳玲珑就没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就连一开始,柳玲珑议亲时,柳渊都偷偷跑到书院去瞧那些公子。柳小公子那丹青妙手,都是为了给自家姐姐画那些公子练出来的。

    只不过,那时候柳玲珑一个都没瞧上。

    后来,柳家姑娘一朝瞧见天颜,即刻便被封为皇后,柳二公子过了好多天才从外面回来,回来便与自家亲姐大吵一架。

    那是两人第一次吵架。

    两人的争吵最后以柳玲珑那句——“阿渊,我就是要当这个皇后。”而结束。

    两人和好。或者说是柳二公子没有办法而不得不做出的让步。

    之后柳玲珑入宫,有了皇后的照拂,柳二公子在京城的名声越来越响,只是这名声却不是好的方面。知慎觉得可惜,皇后殿下也不止一次忧虑表示,她这个弟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能不能支撑起柳家这些事情。但是她只有这一个弟弟可以依靠了。

    好在,柳二公子虽然顽劣,但在心里,他的这个皇后亲姐仍然占有重要的地位。

    “二公子,”知慎道:“眼下,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波谲云诡,皇后娘娘心中难安,二公子这时候进宫,也是皇后娘娘所期盼的。”

    “嗯,让阿姐忧心了。只不过,阿姐已经贵为皇后,未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少不了她的尊荣,阿姐还忧心什么呢?”柳渊笑着看着知慎,似是懵懂。

    知慎被那目光盯着,觉得好像被看透了一般,原本那些琢磨好了的话一下子根本就说不出来了。

    柳渊说完,也无所谓知慎会不会回答,目光又落向车外。知慎这会儿才感觉自己找到了一点儿自己的魂魄,她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偷偷地去打量柳渊的神情。

    柳渊没有表情,眉眼却染着冷意,这冷意一直持续到到了皇后的宫殿,听到了皇后柳玲珑的声音时,那笑容才重新染上了眼眸。

    “阿渊,本宫可把你盼来了。”

    柳渊笑道:“阿姐。”

    柳渊跳下马车,皇后一下子就看到了柳渊手上的伤:“阿鹤说你受伤了,还说伤得不重,这叫不重?这手怎么弄成这样的!”

    皇后说着就要看柳渊手上的伤,柳渊怕她见了又要难过,便道:“阿姐,我换了药出来的,大夫说不能拆,不然不利于伤口愈合。”

    听到柳渊这么说,皇后才歇了要看伤口的心思。

    “阿鹤说你被父亲禁足了,怎么回事?还得我叫知慎去,才能把你弄出来?”

    “我惹了父亲生气,他恼我呢。”柳渊说着,指着车厢道:“先不说这个了,阿姐,我给你带了礼物。”

    皇后自是要去看柳渊给她带的东西的。她这个弟弟,不论到了哪里,都不会忘记她这个姐姐。

    皇后挑了一会儿,随手打赏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个贴身的宫女,让这些人都退下之后,她才开口道:“阿渊。”

    “阿姐,怎么了?”

    “父亲要让你去藏书阁修书?”

    柳渊没想到这个事情姐姐这边已经知道了:“嗯,事情有苗头,但是还没定。”

    柳玲珑一脸忧虑道:“我听说位置都给你选好了?阿渊,不管父亲怎么逼迫你,你都不能答应,你得留在京城。”

    柳渊心里微微一愣。

    虽然他有猜到他阿姐会这样嘱咐他,但是猜到和亲耳听到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父亲虽然严厉,但是是担心柳渊会卷到旋涡之中。阿姐虽然关切,但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让柳渊留在京城为自己出一臂之力。

    柳渊的神色淡了淡,借着喝茶掩盖住了,然后状似无奈道:“阿姐,那是父亲的安排,我怎么可以拒绝?”

    柳玲珑一听就着急了:“阿渊,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弟弟,我知道你的能耐绝对不是去那蛮荒之地修书那么简单,你别去,姐姐会想办法将你留在京城的。京城多好玩啊,你去西境吃黄沙还不够,还要去南疆喂蚊子吗?”

    柳渊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阿姐宽心,我也不愿意去那蛮荒之地,我自会跟父亲好好说的,你身居后宫之中,还是不要太操心这些事情了,免得父亲生气。”

    “可是……”柳玲珑还是有点担心。

    “放心吧,阿姐,我会想办法留在京城的。”

    说着,柳渊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阿姐,时辰也不早了,父亲还在宫门外等我回去,阿姐若是想要什么宫外的吃食和玩意儿,派人送个信给我,我自然都会替阿姐寻来的。”

    “我自然知道你是心疼我的,不过那些小玩意我都不缺。你要不再坐一会儿,过会儿六皇子就要回来了。”

    “老六说,他在淮城惹你生气了,一直都想给你赔个不是。”

    “我就他这么一个孩子,他是你亲外甥。”

    “他不是。”

    柳渊突然打断,表情冷得就像在说一个仇人一般。这个样子的柳渊让柳玲珑整个人一惊,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柳渊反应过来是自己失态,便又笑起来道:“姐姐,我会找最好的大夫,让你有自己的孩子的。”

    柳玲珑摇了摇头,眼泪掉了下来。

    柳渊知道自己在说错了一句话之后又说错了第二句话,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自己愚蠢,可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看到自家阿姐的泪水,柳渊人整个人慌了神,连忙道歉道:“阿姐,是阿渊错了,阿姐不要哭。”

    柳玲珑一把抓住柳渊的手道:“阿渊……”

    就好像知道柳玲珑会说什么一般,柳渊急忙道:“阿姐!”

    柳玲珑看着柳渊的眼睛,看到他一脸惊慌的样子,点了点头,松开了柳渊的手。

    “你说阿爹在宫外等你,你这就去吧。”

    柳渊知道自己的行为伤了自家阿姐的心了,但是有些事情确实是无法如实告知,他不想让自家阿姐和六皇子再有什么瓜葛,但是自家阿姐却对六皇子有更加深远的期望。

    再说下去也没什么作用,柳渊朝柳玲珑行了个礼,道:“那阿渊这就出宫了,阿姐你自己多多注意自己……”

    柳玲珑伏在一旁的小几上,没有看柳渊,只是朝柳渊挥了挥手。

    柳渊定定看了柳玲珑一眼,见对方还是没有看他的意思,便转身退了出去。

    柳渊走后不久,知慎走了进来,看到柳玲珑的样子,一脸惊惶,忙上前道:“娘娘这是怎么了?二公子惹您生气了?!”

    “知慎……”柳玲珑道:“你去打听,不要去问柳家,用我们自己的手段,去打听,柳渊在西境都干了些什么。”

    “娘娘的意思?”

    柳玲珑怒喝道:“我要你去就去!”

    知慎忙跪地道:“是,奴婢这就去查。”

    知慎走了之后,柳玲珑看着自己的肚子,凄凉地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沈泽:小狐狸人虽然不在,桌子我给他守着。

    柳渊:麻了,说错话了,我惹我姐伤心了。

    第40章

    六皇子刚刚到凤仪宫的时候, 柳渊才出门不久。皇后柳玲珑听到六皇子回来了的声音,便擦了擦眼泪,整理了一下妆容, 让人看不出她刚刚有哭过的模样。

    “母后。”一进宫门,沈陆便笑着开口。

    柳玲珑满眼是笑地点了点头。六皇子看了一圈,疑惑道:“舅舅呢?”

    柳玲珑将六皇子招到跟前道:“他有事, 所以就先回去了。”

    沈陆的表情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舅舅还是没有原谅我吗?”

    “不是, ”柳玲珑宽慰道:“他就是小孩子脾气,这段时间被禁足,所以闹着呢。”

    六皇子轻轻拉着柳玲珑的手道:“那母后不如去帮舅舅说下情?舅舅在书院的课都没有上了,据说还要去修书,那若是修书,儿臣以后不就不能经常看到舅舅了?”

    六皇子的话说到了柳玲珑最忧心的地方,她朝六皇子道:“你放心, 你舅舅也不愿意去那地方修书的,我自然会从中想办法,过段时间你就可以在青山书院看到你舅舅了。”

    “是吗!”六皇子雀跃道:“那我替舅舅谢谢母后!”说着,他看了眼还留在桌上的珠宝首饰, 笑道:“这是舅舅送来的吗?有给我的吗?”

    柳玲珑一愣,她之前心里一直都装着事情, 没太注意柳渊送东西来的时候没有提到六皇子。

    “有的, ”柳玲珑笑道:“你舅舅说你什么都不缺,所以就带了些江南特有的小吃, 你试试看,有没有喜欢的。”

    沈陆看了一眼, 里面都是一些糕点酥饼, 没有一件是他看得上的, 但是他面上不显,满脸是笑道:“我最喜欢这些东西了,果然还是舅舅最疼我。”

    宫门口,柳渊突然感觉一阵恶寒,忍无可忍打了一个喷嚏,送柳渊出宫的小宫女担忧道:“二公子可是吹到风了?”

    “没事,”柳渊朝小宫女笑了笑。

    小宫女平常就在宫门口伺候这些要出宫的贵人,所以见过柳渊很多次了。以前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柳家二公子长得好看,但是这一次,这位公子像是长开了一般,容貌出落得更加艳丽和出色了。

    他就这般站在那里,就感觉宫门口其他人都没了颜色。

    柳渊察觉到小宫女的目光,笑问:“怎么这般看着我?”

    小宫女一下子红了脸,她之前都没有发现,刚刚柳二公子笑起来的时候她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柳二公子嘴唇上多了一颗小痣。

    饶是她这般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看着那颗痣都觉得,怪惹人的。

    “柳二公子的嘴唇是伤到了吗?”小宫女懵懵懂懂。

    “啊?”柳渊这才想起来穆见微在自己嘴唇上点的那颗痣,当时穆见微跟他说的是一段时间就没了,但是现在十几天过去了,却没有半点消退的迹象。

    他总不能跟小宫女说实话,便笑道:“嗯,是的。”

    柳渊自己没注意到,他这般承认之后,小宫女脸更红了。

    小宫女偷偷想,这是做了什么,能伤到这个位置?

    沈泽到宫门口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番景象——十几岁的少年郎身长玉立,容貌绝佳;而他身边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小宫女长得眉清目秀,特别是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全部都落在少年的身上,少年开口询问了什么,那小宫女不知道怎么还红了脸,然后,少年人便笑了起来。

    沈泽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将那少年的笑容藏起来,只让自己看到的冲动。

    所以,他的声音比他的理智早了一步。沈泽听到自己开口道:“柳二公子。”

    柳渊诧异回头,这是西境一别之后,这么多天,他和沈泽第一次见面。

    “三殿下。”柳渊笑道。

    沈泽明显察觉到,这个笑容相较于之前在西境,过于礼貌和疏离了。

    一旁的小宫女下意识深深吸了口气,心想她今日是什么运气,能在这宫门口先后遇到这两位人物。

    别人提到三皇子,多的是他的身份,他的能力。但是对于她这样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来说,对三皇子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对方的容貌了。

    对方似乎完美综合了生身父母的优点,但是他同柳二公子又是不一样的。

    柳二公子的美是整个京城公认,他美得几乎雌雄莫辨;三皇子同样是美的,但是每一个人看到三皇子,都没有将他与任何与女子有关的词汇联系起来。

    因为,三皇子周身的气场太让人害怕了。

    就像现在这样,小宫女只是那样被三皇子淡淡看了一眼,脸上刚刚被柳二公子撩动的红晕一下子就退得干干净净。

    小宫女被吓到了,忙道:“三殿下万安。”

    “站这里干什么?”沈泽开口,问的是柳渊。

    柳渊不动声色退了一步,道:“等我父亲,与他一同回去。”

    沈泽看到了对方的小动作,虽然知道他只是在避嫌,但是心里那种不快越发的明显了。

    周围越来越多人看了过来,沈泽知道自己若是继续站在这里,可能会给柳渊带来更大的麻烦,便道:“我回京身份特殊,就不特地去拜见丞相大人了,”

    柳渊点头道:“多谢三殿□□恤。”

    “嗯,”沈泽应了一声,柳渊敏锐感觉到这位殿下是生气了。柳渊不知道这位殿下忽然间哪里来的火气,但是此刻他父亲柳执就在不远处,他不太想让父亲觉得他与三殿下的关系很亲近。

    而且,本来就很一般。

    虽然他们……

    柳渊猛地打住自己脑内的思绪,只是朝沈泽行礼道:“父亲还等我过去,我就不同三殿下多说了,三殿下万安,在下告辞。”

    柳渊说完就要走,沈泽只闻到对方离开时,身上特有的白檀香味。

    沈泽转身,看到的是对方头也不回上了柳家马车的背影。

    沈泽轻轻抿唇。

    “刚刚那个,是柳家那个老二?”不远处,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道。

    “公子,您小点声。”

    “我周围都没人,谁听得到我在说什么?”那男子道。

    沈泽抬眼,看到了一旁等着出宫队伍里,一个不太显眼的马车旁,站着的一个膘肥体壮的男子与他身边跟着的奴仆。

    沈泽看了眼马车上的徽文,是一个与蒋家走得比较近的小家族。

    这个人沈泽没有见过,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那人在奴仆提醒过了之后确实压小了一点儿自己的声音,但是这个距离对沈泽来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长得真是……比那馆里教出来最好的雏儿都要带劲几分。你看到他嘴唇上那个痣了吗?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嘿嘿嘿”

    男人笑得有些下流。奴仆很害怕地朝四周看了一眼,感觉自己周围确实没有人,才应和自家主人道:“他肯定是知道自己怎么来得更加勾人,才弄的。”

    “嘿嘿,好歹也是出生世家贵族,也做这等下三滥的玩意儿?”

    奴仆笑道:“他们不是做,是找刺激。奴才听说,那些表面上光鲜的贵族公子,内里其实烂透了。”

    那男人被奴仆说动了心:“你说……那柳二公子,有没有可能?”

    “嘘!”奴仆忙道:“爷,那柳二公子可不是一般的人,您只能想想。”

    “呸!等五皇子登基,他们柳家还能风光几天?到时候那柳二公子就是勾栏院里一滩人尽可夫的烂泥。”

    那人又说了一些十分难以入耳的话之后,终于将话题挪开了。

    “我听说,青山书院女院那边,来了个国色天香的女学生?”

    奴仆点头道:“是的,奴才同蒋申蒋公子身边的下人有几分交情,他们同奴才说,不仅是蒋申蒋公子,五皇子都被那女学生迷了心思。”

    “有多好看?谁家的?”

    “有多好看奴才也不知道,据说是上院的女学生。”

    “喔?倒是个世家大族?哼,我若是有他们那些人那样的身份,我也不用去考那什么入学考试。”

    前面出宫的马车终于动了一段距离,那人瞧着,便没再说话,踩着踏凳爬上马车。马车出了宫,慢慢就消失在沈泽眼中。

    沈泽收回目光,朝皇帝寝宫的方向而去。

    那同柳渊说过话的小宫女这才战战兢兢地挪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她刚刚,似乎从三殿下身上感受到了杀气。

    但是她也不知道这杀气从何而来,只知道自己总算是活了过来了。

    ***

    柳渊同沈泽在宫门口说那几句话,自然是落在了柳执的眼里。柳渊刚上马车,柳执便开口了:“你与三皇子……”

    “点头之交。”柳渊道。

    柳执不置可否,车身微晃,马车动了起来,柳执轻轻开口道:“今日,面见了陛下,陛下向我暗示,他想将太子之位给三皇子殿下。”

    柳渊知道父亲有话要说,便静静听着。

    “但是,三皇子在朝中没有什么根基,他若是想顺利拿到这个太子之位,走的必将是一条极为辛苦的道路。”

    柳渊暗想,对方更加辛苦的路都走过了,眼下这条路,算不上辛苦。

    “我们柳家,是要明哲保身,还是激流勇进,这件事,为父还没有想好。”

    柳执说完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柳渊一时之间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马车里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柳执道:“三皇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父亲,”柳渊笑道:“三皇子,他如果真的成了皇帝,他会做得很好。”

    柳执一愣。

    柳渊看着父亲的眼睛,没有逃避。

    “父亲心里不是已经有决断了吗?”

    柳执没有回答。

    柳渊笑了笑,问道:“那父亲还要送我去藏书阁修书吗?”

    柳执道:“是我说了什么让你错以为你可以留在京城?”

    这回,轮到柳渊愣住了。

    “父亲……您别这样啊,我也想替您分忧。”

    “你乖乖呆去修书就是替我分忧了。”

    柳渊:“……”

    他知道父亲这回不是吓唬他,是真的铁了心要把他先送走。

    京城的局势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了吗?

    蛮族之祸还没有解决,世家争斗也还没平息,他怎么放心将父亲一个人放在京城?

    柳渊朝柳执笑了一下,道:“父亲,阿渊知道您的心思,但是阿渊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保护。”

    说着,柳渊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柳执没有拦住,车夫被吓一跳,忙勒停了马匹,马发出一声嘶鸣。

    柳执立刻从马车里要出来,才发现柳渊根本就没有离开。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快到柳府了,柳渊此刻已经站在柳府大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

    “父亲,我不想让你担心,但是,我真的要跑的话,您拦不住我。”

    说完,柳渊转身进了柳府大门。柳执那颗刚刚被柳渊悬起来的心,再一次放回肚子里,然后他笑了起来:“哼,能耐了啊。”

    当晚,柳渊就觉得自己身边的看管似乎少了一些。

    不过此刻的柳渊还没有时间去查证,因为严修来了柳家。

    “阿渊,”严修一边玩着柳渊从江南带回来的小玩意一边道:“你没去书院你不知道,三殿下从今天开始要在青山书院上学。”

    柳渊有些意外地看了严修一眼。

    严修捕捉到了这个眼神,便道:“意外吧,我们一开始都不知道,说起来三殿下来的时候还救了我一下,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被五皇子捉弄到何时?”

    柳渊立刻问:“五皇子干了什么?”

    严修立刻苦了脸,将书院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

    “现在三皇子在那里,你可以多同他在一起。”

    严修立刻摇手道:“不行不行,三皇子看着好让人害怕,我还是跟着六皇子吧。”

    “六皇子他……”柳渊一顿,见严修疑惑看着他,便道:“他是个会明哲保身的,你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想求他帮忙,他不一定能帮你。这些天我不在书院,你若是遇到什么事情还是去找三殿下,他只是看着怕人,又不凶的。”

    “真的吗?”

    柳渊点了点头。

    “那行,反正我也会避开五皇子他们的,只要先生在,他们也不太敢干什么。”

    柳渊揉了揉严修的脸,笑道:“这些天要辛苦你了,我过段时间应该就可以回去了。”

    “不用去修书了?”

    柳渊笑道:“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去修书呢?”

    “好你个柳庭岳,你又拿我寻开心,我可是堂堂严家小公子,别把我当小姑娘!”

    柳渊连忙求饶。

    “对了,”严修又想起来一事:“这些天京城有点儿乱,你出门的时候记得多带些人在身边。”

    “怎么了?”

    “今日我来这边的时候听说,在西街那边,有一家公子的马车被人抢了,那公子还被人打了个半死,刚刚拉到医馆就断了气,京兆尹那边到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好多人在传,八成是老天开眼,惩恶扬善。”

    “惩恶扬善?”

    “就是……”严修觉得有点难以开口,“那个家族跟蒋家有点关系,借着蒋家的东风在京城里作威作福,不少倌儿都被他祸害过,其中听说还有被玩死的……但是那些倌儿命贱,死了也没有人替他们伸冤。多亏有这强盗,不然还不知道他要祸害多少人。”

    柳渊大概知道那人是谁了,他常年在京城,关于他的容貌,多多少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只是之前他没时间去收拾对方,没想到对方先一步被收拾了。

    “挺好的。”柳渊笑道,免了他出手了。

    “那是。”严修道:“阿渊,我今晚能在你这里歇息吗?”

    柳渊意外问:“怎么了?”

    “哎,我妹妹,”严修道:“我那个小妹,阿婉,她进了女学之后总缠着我跟她比文章,你知道的,整个严家就我学问最不行,这她还要跟我比文章,我怎么比得过?”

    “你睡这里倒是没问题,那你明天怎么办?”

    严修摇手道:“明天我大哥就回来了,她去烦我大哥,自然就没有我什么事情了。”

    柳渊笑着摇了摇头:“那你就在这睡吧,这里你也熟悉。”

    “好嘞!”说着,严修就拿着柳渊送给他的那些江南小玩意去了一旁的客房。

    “阿鹤。”柳渊道。

    阿鹤推门而入:“公子。”

    “今夜严家小公子在我这里,你去给严家报个信,免得他们担心。”

    “是。”

    阿鹤刚走不久,外面就飘起了小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柳渊倒是还没感受到什么寒意,只是觉得房间里的暑气都被消散了不少,便推开窗户,想让风进来得更多一些。

    窗外,树影摇晃,柳渊眉头一皱,下一刻,眼前人影一晃,柳渊看清来人,下意识道:“你怎么来了?”

    “想向你赔礼道歉。”沈泽道。

    “我可不知道三殿下有什么得罪我的地方。”

    沈泽想了一下:“那夜闯丞相府算吗?”

    柳渊一窒。

    “外面雨挺大的,柳二公子不请我进去坐一下吗?”

    柳渊笑道:“我这里只请客人,可不招待不请自来者。”

    沈泽站在窗户外没有动。

    柳渊看了一眼,那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将人淋湿倒是刚刚好。

    柳渊随手将一旁挂着的软缎扔给沈泽道:“三殿下尊贵,若是在我这儿得了风寒可不好。”

    说着,柳渊准备叫下人过来,被沈泽拦下道:“不了,不要惊动太多人,你父亲这边到时候你不好交代。”

    柳渊下意识反驳道:“我要交代什么?”

    沈泽笑道:“不,是我不好交代,毕竟堂堂齐国三皇子殿下好好的正门不走,偏要翻墙而入。”

    柳渊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便问道:“过来是西境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吗?”他觉得他和沈泽的关系也大抵就是西境蛮族铁矿那些事情了。

    “我说我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说着,沈泽拿出了一个小锦盒。

    柳渊问:“这是什么?”

    沈泽道:“你打开看看。”

    柳渊接了那锦盒,皱着眉头将盒子打开,里面,一枚小小的血玉扳指在烛光下发出温润的光芒。

    柳渊一愣,他见过不少珍奇珠宝,但是颜色这样正的血玉,他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下意识道:“这……”

    “在西境看到的,感觉适合你,就带来了。戴上看看?”

    柳渊将盒子合上,道:“无功不受禄。”

    沈泽道:“就当是铁矿与西境之事我的谢礼。你若是给我了,我也只是扔在那里,倒是浪费了。收着吧。”

    “你不是也缺一个吗?之前你那个白玉扳指。”

    沈泽点到为止,这件事倒是提醒了柳渊。柳渊想了想,便不再推却,将那血玉扳指戴在了右手大拇指上。

    少年人的手手指修长,红色的血玉和白色的皮肤那那一双手上对比强烈,玉上的一点血色,就像是血滴上去一般,有一种妖冶的杀伐之感。

    “很好看。”沈泽道。

    柳渊正要说什么,旁边客房里严修的声音传了过来:“阿渊,你还没有睡吗?我想起来我明天还要去书院,但是我书本都没有带,还要抄书来着,我也忘了抄……”

    沈泽看向柳渊,低声问:“他怎么睡你这里?”

    “他怎么不能睡我这里?我们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还睡过一张床。”

    柳渊说完就去看严修那边,没有注意到沈泽一瞬间变了的脸色。

    那边,严修已经穿着寝衣跑了过来,柳渊大惊失色,忙拉住沈泽的手将他往内室一推。

    “你先躲在这里!”

    柳渊说完就要出去,结果手却被沈泽一下子拉住了。

    柳渊诧异回头看向沈泽,沈泽朝他笑了一下,低声开口道:

    “柳二公子,你说,我们这个样子……”

    “像不像”

    “在偷情。”

    柳渊一掌将人推进了内室,然后将门关上了。

    “……”

    柳渊知道沈泽是故意的,这人外表看着端庄持重、冷酷寡言,实际上内心就是个黑的。柳渊感觉这些年在风月场里的修炼都比不上这位三殿下的一句。

    沈泽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声地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沈泽:没转正好难哦

    第41章

    严修跑了进来, 见柳渊依旧穿戴整齐不由得有些疑惑:“阿渊,怎么还不睡吗?”

    柳渊下意识看了一眼内室,然后才道:“刚刚有点事情耽搁了。你说你要抄什么?”

    “噢噢, 就是今天还不是五皇子那事儿,然后先生罚我们抄书,只有六皇子一直跟在先生身边幸免于难, 连今天才来的三皇子, 都要跟着我们一起抄书。”

    “哦?”柳渊微微扬声道:“三殿下都要抄书啊?!”

    “是的,”严修忙不迭点头,“所以阿渊,你先别说了,我也没带书本,你会模仿我的字,你帮我抄一篇可以吗?求你了。”

    柳渊看着严修笑道:“你要欺骗先生?”

    “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严修抓耳挠腮, “那文章我可用心背会了,抄三遍完全没必要,而且,我也是受害者好吗……先生就是拿五皇子没办法, 才让所有人都跟着抄书的。”

    “阿渊,好阿渊, 你帮帮我吧, 秋日会宾楼的厨子出新品,我去抢位置, 我请你尝鲜,怎么样?”

    柳渊想了一下, 不知道沈泽走了没有。

    “阿渊?阿渊!”严修叫了柳渊两声, 有些气鼓鼓地坐在柳渊对面, “你都没听我说话。”

    柳渊回神道:“没有,我听了,抄书是吧?我帮你,我叫阿鹤来研墨。”

    严修一听,雀跃道:“好!多谢阿渊!阿渊最好了!”

    柳渊模仿严修的字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况且严修只让他帮忙抄一遍,那篇文章柳渊一下子就写完了。见严修第一篇还没写完,柳渊道:“还要我再帮忙抄一遍吗?”

    严修摇手道:“不了不了,先生毕竟是罚我,你若再帮我抄一遍,那不就成罚你了吗?你若想睡了你就去睡,我抄完就回去。”

    “想睡倒还没有,你先抄,我让厨房准备点东西。”

    柳渊说着,走到了院子里,对值夜的下人道:“准备一些吃食,严小公子在这里。”

    下人接了吩咐便要离开,柳渊又将人叫住道:“多备一些……我饿了。”

    “是,那公子是否需要上饭食?”

    “这倒不必了,让厨房看着准备吧。”说完,柳渊便要进屋,想了想,从回廊上往内室那边绕了过去。他觉得沈泽应该是走了,但是放心不下,还是先过来看看。

    柳渊推开内室的窗户,发现沈泽正坐在窗户旁边,沈泽没有料到柳渊会突然出现在窗户外面,那张精致却总喜欢冷着表情拒人千里的脸一瞬间有一点惊诧。

    “你在这里干什么?”沈泽问。

    柳渊笑了起来,那笑容十分的不怀好意:“我这不是来看看我的小情儿,有没有乖乖听话躲好?”

    说着,柳渊一只手撑着窗户,从外面跳到了房间里,身姿轻盈,刚刚好落在沈泽面前。房间内没有点灯,光线昏暗,只有外面的月光轻轻柔柔地落在少年人身上,给少年人的面容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少年人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然后,他这般笑着,朝沈泽伸出了手。

    沈泽不知道怎么的,没有动作。

    柳渊站在那张沈泽坐着的贵妃椅前,心里想着的全是要好好给这位三殿下点颜色看看,便轻轻俯身,一手扣住一边贵妃椅的扶手,一手轻轻捏住沈泽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将沈泽锁在了这方寸之地间。

    “三殿下你看,这样是不是更像夜里私会情郎了?”

    少年人手指带着热度,触碰到肌肤的一瞬间跟点了火一样,沈泽随着少年人的动作轻轻抬了头,喉结微微滚动。

    沈泽正要开口,柳渊便笑道:“三殿下是不是要说我放肆了?”

    柳渊话音刚落,便看到对方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那双眼睛就这样看着他,就好像要将他的灵魂都吸到那深不见底的井底之中。

    “阿渊,别闹。”

    沈泽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柳渊一时间楞在原地,因为,他听过很多人叫他阿渊,但是沈泽这样叫他,却是头一次。

    而且用的还是这种纵容的语调。

    看柳渊一时间愣了神,沈泽再次开口道:“阿渊,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如果沈泽这时候是用刀抵着他脖子,然后说能不能叫他小名,那他一定拼着玉石俱焚的力气让他闭嘴。但是现在,对方明明上一刻还在被他肆无忌惮地捉弄,下一刻却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向他询问……

    “不行……”柳渊觉得自己真的像个风月场里翻脸无情的嫖/客。

    “为什么?”沈泽询问:“如果你不好意思,我不会当着其他人面前这样叫你的。”

    “什么不好意思?我没不好意思。算了,你叫吧……”柳渊败下阵来,他在心里宽慰自己,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阿渊。”沈泽轻轻开口,柳渊觉得对方叫他的名字那两个字像是从舌尖上滚过一样,叫人莫名的耳朵一热,他正要开口让沈泽别这样叫他了,沈泽却先一步道:“外面有人过来了。”

    经沈泽提醒,柳渊才想起来,严修还在外面,听那脚步声似乎朝这边近了,柳渊急忙起身。

    一拉,一扯,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柳渊脚被一旁的桌角拌了一下,桌子发出刺耳的声音,桌子上放着的小花瓶眼看着就要摔下来。柳渊去抢瓶子,没注意沈泽,结果整个人坐在了沈泽的腿上,后腰贴在沈泽下腹,即便柳渊看不见,也知道两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没人顾得上小花瓶了,柳渊连忙站了起来,退离沈泽两步远。那花瓶终于砸在地上,发出稀碎的声音。

    少年人留在身上的气息还没有消散,沈泽坐在贵妃椅上,轻轻抿了抿唇。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很想揽着对方的腰把人直接按在自己怀里,但是他怕把人吓到了。

    柳渊嘴上虽然总是浪的没边,但是内里却是最守规矩的一个。

    他和柳渊之间刚刚建立的一点点联系,他不想就这样破坏了。

    “怎么回事?!”外厅的严修被惊动了,就要进内室查看。

    柳渊忙道:“没有,是我在里面。”

    “阿渊?你什么时候进去的?”

    柳渊指了指旁边的窗户,意思是让沈泽躲到那里去。

    沈泽一时间不愿,但耐不住柳渊用眼神求他,沈泽指了指柳渊的额头,开口道:“下不为例。”然后从窗户那里跳了出去。

    沈泽刚一跳出去,那边,严修就推门进来了。

    柳渊站在窗户旁边,心想这都是什么事?

    “怎么了?”柳渊笑道。

    “你怎么进来的?”严修十分疑惑。

    “哦,我有时候想找刺激就会从窗户翻进来。”柳渊随口糊弄道。

    “找刺激?!”严修两眼放光,“好玩吗!我也想来!”

    严修说着,人就要跑到窗户旁边,被柳渊一把拦住道:“不了不了,没多好玩,外面下雨,地是湿的。”

    “这样啊……”严修有点遗憾。

    柳渊道:“你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哦,我刚刚似乎听到这里面有声音。”

    柳渊面不改色道:“是我在吩咐暗卫事情。”

    “哦哦,那就没事了,吓我一跳。我以为闹鬼了呢。”

    为了不让严修继续纠缠这里面的事情,柳渊道:“我让厨房准备的东西去问问送来了没有,怎么这么久。”

    “你可别怪你家下人,他们早就把东西送来了,”说着,严修就要带柳渊去看:“你大晚上让人送那么多东西来干什么,就我们两个人而已。”

    柳渊心里暗道,他当时想的是三个人。

    那第三个人若有所感,站在窗户外面看了柳渊一眼,得到的却是柳渊一个警告的眼神。

    沈泽转过身,靠在窗户外的墙壁上,笑了起来。

    等柳渊那边好不容易将严修送走,整个人觉得筋疲力竭,他也不知道好端端的一个晚上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看到桌面上还有他怎么吃也吃不完的小米粥,柳渊心头火起,将剩下的那一碗端到了内室。

    “三殿下,要不吃个宵夜再走?”柳渊站在窗户旁,挡住了沈泽翻进来的去路。

    “宵夜就不吃了,我要走了。”

    柳渊一愣。

    今天晚上沈泽过来除了给他送了个血玉扳指之外,多余的时间就在躲人,柳渊忽然感觉有一点点愧疚。

    “那下次来,我好好招待你?”

    “不了,我来这里,还有一事要跟你说,”沈泽道:“铁矿一案我拿到了监察权,你应该十分好奇朝廷会查出来什么。”

    沈泽这个话几乎说到了柳渊心坎上,他在铁矿一案上交朝廷时就想过从中拿到一个监察权,但是他父亲柳执拦住了他这些心思,他这些天一直都在想怎么绕过父亲把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沈泽这边已经办成了。

    “你能出门吗?”沈泽问。

    “怎么感觉我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现在不是吗?”

    柳渊笑了起来:“出门应该是能出。”

    “好,那过几日,我来接你。”

    柳渊吩咐道:“用别人的名字,别太张扬。还有,”柳渊笑得狡黠:“三殿下莫忘了抄书。”

    沈泽笑着点了点头。

    柳渊也勾着嘴角倚在窗边,一种很放松的姿态。

    沈泽的目光落在柳渊的眼睛上,然后不动声色地划过对方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最后看了一眼对方右手上新戴的血玉扳指。

    “我走了。”

    “好。”

    沈泽的身影在月色下一晃就没了踪迹,对方乘着雨夜而来,又披着月色而去。柳渊没想到他和沈泽会有这样的时候,不禁笑了起来。

    沈泽避开了柳家那些暗卫,与守在柳家外面的崔钺碰面。

    一看到沈泽,崔钺便笑道:“夜会佳人,殿下心情不错。不冷着一张脸的时候,确实担得起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呼。”

    “你就不会说点别的?”

    “毕竟,你在里面春宵一刻,我在外面刀光剑影;这事情换成是你,你觉得你会说什么?”崔钺笑着道。

    “发生了什么?”沈泽脸上原本还留着的那点儿笑容已经没了踪影。

    “嗯,有点办正事的样子了,”崔钺点了点头,旋即收了自己那玩笑的心思,开口道:“刚刚有人在探你行踪,我们把人解决了,但是不知道背后是谁,你最近要小心一些。”

    沈泽点头:“不过,到底是哪些人大抵也能猜到。”

    “虽然你当时提早送信到京城让陛下没有真的写什么太子诏书,但是,陛下既然动了那个心思,那他身边的御前太监李稳和后宫那位蒋贵妃不会嗅不出味道,有些事情要尽快。”

    “嗯。”

    崔钺把该说了说了,也不再多言,只是道:“不过,你也夜会佳人也挺不容易的,他这周围到处都是暗卫,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他一个世家公子,要那么多人保护干什么?仇家很多吗?”

    沈泽没有说话,他刚刚进去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但是这些事他并不好询问。可以猜测,一部分应该是柳渊的父亲柳执留下来看着柳渊行踪的,另外应该是柳渊自己的暗卫。

    沈泽看了静悄悄的柳府一眼,然后朝崔钺道:“走吧,回去。”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沈泽来过后的好几日,柳渊都没有出门,一方面是有些事情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另一方面也是他在等他父亲松口。

    这一日,柳渊正在书房里看书,阿鹤拿着一封拜帖道:“公子,这是严家送来的,说是严家小公子的拜帖。”

    柳渊一愣:“严修干什么?他来我这里什么时候需要拜帖了?”

    柳渊拿了那拜帖看了几眼,字迹有些眼熟,但是柳渊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只知道这人应该不是严修。

    “去看看。”

    说着,柳渊起身,走出了自己的院子。

    才出院子没多久,一直跟在父亲身边的管家便上前道:“二公子是要出门吗?”

    柳渊笑道:“嗯,去严家。”

    管家看了柳渊手上的拜帖一眼,然后退开了一步,道:“二公子路上小心。”

    柳渊点了点头。

    柳府门口,一直等在马车外的严修已经看到了柳渊,忙挥手道:“阿渊!快来!我带你去踏青,你在家里闷了好多天了!”

    柳渊没想到真的是严修,一时间有些诧异。

    看柳渊没有动,管家道:“二公子不去吗?”

    柳渊回过神来,笑道:“不是,我没想到父亲会让我出门,所以有点儿不敢相信。”

    “严小公子一早就已经跟老爷说过了,只要公子不做危及到自己性命的事情,老爷是不会阻拦的。”

    柳渊越听越觉得不对,严修是一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他是不会做这种周全的事情的。

    但是,这些疑惑柳渊自然是不会跟管家说,他朝管家点了点头,走出了柳家的大门。

    甫一出门,听到外面热热闹闹的声音,柳渊不自觉地扬起了笑来。

    “阿渊!”严修上前,一把抱住了柳渊,然后松开手,拉住柳渊的手腕道:“快上马车,我有个惊喜给你。”

    “什么惊喜?”柳渊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随着严修的动作上了马车,挑开了车帘。

    “柳二公子。”沈泽坐在马车里面,朝柳渊笑道。

    柳渊立刻偏头去看严修,严修满脸是笑,连忙将人推进了马车,一边推一边道:“先上去,进去说。”

    坐在了马车里面,柳渊朝沈泽问道:“怎么回事?拜帖你写的?”

    沈泽点了点头:“你不是说,让我用别人的名字吗?”

    “但我没说要你把……”柳渊说了一半察觉到不太对,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一旁严修听了一半,疑惑道:“怎么了?”

    “没怎么,”柳渊道:“那现在去哪?”

    “吃饭。”沈泽道。

    柳渊疑惑地看了沈泽一眼,完全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看出了柳渊的不解,严修道:“是这样的,阿渊,是三殿下看了你留在桌子上的书本,他对你在上面的一些批注不太了解,所以想来问问你。但是三殿下身份毕竟特殊,所以就绕了这么个圈子。”

    柳渊瞥向沈泽,这种鬼话只有严修能信。他留在书院的书上面能看得清的字全部都是胡言乱语,这个三殿下对这个东西有好奇就有鬼了。

    柳渊猜到了沈泽要做什么,便没有再追问,只是他不太想将严修卷在这件事里面,心里正在琢磨怎么办。

    正想着,柳渊感觉自己手边被人碰了一下,柳渊疑惑地看了过去。

    沈泽摊开手,朝柳渊示意。

    柳渊看了严修一眼,此时严修正坐在他旁边向他指着外面新出的店铺,柳渊不动声色地朝沈泽摊开自己手掌。

    沈泽看了少年人的手掌,在他手上起笔。

    肌肤接触的一瞬间微痒的触感让柳渊下意识收了一下手,而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对劲,便再将手伸了过去。

    沈泽看到了柳渊的动作,嘴唇微勾。他伸手用无名指和小指勾住柳渊的小指,他这个动作引得少年人手一颤。

    柳渊这回已经顾不得严修了,他偏头,朝沈泽无声道:“你干什么?”

    沈泽也无声回道:“固定住,不然你手会跑。”

    沈泽一本正经,倒让柳渊觉得自己有点儿大惊小怪。只不过,对方这般勾住他手指之后,那种微痒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

    沈泽的指腹有些粗糙,在他手心写得很慢,也很工整,柳渊即便是分神去看马车外面,也能清楚地知道对方在自己手上写了什么。

    ——【等会他会碰到他大哥】

    柳渊心里已经明了。

    马车刚刚到酒楼大门口,严修就欢天喜地的第一个跳了下去,后面跟着的柳渊还没来得及下车,就听着马车外,严修的声音颤颤巍巍地道:“大、大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柳渊看向沈泽,道:“你把他大哥叫来的?”

    “没有,”沈泽道:“只是我碰巧知道,严修的大哥今天会出现在这里而已。”

    “是吗?”柳渊半信半疑。

    “你下去说两句吧,我不便出面。”沈泽道。

    “好,”柳渊点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严大哥,好久不见。”柳渊笑道。

    “柳二公子。”来人朝柳渊点了点头,与他弟弟严修对柳渊的态度相比,不算亲厚。柳渊对此并不是十分在意,毕竟严修的大哥——严佑是书香世家教导出来的继承人,克己复礼,很是看不惯像他这样恶名在外的公子哥儿。

    只不过柳渊能看住严修,再加上柳渊并没有真的教坏严修,所以严佑也没有十分阻拦严修去亲近柳渊。

    只是现在,柳渊不在书院读书之后,严修的课业完成得随心所欲,书院的先生已经将那些东西送到了严家。所以他在知道严修今日要来这酒楼的时候,特地出现在这里堵人。

    严佑看着严修道:“跟我回去。”

    严修不敢不从,哭丧着脸朝柳渊道了个别,然后上了自家大哥的马车。

    柳渊目送严修离开之后,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看到沈泽,柳渊不由得道:“我感觉严修有点可怜。”

    沈泽轻轻笑着,不置可否。

    马车在酒楼外转了个圈,然后朝着京城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铁矿案的案卷都都整理出来了,我带你去看。”

    “所以连来酒楼吃饭也是假的?”柳渊看着沈泽道。

    沈泽笑道:“但是,吃饭这件事是真的。我请了会宾楼的厨子,全新的菜色,你是京城头一个尝到鲜的人。”

    柳渊微微睁大了眼睛。

    马车驶进了一处不显眼的小院落,柳渊下了马车推开房门,房间里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碗筷,就等着人到了。

    会宾楼的菜色绝对是京城一绝,柳渊完全被这菜色俘虏,想起来两人上一回同桌吃饭,还是那铁矿洞穴,吃的是咸菜馒头,柳渊笑着摇了摇头。

    “严修念叨了那么久的新菜,结果却与之擦肩而过,他这回去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如果他知道被你请出来只是走了个过场,他肯定特别难过。”

    “下次赔他一桌。”沈泽笑道。

    柳渊不由得叹道:“真不想和你做敌人。”

    “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不做敌人做啥都行,沈泽,你搞快点!

    第42章

    自铁矿案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朝廷能查到的东西都查得差不多了,沈泽借用自己监察的权利让人誊抄了一遍所有的卷宗,此刻全部都放在了柳渊的面前。

    柳渊看东西很快, 再加上朝廷的人办案也不会发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因而那一摞卷宗柳渊只看了半个时辰。

    “所以说,朝廷最后定义这是一个贪腐案?所谓与蛮族人联络, 也是因为想高价卖出铁矿石?”柳渊笑着, 语气有点儿冷。

    “从现在朝廷给出的卷宗看,是这样的。”

    柳渊翻了一下手上的纸,看了一下最终的认罪书道:“那个淮城太守供认了一切?”

    沈泽点头道:“但是我们都知道他背后还有上家。”

    柳渊将那些卷宗合上,手不自觉地揉搓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这件事我不想这样算了,虽然我知道那个淮城太守可能不会说出别的东西,但是我还是想去见一见这个淮城太守。”

    沈泽点头道:“嗯,我已经将他从天牢提出来了, 现在就在刑部的大牢里,我们随时都可以过去。”

    柳渊诧异道:“你怎么做到的?”

    沈泽并没有实权,能将那淮城太守从天牢提出来并不是个容易的事。

    沈泽道:“因为他病了,很严重, 按照我得到的消息,他可能撑不到行刑的那一天。”

    柳渊再次见到淮城太守时, 已经完全看不出记忆之中对方肥头大耳的模样了, 整个人瘦脱了相,眼睛里只剩下一点点混浊的颜色, 即便是不用大夫开口,柳渊他们也看的出来对方已经是油尽灯枯的状态了。

    淮城太守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来看他, 有些费力地抬了一下眼睛, 看清楚来人之后诧异了一瞬, 然后立刻开始发起抖来。

    “都是我做的,是我鬼迷心窍,所以隐瞒了铁矿的存在,是我找不到销路,所以才联系上蛮族,我已经把我能说的都说了,我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了……”

    “你……”柳渊开口,但那淮城太守就跟疯了一般,又开始重复他刚刚说过的话:“都是我做的,是我鬼迷心窍,所以……”

    柳渊退了一步,轻轻拉了一下沈泽,沈泽有所感,微微侧头,两人的衣服在这一瞬间纠缠了一下,然后又跟着各自的主人散开。沈泽的目光落在少年人拉着他衣袖的手上,然后问:“怎么了?”

    柳渊轻声道:“他在害怕什么。”

    不是问句。

    沈泽也点了点头,他也察觉到了。

    “他说的这些话和认罪书上一模一样,好像他就已经将这些话背在了脑袋里一般。”

    “你!”柳渊开口,指着那淮城太守道:“见到三殿下为何不跪下行礼!”

    柳渊故意呵斥,但那淮城太守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只是一个劲地在念叨着刚刚他说过的话。

    一股腥臊味,从那太守身上传了出来。

    柳渊皱着眉头,又问了那淮城太守几句,但对方完全没了一个正常人的反应,开始一个劲的又哭又闹。

    这里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外面守着的狱卒。那些人急急忙忙进来,朝着沈泽道:“三殿下,这个犯人进天牢的时候就有点疯了,您千万别在这里久留,免得沾染一身晦气。”

    “那他是怎么认罪的。”沈泽冷冷开口。

    狱卒看到沈泽的眼神立刻被吓得惴惴然:“这个就是那些大人们弄的了,我们这些下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泽与柳渊对视一眼,柳渊将之前看过的卷宗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这个淮城太守在淮城政绩上表现平平,有过贪赃枉法但是也确实做了些事实,所以这些年的政绩考核都是优。而且,根据朝廷抄家抄出来的那些东西看,这个淮城太守也并没有从铁矿生意上捞出太多的油水。他有一个妻子,三个小妾,正妻所生之子已经亡故,膝下的孩子都是小妾所出。现在也都押在牢房里,等候发落。

    柳渊此刻感觉有什么信息就在记忆之中,但是一时之间却找不出头绪。

    鼻尖牢房里的味道越发的难闻,柳渊再也受不住,转身先走出了牢房。

    沈泽落在后面,对那些狱卒道:“看管好犯人。”便跟着柳渊一道走了出去。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刚刚那淮城太守见到我们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疯癫的状态。”柳渊一边走一边道。

    沈泽开口道:“而且他极力揽下罪责,明显是替人顶罪。”

    “像他这样子的罪臣,如果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结局,他肯定咬死不会再开口,只是,他完全不给自己留下任何后路吗?他从这个铁矿里一没捞到钱,二全家老小全部都赔了进去,他一开始做这个事情的时候应该就预料到了今天的结果,那他图什么?”

    “不对,不对……”柳渊皱起眉头,站在原地。

    沈泽陪在身边,也没有催促。

    突然,牢房里面的狱卒一脸大惊失色地跑出来,见到沈泽的时候连忙跪在了地上道:“三殿下!不好了,那个犯人,刚刚在牢房里咽气了!”

    沈泽和柳渊脸上表情皆是一变,立刻朝那狱卒道:“里面还有几个人?”

    狱卒一愣,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位三皇子殿下在关心什么,他还是下意识道:“两个人,一个大夫一个狱卒。”

    这狱卒话音刚落,原本还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已经没了踪影。

    等他狱卒反应过来,再追到牢房里去,发现里面跟他跑出来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刚刚那个他眼看着咽了气的犯人,此刻就剩下一个发着酸臭的床铺,那个留在这里的狱卒已经没了气息,而他们之前领进来的大夫同那犯人一样,不见了踪迹。

    牢房的墙上那个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暴力打开,而他跟着的三殿下和那个护卫,此刻也跟消失了一般,这个牢房里此刻就剩下他一个人。

    他手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朝着外面大叫道:“不好了!来人了!出事了!”

    另一边,柳渊和沈泽发现异样之后直接追了回来,然后正好看到那大夫带着人从窗户跳出去。柳渊和沈泽立刻追上,那大夫带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显然是没办法甩掉柳渊他们,淮城太守此刻也不再疯癫了,反而紧紧抓住大夫的手,很急切地对他说了些什么。

    因为有一段距离,沈泽和柳渊都分辨不出来。

    但是,看那样子,这个淮城太守与大夫之间的关系似乎匪浅。

    柳渊和沈泽对视一眼,柳渊做了个包抄的手势,沈泽点了点头。

    那大夫带着人跑,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只有一个人跟着了,他心道不好,下意识放慢了步子,一支利箭从旁破空而来。

    大夫一个不查,肩上中了一箭,那淮城太守哇啦哇啦地叫。

    柳渊与沈泽此刻确实都听清楚了,但是却不是蛮语或者大齐官话,听起来像是哪一处的方言。

    柳渊一击之后并没有露面,反而换了个位置。

    那大夫知道厉害,不敢再往前,抱着那淮城太守停在了原地。他前后看了看,知道无论是哪一条路他都没法闯出去。那淮城太守又小声说了些什么,大夫情绪一下子变得很激动,就在这个时候,柳渊从隐蔽处一跃而出。那大夫下意识就想格挡,但身后沈泽更快一步,两人合作几乎一瞬间,就将那大夫制服在原地。

    那大夫奋力一搏,柳渊与沈泽立刻退开,但那大夫刀刃的方向并不是逃跑,反而先手一刀刺破了淮城太守的喉咙,然后没等柳渊他们冲到前面,自己已经倒下了。

    柳渊和沈泽立刻上前,那大夫已经没了气息。

    “训练有素。”柳渊捏了捏大夫手腕上的肌肉。“逃跑不成就自杀,而且没有人接应,想来他是自作主张。”

    “濒临困境也不愿意丢下这个太守,他年龄看起来不到二十岁,五官仔细看的话与这太守又几分相似,我猜测,这是不是太守的儿子。”

    “但是案卷上,太守的儿子都已经收押,要么这个是私生子,要么这个就是那个所谓几年前已经去世了的嫡子。”

    柳渊半蹲在地上翻找着那大夫身上的东西,看到大夫心上三寸处有一块不小的烫伤疤痕,看起来很有些年岁了。除了这个烫伤,这个大夫身上没有任何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了,但是,这个烫伤却又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沈泽放了一个信号弹,一会儿崔钺他们便过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柳渊没有参与,因为他毕竟是瞒着自己父亲出的柳府,若是被刑部那些大人们认出来了就不太好解释。

    “你先回去,若有消息我再找你。”

    “好,那你万事小心。”

    沈泽点了点头。

    柳渊回到了柳府之后,一连几天,沈泽也没有来找柳渊,朝堂上只是在刚刚开始时蒋家那边对此事颇有微词,一副打算给沈泽定罪的模样,但坚持了几天,情况却发生了变化,蒋家那些人都不再追着这件事了。

    柳渊觉得奇怪,让阿鹤他们再打听的时候,得到的却是沈泽重伤的消息。

    “什么?他重伤了?”柳渊怎么也想不到,在京城还有人会这般明目张胆地朝沈泽下手。

    阿鹤点头道:“查出来是蛮族的人,但是也没抓到凶手。”

    柳渊有些坐不住了,他想去看看。

    “三殿下现在住在哪里?”

    柳渊记得,沈泽在京城是没有宅邸的。

    “长安街北边一个罪臣留下来的荒芜院落。”

    柳渊这会儿心里有事,便直接绕过了自家父亲安排在院子外的暗卫,还找了个替身故技重施,假装在院子里写字练剑。

    柳渊此刻站在沈泽院子外面,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多此一举,大惊小怪。

    人家三皇子殿下多的是人照顾,他一个禁足之身,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跑出来。

    而且,看现在这院子的模样,相比三皇子应该不像是要死了的样子。

    柳渊暗想,按照上一世的走向,对方明明比他活的还长,怎么可能会在一次刺杀中丢掉性命。

    柳渊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来简直是昏了头了,就在他准备转身就走的时候,院子里,一支袖箭飞了出来,正好落在他脚边。

    这支袖箭柳渊十分熟悉,他那里还有一大堆。这不知道是他哪一次用了的,结果被对方捡到了。

    柳渊看了那袖箭一眼,箭身上还有小字。

    柳渊仔细一看——【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

    呵,这个黑芝麻馅的汤圆。

    既然已经被对方发现了踪迹,柳渊也懒得走大门了,直接从院子外面翻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沈泽那里似乎还有客人,有几个陌生的声音正在说话,时不时的沈泽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些冷调,与平常相比还有些虚弱。

    柳渊没有进去。

    崔钺正候在外面,看到柳渊,朝柳渊笑道:“柳二公子,这几个是刚刚来的,三殿下吩咐一些事情,马上就好。”

    柳渊点头道:“不妨,我不急。”

    崔钺笑道:“对,是我们殿下急。”

    柳渊:“嗯?他急什么?”

    “崔钺。”沈泽声音冷冷的,从房间里面传了出来。

    崔钺捂住嘴,小声道:“耳朵是狗耳朵吗,我这么小的声音你也听得到。”

    柳渊笑了起来。

    看崔钺还有心情逗趣,就证明沈泽没什么大事。

    他的心微微放了下来,他下意识朝沈泽那边看过去,大概是受了伤的原因,沈泽整个人脸色都有些偏淡,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他眉头轻轻皱着,一双眼睛里没有一点儿笑,即便是这么远的距离都似乎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冷意。

    “发生了什么?”柳渊问。

    崔钺道:“蚩加死在了绿洲之后,蛮族上下都乱作一团,几个比较大的部落正在争抢首领的权利,所以今年冬天有几个蛮族部落想同大齐互商。”

    柳渊冷笑道:“这事儿是他想就可以做的?他熬过了这个冬天,明年卷土重来怎么办?”

    柳渊说完,就知道沈泽在忧愁什么了,朝廷里有人想答应。

    崔钺道:“现在蛮族那边派来的使臣已经停在黄沙口外了,他们几乎就等大齐一纸文书了,而且,我相信,这文书他们一定拿得到。”

    那边,侍卫正在送客,显然沈泽已经说完了。

    柳渊躲在一旁,没有让那些人注意到自己,但是房间里的沈泽已经看到了柳渊,他表情虽然还是那般冷冷冰冰,但是只要熟悉的人看到就知道,他的心情与刚才完全不同了。

    等人都走了之后,柳渊才现身,朝沈泽笑道:“三殿下。”

    沈泽看到来人,笑道:“柳二公子。”

    柳渊走到沈泽面前,才看到他身上缠着的绷带,不由得问:“伤的重吗?”

    沈泽道:“你要看看吗?”

    柳渊一愣。

    “正好我也要换药了,你要不帮我一下?”

    沈泽将一旁的小药箱拿到柳渊面前,柳渊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手上已经拿起了一个小药瓶。

    沈泽看了柳渊手上的药瓶一眼,笑道:“会用吗?”

    柳渊打开瓶盖闻了一下,点头道:“嗯。”

    沈泽脱了上衣,露出常年军/旅生涯练出来的精干的上半身,并不是柳渊见过的那种大块肌肉,反而每一块肌肉都有着十分流畅的线条,紧实而充满力量。

    沈泽偏头去看柳渊的神色,对方的表情让他看不出任何问题。

    眼眸中的关切与担忧,就像是朋友一样。

    沈泽神色微暗。

    柳渊捕捉到了沈泽的表情,询问道:“是疼吗?”

    沈泽心中一叹,开口道:“没有,你继续。”

    伤口伤在左后腰,柳渊拆开绷带看了一眼,伤口有点儿深,还有点儿发炎,柳渊以前也受过这样的伤,所以处理起来十分的得心应手。

    少年人的指尖在伤口处轻轻涂抹着,动作轻柔又小心,但每一次接触时的感觉仿佛都通过伤口放大了数倍,沈泽觉得自己麻烦大了。

    明明是想试探对方,却反过来成了考验自己的难题了。

    沈泽一把抓住柳渊的手,道:“你别弄了。”

    声音有些不为人知的哑。

    柳渊不知所措:“我弄疼你了?”

    “没有……”沈泽在心里再叹一声,“放着吧,我自己来。”

    柳渊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伺候人的事情他确实做得不是特别好,所以他也依言将手上的药瓶放下。

    “药其实我已经上好了,你把绷带包上就可以了。”

    沈泽点头,拿着绷带起身进了内室,过了一会儿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

    “你怎么受伤的?有抓到人吗?”柳渊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人抓到了,但是都死了。”

    “他们一击不成肯定会再想办法,你这些天出门一定要小心。”柳渊担忧道。

    沈泽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揉了一下柳渊的头发。

    柳渊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有这个动作,一口气没顺上来一下子卡在喉咙里,一连咳了数声才恢复过来。

    旁边没有下人,沈泽忙去给柳渊倒水,柳渊在沈泽转过身的时候偷偷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刚刚,他感觉他耳朵温度不受控制的升高了。

    一定是呛的。

    柳渊对自己道。

    因为柳渊是偷偷跑出来的,所以他在沈泽这里不能久留,掩饰性地喝了口水之后,柳渊便起身告辞。

    走的时候柳渊又没有走大门,他越墙而出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沈泽正站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下静静看着他。对方察觉到自己的目光眼神先是一闪,而后又笑了起来。夕阳的余辉洒在沈泽身上,给他俊逸的面容上镀了一层淡淡的红,对方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直到院墙完全挡住两人的视线。

    沈泽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他要是常笑就好了。

    柳渊心里暗暗想。

    他大概就是为了看这一眼才从柳家偷偷摸摸地跑了出来。

    柳渊与阿鹤快到柳府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天边只剩下一层一层渐渐变紫的橘红色。

    柳府大门口,李稳的马车正停在那里,马车前方,自己的父亲柳执还有李稳正在说着什么,两人表情一个赛一个的虚假,直到柳执送李稳上了马车之后,柳执的表情才从笑容变成了忧愁。

    他朝门口的侍卫道:“二公子若是回来了直接叫他去祠堂跪着。”

    柳渊觉得膝盖一痛。

    他装巧卖乖了这么多天,就偷偷跑出去一次就翻了车。

    柳渊忙对阿鹤道:“若问起你,你就说我去城外跑马了。”

    阿鹤无奈点头。

    大门口闹这么一出,柳渊自然是没法偷偷摸摸回去了,他同阿鹤都跪在祠堂,不同的是,柳渊跪在里面,阿鹤跪在外面。

    过了许久,夜已黑尽,柳渊才听到祠堂外面传来脚步声。

    “我还以为你会再忍几天。”

    柳渊低头道:“抱歉,父亲。”

    “出去干什么了?”

    “跑马。”

    “挺能耐的,出了柳府我的暗卫就追不上你了,你是不是去跑马了我也不知道。你起来吧。”

    “儿子不敢。”

    柳执摆了摆手:“你喜欢跪便跪着。御前李公公过来了。”

    “他来做什么……”柳渊问。

    柳执道:“过几日皇家围猎,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都会出行,皇帝点了你随行。”

    柳执说完就准备离开,就在他即将跨出祠堂大门的时候,柳渊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父亲,儿子会小心的。”

    柳执的身影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外走,过了一会儿,他回头,看着依旧跪得笔直如一根翠竹的儿子,开口道:

    “身在我们这样的世家,如果一定要以身犯险,那就要记得一句话——”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柳渊听着,朝父亲的方向深深一拜。

    柳执并没有停留,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美人看到沈泽的上半身并没有啥反应啊。

    三殿下要加油哦~

    (现在没有未来有)

    明天更一万二,快夸夸勤快的我~

    第43章

    原本过几日就会开始的皇家围猎, 因为一场雨耽搁了数日,等真正开始那天,沈泽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皇家围猎当天, 柳渊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骑马装,腰束玉带;勾勒出少年人颀长的身形和纤细的腰身。乌黑的头发梳了一个高马尾,微微上扬的眉眼中盛着盈盈笑意, 鼻梁高挺, 双唇不点自红,原本就偏白的肤色在太阳下似凝玉一般,无论是哪一个看到了都要在心里下意识感叹一句,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柳渊这些天一直都没有去青山书院,平日里也总是呆在柳府,所以那些他认识的“狐朋狗友”算起来有好多日没有见面,故而当他一出现在猎场时, 就被这些人围了起来。

    沈泽过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景,少年人被一群衣着光鲜的世家公子簇拥着,但是他依旧是这一群人中最为亮眼的一个存在。

    他们声音不大, 但沈泽还是听清楚了,有个公子在邀请柳渊得了空一同去回春楼玩耍, 沈泽一开始不知道回春楼是什么地方, 但是听到那人说,回春楼头牌又琢磨出了新曲子, 沈泽立刻也反应过来了那里是干什么的。

    沈泽的眉头随即就皱了起来,他抬腿往柳渊那边去, 还没走近, 就听到柳渊笑着道:“好呀, 订好了时间周公子就记得约我,我有时间一定去。”

    沈泽脚步一顿。

    柳渊脸上依旧挂着笑,但是那笑中却不似平常,仔细看去,整个人的气质也完全变了,混合着颓唐与奢靡,仿佛他此刻根本不应该站在阳光下,反而应该躺在那所谓的回春楼里,旁边围着衣衫半露的美人,他看起来像是来把/玩/美人的,但是他却比所有的美人要更加美上几分。

    这是沈泽没有见过的柳渊。

    有人先一步察觉到沈泽过来了,忙朝沈泽行礼道:“三殿下。”

    柳渊听到声音,这才偏头看了过来。

    沈泽今天穿了一身靛青色的皇子服饰,头戴玉冠,身量修长;沈泽此刻并没有面向他,所以他只能看到对方线条完美的侧颜,如画的眉眼含着冷意,似乎这和煦的阳光也难以融化三分。周围的人一看到这位殿下都不敢再说什么了,无不一副惴惴然的模样。柳渊想了想,便同众人一般,朝沈泽行了一个礼。

    沈泽垂眸看了人群中的柳渊一眼,道了声平身后,便离开了。

    等人走后,留在原地的人才敢吐出一口气来。

    “吓死我了。”有人道,“这位殿下的性子似乎是越来越冷了,瞧上一眼抵得上夏天的冰窖。”

    “那你夏天就跟着这位殿下,连用冰的银子都省了。”

    “我可不敢,那位殿下那个性子,除了那个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的崔钺,谁还敢接近?我还是喜欢咱们柳二公子,平易近人。”说着,那人就笑了起来,他笑了几声之后发觉周围的人都没有跟着笑,这才意识到不对,连忙战战兢兢地看了柳渊一眼。

    柳渊此刻脸上收了笑,目光冷冷,与刚刚离开那位三皇子殿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活腻了是吗?本公子你都敢打趣。”

    那人连忙跪在地上,道:“不敢,不敢,是小的嘴贱,小的这就掌嘴!”

    说完,那人就自顾自地开始扇自己的耳光子。

    “滚回去好好想想,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那人一边扇着自己,一边哭着点头。

    柳渊盯了那人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便转身离开。其余的人看柳渊走了,也忙不迭地跟上,没有再去管这里发生的事情。

    柳渊罚人这件事没要一盏茶的功夫就传得皇家猎场所有人都知道了。

    沈泽此刻正在皇帝身边奉茶,皇帝听了下边人传过来的来龙去脉,便朝沈泽轻轻指了一下:“他这是在帮你出气。”

    沈泽没有接这句话,反而道:“这家人有些墙头草,想来此刻已经在蒋家那边哭诉了。”

    沈泽所料不差,此刻,那个被扇了巴掌的公子正顶着个肿脸跪在五皇子面前,五皇子旁边是蒋申,两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对方诅咒发誓要效忠五皇子的时候,蒋申才笑起来:“你跟在柳渊后面溜须拍马的时候,这话是不是也说过?不然怎么这么熟练呢?”

    那人呆了一下,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话。

    五皇子和蒋申一起都笑了起来。

    “这样吧,我给你支个招,你不是现在恨那柳二公子恨得要死吗?等会马球他肯定下场,你去……”

    蒋申笑着,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那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你光用嘴说,算什么忠心?这事儿就看你表现了。”

    柳渊因为要躲着六皇子,所以根本就没有回营帐那边,等到了马球的比赛时间,他才姗姗来迟。

    他罚了人的事情还没有过去,此刻他刚刚一出现在马球场,就有很多目光落在他身上。但是这些目光里多的是惧怕和探究,他们不知道这位公子哥儿有没有消气。

    因为柳渊做京城混世魔王的时候,干的事情比现在还要出格和过分。

    马球是皇家猎场上的传统比赛项目,按照大齐的规矩是两队人马,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谁能将球打到对家的筐子里的数量多,谁就是这一场比赛的胜利者。

    柳渊自从担了那个纨绔的名头之后,每一年都会在这场马球上与蒋申较劲。蒋申的目的是为了打柳渊的脸,而柳渊的目的就是不想输,所以这一场马球对于那些看客来说,是很有看头的。

    阿鹤替柳渊牵来马匹,这一匹马通体黑亮,没有一根杂毛,这匹马性子烈,平日里都养在城外的马场,只有这样的时日才会牵过来。

    马儿认主,见到柳渊的时候就很兴奋,柳渊笑着牵住缰绳,道:“好了好了,先带你跑一圈。”

    “阿渊!”严修站在马场的围栏外朝柳渊挥手。

    柳渊拉住缰绳回头,见严修身边站了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小姑娘戴了个白色的帷帽,见他目光看过来,将帷帽挑起了一点点,朝柳渊轻轻笑了一下,安静贤淑,与旁边严修是截然不同。

    “柳二哥哥。”小姑娘开口,声音中带了点小女儿的娇弱。

    柳渊想起来,这便是严修那个进了女学的妹妹严婉儿了。

    严家与柳家亲厚,严修与柳渊又是同辈,所以严修的妹妹说起来也算得上是柳渊的妹妹。只不过严家这个小姑娘身体一直都不大好,加上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十分漂亮,所以严家不怎么让她出来见人,像这样的场合,严修还是第一次带严婉儿出来。

    想来也是因为严婉儿快要到了议亲的年纪。

    柳渊虽然照顾严修,但是严婉儿毕竟是个小姑娘,所以他也只是朝严婉儿笑了一下,礼貌道:“严三姑娘。”

    严修左右一看,笑道:“我妹妹是第一次过来,胆子比较小,等会马球赛我就不上场了,我大哥要我照顾我妹妹。”

    一旁,严婉儿开口,声音小小的:“二哥若是想去,我也可以自己照顾好我自己的。”

    “那哪行?!”严修道:“我可不放心,这里这么多人。”

    “没事,一场马球而已,其他人也可以上。”柳渊笑道。

    “对了阿渊,我忘了告诉你了,五皇子今年和蒋申一起买了去年京城马球赛第一名那个队伍,这次他们可是有备而来,你可要小心一点。”

    正说着,五皇子一群人从一旁的入口处走进来,为首的五皇子目光直接落在了严婉儿的身上:“婉儿妹妹。”声音中狎昵之意十分明显。

    在场的几人眉头都皱了起来,严婉儿更是朝自己哥哥背后躲了一下。

    “今日马球的彩头是皇后娘娘的一支珠钗,这支珠钗适合妹妹,不如就让本殿下赢来赠予妹妹如何?”

    严婉儿没敢接话,一旁柳渊冷笑道:“五皇子,鹿死谁手还说不清楚呢。”

    “柳二公子去年赢过就觉得自己会一直赢?太过自信小心闪到腰。那支珠钗定然是本殿下的。”说着,五皇子看着严婉儿道:“婉儿妹妹,你说呢?”

    严婉儿躲在严修身后,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病如西子胜三分,大抵就是妹妹这般模样了。”

    五皇子说完,故意往严婉儿身边走,柳渊扬鞭,朝五皇子的方向立刻甩了过去。五皇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开了,马鞭擦着五皇子的肩膀摔在地上,发出啪地一声响。

    柳渊上前一步,隔开了五皇子与严婉儿,笑着道:“五殿下,不好意思,在下手滑了。”

    “柳渊,你!”五皇子恶狠狠地盯着柳渊,柳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蒋申在一旁给五皇子做眼色。五皇子想到眼前这个柳二是个脾气上来了就不要命的,他若是真的与柳渊动起手来怕是讨不到好。见周围人已经看了过来,即将比赛的鼓声也已经敲响,五皇子看了柳渊一眼,冷笑道:“柳渊,咱们走着瞧。”

    柳渊笑道:“那在下就恭候五皇子殿下了。”

    五皇子冷哼了一声,从旁边绕开了,蒋申回头看了柳渊一眼,目光不善。

    看台上,皇后与蒋贵妃也看到了马球场上的事情,虽然她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也能看出来,柳渊是占了上风的。

    蒋贵妃心头气恼,笑道:“柳二公子果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都敢向皇子甩鞭子。”

    皇后柳玲珑也笑着道:“我们家阿渊明明是与五皇子闹着玩,怎么是向皇子甩鞭子呢?阿渊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从小就心善,连一只蚂蚁都不愿意踩死呢。贵妃娘娘可不要瞎说。”

    “那这些年在京城欺男霸女、仗势欺人的又是谁家的公子?”蒋贵妃冷笑道。

    皇后柳玲珑看着自己新做的蔻丹,笑道:“谁家差点闹到御前,就是谁家了。”

    这说的是蒋贵妃的母家蒋家那个嫡子蒋申了,当时蒋申在花灯节逼死了一个良家女子,结果那女子早有婚约,那男子身上有功名,又格外痴情,直接闹到了朝堂上,后面蒋家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蒋申从牢房里弄出来。

    蒋贵妃吃了闷亏,心下不快,便从手上退下一只成色极佳的白玉镯子道:“既然这些孩子们有心争这个第一,我也添一份彩头。”

    皇后看那镯子好过她拿出去的珠钗,知道蒋贵妃又在跟她较劲,又想压她一头,她正要开口,那边皇上带着三皇子走了过来,一下子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参见皇上。”

    皇帝沈行之坐在上首,旁边站着的是沈泽,李稳都只能站在三皇子的后面。皇后和蒋贵妃两人的脸色同时都变了,但是又被二人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刚刚皇后和贵妃在说什么?”皇上道。

    皇后笑道:“是贵妃姐姐听说五皇子殿下和我们家阿渊要争那彩头,便主动添了一个镯子。”

    皇上看了皇后柳玲珑一眼,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既然皇后和贵妃都参与了,那朕也添一样。”说着,他朝站在他身边的沈泽道:“江远,你说,添什么好。”

    这下,皇后和蒋贵妃的脸上那笑容再也挂不住了。皇后在想,六皇子现在在哪里;而蒋贵妃在想,等会五皇子一定要好好赢了这场马球,抢一抢沈泽的风头。

    沈泽看到了皇后与蒋贵妃的反应,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微微垂眸,朝皇帝沈行之道:“打球的都是公子,可是彩头却是珠钗和手镯,不如父皇添一件兵器吧。”

    沈行之笑着点头,证明是比较满意自己三儿子这个提议的,他想了想,朝李稳道:“去把造物局前几日进贡的那柄‘妖炙’拿来。”

    李稳笑道:“‘妖炙’可是造物局唐大人最为得意的作品之一了,斩人无血,削铁如泥,也不知道等会是哪家公子能拿到这等宝贝,这彩头又有皇后娘娘的珠钗,贵妃娘娘的玉镯,还有皇帝陛下的匕首,看来今日这比赛也更有看头了。”

    而柳渊那边,严修异常激动:“阿婉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五皇子上个月就缠上你了?!你怎么不跟我们说?!”

    严婉儿几乎要哭了:“我以为……我以为只要我不理他就好了……”

    “五皇子是什么人,他身边那个蒋申是什么人,那两个人就是混蛋、渣滓!他们俩看上的人,他们会不择手段地弄到手。”

    柳渊拉了严修一下,示意他不要说了。

    严修也反应了过来,一时间住了嘴。

    “绍宁等会你要看好你妹妹,把你妹妹安全送到你父亲或者你大哥那里去,现在离开猎场不太合适,晚上你们随便编一个理由,把你妹妹送回去。”

    严修点了点头,严婉儿害怕道:“那等会比赛……”

    柳渊朝严婉儿一笑:“放心,等会马球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赢的。”

    马球开始。

    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来这场比赛刚一开始两边就打得格外的凶,准确来说,是柳渊和五皇子两个人格外的凶。但是,明眼人看得出来,柳渊应付得有些吃力。

    五皇子那边,除了五皇子和蒋申,剩下三个的身手都极好,配合也极佳,他们不主动进攻,专门给五皇子和蒋申创造击球的条件。

    而柳渊这边,除了柳渊,剩下几个虽然会打,但是毕竟不是一直都训练配合的,有时候会有失手,只能靠柳渊去补救。

    马场上,少年人身骑黑色骏马,头系红色额带,眼神凌厉,见球被五皇子夺走,御马转身,红色额带在少年人的身后随即转了个圈,画出一道利落的红影。

    五皇子见柳渊要追了过来,立刻打马扬鞭。

    两道身影在马场上一前一后,眼见着柳渊就要追了上来,五皇子回头看了一眼,一咬牙,直接准备挥杆击球。

    柳渊目光一凝,在五皇子挥杆的那一瞬间,松了缰绳,长臂一勾,将那球直接打了出去。

    球远远出界,马场内外的人都欢呼了起来。

    看台上,蒋贵妃道:“我倒是头一次知道,柳二公子马球也打得这么好。”语气不似夸奖,不快之意明显。

    “阿渊喜欢玩这些东西,比去年有长进也正常。”皇后柳玲珑说着,却知道柳渊现在状态不太对劲。

    他虽然和五皇子与蒋申他们唱反调已久,但是不是轻易露出自己身手的人。

    一旁有人笑道:“以前都不觉得这马球能打得这么精彩,肯定是今年彩头好的缘故。”

    另有人道:“他们争的可不只是这个彩头,他们争的可是严家姑娘的千金一笑。”

    沈泽抬头,朝严家那边看了一眼。

    不只是沈泽,此刻听到这话的人,目光都落在了严家长子严佑的身上。

    此刻,□□他人都不在这里,严佑感受到那些人的目光,微微笑道:“我家妹妹今日身体不好,就没有出现在马场上,这位大人怎么可以说五皇子和几位公子的比赛,与我妹妹有关系。”

    那人一愣,他确实没有亲耳听到,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此刻见严佑言之凿凿,一时间也拿不准了,只得道:“那就是我弄错了,之前我从马场走过去的时候,是听到五皇子和柳家二公子在说什么,旁边还站了严家小公子和一个穿白衣服的姑娘。”

    “是吗?想来是我弟弟新结识的哪家贵女吧。”

    严佑这边话音刚落,马场那边一声烈马嘶鸣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马场中,柳渊骑的那匹黑马疯狂在原地打转,不断跳起,就像是要把背上的人摔下来一般。

    “柳二公子!”

    “哎哟,这是怎么了!”

    柳渊此刻却异常的冷静,他可以直接跳下去,但是那马可能会发疯冲上看台,他在进马场之前被拿走了身上所有的利器,他没有办法一刀结束了这匹马的生命。所以,在控制住这匹马之前,他不能从马背上离开。

    五皇子与蒋申远远地瞧着,脸上都是幸灾乐祸。

    蒋申轻笑道:“他跳下去,那匹马不论冲撞到谁都够柳家喝一壶。”

    “他若不跳,这马疯起来迟早要把他颠下来。”

    就在柳渊思考要怎么办的时候,一柄匕首朝他飞了过来,柳渊没有看清楚扔这东西的人是谁,但是他立刻将匕首接在手里,刀刃出鞘,匕首没入马的咽喉。

    那匹马嘶鸣了几声就倒了下去,柳渊在马匹倒下的一瞬间将匕首抽了出来。

    马场四周都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马场中青衣染血的少年人的身影。

    惊惧、愕然,还有害怕……

    这种害怕在上一世,柳渊看过很多次,那是一种人本能地对凶猛的猛兽的一种害怕。

    谁都没想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柳家二公子竟然能如此快准狠地杀掉一匹马。

    他们忘了,如果不杀这匹马,这匹马很有可能会伤到他们的性命。

    但是现在,他们只怕这个满身是血,手握利刃的少年。

    柳渊有一瞬间的茫然,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结果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把刀丢掉,晕倒。”沈泽声音很轻,但是有一种让人极为信服的力量。

    柳渊松了手中的刀,倒在了沈泽怀里。

    沈泽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年,白皙的面庞沾着鲜血,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睫毛轻颤,表情明显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那红色的发带此时无声地从沈泽手上滑落,好似生命消逝一般。

    沈泽内心一颤,开口时竟然带了些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受伤了吗?”

    柳渊轻轻侧到沈泽的臂弯中,低声道:“没有。”

    对方身上有一股极为清淡的松木香气,冲淡了柳渊鼻尖的血腥之气,他下意识地往沈泽身上更靠近了一些。

    六皇子沈陆此时也想冲到马场上,还没等他靠近,不知站在何处的崔钺上前拦住他道:“六殿下,马场危险,可能还有马匹会发疯,您还是不要靠近得好。”

    沈陆看了崔钺一眼,站住了脚步。

    看台上,皇后看到了自家父亲柳执的目光,立刻起身,慌张道:“阿渊!阿渊你怎么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宣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渊——刚杀了马的病西施。

    沈泽——真帅

    笔墨疏狂——还有一更

    第44章

    这场马球是进行不下去了的。

    柳渊躺在软塌上装柔弱, 一会说身上疼,一会说好多血害怕,太医和侍者前前后后进进出出地服侍, 皇后坐在一旁轻声安慰,沈泽站在一旁,看见柳渊朝他轻轻眨了眨眼。沈泽心下放心, 面上却不动声色, 见柳渊身边围的人不少,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他刚刚走出营帐,便看到早已等候多时的崔钺。

    “人抓了,你看要怎么办吧。”崔钺道。

    “他吐出来什么东西吗?”沈泽问。

    崔钺哼了一声:“好歹也是个世家的公子,我也没法把人怎么样了,这会儿他倒是像个有骨气的了,只说是自己因为被柳二公子责罚而心生怨怼, 找了一点药想让柳二公子吃点教训,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我去看看。”

    崔钺跟在后面道:“不是吧,沈江远,你我都明知道后面是五皇子和蒋家, 那个公子肯定知道自己若是吐出了蒋家和五皇子就要死路一条,他肯定什么都不会说的。”

    沈泽停下脚步, 看了崔钺一眼, 开口道:“那如果,他不说也是死路一条呢。”

    崔钺一愣, 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 额上冷汗都出来了。

    沈泽刚刚动了杀心, 虽然只有一瞬, 但是,对方眼眸中的杀意在那一刻如有实质。

    崔钺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心道:好家伙,还好这杀意跟他没有关系。

    等柳渊演完了病西施从营帐中出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五皇子被罚了。

    “公子,”阿鹤道:“这事儿闹开了,五皇子和蒋申蒋大公子一同被罚了三十大板,五皇子养在京郊的那几匹好马也要赔给您。给您的马匹下药的那个公子也已经收押,未来将以意图谋害皇亲国戚而定罪。”

    “父亲他们查出来的?”

    “不是,是三皇子殿下。说是崔将军在马场外面看到那个犯了事的公子鬼鬼祟祟的,便随口问了几句,没想到对方被吓到了,像倒豆子一般把什么事情都说了。”

    柳渊拿过阿鹤递来的马鞭,见沈泽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此刻对方穿了一件月牙白的袍子,其上用银线绣着花纹,他站在阳光下,清清冷冷的,但是目光却在看到少年人时柔和了几分。

    柳渊笑了起来:“多谢三殿下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

    沈泽声音淡淡的,好似这件事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从找到下/药之人,到对方吐出五皇子和蒋申在其中的作用,不是那所谓的“被崔钺吓到”那么简单。对方既然不想让人知道,那他也不去打探什么。

    一旁,崔钺笑道:“柳二公子,五皇子那几匹马已经带来了,虽然比不上你刚刚没了的那匹,但是品种也还不错,你要不要去看看?”

    柳渊正要开口,远远见到严修朝这边过来。

    “阿渊!”严修几步上前,拉住柳渊的手,满脸关切道:“我都听说了,你有伤到哪里吗?”

    “没有,”柳渊笑道:“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妹妹呢?”

    “我大哥派人把她送回去了。”严修有些低落:“我本来想带她出来玩一下,没想到却闹出这样的事情。”

    “不,你要这样想,你妹妹一直都没有跟你们说过五皇子的事情,这次遇见,也算是警醒,不然等到哪天出事,可就麻烦了。”

    “嗯嗯,”严修用力点头道:“我父亲和大哥都商量好了,回去就给妹妹找一门亲事。”

    正说着,御前太监李稳李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往这边来了,看到柳渊,无甚好气道:“瞧这样子,柳二公子是大好了。”

    柳渊笑道:“多谢李公公挂念,太医院的御医妙手回春,所以这会儿我已经好多了,不知道李公公来此,所为何事?”

    李稳原是蒋家一旁支,算起来蒋申算他的侄儿,蒋申挨了打,他心里不快活,但是又拿眼前这个活奔乱跳的柳二公子没有办法,再怎么说他明面上也是今天受了惊吓的。所以,李稳只得忍气吞声,笑着道:“五皇子和蒋家大公子都受了罚,这马球是赛不下去了,陛下说着马球的彩头都归柳二公子您所有。”

    柳渊看了那三样东西一眼,皇帝所赐的匕首确实是极难遇见的佳品,但是想到他正是用这个匕首结束了他一手养大的马匹的性命,就不再想要这匕首了。

    柳渊想了想,笑着道:“那我多谢李公公亲自为我送来了。”

    说着,柳渊拿了匕首和珠钗,先将珠钗递给严修道:“这是给你家小妹的。”然后,将匕首给阿鹤道:“今日陪我打马球的几位公子都辛苦了,这匕首就归他们了。”

    漆盘里还剩下蒋贵妃的玉镯。

    柳渊没有拿镯子,而是朝李稳笑着道:“贵妃娘娘这镯子成色确实不错,我留着倒是有点可惜了,还请李公公带路,我去谢谢贵妃娘娘。”

    柳渊将话说到这个地步,李稳虽然不想带这个路,还是得笑着道:“那柳二公子这边请。”

    众人走了一段距离,原本落在后面的严修突然上前,偷偷拉了一下柳渊的衣袖道:“阿渊,你看那边,那是不是五皇子身边的小太监?”

    柳渊顺着严修的指向看了过去。

    在他们的斜前方,两个五皇子身边的小太监拖着一个人,那人穿着和五皇子今日打马球时一样的衣服,不同的是,那人腰部以下一团血迹,明显就是挨过板子的。

    柳渊立刻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所谓三十大板很有可能没有打在五皇子的身上,而是有人替他受过。

    柳渊朝那两人开口道:“赵公公,吕公公,二位这是要上哪去?”

    李稳一愣,紧接着脸色就变了,李稳想拦住柳渊,但是柳渊哪里是他拦得住的。只见那两个小太监寻声回头瞧了一眼,一见到是柳渊大惊失色,拖着手上半死不活的小太监就想溜,结果两个人都被拦了下来。

    李稳一见这情况就知道麻烦大了,忙想派人去通知五皇子他们,他刚刚一动,一旁一直都没有出过声的三皇子沈泽将他拦住道:“李公公,柳二公子还等着您带路。”

    李稳呼吸一窒。

    柳渊拦住了那两个小太监后,三两句话就将情况问清楚了。原来在皇帝下令要处罚三皇子和蒋家大公子的时候,蒋贵妃就安排了一个平日里与五皇子身量差不多的小太监去顶了这个责罚。怕这个小太监留在这里被人发现,他们两特地选在没人的时候将人拖出来,准备放到马车里,让人带出去。没想到这刚一拖出来就见到了柳渊。

    柳渊让人扣着这几个小太监,直接朝五皇子的营帐而去。还没有到营帐,就远远听到了五皇子中气十足的打骂声。

    门口的守卫一看到柳渊正要拦住,结果被柳渊带来的人先控制住了。柳渊一把挑开门帘,与在营帐里发脾气的五皇子碰了个正着。

    五皇子穿着一身白色寝衣,活蹦乱跳地站在地上,与挨了三十板子后的样子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五皇子一看到柳渊,吃了一惊,立刻往床上滚,结果被柳渊一把抓住胳膊,五皇子挣脱不得,大叫道:“柳渊!你反了天了!我是皇子,你居然敢这么对我!”

    柳渊冷笑道:“精神挺好的,不是挨了三十板子的呢?皇上下的处罚命令你们敢玩一出以假乱真,你和你母妃真的是完全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

    五皇子大惊失色,下意识狡辩道:“柳渊你放屁!”

    说着,柳渊一把将五皇子扔到塌上,对着外面的人开口道:“叫太医来,我要验伤。”

    太医根本就没有走远,很快就被拉了进来,五皇子把寝被缠在身上大叫道:“谁都不准靠近我,母妃!母妃!他们要杀人了!”

    “说了三十板子那就是三十板子,五皇子金贵,要么就别担这个罪责,担了罪责就别想些歪心思让他人替你受过。看五皇子的样子这三十个板子是没打着的,来人,替五皇子完成这个刑罚。”

    “柳渊!你敢!”五皇子目眦欲裂,瞪着柳渊恨不得在他身上挖一个窟窿下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五皇子这三十板子没有挨到,我只不过是帮忙执行而已。”柳渊笑道。

    柳渊身边的人下手很快,一下子就把五皇子按住了,那板子一下一下落在五皇子身上,一开始五皇子还在叫骂,后来的时候他只剩疼了。

    柳渊蹲下来,看着五皇子的眼睛,将那玉镯套在五皇子的手腕上,嘴边噙着一个淡淡的微笑,用只有五皇子听得到的声音道:“你下次再向我动手的时候,小心自己的小命。我是个不怕死的,但是我知道你不是。”

    说着,柳渊站起来,对着外面道:“贵妃娘娘应该等急了,让她进来吧。”

    “儿!我的儿!”蒋贵妃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五皇子,她冲过去,一把抱住五皇子,回头用怨毒的目光盯着柳渊道:“柳渊!蒋家绝对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

    柳渊站在一旁,笑道:“说得好像贵妃娘娘之前打算许我一个善终似的。来,贵妃娘娘与我阿姐共同协理六宫,想来对大齐的律例也十分熟悉,那在这里,我问一下贵妃娘娘,陛下金口玉言的三十板子,五皇子偷偷找人替他受过了,你说这件事按照大齐律例,该当何罪。”

    蒋贵妃抱着五皇子轻轻一颤。

    “所以,贵妃娘娘和五皇子殿下应该感谢我才对。”柳渊站在逆光的地方,轻轻笑着道:“外甥不够听话,我这个舅舅也理应管教一二。”

    说完,柳渊便转身出了营帐,留下五皇子痛苦的呻/吟和蒋贵妃低声的啜泣。

    营帐外,柳渊压住胃部因为刚刚提到“舅舅”两个字而引发的不适感,朝一旁的下人问道:“蒋大公子呢?”

    “回柳二公子的话,蒋大公子是自己结结实实地挨了三十个板子,此刻正躺在营帐里。”

    柳渊点了点头:“走吧,我累了,回去。”

    柳渊转身,阿鹤跟在身边,柳渊对阿鹤低声道:“这三十个板子大概可以让五皇子安分一段时间了。”

    阿鹤道:“那严家也可以稍微缓一口气了。”

    柳渊点了点头,想了想,笑道:“打了皇帝的儿子,还是要去认个错比较好。”

    柳渊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转角,沈泽没有跟上去,而是缓步走到了一旁。

    崔钺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瞧着五皇子的营帐道:“原来从京城传出来的那些东西所言非虚啊,这柳二公子的确是胆大妄为,不过我觉得他刚刚的样子还挺吸引人的……”

    沈泽目光冷冷地瞧着崔钺,崔钺才反应过来,忙道:“字面意思,你别多想。”

    “字面意思也和你没关系。”

    崔钺笑了起来:“沈江远,你不是吧,这人还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就已经这么护着了?不是……”崔钺反应了过来,很是惊诧地看向沈泽道:“不会吧,你们不会已经发生了什么吧?”

    沈泽横了崔钺一眼,冷冷道:“要是真发生了什么,我还会站在这里?”

    崔钺一愣,眨了眨眼睛,煞有介事地笑了一下。

    沈泽没有理会崔钺此时的眼神,而是开口道:“严家是怎么回事?”

    “什么?”

    “柳渊虽然在京城行事张扬,但是不似今日这般一定要给五皇子一个教训,刚刚他与阿鹤说话时提到了严家,而且马球之前也有人提到了严家的小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噢,我想起来了,”崔钺道:“严家有个小姑娘,小柳二公子四岁左右的样子,长得非常好看,前段时间刚进女学,结果被五皇子碰上了,缠了好一段时间。”说着,崔钺就将他知道的那些都告诉了沈泽。

    “柳渊一直都把这小姑娘当妹妹,虽然两人见面次数不多,但是也十分照顾。”

    崔钺说完去看沈泽,沈泽依旧冷着一张脸,但是他很明显地感觉到沈泽心情不佳。

    “如果严家和柳家有意结亲,想来数年前就会定下来,而不是等到现在。”崔钺开口道。

    沈泽目光落向柳渊离开的方向道:“我知道。你去盯着蒋家那边,他们这次理亏,想来他们也不敢明着做什么,但是暗地里的小动作肯定不会少。”

    崔钺点头:“放心,这个我已经布置下去了。”

    沈泽点了点头,朝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刚刚走到位置,发现原本先一步离开的柳渊此刻正站在自己的营帐前。沈泽刚刚并不怎么愉快的心情好像有一阵风将那些乌云吹散。

    “父皇责罚你了吗?”沈泽开口,问的是柳渊打五皇子板子的事情。

    柳渊笑道:“我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我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五皇子要被禁足一个月。蒋贵妃正在那里哭诉。”

    “看样子父皇这是铁了心要给蒋家一点教训。”

    涉及到皇权和世家的冲突与争夺,再说下去就不合时宜了,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点到为止。柳渊笑着道:“三殿下。不知下午狩猎可有同行之人,能否算上我一个?”

    崔钺一旁先开口道:“没有的,我们三殿下几年都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了,哪里有什么同行之人?柳二公子来可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我还担心这狩猎,我们三殿下得一人独自前往呢。”

    “是嘛,那我也一个人,三殿下若是不嫌我路上吵闹,那我便同三殿下同行了。”

    柳渊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到了站在暗处的六皇子沈陆的耳朵里。他盯着站在阳光下的两人,两人不约而同地都穿着白色的衣服,一个丰神俊朗,一个风姿绰约,他这个方向看不到沈泽的表情,但是他能清晰地看到,柳渊的脸上是带着笑的。

    而他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柳渊对他笑一下了。

    六皇子盯着那笑容看了许久,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他要想办法,把柳渊留在他身边。

    下午狩猎大会开始的时候,六皇子沈陆没有在,他知道这一次柳渊不会主动跟他一同组队,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他和柳家之间可能存在的裂缝,所以他干脆就称病,没有出现在那里。

    皇后听说六皇子病了,心中担忧,便亲自来营帐看他。

    “母后……”六皇子从床/上支起身,掩面咳了一声,虚弱道:“您怎么来了……”

    柳玲珑看着沈陆,担忧道:“怎么就病了?是不是下人没有照顾好你?我还是让知慎留在这里,不然我不放心。”

    “不用,母后,不用。”沈陆有一些急,一口气没有顺过来,引起了好一阵咳嗽,他一边咳,一边道:“母后别在这里,小心孩儿将病气过给您……”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皇后皱眉道。

    沈陆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皇后环视了一眼,看到沈陆手边还拿着书本,心里一阵儿心疼,将那书本从沈陆手边抽出来道:“你这个孩子,是个努力的,我当初没有看错你。但是你也要爱惜你的身子,我既然应了你一声母后,那就是你真正的母亲,你也要替我好好想想,别让我担心你好吗?是不是晚上又点灯看书了?”

    沈陆咳了一声,道:“我是遇到了母后之后才有资格去青山书院学习的,我相比于三皇兄五皇兄基础都要差一些,他们像我这个年纪已经会写文章了,而我现在写出来的东西先生总是说差点儿火候。”

    “你着什么急呢?”柳玲珑道:“你舅舅最会写文章了,他是这几年贪玩没怎么动笔,但是你应该看过他以前写的东西,青山书院的先生们没有一个不说好的。等狩猎结束了,我叫他来教教你,怎么样?”

    “母后,”沈陆道:“不如让舅舅来当我的伴读吧……”

    柳玲珑微愣。

    沈陆看了一眼柳玲珑的脸色,又咳了一声,才小心翼翼道:“这些天舅舅都没有到青山书院来,我听说那个修书的差事也并没有撤掉,那也就是说舅舅随时都有可能去南疆。我虽然不知道舅舅为什么一定要到南疆去,但是南疆离京城十万八千里,气候炎热,蚊虫鼠蚁极多,要是舅舅他……咳咳,我知道自己愚笨,可能舅舅指点我一两次我都没办法开窍,我也没有说想阻拦舅舅的意思,我只是……”

    “好了好了,”柳玲珑朝沈陆笑道:“你病着,还想这么多。相信我,你舅舅也不愿意到南疆去。你就好好养病,这件事交给你母后我来做,保证让你称心如意。”

    沈陆笑了起来:“多谢母后!”

    “你这孩子,跟我还说什么谢字,快休息一下,好好养病。”

    沈陆依言躺下,柳玲珑替沈陆压好被角,正要起身离开,沈陆拉住她的手道:“母后,这次我没有去猎场,那我肯定是拿不到父皇的嘉赏了,你会怪我吗?”

    “傻孩子,我怪你干什么,你父皇知道你病了也很担心你的,你好好养病,然后去他身边好好服侍,比在猎场得第一要好得多。而且,五皇子也被罚了,猎场就三皇子一人,想来没有人争得过他的。”

    “舅舅……舅舅他最近和三皇兄走得很近……”沈陆低声道。

    柳玲珑笑道:“你舅舅就是小孩子心气,喜欢漂亮的事物,过段时间就会倦了厌了,你是他外甥,他心里一直都记挂着你的。而且,这狩猎他也没去,不知道跟哪家公子哥们又去哪里野了。”

    “舅舅没去?”沈陆意外了,他明明听到柳渊主动去找的沈泽。

    “没去呢,我没在猎场上见到他,你就安心休息,说不定过一会儿他就来找你了。”

    虽然皇后这般说着,但是沈陆还是觉得心里的不安很强烈。他觉得柳渊对他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好了,柳渊对沈泽也不像是只看中对方漂亮的皮囊,而沈泽……

    沈陆想到了自己没有送出去的那个白玉扳指,现在柳渊的手上,有一个新的。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个血玉扳指,是沈泽送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崔钺:“不会吧,你们不会已经发生了什么吧?”

    柳渊:“什么发生了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笔墨疏狂:要说发生什么,会有的,嘿嘿嘿嘿嘿

    一万二完成,叉腰!明天也是日万的一天!

    第45章

    皇后柳玲珑口中并没有去狩猎场的柳渊, 此刻正骑着马,优哉游哉地跟在沈泽身边。

    “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会扮成崔将军的样子跟在你身边。”柳渊笑着道。

    柳渊这个换装实际上有一些粗糙, 他只是换了一身和崔钺一样的衣服,将头发束起,在林外时还在脸上画了个与崔钺一样的疤痕, 进了林中之后便将那疤痕扔掉了。

    柳渊扮做崔钺也不算是一时兴起, 主要是他不想在林外碰到六皇子,他担心如果六皇子过来缠他,他脸色肯定会不好看,他现在还不想把这件事放到台面上去。因为现在,所有人看都看不出来六皇子会在未来反戈一击。

    “在想什么?”沈泽开口,打断了柳渊的思绪。

    “在想,”柳渊不想提到六皇子的事情, 便道:“三殿下第一次打猎,我要带你去哪个位置比较好,让我想一想,我记得这林中有一个泉眼, 特别好看,那里好像就只有我发现, 特别是到了晚上的时候, 月亮正好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 有点儿像人间仙境。”

    此刻他们已经在山林里行走了一段时间了,这场狩猎进行到晚上, 这个林场一直都有专人看护, 所以并没有猛兽, 明天早上是清点猎物的时候,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在林中待上一整晚。当然,一般情况下,这些狩猎的公子大臣们会在太阳落山前回到林外的营帐中。

    柳渊看着沈泽笑道:“三殿下,愿意将你接下来的时间都交给我吗?”

    少年人笑意盈盈,一双桃花眼似含着万种风情,他骑着白马行走在这密林之中,就像是话本上说的幻化成人形的狐妖,似乎只要他开口,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他。

    沈泽没有办法拒绝这样子的柳渊,在对方的感染下,他眸中常年的冰封渐渐融化,他看着柳渊,温柔地笑了起来,然后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继续向密林深处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柳渊挥手,驱赶一直绕着自己飞的蚊虫。此刻虽然已经入秋,但是还是有些蚊虫,柳渊摸了一下口袋,想起来自己换了一身衣服,驱虫的药水放在了营帐里。

    “怎么了?”

    “有蚊子咬我。”柳渊皱着眉,有几分不高兴。“三殿下有药水吗?”柳渊期待地看着沈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这个问题把沈泽给问住了,柳渊看沈泽的神情就知道他应该是没有带。

    柳渊失望了一瞬,紧接着又笑了起来:“那咱们走快点,让蚊虫追不上我。”

    说着,他就要催马前行,他刚一转身,有什么东西从他后面将他整个人都头罩住。柳渊一愣,立刻想丢开,正要动手,才闻到一阵极为熟悉的松木香气。

    柳渊的动作一顿,即便此刻天已经有点暗了,他还是通过颜色和质感意识到这是沈泽的外袍。

    “我出来之前母妃在我的衣服上都撒了驱虫的药粉,你把这间外袍披上,蚊虫就不会找你了。”沈泽声音依旧是那样冷冷淡淡,但是隔着一件外袍,听起来似乎比平常更有温度。

    “多谢殿下。”柳渊从外袍里把头露出来,笑道:“殿下你真好。”

    沈泽看着少年人的笑颜,知晓对方只是顺口,但是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

    柳渊大概是被叮怕了,此刻多了一件外袍之后,把自己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的。沈泽的外袍对他来说确实大了一些,从沈泽的角度看过去,少年人纤细的骨骼撑不住他的衣服,因为怕蚊子所以只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脸,脸上还染着一点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弄出来的红晕,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是个偷穿了男子衣服的小姑娘,很是惹人。

    他想把人从衣服里剥出来。

    沈泽挪开了目光。

    柳渊不知道此刻自己的模样,他只知道有了沈泽的外袍之后,那些蚊虫确实离他都远去了,眼见着那泉水就在前方,柳渊从马背上下来,朝沈泽道:“殿下慢慢走过来,我要送殿下一个惊喜。”

    说着柳渊便快步朝泉水那边去了。

    沈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还是依言缓步走了过去,泉水的声音在这夜晚的山林之中清晰可闻,像是编钟发出的一串清脆的声响,柳渊的脚步声就在前方,沈泽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殿下你看!”

    少年人从草堆里钻出来,头上还沾着树叶,在他的身后,是数不清的闪着荧光的萤火虫,月光洒在水面上,似乎天上、眼前与水中全部都是星光点点的一片,就连少年人的眼里,也藏着细碎的星光。

    柳渊笑着朝沈泽道:“殿下,好看吗!”

    沈泽愣了一瞬,内心好似被羽毛轻轻拂过一般,那远处的明月和近处的泉水还有眼前的萤火虫似乎都成了这个少年的背景板,沈泽的眼里,只剩下少年人脸上灿烂的笑容。

    “好看。”

    沈泽开口,声音中带着笑,温润又好听。

    岸边的泥土很湿,柳渊这时候其实有些狼狈,沈泽上前,将对方头上的那片树叶摘下。在柳渊的印象中,很少能看到露出这样表情的沈泽,他的目光就像是湖水一样,让人想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柳渊一愣,一时间没有动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察觉自己不知道怎么的耳根发烫。一定是美色误人,他忙偏开头,去泉水边用水洗了把脸。

    沈泽就站在原地,他没看到少年人红了的耳根,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少年人头发上的温度,只是这温度也因为少年人的离开而逐渐消散。

    是他唐突了。

    沈泽将目光收了回来。

    柳渊那会儿的不适感只有一瞬,仔细想的话也算不上不适,只是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但是很快这种奇怪也没了踪影。

    “殿下可是第二个知道这里的人。”柳渊笑道。

    “严修他们不知道吗?”沈泽问。

    “严修每次走到一半就嚷嚷着要回去了,所以有时候我都没有过来,或者把他们送回去之后再过来。”

    “为什么喜欢这里?”

    “很漂亮,很安静。”

    沈泽与柳渊并排站立,似乎在这个地方,天地之间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明年这个时候我陪你过来吧。”沈泽道。

    柳渊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好,一言为定。”

    萤火虫的光芒闪烁在二人周围,似乎在为二人的约定做一个见证。

    就在这个时候,林中忽然惊起飞鸟,紧接着就是利刃破空的声音,柳渊和沈泽均是一惊,两人立刻散开,刀刃出鞘,分别拦下了最开始的夺命一击。

    那些刺客早已料到自己一击不足以致命,立刻围了上来,霎时间,水面一片刀光剑影。

    柳渊将沈泽的白袍一飞,罩住了迎面而来的三个刺客,在他们刀刃割破衣服的瞬间,柳渊抬起右手,手臂上的袖箭点射,三人应声倒地。

    柳渊紧接着一个转身,朝围着沈泽的几个刺客再次点射。

    刺客这一会知道了柳渊手上袖箭的厉害,有几个避开柳渊的攻击朝柳渊直冲而来,柳渊见袖箭拦不住他们,立刻手持利刃混战到了一起。

    柳渊手中刀刃一翻,直接挑开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黑衣刺客的面罩,在萤火的微光下,柳渊只看到对方脸上一块丑陋的烫伤疤。

    那些刺客明显吃了一惊,手中的攻势也越发狠厉,柳渊一个不查,被刺伤了肩膀。

    马匹感受到了杀意发出嘶鸣身,沈泽手臂一挥,旋即斩断了马匹的缰绳。

    沈泽这次带来的马匹是跟着他上过战场的,听到沈泽的哨声立刻奔了过来,沈泽跨上战马,回头将柳渊带了出来。柳渊坐在沈泽身后,回头看了自己带出来的马匹一眼,直接一箭射断了缰绳。

    马儿受到了惊吓,忽然获得自由,立刻就拔足狂奔。

    这匹马是柳渊从马场随便牵的,自然不能指望它像沈泽的坐骑一般。

    这些人能悄无声息地摸到这里,说明他们没有马匹,柳渊宁可放了一匹马,也不能让这些人有了追逐他们的机会。

    夜此刻已经黑透,柳渊和沈泽靠目力根本没有办法看清前路,到底能走到哪里完全只能指望沈泽的战马。但是,后面的刺客依旧紧追不舍。

    柳渊回头,将追得最近的几个刺客用袖箭击落,他感觉自己在那一瞬间似乎昏了一下,但是马背的一个颠簸又将他惊醒,柳渊看了一眼肩上的伤,不算严重,便没有吭声。

    等他们终于甩掉那些刺客时,他们已经不知道被战马带到了哪里。

    沈泽看了一下四周,树木没有别的可以看出地点的标志,便道:“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太阳出来了再找路回去,怎么样?”

    然而,身后的柳渊却没有回答他。

    柳渊身子一晃,整个人朝马下倒了过去,就在他的头要磕到地上时,沈泽将人一把抱住。

    借着月色,沈泽才看清楚,柳渊受了伤,很可能已经中毒了。

    沈泽看不出来柳渊到底中了什么毒,但是他身上带了压制毒性的药丸,他想将人叫醒,但是柳渊此刻明显中毒已深,根本听不到沈泽的声音。

    少年人的表情十分痛苦,眉头紧皱,脸上血色全无,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这毒性夺去生命一般。

    沈泽将药丸放在柳渊的唇边,然后取了马背上挂着的水壶,他就着水壶喝了一口,然后低头,触碰到了少年人的唇。

    少年人的唇没有一丝温度,沈泽感觉自己的心整个都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般。四周静得连一声犬吠都没有,只有他的战马在一旁轻轻踱着马蹄。

    少年人虽然没有意识,但是牙关咬得极紧,沈泽不得已只能抬起对方的下巴。

    如果此刻有第三人在场,看到的一定是一副极为绮丽缱绻的画面。

    但是此刻沈泽感觉自己的手在轻轻的颤抖。

    因为那颗药他喂不下去。

    水顺着两人的齿缝流了出来,而后沿着少年人的脖颈一直落入衣襟之中。

    沈泽能感受到,少年人颈边脉搏跳动的力量越来越微弱了。

    “阿渊,阿渊,你醒一醒……”沈泽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请求,“药只有一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要是听得到,你乖一点好不好,你把药吞下去好不好?”

    而少年人没有半点反应。

    沈泽只能再试一次。

    这一次,沈泽的请求似乎起了作用,那颗药顺利地被柳渊咽了下去。

    药咽下去之后沈泽并没有放心多少,因为这颗药的药性霸道,虽然能压制住毒性,但是它本身也是毒物。

    沈泽找了个地方将柳渊安顿好,扯了一些布处理了柳渊身上的伤口,接下来,沈泽只能等待。

    没过一会儿,柳渊开始发烧,烧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又开始发冷。他感觉有什么人抱着他,用很温柔的声音哄着他,但是这些都距离他好远,只有身上的疼痛,像是附骨之疽,怎么都没有办法逃脱。

    他觉得上一次这么疼,都是好久好久之前了。

    那时候也是在京郊猎场,他怀里抱着一个布包,身上都是伤,每跑一步都是穿心的疼痛,但是,后面的杀手却怎么都甩不掉。他跑着跑着,忽然被脚下突出来的树根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在地上,怀里的布包也摔了出去。

    后面的杀手立刻追了上来,他们先去追那个被柳渊丢出去的布包,等发现布包是空的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又惊又怒。

    柳渊从地上爬起来,咳了一口血,朝他们笑道:“没想到吧,小皇孙早就不在我这里了……”

    为首的一个杀手上前,一脚踢在柳渊的腹部,力道之大,将柳渊的身体如一片枯叶一般向后飞去,然后撞到树干之后又摔到地上才停下来。

    柳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除了疼痛,他有点儿意识不清了。

    似乎有什么人上来拦住这个杀手。

    “你干什么,人死了还怎么问出来那个孩子的下落?!”

    柳渊笑了笑:“小皇孙……小皇孙此刻应该已经见到他皇祖父了吧……”

    又是一记重踢,那杀手怒道:“你们柳家一个个都是又臭又硬,等会上了刑,我看你还说不说实话。”

    柳渊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的大哥,他想开口,想激怒这个杀手再多说一点信息,但是他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只感觉自己被其中一个拖了起来。

    杀手看着柳渊的面容,笑着道:“也不知道这小子脸上伪装怎么弄的,都这样了还不见坏。”

    “听说柳家的人长得都好看,他哥哥也是。”

    “别弄死了,留一条命,到时候说不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柳渊耳朵嗡嗡在响,他极力睁眼,想通过对方的唇形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就在那杀手的手准备去碰柳渊的脸颊时,一支白色的羽箭飞来,将那杀手伸过来的手射了一个对穿。

    那杀手一惊,下意识松开柳渊,在柳渊即将落地的一瞬间,他被什么人轻轻抱住。

    柳渊强撑着睁眼,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只看到对方的嘴唇一张一合,手底对方衣物的触感是皇家才有的丝织,柳渊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大脑都能飞速的去思考。

    此刻,能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只有年满十四岁得到了皇帝的许可,与皇帝一同出宫狩猎的三皇子沈泽。

    柳渊第一个想法居然是,他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

    柳渊觉得自己此刻如此窘迫,被人追杀,还穿着女孩子的衣服,绝对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

    所以,当对方带来的人处理了那些杀手,然后问他是谁的时候,他撒了个谎。他说他没有去处,是太子妃买来的仆从。

    其实这个谎话十分蹩脚,说出来了之后柳渊就后悔了,但是沈泽他却信了,他将柳渊带了回去,柳渊一路上都保持着清醒,等到了沈泽的营帐,柳渊担心自己的身份被人认出,很是凶狠地要将人都赶出去,包括沈泽。

    但是,即便是柳渊强撑,他身上的伤也太重了,闹了好一顿之后,他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

    “别碰我……”柳渊奄奄一息道。

    “我不碰你,但是你受的伤太重了,你得让大夫帮你看看。”

    柳渊有点儿不清醒了,他感觉身上好痛,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伤,那些杀手提到了柳骁,哥哥还好吗……柳渊脑子里一团浆糊,他只听到有人在他身边用很温柔的语调在说什么,柳渊下意识道:“哥哥……哥哥……好疼……”

    然后,他感觉有人将他抱了起来,用着极为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

    “哥……哥……疼……”

    人在极度虚弱的时候会下意识寻找依赖,柳渊察觉到,他在这个时候从沈泽的身上找到了他大哥的影子。

    他知道这不可取,但是,他真的好疼。

    所以,他朝沈泽撒了个娇。

    有了这一段之后,柳渊更加不允许让沈泽知道他到底是谁。

    所以,当大夫开好药之后,柳渊就将所有人赶了出去,就连沈泽想找人替他上药,都被他否决了。

    其实柳渊需要帮忙,但是他不知道到底是要丫鬟还是小厮过来。

    所以,柳渊只好自作自受地给自己上药。

    “呼呼,没事的没事的……”柳渊痛得飙泪,背上的伤他真的够不到,挣扎了一下之后,他下床,朝外面道:“有人吗……”

    “怎么了?”进来的是一个小丫鬟。柳渊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你是要帮忙上药吗?”小丫鬟问。

    柳渊红着眼睛,点了点头:“背上我够不到……”

    “那我帮你?”

    柳渊的脸也红了起来,他没有看那小丫鬟,而是将头偏到了一边:“我不是女孩子。”

    “啊?”小丫鬟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不是女孩子。”柳渊破罐破摔道。

    “你下去吧。”一个温润的声音,让柳渊一愣,紧接着就后悔了,这还不如就让小丫鬟来呢。

    沈泽打发走了小丫鬟,只身走了进来。

    柳渊下意识退了一步。

    “谢谢你救了我侄子。”沈泽开口道。

    “我……”平日里能说会道的柳渊,在这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这后面还代表着,太子和太子妃身故,以及柳骁的下落不明。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沈泽以为他关心的是自己的性命,便道:“追你到猎场的杀手都被清理了,没人知道你在这里,也没人知道你是谁。未来若是你愿意,你可以跟着我,如果不愿意,我可以将你送到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如果你想要加官进爵、金银赏赐,我都可以给你。”

    柳渊低下了头,因为他不想让沈泽看到他此时难过的表情。

    即便是沈泽极力压抑着,不让人看出他的悲痛,甚至还去关切别人,柳渊也能感觉到,对方内心深处难以抚平的悲伤和愤怒。

    他甚至觉得,对方周身温柔的气息里,也带了些许冰冷,只不过这冰冷不是对着他,所以此刻沈泽还在用温柔的语气跟他说话。

    “我……”柳渊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沈泽笑了笑,道:“没事,在你伤好之前,你都可以住在这里,你可以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来找我都可以。”

    “好。”柳渊点了点头。“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存在。”

    “你放心,为了你的安危,我也不会透露你在这件事里的作用。”

    柳渊就这么住了下来。

    沈泽不是每天都在,但是若是回来了一定会第一个来看一看他。柳渊能感觉对方过得很艰难,虽然他此刻年纪还小,但是稍微设身处地地想一下,此刻,太子和太子妃接连身故,那些在暗处谋划这一切的那些人一定会盯着沈泽,这个太子的亲生弟弟。

    所以,柳渊每天都想办法折腾一些新鲜玩意出来逗沈泽开心。

    柳渊知道自己其实应该走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想留在这里,大概是这样的沈泽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他想让对方能在那些悲伤的事情中还有别的可以在意的事情。

    “殿下你看……”柳渊捧着一只鸟跑到沈泽面前道:“它受伤了……”

    小鸟应该是从什么猛禽或者野兽嘴下逃脱,身上的羽毛都血淋淋的。

    沈泽进门的时候原本一身戾气,在看到小孩儿捧着鸟儿一脸担忧地来找他的时候,他身上那些带着血腥的气息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跟在他后面的侍卫也看到了小鸟,下意识道:“伤成这样,活不了了吧。”

    沈泽表情一变。

    柳渊立刻反驳道:“它想活的,我会尽力救它的!”说着,柳渊看着沈泽道:“殿下能同我一起救它吗?”

    沈泽看着那鸟儿,开口道:“好。”

    就这样,沈泽多了一个宠物。鸟就养在沈泽的书房,因为飞不起来,也就没有笼子。每天柳渊都会借着看鸟儿来看看沈泽,鸟儿在他全力救治下渐渐活了过来,而沈泽却一天一天的越发的沉默。

    有一天,沈泽风尘仆仆的回来,一进门就发现不太对劲,往常会笑着跳着来迎接他的人这回却没有出现。

    下人惊惶失措地跑过来道:“殿、殿下,人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沈泽这个时候的语气冷得可怕。

    下人战战兢兢将一封书信递给沈泽。

    信封上写着——三殿下亲启。

    沈泽面无表情拿着信,往书房那边走,后面的人想跟着,都被他呵退了。

    书房的门口,沈泽将信打开,柳渊此时就与柳家的暗卫一同藏在隐蔽处,他本来已经走了,但是还是想回来看一眼,他怕沈泽会生他的气。

    沈泽平常看书很快,但这封信却看了很久。

    柳渊明明记得,自己只写了四句话。

    【殿下,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我骗了你,我不是什么被太子妃买回来的仆从,但是我是谁我肯定不会告诉你的。】

    【谢谢殿下这些天的照顾。】

    沈泽推开书房的门,书房里,那只受伤的鸟奋力振翅,在沈泽开门的一瞬,从门口飞了出去。

    沈泽的目光落在信上第四段。

    【我想去的地方,大漠,朔北,都是齐国已经失去了的国土,我就不难为殿下了。】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柳渊。”

    沈泽轻轻开口,声音被风吹散,柳渊只分辨出,沈泽最后的唇形,是在叫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沈泽做得到娶柳渊回家,而作者菌做得到今天日万!

    第46章

    柳渊醒了过来, 醒来的一瞬间他还记得梦里都梦到了什么,他也还记得,自己在知道原来沈泽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到底有多尴尬。所以那时候他回了柳府之后再也没有主动见过沈泽, 直到后来,他知道沈泽要去西境之后,才在对方带兵离开京城的那一天, 匆匆赶去见了一面。

    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 柳渊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不大的山洞之中,他身边没有别人,在他旁边不远处燃尽的火堆还能感受到一点点余温,柳渊想站起来,余光看到自己肩膀上包扎的布条,一时间忘了动作。

    肩上,在布条的系结处, 不知是用什么草药,染了个“安”字。

    这个安字他不是第一次见,上一次见这个字,还是上一世, 他在去淮城的路上被人暗算,马车掉下悬崖, 他摔在崖下不省人事, 醒来发现被沈陆救了,他包的绷带上, 就有这个安字。

    难道这一次,救他的又是沈陆?

    柳渊觉得自己的胃又开始痛了。

    这时候, 外面响起脚步声, 柳渊在对方进来的一瞬间就想动手, 但是在看清来人之后一下子楞在原地。

    “怎么是你?”柳渊下意识道。

    沈泽没有忽略柳渊在那一瞬间展现出来的攻击性,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上前,而是问:“怎么了?”

    柳渊一边摇头,一边用完好的那只手轻轻去按自己的太阳穴:“我以为……”

    “以为什么?”

    柳渊摇头,他还没有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便随口扯了个谎道:“我以为那些杀手找到了这里。”

    沈泽这才上前:“没有,放心,这里很安全。”

    柳渊点了点头,对沈泽道:“谢谢你救我……这个布条上的字……”

    沈泽在生火烧水,听到柳渊的话,便道:“母妃教我的,是希望病人早日摆脱病痛的骐骥。”

    柳渊的手下意识攥了一下:“那有别人知道这个事情吗?”

    沈泽看向柳渊,问:“怎么?”

    柳渊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就是有一些好奇。因为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个。”

    “应该是没人知道的,因为我母妃行医比较忌讳留下能让人识别的痕迹,这个安字也只有我小时候受伤时有这个待遇,我平时也不做这个,只是你昨日情况十分凶险,我才做了这个,当一个护身符。”

    “那殿下能教我吗?”柳渊笑道:“我感觉这个很有意思,我想学。”

    沈泽道:“就是找一些黄柏皮。”

    “黄柏?这个京城并不常见。”

    “我今日随身带的香包里正好有。”

    这个时候,柳渊已经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难怪上一世,沈陆一边说是他在山崖下找到柳渊,却一边又很难解释那个用草药染的字是怎么来的。

    其实那时候,那个安字很小,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楚,沈陆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直到柳渊问起来的时候才胡乱的答了,难怪后来沈陆再也没有那样做过,因为,会做这个事的根本就不是他。

    沈陆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柳渊此刻再想起来,只觉得沈陆当时的表情和动作都充满了破绽,只是那时候他信任沈陆,对方胡乱编了一下他就信了。因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人比沈陆要先发现他坠崖。

    所以,上一世的沈泽,也同这一世一样,在他去淮城的那个时间也去了淮城。

    所以,那时候在崖下救他的,不是六皇子沈陆,是三皇子沈泽。

    “谢谢殿下救我性命。”柳渊道。

    “昨天那个情况,你受伤也是因为保护我。”

    柳渊笑了一下,他这个谢谢,不只是昨天夜里的那一场刺杀。

    沈泽煮好了热水,给柳渊倒了一小杯,道:“你身上的伤还需要进一步处理,还得看看有没有余毒未清,你喝了水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去找出这林子的路。”

    柳渊抱着杯子吹了一口,道:“他们肯定发现我们出事了,我想回到我们遇险的地方看一眼,我感觉昨日在我揭开了那个蒙面黑衣人的面罩之后,他们从一开始的只想拦着我,到想立刻杀了我转变得非常明显,可能是面罩之下藏了什么不能让我们看到的东西,以至于他们可以为了这个放弃你这个任务目标。”

    “既然你已经看到了,那幕后那些人一定会将那些尸体清理干净。”

    “你说得也有道理,是我疏忽了,那便不用去看了,直接找出这林子的路。”

    “你还记得什么吗?”沈泽问。

    柳渊想了一下道:“那人脸上,有一个很丑陋的烫伤疤。但是我没见过这个人,对这个烫伤疤也没什么印象。”

    说完,柳渊想抿一口热水,但是靠近嘴边之后又察觉水温很有些烫,无奈又只能捧在手里。

    沈泽看了一眼,从柳渊手里将杯子拿过来,又找了个杯子替柳渊凉水。

    柳渊看着热水在两个杯子里倒来倒去,笑道:“这个活我也能做,我只是伤了肩膀,不是残了。殿下怎么就干起服侍人的活了?而且还不吭一声。是殿下天生心地善良,喜欢做好事不留个姓名?”

    沈泽淡淡道:“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是啊,”柳渊笑着点头,“就是对身边人特别好罢了。”

    沈泽没有说话。

    柳渊眨着眼笑着问:“殿下对我这么好,那我算不算殿下的身边人?”

    沈泽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向柳渊。沈泽目光沉沉,里面包含着一些柳渊看不懂的情绪。但那情绪只有一瞬,还没等柳渊细细分辨,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别瞎问。”沈泽开口,声音比平常要低一些。

    “那便是不算了,唉,好伤心啊……”柳渊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从沈泽那里得到想要的回答,心里会真的不太舒服。他原本只是一句玩笑,此刻发觉,自己好像真的伤心了。

    山洞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沈泽倒水的声音。这片刻的宁静后,柳渊听到,沈泽开口道:“没说不算。”

    柳渊笑了起来。

    沈泽也带了些笑:“满意了?”

    柳渊笑着点头:“殿下亲自说的,我当然满意了。”

    “那满意了就把水喝了,你昨天夜里发了烧,需要补一下水分。”

    柳渊接了水杯,小口小口的饮,一旁,沈泽将早上从外面打回来的野鸡剥洗干净,架在火上,没要一会儿,野兔的香味就已经传了出来。

    柳渊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他不是没吃过这些野物,但是很少有人能在这样的条件下将东西处理得这么馋人。

    “殿下,您这手艺哪里学来的?”

    沈泽调整了一下火候,道:“西境。”

    说话这会儿,柳渊已经看到肉上被烤出了一层金色的皮。

    沈泽将那兔肉最嫩的地方片下来递给柳渊,道:“试试看。”

    入口嫩滑还带着香味,柳渊下意识道:“好吃,殿下,您未来的王妃可是有口福了。”

    沈泽没有接话,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但是柳渊直觉眼前这位殿下生气了。

    “殿下?”柳渊试探问:“是选妃之事出了什么变故吗?”柳渊记得上一世沈泽是没有娶妻的,也是因为出了弑君的罪名,但是这一世弑君之祸已经避开了,难道又出了别的问题。

    “殿下,这件事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殿下可以尽管开口。我姐姐是皇后,我可以跟姐姐说一下,让她在宫里多替你留心。不过,”柳渊又笑道:“贤妃娘娘自然是会十分上心的。”

    沈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问柳渊:“你很乐意我选妃?”

    “啊?”柳渊觉得沈泽这个问题很奇怪,“殿下要选妃,那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跟我乐不乐意有关系吗?而且,我听说,候选的女子都非常漂亮,不知道殿下你喜欢哪个样子的,我到时候帮你留意一下。”

    沈泽轻轻叹了口气:“罢了。”

    “嗯?”柳渊不明所以。

    沈泽转移注意:“肉烤糊了。”

    “啊!”柳渊已经看到,原本金黄的肉出现了一大片焦黑。

    “火太大。”沈泽说着,将那块焦黑的肉切下来,然后将没有烤黑的地方递给柳渊。

    “殿下?”柳渊觉得让沈泽吃烤焦了的部分不太好。

    “你要替我操心王妃的事情,吃一块没烤焦的肉不过分。拿着吧。”

    柳渊接了肉,吃了一口:“话说,殿下你到底喜欢哪样的?我到时候绝对替你把好关。”

    沈泽将一点儿烤焦的肉放在口里,微微有些苦,他看了柳渊一眼,才开口道:“我喜欢……长得好看的,聪明的,活泼的,还很喜欢笑。”

    没想到沈泽居然喜欢开朗好动的姑娘,柳渊点了点头:“还有吗?”

    “还要家世好,会读书,会武功。”

    柳渊瞪大了眼睛:“这京城的高门贵女有几个会武功的?殿下你这太强人所难了吧。”

    沈泽笑了起来:“你说要帮我留心的。”

    “那按照殿下这个选法,大抵是找不到合适的姑娘了。”

    沈泽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柳渊不死心,又问:“贤妃娘娘知道你是这个要求吗?”

    “知道。”

    柳渊噎了一下,难道就没人可以管管他了?

    “你要不要去掉几个要求?比如那个会武功?”

    “不去掉,会武功是必须选项。”

    “那……”柳渊突然想到:“我听说好像有个贵女会一点拳脚功夫。”

    “不行,”沈泽看着柳渊道:“只会一点拳脚功夫的不行,我要万军之中,能取敌将首级的。”

    柳渊:“……”

    他这不是想娶王妃,是想找将军吧?沈泽上一世单身到快三十,果然是有道理的。

    ***

    简单的修整之后,沈泽和柳渊离开山洞寻找出林子的路,昨天战马带着他们一路狂奔,此刻他们已经出了猎场的范围。至于昨夜奔出猎场为什么没有守卫,这也是一个很值得商榷的问题。

    担心若是原路返回会再次碰到那些杀手,柳渊和沈泽选了另外一条路。两人一马,在山里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出了林子。

    将近中午,他们才走到京城之外的某一小镇中,此处离京城若骑快马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两人赶了一上午的路,此刻风尘仆仆,柳渊看了路边的面馆一眼,摸了一下荷包,才发现他的钱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哪里去了。

    “殿下?”柳渊拉了一下沈泽的衣袖,小声道。

    沈泽停下脚步,回头问:“怎么?”

    “带钱了吗?”

    沈泽没吭声,但是他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柳渊一切。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齐国三皇子,也没带钱。

    柳渊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两人其实站在这路上非常惹眼,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是让人不可忽视的存在。沈泽脸上的表情比较冷,不少人不敢看他,但是柳渊相较于沈泽却亲和得多,而且,柳渊因为扮做崔钺,身上穿得一般,所以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柳渊身上。

    特别是当柳渊笑起来的时候,这其中很有一些目光都带着不怀好意。

    沈泽冷冷地看了过去,那些人接触到了沈泽的目光之后立刻低下了头,沈泽拉住柳渊的手腕,道:“不会让你饿肚子的,走吧。”

    “去哪?”

    “吃饭。”

    一盏茶的功夫后,柳渊与沈泽在这里最大的酒楼里进了最好的雅间。

    “这是……?”

    “我的产业。”

    柳渊一看就知道这个酒楼不是那么简单,一般人都不会想让别人知道太多这些事情,害怕有朝一日会被拿来针对,但是沈泽却这样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了。

    “我已经让他们带消息回京,告诉父皇母妃还有你父亲和姐姐,避免他们担心。大夫我也已经叫人去请了,过一会给你看看伤,你先吃点东西。”

    桌面上摆放的都是清淡的小食。

    “你受了伤,不能吃太过油腻的食物。”

    小镇比较小,中午这个时候酒楼里没多少人,他们这个雅间更是安静,柳渊都能听到街面上行人说话的声音。

    “快看快看,有人卖奴隶了!”

    柳渊寻声望了过去,在这个酒楼的不远处,一个背阳的角落围了一群人,在人群中间,用笼子关着一大一小两个丫头。

    女孩脸上被刺了字,距离太远,加之她们低着头,所以柳渊看不清楚。但是叫卖的那个人牙子声音倒是很清晰。

    “朔月族贱奴,一百文一个,两个可以打包,一百五十文。”

    人群中有人道:“朔月族?稀奇,这个族群不是快灭亡了吗?”

    “对呀,五十年输给咱们大齐之后,他们不就已经没剩多少人了吗?怎么大齐还有他们的存在?”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在那场灭族之战后,留下的那些朔月族人都成了大齐的奴隶。他们当时的首领还想反攻大齐,送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子做咱们大齐皇帝的妃子,那个妃子在得宠后用金簪杀死了当时咱们大齐的皇帝,后来,继位的皇帝害怕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要求所有朔月族的人都必须刺青,而且在大齐只能干最低贱的活,任何人若是和朔月族的人有牵连,其本人和子孙就会同朔月族一样。所以,朔月族的人这些年越来越少了。”

    柳渊将目光落在那两个小女孩身上,在她们的不远处,有一个和那个小的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拿着才买的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走过去,而朔月族那两个小姑娘,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好像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也可以过那样的生活。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买了这两个朔月族奴隶。

    “多谢客官,不过朔月族奴隶都是官府备案的,所以还得麻烦您跟我们去办个手续。”

    那个买奴隶的男子背对着柳渊他们,柳渊只能从背影猜测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

    柳渊将目光收了回来。

    沈泽道:“当年虽不是齐国主动攻击朔月族的,但是,在对待朔月族这件事上,我们和现在的蛮族没有两样。而且,所谓的赶尽杀绝,是最容易留下隐患,刚刚那人口中的刺杀,就是证据。虽然此刻朔月族没有一战之力,但不代表他们心中没有仇恨。况且,虽然有登记这些手续,但是偌大的大齐,要藏一个人很容易。”

    “是,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上一世,在成为丞相之后,柳渊想过修改这些东西,但是执行起来相当困难。

    首先是当年朔月族所在的月牙湾,这些年已经成了漫漫黄沙,把那些在大齐的朔月族送到哪里去,这是一个问题。

    其次,不少世家大族的庄子里有许多朔月族的苦劳力,如果没有朔月族人,他们就要用跟高的价格去找普通的农户,这会触动这些人的利益。

    最重要的是,连沈陆都不同意这件事,因为他认为,祖宗之法不可违背。

    再加之那时候,齐国移都南方,北方沈泽虎视眈眈,柳渊即便是有心,也无力将此事推进。

    只是他没想到,沈泽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过,到底是祖宗之法。”柳渊用上一世沈陆的理由道。

    沈泽淡淡道:“被改的祖宗之法也不是没有,祖宗之法正确才遵守,错误的有什么遵守的必要。”

    柳渊笑了起来:“殿下这般的大逆不道之言,不怕我转身去告密?”

    “告密?”沈泽笑了起来:“那……山洞里那个烧鸡,你再也吃不到了。”

    柳渊一愣,笑道:“那为了我的口福,我也得上殿下这艘贼船,然后替殿下保守秘密了?”

    “保守秘密需要,但是,是不是贼船却不一定。”

    柳渊看向沈泽,他相信,这个人有着超过其他几位皇子的能力和才干,只是,他只想做大船旁随时可以离开的小船,却再也没有勇气与他人/大船共乘了。

    所以,沈泽这个很有指向性的话,柳渊并没有回答。沈泽也只是点到为止,也没有再追问。

    两人之后的对话都很随意,就好像他们刚刚只是在谈论这菜到底好不好吃一般。一盏茶的功夫后,大夫来替柳渊看诊,柳渊身上还有些余毒未清,故而大夫给柳渊开了个药方,柳渊一看到那汤药,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

    “我没事了,不喝。”柳渊拒绝道。

    他太清楚这药有多苦了,以前被迫灌了很多回。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肯定不会主动喝这种东西。

    大夫没想到眼前着公子这么大的年纪了此刻耍起赖来居然像个小孩子,他连忙苦口婆心劝道:“公子莫要怕苦,良药苦口,公子还是喝了好。”

    “不要。”柳渊十分坚定。

    沈泽看了柳渊一眼,对那大夫道:“你放下/药先出去吧,我会让他喝的。”

    大夫一听,连忙离开了。

    柳渊气鼓鼓地看着沈泽,在想对方会用什么方法让自己喝下这汤药。

    “阿渊。”沈泽端着药,轻轻开口。

    柳渊一愣,虽然那天夜里已经允许沈泽叫他的小名,但是那之后沈泽其实很少这样称呼他,他原以为沈泽只是一句玩笑话,说完就忘了,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这样叫他。

    “干、干什么……我不会喝药的,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喝的。”柳渊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紧张。

    “你知不知道,如果让毒留在身体里,它会侵蚀你的五脏六腑,然后慢慢显现到你的皮肤说来,比如说,斑痕,红疮。”

    “可能你没有见过,我之前在我母妃的医书上看到过,有人余毒未清,数年都没有事情,只不过是在一次风寒之后,身上就长大片大片的红色疙瘩,奇痒无比,若是不小心挠破了,就会留下一个极为难看的疤痕。那人原本是一个美男子,那次之后,因为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直接自杀了。”

    “我母妃说,那就是不谨遵医嘱的下场。”

    “阿渊你聪明机敏,想来是不会同那人一般,因为害怕一时之苦,而留下终身受罪的隐患吧。”

    柳渊瞪大眼睛看向沈泽,他觉得这人在吓他。

    但是,他被吓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三殿下讲鬼故事吓唬小朋友了。

    “我喜欢……长得好看的,聪明的,活泼的,还很喜欢笑。”

    我喜欢你啊~

    柳渊,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

    第47章

    柳渊苦着一张脸, 端着药碗将那药一口闷了。

    “好苦。”

    柳渊话音未落,就被对方塞了一颗糖酥在嘴里。

    柳渊嘴里苦味和甜味交杂,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站在柳渊面前, 眼神之中带着些许笑意。

    柳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被沈泽骗了。

    “所以,医书上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案例, 是不是?”

    沈泽笑了起来:“有的, 我回去跟你写。”

    “沈!……”柳渊在说话的这一瞬又被喂了一颗糖酥,这回,嘴里只剩下甜味了。

    “别气了,我向你道歉。”

    “两颗糖不够。”柳渊气鼓鼓地道。

    “那还要多少?”沈泽笑着问。

    “两包。”

    沈泽将手上余下的糖包都拿出来,不多不少正好两包。

    另一边,京郊猎场。

    “什么!你们说三皇子和柳家二公子失踪了一整夜!?”皇帝沈行之震怒道。

    崔钺和阿鹤跪在地上,点头称是。

    皇帝沈行之指着崔钺道:“你昨天不是跟着三皇子去猎场了吗!”

    崔钺跪在地上回话道:“昨日跟着三皇子的, 不是下官,是柳二公子……”

    “那个是阿渊!”皇后柳玲珑惊惧道。

    一旁李稳见势道:“柳二公子真是能耐了,什么时候担任起了皇子的护卫了,还不带其他人在身边, 觉得自己一个人能保护三皇子不成了?”

    “我舅舅也没想过,这猎场里除了那些没什么伤害能力的野鹿之外, 还会有其他的东西。”沈陆扶住皇后, 开口道。

    沈陆这话就说得十分直接了,李稳被噎得脸色一白, 他都没想到平日里在皇后身边没什么存在感的六皇子,此刻说起话里会这么厉害。

    “原来是六皇子。”李稳笑道:“六皇子身体这是好多了?昨天都称病不能去猎场呢?”

    李稳话音未落, 皇帝沈行之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六皇子沈陆的身上。

    昨天, 五皇子挨了板子, 六皇子称病不出,只有三皇子沈泽去了猎场,然后就出事了。

    如果不是柳渊也在沈泽身边,他都会怀疑,这里面有没有皇后的手笔。

    毕竟,皇后柳玲珑的心思,不比蒋贵妃少。

    沈陆看到那个眼神整个人一惊,忙道:“父皇!我……”

    沈行之抬了一下手,止住了沈陆的话头。

    沈泽和柳渊的武功都不低,对方能将他们困住,这样的实力,能做到的只有少数。

    沈陆还没有这个本事,而且,沈泽出事,对他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那样,五皇子就只有他一个竞争对手了。

    “别吵了……”沈行之难以忍耐地咳了一声,对崔钺道:“老三带回来的轻骑兵现在就在京郊大营里,你带着令把这些人带过来,封锁山林,全面搜山。”

    李稳一下子就慌了:“陛下,三殿下带来的人毕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就让御林军去找人吧。”

    “李公公,”崔钺道:“御林军毕竟是数量有限,他们还有承担着保护皇上和诸位大人的重任,能去找人的御林军那是少之又少,昨夜里,三殿下和柳二公子是在猎场里消失了,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是李公公觉得,这里一定什么都不会发生?”

    李稳一窒,正要说话,崔钺却不给对方任何机会,领了令就出来营帐。

    “陛下……”李稳走到皇帝沈行之的身边,“这哪有回了京的将领能拿着军权在手里的?”

    沈行之看着李稳,那一双眼睛里除了常年的病弱之外,还有深沉得让人心惊的审视。

    李稳被看得背后冷汗都出来了,他一直都知道这个皇帝不是省油的灯,只不过这些年身体不好,太子身死后他病了很长的时间,但是不代表,他是个没什么大用的傀儡皇帝。

    沈行之淡淡道:“只是五百人而已,听说蒋家的府兵都不止这个数。”

    李稳连忙跪在地上道:“陛下,是谁污蔑的蒋家,请您一定要明察!”

    沈行之淡淡道:“想来确实是污蔑,毕竟,这次蒋家负责这猎场安全,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想来是人手不够了。”。

    “陛、陛下……”

    沈行之一边咳着,一边站了起来:“你们都下去,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陛下。”

    直到营帐里只剩下沈行之一个人,沈行之才敢松开一直紧握的手掌。

    他手中躺着一个纸团,那时候崔钺塞给他,他只来得及看上面的字,然后便配合崔钺他们演戏,此刻,四下无人,他才敢将那纸团打开,仔仔细细地看上一遍。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最开始那一句上——【父皇,儿臣一切安好。】

    沈行之才发觉,自己的眼泪流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天一直都在重复做一个梦,梦里,沈泽被下狱,他身为天下至尊,明知道儿子是被人陷害,他却无法帮自己的儿子洗脱冤屈。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行之一遍一遍轻声说着,然后颤抖地将那纸团放进燃着的铜灯中,看着那纸成为灰烬。

    压下沈泽情况的崔钺,直到拿到了那五百个轻骑兵的兵权,才将沈泽已经回宫的事情放出来。

    沈行之听闻沈泽已经回了宫,自然不会再在京郊猎场久留,他让崔钺继续将猎场围着,然后带人回了宫。

    宫内,沈行之召见沈泽和柳渊,了解了事情全貌。柳渊虽然有失察之责,但是毕竟因保护沈泽受了伤,所以皇帝决定功过相抵,不奖不罚。

    “你姐姐很担心你,你若是方便,可以等会去她那里看看。”

    柳渊知道皇帝这个话不是真的让他去看皇后,便点头道:“是,谢陛下/体恤,那微臣先行告退。”

    “嗯。”

    等柳渊完全离开了之后,沈行之才道:“柳二到底还是长大了,看起来沉稳了许多。你与他走得近不是坏事,只不过你要弄清楚,柳家对待你和六皇子的态度。”

    沈泽点头,没有说话。

    沈行之咳了几声,喝了口茶,才道:“这次蒋家胆子太大了,想来是你封王的事情马上就可以定下来,这件事刺激到了他们。”

    “父皇……”

    “你放心,只要我和你母妃定下你王妃的人选,你大婚就可以和封王同一天进行,那时候便是举国欢庆的大好时日……”

    “父皇!”

    沈行之终于止住了话头,问沈泽:“怎么了?”

    “封王之事,儿臣认为还需再议。”

    沈行之看向沈泽,眉头皱起:“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沈泽道:“父皇,上次您有心立儿臣为太子,而后蒋家就安排了那样天衣无缝的一场陷害,若不是儿臣有所察觉,此刻您可能已经见不到儿臣了。若您再提封王之事,他们定会从中多生波澜。儿臣认为,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应该按兵不动。”

    “你……”沈行之指着沈泽看了半晌,过了好久他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是父皇心急了,只是你现在无一官半职,你想拿回你那亲兵还需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为父只是担心……”

    “有无官职并没有什么影响,父亲放心,如果有需要,儿臣随时都可以来请父皇。”

    “罢了罢了,”沈行之摆了摆手,“回头我要皇家影卫跟着你,你的安全最重要,别的都可以不谈。”

    皇家影卫这几个字触动到沈泽,这个影卫由皇帝直属管辖,除了皇帝本身和太子,没有人知道皇家影卫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他们很可能是宫里的太监,宫女,甚至可以是宫内的后妃,只要是皇帝需要的地方,就会有他们的身影。

    但是,这一把原本握在皇家手里的刀,在太子遇难柳骁失踪之后就被磨损得差不多了。

    “父皇,影卫在那件事之后元气大伤,儿臣不需要影卫的保护,还是让影卫跟着父皇您吧。”

    “你听话,”沈行之拍了拍沈泽的手背,“朕知道你是在关心为父,但是为父这条性命已经困在这宫里了,但是你一直都在宫外走动,没有这些人看着你,你叫朕如何放心?”

    “而且,他们最终就应该是你的。”

    “只是,现在影卫首领的名字,我还不能告诉你。”

    “到了时候,他自然会来见你。”

    ***

    柳渊从承德殿出来了之后,遇到了特地在此等候的知慎。

    “二公子,”知慎笑道:“娘娘与六皇子都很担心您的安危,他们想见您一面。”

    柳渊的步伐一顿,如果可以不见六皇子,他绝对不会主动去见对方,他还记得每次见到对方的时候自己的胃有多难受。

    “知慎姐姐,刚刚还被陛下责罚了,此刻我去见阿姐,可能有些不太方便。”柳渊微微低着头,表情有恰到好处的落寞。“而且我在猎场里受了伤……”

    “什么!?公子受伤了?!”知慎急道:“伤在哪里了?!可严重?还是去娘娘的宫中,让御医看一下吧。”

    “问题不大,”柳渊安抚笑道:“来之前已经有大夫看了,只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我不想让姐姐担忧,所以就不去看阿姐了,还麻烦知慎姐姐千万不要告诉阿姐我受伤的事情,免得她多想,后宫的事情就有够她操心的了。”

    “这……”知慎有些犹豫。

    “知慎姐姐……”柳渊做出请求的表情:“过两天我就会进宫看阿姐的。”

    知慎无奈道:“好吧……”

    “多谢知慎姐姐,你最好了。”

    “二公子就是嘴甜。”知慎笑道。

    柳渊笑着目送知慎离开,然后出宫。宫外,柳府的马车已经候在门口了,柳渊挑开车帘,其父柳执正在车里,一脸不悦地看着他。

    柳渊笑了起来:“父亲,这次的杀手可是下了死手,孩儿身上可疼了。”

    柳执脸色一变,原本想开口说什么,而后又生生止住了,最后只是横了柳渊一眼,板着脸道:“你伤好之前不准出门。”

    “好的,谢谢爹!”柳渊忙不迭地点头。

    只要不是禁足和跪祠堂,什么都行。

    在柳渊养伤这段时间,京郊猎场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果然和柳渊沈泽他们想的差不多,干干净净,什么也查不到,没有尸体,没有血迹,连打斗的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不是柳渊身上那个伤,这一切就仿佛没发生过一般。

    最后,只有那个负责围场安全的禁卫军副官被撤职下狱。

    “公子……事情只能走到这了。”阿鹤无奈道。

    “无妨,此事暂且搁置,不过可以继续以禁卫军保护不力问责,到时候趁机安排一些我们的人进去,以前禁卫军一直都是蒋家把持,这次能撕开一个口子,自然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阿鹤拱手道:“是。”

    “把我们以前收集到的一些证据一点一点放出来,那些关键位置上的人,拉几个下来,但是别打草惊蛇。”

    “是。”阿鹤想了一下,道:“公子,其实还有一事。”

    “怎么?什么事情?吞吞吐吐的?”

    “淮城一事之后,按照公子您的要求,我们一直在追查天机阁机要泄露一事,前几日我们拿到了一个线索,京城一个地下黑市,要拍卖一个图纸,图纸据说是从天机阁里流出来的,但是我们没有办法确定,那个图纸是否真的如黑市所说,是天机阁的东西。”

    “而且,那个黑市想潜入,需要真实的身份。”

    柳渊抬了抬眉:“你说的那个黑市,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聚宝斋吗?”

    “公子是如何得知?”

    柳渊神色暗了一瞬:“当年没有大哥消息的时候,我在聚宝斋出过价,只可惜一直都没有消息。那个地方,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交易的,你暂时不要再查下去了,免得打草惊蛇。”

    “那公子接下来如何打算?”

    “你知道图纸什么时候卖吗?”

    阿鹤摇了摇头,“公子抱歉,我问不到。”

    “不怪你,你原本在那里就没有身份,他们现在的入口在哪里。”

    阿鹤一听,急了:“公子要去吗?”

    “我有那里的身份,我去看看。”

    “公子……那不是什么好地方。”阿鹤神情有几分尴尬。

    “花楼?”

    “不是……在章华馆……”

    柳渊笑了起来:“你去了吗?阿鹤,那里的小倌儿好看吗?”

    “公子!”阿鹤脸都红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咱们大齐也没有极度排斥男风,不然章华馆如何能在那花街立足?据说,这些年生意也越来越好了。”

    “公子!你别去!”

    虽然大齐不极度排斥,但好男风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公子还没有娶妻,也没有去考功名,若是让人知道了,为了对公子的前路有损怎么办。

    阿鹤后悔了,不应该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家公子的。

    柳渊知道阿鹤担心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柳渊看了眼庭院里的漏刻,道:“一会儿大夫就要来了,我让你买的糖酥可买到了?”

    这些天,柳渊一直要不断地喝那清余毒的汤药,奇苦无比,柳渊一直用沈泽给的那两包糖酥化解口中的苦味,只是没想到,那糖太少了,柳渊的药还没喝完,但是糖已经吃完了。

    “公子,属下拿着您给的那块糖酥去各个糕点铺子比对,并没有找到一模一样的,所以只好买了些差不多的。公子可还记得到底在哪里买的糖酥吗?”

    柳渊眨了眨眼睛,他只知道东西是沈泽给的,但是对方到底在哪里买的,他还真的没有注意过。

    “你把你买来的那些拿来我尝尝。”

    一盏茶的功夫后,柳渊看着那些糖陷入了沉思。

    不是太硬就是太软,再不就是齁得慌。没有一种能和沈泽给的那一袋糖酥相似。

    阿鹤一看柳渊的表情,就知道这些没有一个合他心意的:“那属下再去找找?”

    “你去找……”柳渊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口。

    阿鹤摸不着头脑,忙问:“找什么?”

    “算了。就这样吧。”

    柳渊也觉得自己魔怔了,以前喝药不都这么过来了,这次吃了沈泽一点糖酥,却念念不忘。

    当晚,太医来替柳渊看诊之后,发觉之前还好好喝药的柳家二公子,这会儿似乎又抗拒喝药了。

    “二公子……”

    柳渊笑道:“李太医放心,这药我自然是会喝的,我只是刚刚吃太多糖了,觉得不太舒服。”

    李太医看了一眼堆在小几上的糖包,忙道:“糖还是少食为好。”

    “嗯嗯,我等会就让下人把这些糖都扔了。”

    “那这药……”

    “我现在就喝。”柳渊笑着将碗端了起来。

    李太医看柳二公子还算配合,便起身道:“那二公子一定要将药喝完,老朽还要回太医院,便先行告辞了。”

    柳渊点头道:“李太医慢走,这些天您柳府和太医院两头跑,辛苦了。”

    “都是老朽的职责,不辛苦。”

    柳渊对阿鹤道:“阿鹤,替我送送李太医。”

    “是。”

    李太医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柳渊便放下了手中的药。

    不是他不喝,也不是他想吃沈泽的那种糖,他只是想放一下而已。

    过一会会就喝。

    柳渊如此想。

    李太医的马车在离开柳府后没多久被人拦了下来,拦人的正是崔钺。

    “李太医,我们殿下有些不适,能麻烦您看看吗?”

    李太医从马车里下来,看到三皇子的马车正停在不远处,忙上前道:“参见殿下。”

    “免礼。我突然觉得有些头晕,正巧看到李大人的马车从柳府出来,冒昧拦车,让李大人受惊了。”

    “无妨无妨。”李太医虽然常在宫中和几个世家中行走,但与这位三皇子殿下碰面的次数实在是少之又少,在他的心里,对这位三皇子的印象都如市面上所说的那般,为人冷漠,不近人情。只是没想到,真的见到三皇子之后,发现对方并不是相信中的凶神恶煞,看诊的过程也十分的顺利。

    “殿下是忧思过重,加上水土不服,下官替殿下开个方子,殿下照这个方子回去抓药即可。”

    沈泽看了方子一眼,开口问:“苦吗?”

    李太医一愣,没想道这位殿下也是怕苦之人,便笑道:“不会很苦的。”

    “是吗?我与柳家二公子一样,都很怕苦。”

    李太医笑了起来:“二公子怕苦是太医院有名了的,只不过这几天倒是挺配合,我今日看,二公子看起来似乎是又怕苦了,买了许多糖酥还不是太乐意喝药。”

    沈泽点了点头,让人送李太医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李太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刚好像一不小心说漏了关于柳家二公子的情况,好在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下次他得注意才行,太医可不能像这般嘴上没有把门。

    李太医的车子走远,沈泽看着崔钺道:“我要去一趟柳府。”

    崔钺笑了起来:“又翻墙啊?”

    沈泽微微顿足,回首看了崔钺一眼,眼神中略有警告。

    崔钺立刻封住自己的嘴,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沈泽到柳渊院子里的时候,柳渊正躲开那些下人,想将手里的药倒了个干净。

    为什么不倒在房中的某处?主要是柳渊干这种事情的次数太多,下人们多有防范,柳渊没法下手。

    柳渊四周看了看,觉得眼前这棵桂花树长得极好,想来让他倒一点儿药也没什么事情。

    他的手刚刚有动作,手里一空,那药碗被人以一个极为巧妙的动作拿走了。

    柳渊以为是阿鹤,无奈道:“阿鹤,我真的没打算……”一抬头,撞入一双清冷却不失温柔的如画眼眸中。

    柳渊一下子放下心来:“原来是三殿下……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做坏事被阿鹤抓到了,正想要怎么办呢。”

    “在我面前做坏事也不行,阿渊。”

    柳渊立刻摇头道:“我不喝药!你说什么我今天这个药也不喝了。”

    “那如果,有这个呢?”

    沈泽将另一只手上的东西拿出来,正是柳渊让阿鹤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的糖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阿渊渊请大家吃糖~

    第48章

    在沈泽的监督下, 柳渊到底还是把那苦药给喝了。

    吃着糖,柳渊道:“殿下这个糖酥哪里买的?为何我让阿鹤找遍了京城,也没有找到一样的?”

    “我做的。”

    柳渊的眼睛亮了起来, 沈泽一看就知道柳渊在想什么,拒绝道:“不行。”

    “殿下都还没听我要做什么,怎么就说不行了?”

    “少吃糖。”

    柳渊嘟囔道:“我也不是常吃……”

    “也不行。”

    柳渊拉了一下沈泽的衣袖:“殿下,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把糖酥的方子写下来行吗?求你了……”

    沈泽目光落在柳渊拽着自己衣服的手上,少年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右手大拇指上红色的血玉扳指在冷白色的皮肤下妖冶夺目。在那一瞬间,沈泽甚至想象出了这双手被摁在床上的样子,少年人白得晃眼的皮肤深深陷入大红色的被褥中,一白一红, 对比强烈地挑动着人的理智。沈泽花了好大力气才将自己的目光从少年人的手上挪到别处。

    “别撒娇。”沈泽开口,声音微微有些哑,带着些冷意,有点儿警告的意味。

    柳渊一窒, 他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两辈子的年岁加起来是沈泽的现在年岁的两倍还有余, 他只是要个糖酥的方子而已, 谁撒娇了。

    “好吧,我不要了。”

    柳渊松了手, 沈泽感觉手边一轻,心里一种失落悄悄冒出了头, 但到底还是没有松口。

    “殿下虽然不愿意与我做这个交易, 但是我要说的秘密依旧要告诉殿下, 不过,殿下愿不愿意参与,还是得看殿下的意思了。”

    沈泽看向柳渊,目光中带着询问。

    柳渊将阿鹤发现的事情告诉了沈泽。

    “章华馆?”

    “嗯,殿下愿意去看看吗?”

    一炷香的功夫后,柳渊与沈泽到了阿鹤说过的章华馆。

    柳渊当时告诉沈泽,原是想沈泽知道聚宝斋之后回去准备一个干净的身份,没想到对方不仅有,在那里地位还挺高。所以二人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选择避开了其他人,来了这章华馆。

    两人在容貌上都做了点修饰,但没掩盖二人的风姿,沈泽先下了马车,一身黑衣,其上有用银线绣的边纹,身量颀长,气度卓然,而眉宇间颇有冷意,叫人不敢亲近。

    柳渊跟在后面,眉眼含笑,手持玉扇,一身紫衣张扬夺目。

    人还没有进去,与花楼一样的淫/靡之气便已经将人围了起来。

    柳渊下意识往身边看了一眼,觉得沈泽虽然做了伪装,但是整个人似乎还是和这里格格不入。

    “殿下……”柳渊压低声音道:“您别表现得像是来查他们似的,您要记得,您是来玩的。”

    说着,柳渊伸手,拉低了沈泽的领子。

    少年人的指尖不小心在沈泽喉结处一触即离,在那一瞬间,柳渊感觉自己似乎被一双极为犀利的野兽之眼盯了一下。

    柳渊一愣,下意识松了手。

    而沈泽却抓住了柳渊的手腕,在柳渊惊讶的目光中,轻轻笑了起来。

    那是与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沈泽,冰冷、凶狠、却带着令人沉迷的诱惑力。

    “这样呢?二公子?”

    低沉的嗓音醇得像酒,似乎还带着一丝□□哄。

    柳渊愣了一瞬,而后笑了起来,伸出另外一只手,点在了沈泽的心口,指尖在灯下似乎有一层釉色:“三殿下若是在章华馆挂牌,我定然是您的常客。”

    “是吗?”沈泽松开了柳渊的手,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波,“彼此彼此。”

    柳渊这么一弄,饶是沈泽依旧冷着眉眼,但微微敞开的领口处修长的脖颈和醒目的喉结,到底还是染上了几分情.色。

    才一进章华馆,便有相貌极佳的小倌儿上前来询问。

    柳渊不是第一次来,很是轻车熟路道:“玩子夜。”

    那小倌儿眼睛一亮,玩子夜的都是大主顾,他们玩的可不是章华馆里的这些,玩的是更加隐秘,更加刺激的东西。

    “那请二位官爷雅间稍待,现在离子夜还有一个时辰,若是二位觉得时间有些久了,可以先让这里的哥儿们陪二位爷凑个趣儿。”

    光喝茶确实有些不合适,柳渊笑道:“那便找几个知趣的。”

    小倌儿忙应了,他下意识看了旁边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客人一眼,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旁边少年的身上,他能站在这章华馆的门口,察言观色那是做惯了的,立刻心里就意识到了什么,忙给几个想凑到跟前的小倌儿使眼色,让人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别傻乎乎地往人跟前凑。

    与大厅的喧闹不同,此处雅间极为幽闭,树荫隐蔽,似乎无论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被人发现一般。

    “这便是二位爷的雅间了,”小倌儿推开门,请柳渊与沈泽进去,“若有需要,便可以拉挂在这里的铃铛。”

    柳渊看了一眼里面的陈设,古色古香,若不说这里是哪,有人误会成哪家公侯伯爵府也不为过。

    “若没有其他事情,小的就先下去了。”小倌儿客客气气地退了出去,出门时还将门贴心地关上了。

    “殿下可想吃点或喝点什么吗?这里的酒倒是花街一绝。”

    “二公子很熟悉这里?”

    柳渊笑了起来:“我混账的那会儿,这个地方可没有少跑。”

    沈泽轻轻眯眼。

    门外响起敲门声,柳渊扬声让人进来。

    “二位爷,”进来的还是之前迎他们进门的小倌儿,他手上端着个漆盘,其上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银灰色面具。

    “过一会子夜场便可以进了,还请让小的看看二位的入场信物。”

    柳渊与沈泽对视一眼,各自将东西拿了出来。

    小倌儿验了东西,脸上的笑更浓了:“今晚的子夜场在旱船上,过一会儿铃摇三声,便可以入场了。”

    旱船是章华馆仿着画舫建的一艘根本不会下水的客船,船身比一般的画舫要大好几倍,与章华馆本身连起来,里面空间甚大,别有洞天。

    等小倌儿走了之后,柳渊看着那面具道:“这些年,这个东西还是这么的丑陋。”

    铃声响了起来。

    而后便是远远近近数声门扉开阖的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一切罪恶在那铃声后都变得合理了一般。

    沈泽将那银灰色的面具戴在脸上,然后偏头去看柳渊,面具只盖住了对方上半张脸,显得露出来的下半张脸更加惑人。

    柳渊察觉到沈泽的目光,疑惑问:“怎么了?”

    沈泽收回目光,淡淡道:“无事。”

    柳渊四周看了看,也不像是有什么事情的样子,便笑道:“三爷,走吧。”

    说着,柳渊拉开了门。

    外面,原本亮着的灯笼已经灭了数盏,只留下微弱的灯光,迷迷蒙蒙的。鼻尖,浓郁的香味里还有一些助兴的药物的味道,让柳渊轻轻皱了眉。不远处,低低的喘.息声传了过来,他们的脚步声让那里的人停了一瞬,而后,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倌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爷,放过奴吧,放过奴吧。”

    小倌儿哭得梨花带雨,紧接着,树影深处出来一个人,那人同柳渊他们一样带着面具,嘴里骂骂咧咧的:“老子刚到兴头上,你非要坏了老子的兴,是不是?”

    一听这声音,柳渊与沈泽均是一愣。不是别人,正是五皇子沈浚。

    小倌儿不敢答这句,只得一边磕头一边哭求道:“爷,放过奴吧,求您放过奴吧。”

    五皇子好女色这件事无人不晓,但是没想到对方还是个男女通吃的主儿。柳渊不经想起对方对严家幺女那个态度,好在严婉儿的婚事差不多要定了。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章华馆的人。

    虽然此刻大家都戴着面具,但是章华馆却对他们的身份格外清楚。这会儿,已经有人上前去给五皇子赔礼道歉。

    “我是听你们说找了个像的,我才过来的,结果这人也就是那嘴儿像了几分,我已经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一个,结果你们把人就教成这个样子?!”

    五皇子沈浚显然已经动了怒,毕竟那药物催动起来若是不找到地方宣泄整个人那是难受得异常。

    他只不过是让这小倌儿动动嘴,人就哭得要死要活的,本来只有那两分笑还像点儿,此刻已经一点儿都不像了。

    柳渊觉得此刻这场面十分地惹人不快,便想与沈泽先走,人还未动,章华馆那边的人已经过来了。

    “二位爷,前面发生了一点小问题,打扰了您的雅兴,这儿有两个听话的倌儿,还请二位爷赏个脸,让他们伺候二位爷到旱船去。”

    两个小倌儿一个比一个年纪小,但眼里的媚却分外明显,显然是用过了药。

    柳渊皱了眉:“不必了。”

    “这……”章华馆的人显然是十分意外,“二位爷是觉得这个不好?我们可以再换。”

    那边,五皇子身边已经跟了新的人了,而那旱船入口处,三三两两的人身边都跟了流落风尘的男男女女,与之相比,柳渊他们这里确实有些异常了。

    柳渊正打算开口应了,突然沈泽伸手,将他揽在怀里。

    “看不懂吗?”沈泽声音冷冷的,还带着点怒意。

    章华馆的人这回终于懂了,连忙带着人忙不迭地离开了。

    柳渊眨了眨眼睛:“殿下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只是,我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我吃亏了,还是殿下吃亏了。”

    最后的尾音带了点笑,显然是没有生气。

    沈泽松了手,开口道:“不是叫‘三爷’的吗?”

    柳渊余光瞧见还有人在往他们这边看,柳渊笑着往沈泽身旁轻轻一靠,小声道:“三爷利用完了人就撒手了?”说着,他侧身面向沈泽,踮起脚尖,在沈泽喉结处落下一吻。

    柳渊笑着看向沈泽,朦胧的灯火下,少年人比刚刚那些小倌儿要惑人一万倍。

    两人此时贴得极近,沈泽也察觉到了那些打量的目光,他伸出一手,四指贴在柳渊脖颈处,大拇指轻轻压在柳渊的唇上,似乎是在印下少年人的唇印一般。

    他笑着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那些打量的人听得到:“回去再收拾你。”

    这个收拾是什么,风月场里的人都清楚,不少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柳渊也在笑,他就着沈泽那个动作,微微启唇,将沈泽放在自己唇上的拇指咬在了齿间,但又是一触及离。

    沈泽的脸色终于变了。

    柳渊笑得更加灿烂了。

    “野,真野。”五皇子隔着人群对沈泽道:“万金,兄台能否割爱?”

    沈泽冷冷抬眸道:“不行。”

    五皇子又看向柳渊道:“你可愿意跟着我?我的身份肯定不会比他低。”

    柳渊没回答五皇子,反而故意露出怯生生的模样,躲在沈泽的后面。

    其他人看着,就好似这少年害怕一般,而只有沈泽听到柳渊的声音道:“殿下,管管你弟弟。”

    “我没有这样的兄弟。”沈泽低声回应,而后,沈泽朝五皇子道:“他不愿意。”

    一开始,五皇子没瞧清楚,此刻再在灯下看那少年,只觉得对方露出来的半张脸与自己心里心心念念的那个几乎是一模一样,他一下子急了,指着柳渊道:“你,摘下面具我看看!”

    众人哗然。

    来这里的几乎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为了一些特殊的、见不得人的需求,才会来到这里,有时即便是认出了什么人,也会装作不知,哪里有像现在这样,一定要摘对方面具的。

    柳渊也皱了眉,完全不知道五皇子发了什么风。

    听到了众人的指责,五皇子才发觉自己失态了,但是他又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承认,从那小倌儿开始,他就在这里被接二连三地下面子,而且他声音又没有经过处理,里面肯定有人认出他来了。

    试想大齐,除了他老子,还没有什么人身份会比他贵重,想到这点,他也就有了胆气,继续指着柳渊道:“我要你摘下面具来,听到没有!”

    周围突然就安静了,谁都在等接下来的发展,但多的是事不关己看个热闹。

    就连章华馆的人,都不动了。

    柳渊压住嗓音,轻声道:“要摘这面具,也不是不可。只不过,如果我今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摘了面具,那以后,这聚宝斋还有人敢来吗?今日是我,他日就有可能是在场的每一位。”

    这话终于把那些看热闹的点醒了。旱船那里仆从鱼贯而出,将此处的贵人一一请了进去。五皇子吃了个亏,脸色很不好看,但最后到底还是给了聚宝斋的面子,没有再继续纠缠。

    只不过,在人进去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柳渊的身上,十分的不怀好意。

    进了旱船,里面极为空旷,入眼处是一装饰精美的大露台位于整个视野的中心,左右手边三层雅间,成合围之势,每一个雅间的窗子都朝着露台,但是从外向里看的时候,却看不清里面任何情况。

    在露台最显眼的地方有一个悬赏榜,此刻,榜的一处被人用红布盖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在没有遮盖的地方,上面写的都是已经在聚宝斋成交了的交易,密密麻麻,不知其数。进来的人,目光都在那悬赏榜上看了一眼。

    因为,能进悬赏榜的交易,要么是没有任何头绪的难做,要么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柳渊每来一次都会仔仔细细地看这东西,发现与上次相比,这上面多了一个成交的交易,写的是当朝某后妃的名字。

    柳渊记得,那位后妃在宫里是病死的。

    而现在看,这分明是有什么人,买了这后妃的命。

    聚宝斋将这些东西大大方方地全展现出来,就是在肆无忌惮地向各位买家展现,自己的本事。

    而被红布遮住的地方,是那些还没有被完成的任务。

    柳渊知道,自己下单的那桩交易,就列在其中。

    聚宝斋引路的小厮带着柳渊与沈泽往楼上走,而五皇子虽然早他们一段时间进来,此刻却正好在他们前面,显然是在等人。

    五皇子此刻眼神看向柳渊时十分露骨,柳渊心中不快,但面上不显,在沈泽不注意的时候,他还朝五皇子笑了一下。

    这一笑,把五皇子骨头都笑酥了。

    柳渊朝五皇子做了个口型,五皇子看懂了之后连忙点头。

    等人落座之后,柳渊找了个借口走了出来。

    五皇子果然等在门口。

    柳渊露出个乖巧的笑意,朝五皇子道:“公子,我想去换身衣服,但路上太黑,公子能否作陪?”

    五皇子一看那笑,什么理智都抛到脑后了,忙不迭地跟着柳渊走了。

    柳渊许久没来,一时间还找不到净房,带着五皇子绕了半天,路上还遇到不少人,不过每次遇到人的时候,柳渊都躲在五皇子的后面,只让五皇子作答。

    “我担心是我主子找过来了。”柳渊怯生生地道。

    五皇子一看这情形,立刻打着包票表示:“只要你跟着我,我一定保你无虞。”

    柳渊轻轻道:“那就谢谢公子了。”

    走了一会儿,五皇子有些急不可耐了,他开口问道:“你要换衣服的地方在哪?你还找得到吗?可需要我找人去问问吗?”

    “就要到了。”柳渊笑道。

    “好的,好的。”

    片刻后,五皇子一声哀嚎响在这寂静的夜里。

    “美人,美人,”五皇子急道:“你赶紧拉我一下。”

    他哪里知道美人会把他带到这茅坑里来

    柳渊看着五皇子沈浚半个身子都在那脏污之中,轻轻笑了起来。

    “泡着吧,五皇子殿下。”

    “色字头上一把刀,五皇子不清楚吗?”

    柳渊掩着鼻子,看五皇子在那脏污里扑腾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去。

    见人越走越远,五皇子这回真的慌了,想自己从那坑里爬出来。他哼哧哼哧努力了半天,刚刚爬上来,突然发现面前多了一人。

    “这位兄台,”五皇子背着光没认清来人,“你救我一下,我回去定封你个大官当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五皇子话没说完,整个人再次被踢到那坑洞之中。

    柳渊回来的时候,发现沈泽不在,他等了一会儿,才看到沈泽走了进来。

    柳渊眼尖,发现对方换了靴子,不过柳渊自己也换了衣服,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问对方去干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柳渊见五皇子那个雅间的小厮匆匆忙忙的,聚宝斋也因此闹出了不少动静。

    问到柳渊这边的时候,柳渊一概说不知。

    “我刚刚一直都和我们家三爷在一起,可没见过别的什么人。”

    “不是,我们爷刚刚真的说来见他的!”

    柳渊刚要说话,却被沈泽一把往怀里一拉,原本便是柳渊站着,沈泽坐着,他这样一拉,直接把柳渊拉得坐在了沈泽腿上。

    “怎么,要背着我偷.人?”

    沈泽的声音真的是冷的,而且里面带着杀气,饶是柳渊只得沈泽是在演戏,此刻也被他吓了一跳。

    “没……没有……刚刚我在哪里……三爷难道不知道吗……”

    “放你出来没有两天,又想回去了是不是……”

    “不……不是……”

    沈泽一只手禁着柳渊的腰肢,一只手轻轻揉着他的脸,就这么一两下,就把柳渊的眼泪给揉出来了。

    “我……”柳渊开口,声音带着颤。饶是不好这口的人,此刻也觉得,他们不能在这里久留了。

    看着差不多了,沈泽将柳渊揽在怀里,对着还站在房中的人道:“我不知道几位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是我的人这段时间到底在哪,我还是清楚的。”

    柳渊觉得自己的便宜简直被沈泽占尽了,好在他不是个女子,不然非赖上他不可。

    那几人到底还是走了。时间逐渐到了后半夜,在这段时间中,聚宝斋又新生了许多新的交易,阿鹤探查到的图纸并不在其中。

    柳渊不想在这里这般等下去,便叫来了聚宝斋的小厮。

    “我有一桩交易,六年了还没有音讯,今日我想用聚宝斋的规矩,插队下个单子。”

    聚宝斋有一明文规定,若是在聚宝斋里的交易迟迟没有结算,那聚宝斋便给这位主顾一个特殊的权利,他新下的单子,无需排队等候,立刻有人处理。

    “巧了,”小厮道:“这位爷,您六年前下的那个单子,今日有结果了。”

    柳渊一愣,那小厮便在这一瞬间把接下来的话说了出来。

    “结果是,大凶。人在六年前已身故,死无全尸。”

    与此同时,那个悬赏榜又新增了两个完成了的交易。

    【重金买皇家影卫统领性命。——完成】

    【寻柳骁生死。——完成】

    聚宝斋一命赚两单,两边收钱,可是大吉。

    西境大漠猎猎风沙中,穆见微似有所感,在梦里猛然惊醒。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揉一下就哭的柳渊,未来你怎么办啊。

    第49章

    从聚宝斋出来, 沈泽肉眼可见,柳渊整个人都不太对劲。那两个交易很明显地说明,当年柳家大公子柳骁失踪另有隐情。

    那交易发生的时间都是太子出事之后, 但当时朝廷在宣告太子身死时便一同宣告了柳骁也葬身与洪水之中。

    可是,那时候十一岁的柳渊明明还在那之后接了自家大哥让他去接太子妃的讯息。

    所以,柳渊才一直认为柳骁没有死。

    但, 刚刚聚宝斋那个悬赏榜上新增的那个买.凶.杀.人的交易, 则明确的告诉了柳渊,柳骁已经死了,而且死状惨烈。

    “我送你回去吧。”

    柳渊摇了摇头:“我想再走走,我这个样子回去,见了谁我都瞒不住。”

    少年人眼中常有的光已经消失不见,若不是沈泽在一旁暗暗扶住,他可能就要摔倒在地上。

    “好。”

    此刻天边已经开始泛白, 静了一整个晚上的长街已经逐渐开始有了声音,但柳渊感觉自己什么也听不到,在他大哥这件事上,所有人都在瞒着他, 甚至他哥哥死了,他都不知道对方具体身故的时间。

    死无全尸那几个字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柳渊的心上, 他在脑海里疯狂回忆那些他已经看过了无数遍的书信, 他在想,那里面哪里会不会夹杂了他兄长给他的求救讯息, 他因为他愚笨了却没有发现。

    “殿下……”柳渊突然出声,“我想回家……”

    “我想回去看我兄长给我的信, 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柳渊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满脸是泪, 沈泽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好, 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柳渊从柳府出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脸色发白,阿鹤一看就吓了一跳,原想问发生了什么,结果一看自家公子把那宝贝似的箱子搬了出来,他大抵也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箱子里都是那些年柳骁送给柳渊的东西以及兄弟俩来往的书信。

    柳父严苛,柳渊对大哥的依赖多过父亲。那时候柳渊年纪尚小,写出来的东西其实没什么重点,似乎是随心所欲,想到哪里写哪里。但柳骁都的回信很明显都十分耐心地看了,而且回信回得非常的及时。

    柳骁给柳渊的最后一封信件不似平常,非常的简短,但里面意思十分明确。他要柳渊南下寻找太子妃。

    沈泽看了几遍,信的内容简单,没有藏任何其他信息。

    接着,柳渊又将以前跟在大哥柳骁身边的人叫到跟前一一询问,等折腾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已至傍晚。

    此刻天已经暗了,一天一夜,柳渊与沈泽都没有休息一瞬,沈泽尚且还能撑住,但柳渊脸上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殿下……”柳渊哑着嗓子道:“耽误你这么久的功夫,实在是过意不去,我让阿鹤先送你回去……阿鹤……”

    柳渊正要站起,忽然整个人眼前一黑,在倒地的一瞬间被沈泽接住了。

    沈泽的手触碰到柳渊身上的皮肤,才发现他身上烫的吓人。

    阿鹤闻声进来,瞧见眼前的情况吓了一大跳。

    “公子!”

    沈泽拦腰将人抱起,朝阿鹤道:“你家公子病了,你拿着我的腰牌去太医院请太医,有谁请谁,越快越好。”

    阿鹤撒腿就跑。

    柳家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宫中,皇后柳玲珑怎么也放心不下,便差知慎回柳家看看。六皇子沈陆闻言,也要跟过去。沈陆进来的时候,柳渊刚把喂下去的药吐出来。

    “舅舅!”六皇子一看就急了,忙要跑到床边,在距离床榻几步路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他这个时候才看清楚,守在自家舅舅床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三皇兄,沈泽。

    柳渊此刻正昏着,但他的手还一直紧紧抓着沈泽的衣摆没有松,而沈泽此刻也不在乎柳渊刚刚吐出来的那些汤药,正想办法将下人新送来的汤药再灌进去。

    一旁,太医忧心忡忡:“二公子前几日中的余毒才清,此刻突然发热昏迷,是思虑过重,急火攻心,这个药一定要想办法让二公子喝下去才行。”

    “哥……哥……”柳渊喃喃开口,声音中带着哭腔,听得人心碎。知晓柳骁之事的知慎立刻就红了眼眶。

    “殿下,这孩子大概是梦里把您当做他的大哥了。”柳执开口,声音之中藏着难以掩饰的悲切。“来人,把三殿下的衣服从二公子的手里弄出来……”

    “无妨,丞相大人,”沈泽道:“不知各位能否暂时出去,我有办法让柳二公子将这汤药喝下去,但是我不能让其他人在这里。”

    “三皇兄你有什么办法?”沈陆道:“我也有想留下帮忙……”

    沈泽眉头一皱,一旁阿鹤忙道:“六殿下,三殿下既然要大家出去,想来毕竟是有他的道理,公子病得来势汹汹,太医说了药必须喝下去,等待不得。”

    阿鹤将话说得这个田地,六皇子即便是不愿,他也没法再站在这里了。

    众人渐渐退了出去。

    “阿渊,”沈泽开口,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眉宇间的神色极为温柔:“你若是还听得到我说话,你就乖乖把药喝下去。你哥哥的仇,还等着你去报,穆姑娘还在大漠等你的消息……”

    柳渊痛苦皱眉,但到底还是醒了过来。醒来是发现身边只有沈泽一人给他喂药,他一时间有点儿不知所措。

    因为在他的内心里认为沈泽是不应该来做这个事情的。

    “什么都别问,你先把药喝了。”

    柳渊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沈泽推开门,对等在门外的人.道:“二公子醒了,请李太医进来。”

    六皇子快步上前问:“舅舅怎么样?可好些了?我能否进去看他?”

    “暂时还不能,他只让太医进去。”说着,沈泽让李太医进去,而将沈陆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

    沈陆意识到了什么,死死盯着沈泽:“你不让我见他。”

    “对。”

    “为什么?!”

    “因为你不配。”

    两人声音不大,其他人没有听清楚,只觉得二人脸色都不好看。见柳执看了过来,沈泽道:“丞相大人,二公子已经将药喝下去了,想来不会有大碍了。只是他此刻需要静养,我想,若要去看他,不如等他好些了再说。”

    柳执看了站在这里的一大群人,道:“折腾了许久,大家也累了,不如先在府上用饭,等太医出来了再看看。”

    沈陆没动,而是看向沈泽道:“三皇兄是如何在这里的?”

    “路上遇到,出手相助。”

    “三皇兄何时如此热心了?”

    “我一直都如此热心,六皇弟不知道吗?”

    沈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但沈陆却觉得非常的恐慌,从淮城开始,他就感觉到了柳渊对他的疏远,他一开始只是以为柳渊因为生气而惩戒他,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沈泽和柳渊会走得如此之近。

    他皇兄不是什么善人,若只是路上简单的遇到,不至于留在这里如此尽心尽力。

    而且,最令他害怕的是,柳渊亲近沈泽。

    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是,他从小就在观察他这个便宜舅舅,他太清楚对方亲近一个人的时候的反应了。

    他要做点什么,必须要做点什么。

    片刻后,太医从房中出来,众人连忙围了上去。

    “太医,我舅舅怎么样了?”沈陆急忙问。

    “六殿下勿忧,那汤药喝下去之后,二公子已经没有大碍了,他现在已经睡了过去,此刻,他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切莫打扰。”

    “哦,哦……”沈陆心放下一半,而后又有些失望,他没法进去看一下柳渊。

    太医出来的时候,身后的门只是轻轻掩着,沈陆从那缝隙中看到柳渊确实已经睡下了。

    沈陆心里有事,便没有在柳府多等,同柳丞相告了别之后,与知慎一同回了宫。

    “母后。”六皇子向皇后请安,“我去看了舅舅,此刻他已经没什么事情了,您不要担心。”

    柳玲珑道:“那你可问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是忧思过重,舅舅昏迷的时候,一直抓着三皇兄的衣袖,嘴里喊着哥哥。”

    柳玲珑默了一瞬,神情悲伤,过了许久,她才问:“你刚刚说三皇子?他怎么在那里?”

    “母后,”沈陆突然跪在柳玲珑面前道:“儿臣有事情隐瞒了您。”

    “什么事?”柳玲珑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之前,儿臣说,在淮城铁矿遇到舅舅的时候,其实还少说了一个人,那时候,其实三皇兄也在那里,舅舅和三皇兄……关系很亲密……”

    “那事儿我知道,那不是他们同时查到了那个铁矿,所以暂时配合吗?”

    “不,不是的,后来,舅舅就住在三皇兄的大营里,然后两人还一同去了大漠,回京的路上他们也做过伴,今日,舅舅突然生病,其实一开始是和三皇兄在一起,他们……他们……”

    沈陆突然犹豫了起来,柳玲珑怒道:“有话就说。”

    沈陆跪在地上:“儿臣……说不出口……”

    “说!”

    “他们去了章华馆!”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过了许久,皇后柳玲珑才开口道:“他们去那里干什么。”

    “儿臣不知。”

    柳玲珑看了跪在地上的沈陆一眼,“好孩子,地上凉,你先起来。”说着,她伸手,将沈陆从地上带了起来。

    “你舅舅他玩得混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以前不也要带你去看看吗,最后不是让我给拦下来了。”

    “可是……”

    “是三皇子说了什么让你害怕了吗?”

    沈陆摇了摇头:“儿臣只是觉得比不上三皇兄,三皇兄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在西境建立了自己的功勋,而我现在却只在青山书院读书,而且,读书也不是头名。”

    柳玲珑轻轻笑道:“傻孩子,你三皇兄在西境打了那么多胜仗,那西境就是他的了吗?他回京之后,不还是得将手里的兵权交出来吗?西境是你父皇的,他无论打下多少城池,西境也只能是你父皇的,也只能是大齐未来的皇帝的。除非,他想谋反。”

    “你在青山书院学的是帝王之术,那里面有要求你一定要领兵打仗吗?”

    沈陆摇了摇头。

    “你三皇兄很有能力,如果你舅舅真的能拴住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我担心……”

    柳玲珑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担心,你五皇兄那边也担心。你只要按兵不动,韬光养晦,自然有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

    “你不是担心你舅舅和三皇子走太近了吗?我过几日便让他进宫,安排他做你的伴读,可好?”

    沈陆眼睛亮了起来:“多谢母后!”

    柳玲珑点了点头,笑道:“他姓柳,而你是我的孩子,那他这一辈子都是你的舅舅。

    你别怕,什么事情母后都给你撑腰。这么晚了,你明日还得去书院,不要耽误了事情。”

    “是,那儿臣这就告退,母后也早些休息。”

    “嗯。”

    等六皇子离开之后,殿内只剩下皇后柳玲珑和知慎。

    “六皇子像个小孩子,只知道争风吃醋,争不到了就回来找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长得大。他惹恼了阿渊,除了求我,居然想不到别的什么办法。”

    “娘娘,”知慎道:“六皇子本来年纪就不大,况且,今日三皇子确实和平日里不一样。”

    柳玲珑看向知慎:“你说说看吧,今日柳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慎将在柳家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柳玲珑听罢摆了摆手:“柳家到底是个香饽饽,不过,老三大概是白献了殷勤,毕竟,柳家现在还不是柳渊能做得了主的时候。”

    几日后,柳渊身体已经大好,而宫里要给六皇子选伴读的事情,已经传出了风声。

    柳渊闻言进宫。

    “阿姐。”

    柳玲珑看到柳渊,立刻心疼道:“几日不见,就瘦了这么多。”

    京城此刻有些冷了,柳渊病还未大好,出门的时候围了一个围脖,白色的狐狸毛将柳渊的脸兜住,更显得他脸小小巧巧的,神色之中带着些许病气,脸上也不似以前有血色,瞧着便有几分病弱之感。

    柳渊揉了揉脸,笑道:“也没有瘦多少,过几天就养回来了。”

    柳玲珑道:“给六皇子选伴读的事情你也应该听说了,就算你今日不来,这两日我也要叫你进宫的。”

    “阿姐,我今日其实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来的。”

    “怎么?”柳玲珑有些意外。

    “我这些年在青山书院没怎么好好读过书,让我当六皇子的伴读,这不是害了他吗?”柳渊笑道。

    柳玲珑也笑了起来:“你这些年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我特地问过你先生,先生说你文章行云流水、气贯长虹,若是参加科举,绝对是榜上有名。”

    “阿姐,你就听那先生瞎编,我那都是找别人写的。”柳渊道。

    柳玲珑喝茶的动作一顿,看向柳渊,她了解她这个弟弟,几息之间,她就知道了柳渊是真的不想当六皇子这个伴读。

    “阿渊,你实话告诉姐姐,六皇子是不是犯了你的忌讳?他这些天一直想办法在向你示好,但是你从来都没有给他机会。你不是个做事做绝的人,你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渊知道只要他拒绝当伴读这个事情,他阿姐就会发现问题。但是他没有办法说,他是重生之人,在上一世,柳家尽心尽力帮助六皇子,六皇子最后却要了柳家所有人的性命。

    “阿姐,六皇子他生性薄凉,不是能当大任的人选。”

    柳玲珑的火气被这句话一下子就点起来了:“六皇子不行,你觉得三皇子就可以了?!三皇子难道不比六皇子更难驾驭?!柳庭岳,你是不是忘了你到底姓什么了,哪里有胳膊肘朝外拐的道理?!”

    “阿姐,”柳渊不明白柳玲珑的火气从哪里来,“你已经贵为皇后,以后无论哪个皇子成为皇帝,你都是大齐最为尊贵的太后,你为什么一直执著于六皇子?”

    “三皇子和五皇子是我的孩子吗,他们还有自己的生母,他们若是成了皇帝,他们会听我的话吗?”

    “阿姐!”柳渊不可置信地看向柳玲珑,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的阿姐,选择六皇子的原因不是因为想有个孩子承欢膝下,而是她需要有个可以掌控的皇帝让她可以更好地接近权利。

    柳玲珑住了嘴,但是却依旧狠狠地盯着柳渊,然后,缓缓流下泪来。

    一看到柳玲珑的眼泪,柳渊就慌了神,忙拿出手帕替柳玲珑拭泪:“阿姐……”

    柳玲珑推开柳渊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柳庭岳,你不要用这种第一次认识我的样子看我,你也不要像那老朽匹夫一般说什么后宫不能干政。从小,我的文章从来不比你和哥哥差,但是因为我是个女儿身,所以我不能去上先生教的策论课。可是为什么,凭什么?”

    “我原本都放弃了,我那时想着,我嫁一个上进的夫婿,然后好好教导孩儿,我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可是,是你打破了我这样的规划。”

    “大哥和太子出事,你救了沈轩,那日在集市上,你又碰到了我……所以,我借由这个事情,在柳家的运作下,成了皇后……”

    “为什么……”柳渊问。“如果你不想当这个皇后,父亲他不会逼迫你的。”

    “我为什么不当这个皇后?不当这个皇后,我的命运只能被别人驾驭,但现在,我可以驾驭别人。”

    柳渊听着这话,艰难道:“你当初不是这样说的……”

    柳玲珑笑了起来:“那时候你才十一岁,我能跟你说什么,你拼了命的要反对,我为了安抚你,我才说我仰慕皇上,想入宫。”

    “父亲……没有拦着你吗……”

    “拦了,但是他还要保护你,”柳玲珑笑着道,“你看,无论在什么时候,柳家的男丁总是能受到家族更多的庇护。先是大哥,然后是你。你的名字在这件事里被完全抹去,我站了出来,成了蒋家那些人对付柳家的众矢之的。”

    “因为,他们已经替你规划好了一条位极人臣之路。你从小读的书,见的人,都是为了你以后能站在父亲站过的地方,甚至比父亲站得更高,更久。”

    “所以,我流产了,甚至这一生都没法有自己的孩子。而罪魁祸首就坐在这后宫中,可是,你们却为了朝堂的安宁没有追究下去。”

    “我每天都在想,那个孩子若是长大了,会是什么样……”

    “我比谁都清楚,皇帝不会让我有自己的孩子的,在这件事上,蒋贵妃只是一把趁手的刀。”柳玲珑笑道:“那时候,我怀着孩儿,天真地问他,这个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他一边在我面前设想着孩子以后的样子,一边纵容蒋贵妃对我下手。”

    “为什么,我直到后来才明白,因为他怕柳家未来会成为另一个威胁皇权的外戚。他要用一个跟柳家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让柳家忠君爱国。”

    “你们所有人都欠我的,尤其是你,柳渊,你的仕途,就是我那个孩子的催命符!”

    柳玲珑字字如刀,将柳渊的心一下一下剜得鲜血淋漓。

    “对不起,阿姐,对不起……我欠你的未来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你,我……”

    “阿渊,”柳玲珑打断柳渊道:“你知道吗,孩子没了的时候,我曾经想过一走了之,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我需要站在最高的地方,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主宰我的命运。”

    “阿姐……”

    柳玲珑问:“你怎么都不愿意再认同六皇子了,是吗?”

    柳渊看着柳玲珑的眼睛,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我不能说,但是,六皇子绝对不是阿姐认为的那个可以实现你的宏愿之人。”

    柳玲珑手边的杯子一下子砸在柳渊的脚边。

    “那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柳玲珑厉声道,“你是想未来我和贤妃分别入主东西宫太后,然后让我以后的日子还要仰仗别人的鼻息吗?!”

    柳渊一把跪在碎瓷边上,沉声道:“皇后慎言。”

    柳玲珑看着柳渊手上被自己刚刚个碎瓷割出来的伤,眼里有泪:“如果,如果那个孩儿能好好的,那他就是你亲外甥,你一定什么都不会想,全心全意的疼他……阿渊,阿渊,算姐姐求你了好不好,你就把六皇子当你的亲外甥,你帮他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50章

    柳渊跪在地上, 姿态极为尊敬,但说出来的话却没有留下一丝余地:“对于六皇子的事情,微臣的态度是不会改变的, 皇后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柳玲珑不可置信地看着柳渊,她怎么也没想到, 有一天, 柳渊会用“微臣”这两个字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阿渊!”

    柳渊脚步微顿,但最后还是没有做任何停留。

    离开凤栖宫的路上,柳渊觉得天气似乎更加冷了,柳渊无法忘记柳玲珑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那里面含了太多的请求,柳渊不愿意看到他阿姐露出那样的表情。

    对不起,阿姐,别的事情都可以答应你, 唯独这件事不行。

    柳渊心里有事,没注意此刻已经是皇子们的下学时间,他按照往日出宫的路线行走,行至一半, 与六皇子迎面碰上。

    “舅舅!”六皇子看到柳渊,惊喜万分, 快步行至柳渊跟前, 才发现柳渊脸色发白,忙道:“舅舅这是怎么了, 身体不舒服?来人……”

    沈陆话音未落,被柳渊一掌推开, 在沈陆震惊的目光中, 柳渊半蹲在地上, 差点将自己的胆汁呕出来。

    “舅、舅……”沈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柳渊把那些东西全部吐出来之后,才觉得自己好受了点,此刻胃还是疼的,但是他能分出神来对付六皇子了。

    “此处脏污,六皇子还是不要靠近的好。我不太舒服,不想走路了,六皇子能替我叫来步撵吗?”

    柳渊此刻的态度对于看了许久柳渊冷脸的六皇子来讲简直是如沐春风,他急急忙忙道:“好的,舅舅,那我这就去请步撵,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柳渊点了点头。

    等六皇子走了之后,柳渊才揉着自己的胃,一步一步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上一世,那个毒药最后给他的痛感,像是刻在了他魂魄上了一般,即便是装,他也没有办法在六皇子面前装得云淡风轻。

    柳渊觉得身上好累,刚刚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沈陆带着步撵的过来的动静已经传到了柳渊这边,柳渊朝自己刚刚站过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微沉。

    他走得太慢了,这里是一处空旷的花园,连个躲起来的地方都没有。

    他的胃才舒服一点,他不知道等会儿再看到沈陆,还能吐出点什么。

    沈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柳渊自暴自弃地闭了眼。

    “舅舅……”沈陆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发现之前柳渊待过的花园里,已经没有了柳渊的踪迹,只有一个小太监站在那里,见他来了,很是恭敬地道:“六殿下,刚刚柳二公子告诉奴才,他不太舒服先离开了,让您不用找他了。”

    沈陆一阵失望:“舅舅他……走了?”

    “是的,六殿下。”

    “他明明站都站不稳了,他怎么走的?”沈陆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已经有了怒意。

    “贤妃娘娘的步撵正好经过这里,见二公子身体不适,便送了他一段路。”

    “贤妃……”三皇子的母亲,想到这层,沈陆眸中的阴郁一闪而过,而后,他又恢复了他和煦的模样:“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说着,他回头对着自己请来的步撵道:“倒是麻烦几位公公白跑一趟了。”

    “不麻烦不麻烦。”为首的公公笑道:“六殿下若是担心柳二公子,可以去贤妃娘娘宫中看看?”

    “多谢公公提醒,不过贤妃娘娘宫里我毕竟还是不方便过去,等会我请了母后,再过去看看吧。”

    “还是殿下思虑周全。”

    “几位公公先行回去吧。”

    “是。”

    直到步撵消失在转角,沈陆的脸色才沉下来,他盯着柳渊之前站过的地方看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一直躲在假山后面的柳渊才轻轻喘了一口气。

    清冷的雪松味萦绕在鼻尖,柳渊感觉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似乎也放松了许多,他下意识地贪恋着这个味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抓着沈泽的衣襟许久。

    “抱歉……”柳渊连忙松了手,朝沈泽道:“刚刚……多谢三殿下。”

    “很难受吗?”

    柳渊点了点头,不仅是胃,头也很疼,只有鼻尖那雪松的香气,似乎能暂且缓解他身上的疼痛。

    沈泽想看他情况,所以往后退了一步,柳渊觉得那雪松味一下子淡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沈泽。

    “殿下,我能抱你一会吗?”

    柳渊说完就意识到不太合适,这位殿下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其他人触碰,更何况刚刚他还吐过,这样贸然开口,肯定会被对方反感。想到这,柳渊忙加了一句:“不是,我只是觉得殿下身上的雪松香味闻起来很舒服,我的意思是,我拿个香囊就……”

    柳渊话没有说完,人就被揽进了沈泽的怀里。

    “我没有香囊,衣服上的味道是下人特地熏的,这样感觉好些了吗?”

    柳渊感觉整个人都沉浸在雪松的香气中,清清冷冷的却又不失温柔。

    “嗯,谢谢殿下……”

    柳渊头靠在沈泽的肩上,身体极度的虚弱让他下意识地想寻找那雪松味道,所以,柳渊几乎依靠着鼻子的本能,轻轻在沈泽脖颈处嗅了一下。

    沈泽动作一顿,低头去看柳渊。

    少年人额头上带着薄汗,整个人脸色发白,抓着他衣服的手在微微发着抖。

    “疼吗?”

    柳渊已经没什么精力去回答了,沈泽不动声色地将人揽得紧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柳渊靠在沈泽的肩上睡了过去,沈泽才将人拦腰抱起,往贤妃宫宇而去。

    今日是出宫建府的皇子回宫的日子,贤妃知道三皇子要来,早早便准备好了吃食,小皇孙沈轩一会跑到汀兰殿的门口,一会儿跑到贤妃的身边。

    “祖母,三皇叔怎么还没有来啊?以前这个时候他已经过来了啊。”

    贤妃笑着替沈轩抹掉脸上不知道从哪里蹭的黑印,道:“兴许是路上耽搁了,我已经让小福子去看了,应该过一会就来。”

    “那我再去看看!”

    沈轩说完,不等贤妃回答,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贤妃笑着站了起来,跟在沈轩后面道:“小轩儿,你慢点跑,当心摔了。”

    沈轩听到声音,脚步放慢了一瞬,紧接着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立刻道:“三皇叔!”

    沈轩原是想如平常一般扑到沈泽的怀里,结果发现今日不行,急急忙忙地在距离沈泽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奇地打量着沈泽抱着的人。

    “母妃。”

    贤妃看到柳渊,有些惊讶地问:“这是?”

    “我知道,这是柳家二公子!”沈轩抢答道。

    “嘘,”沈泽示意沈轩保持安静,而后低声朝贤妃道:“他不太舒服,所以还想请母妃帮忙看看。”

    贤妃看到了柳渊的脸色,她虽然入宫多年,但医术并没有落下,立刻就知道柳渊此刻虚弱异常。

    “你把他放到偏殿,我看看。”

    “好。”

    沈泽将柳渊放到塌上,动作小心谨慎,贤妃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

    等看完诊之后,贤妃才道:“这孩子身上怎么有如此沉疴的毒?”

    “他前些日子秋猎的时候中过毒。”沈泽道。

    贤妃又看了看,才摇头道:“不对,这个毒已经伤了他的肺腑,只不过这些年养得好,所以没有显现出来。我只在那种宫中培养的杀手里见过这样的毒,可是,他明明是丞相之子,怎么也会中这样的毒?”

    “那是……什么毒?”

    贤妃摇了摇头:“我了解的不多,只知道那种毒又称为‘良药’,因为服用了这种毒之后,其他很多毒即便是入了口也没了效用。这与我让你从小服用药物的目的差不多,但是,我那个方法温和,只不过需要的时间长;而他服用的这个可以立刻见效,但是对身体损伤极大。”

    “在我的印象中,这个柳家二公子只是一个招猫逗狗的纨绔,他哪里需要这样霸道的东西?”

    沈泽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就像是他不知道柳渊身上那一身伤是怎么来的一般。

    “我给他开个方子,让他先熬过这一次。”

    “那以后还有办法解这个毒吗?”

    贤妃看了沈泽一眼:“没有,只能好好养着。只要他身体不出问题,这个毒就不会要了他的命。”

    沈泽看着床上了柳渊,眉头紧锁,道:“那这一次就麻烦母妃了。”

    贤妃点了点头,状似随意道:“很少见你关心别的什么人。”

    沈泽一愣,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没有,只是在路上碰到。”

    “三皇叔撒谎。”沈轩在一旁笑嘻嘻地道:“我刚刚问过去找你的小福子了,他说你是特地绕了路,才找到柳家二公子的!”

    “小福子。”沈泽声音微沉。

    被沈泽叫到的小太监连忙跪在地上:“三殿下刚刚没跟奴才说,这事儿不能说啊……”小福子觉得有些委屈,他还没说三殿下借着贤妃的名头把六皇子打发走了呢。

    沈泽见事情已经开了个头,便主动把遇到柳渊的事情说了。

    听罢,贤妃对小福子道:“你先带皇孙殿下出去玩一会。柳二公子的药让人煎着,他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

    “是。”小福子应下,哄着沈轩往屋外走,沈轩看了几眼,倒也听话,跟着小福子离开,只不过在临出门的时候,回头对着沈泽眨了眨眼睛。

    沈泽哑然失笑。

    贤妃看在眼里,朝沈泽道:“你随我过来。”

    一会儿后,沈泽扶着贤妃在正殿落座。

    “母妃。”沈泽垂眸给贤妃奉茶,态度恭谨,但并没有打算先开口询问。

    贤妃吃了口茶,才淡淡道:“我做了一个梦,上次便同你说过,那个梦很长,有些事情我记不太清了,但是,在那个梦里,这个柳家二公子与你不是一路人。”

    沈泽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些许。

    “梦中之事有些光怪陆离,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是,你应该知道,皇后是有意让柳家扶持六皇子为太子,而柳家嫡系这一脉年轻一辈里只剩下柳渊,而柳渊与其亲姐关系亲厚,未来,柳家注定是六皇子的筹码。”

    沈泽开口道:“我知道。”

    贤妃一愣,问道:“那你……”

    沈泽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因为当年他救了阿轩。”

    “什么?”贤妃十分意外,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从沈泽那里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当年,太子妃身故,将阿轩从湖州带回京城的,不是向外所公布的,是太子妃的某个有勇有谋的丫鬟,而是柳渊。是柳渊亲自去了湖州找太子妃,然后在太子妃身故后带着阿轩一路北上,避开那些杀手,碰巧在京城遇到了自家亲姐的车驾,才把阿轩交给了当时的柳家大小姐柳玲珑。”

    贤妃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这么大的事情,柳家既然要瞒住柳渊在里面的作用,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在柳渊把阿轩交给他亲姐之后,自己引着杀手到了西郊猎场,我那时在西郊猎场救的人,不是所谓的农户家的孩子,而是柳渊。”

    贤妃惊讶道:“那这么多年你都没有说过?”

    “敌暗我明,柳家在太子一事中已经没了一个柳家大公子,他们想保住柳渊,所以宁可不要这个功勋。柳丞相护子心切,这个秘密我只能守。”

    贤妃沉默了下来,片刻后,道:“虽然皇权争夺在所难免,但在小轩儿这件事上,柳二公子对我们有恩,那他这个毒我会想办法尽力替他稳住,以后如果方便,可以带他过来让我看看。”

    沈泽点了点头,道:“多谢母妃。”

    “我再去看看药。”贤妃说完,起身离开了。沈轩原就没走远,见贤妃离开了,立刻急急忙忙跑进来,一把扑到沈泽怀里道:“三皇叔!”

    “嗯?”

    “你很担心那个柳家二公子吗?”

    沈泽将人抱起来,下意识否认道:“没有。”

    “哦。”沈轩没想到自己猜错了,一时间有点想不明白,“可是你之前一直都在看他。”

    “是吗?那阿轩喜欢他吗?”

    “喜欢,”沈轩不住点头道:“他长得好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长得比他还要好看的人。”

    “我也是。”沈泽笑了起来,眉宇间神色温柔,“那阿轩想不想再去看看他?”

    沈轩思考片刻点头道:“想。”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不过他生病了,所以我们要小点声音,明白吗?”

    沈轩一听,连忙用小手捂住嘴,瓮声瓮气道:“阿轩会乖乖的,绝不吵闹。”

    在众人都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柳渊堕入了迷蒙之中。

    梦中的他比这时候要小上许多,他走在一条不怎么熟悉的宫道上,同他并肩行走的是他阿姐柳玲珑。

    柳渊听见自己道:“阿姐真的确定要认六皇子做嫡子了?”

    柳玲珑脸上带着病态的白,笑容淡淡的,但是眼中却有柳渊看不懂的悲凉与决绝:“是的,阿渊不喜欢吗?”

    柳渊摇头道:“阿姐喜欢的,阿渊就喜欢,只不过这个六皇子,此刻虚岁也有十岁了,早就到了记事的年纪,阿渊担心,这样年纪的孩子,只怕是养不熟。阿姐为何不再等等?”

    “我看他没了生母,怪是可怜。”柳玲珑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虽然已经距离她小产有数月之久,但她的身体还是不如从前了,从前,这样的冬天,她是不怕冷的。

    “他的生母,是那个这个月病逝的陆贵人吗?”柳渊一边替自家阿姐捧来手炉,一边问一旁跟着的知慎。

    知慎回话道:“是的,二公子,这位陆贵人原是宫女,是某次陛下醉酒才承得的恩宠,但是陛下一直都不喜欢这位陆贵人,连带着六皇子也没得到多少喜爱,据说六皇子的名字是陛下随口取的,陆……便是化用的‘六’的变体,恰好与陆贵人姓氏一样,外人看起来像是陛下特地赐了六皇子生母尊荣,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不然,为何六皇子和陆贵人会一直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甚至陆贵人病逝前,想看陛下一眼,都没有见到。”

    “知慎,”柳玲珑咳了一下,“以后这个话不准再说了。”

    知慎也自觉失言,忙点头应道:“是。”

    柳渊若有所思。

    众人又走了一段距离,才见到六皇子所居的宫宇,此处距离冷宫已经非常近了,那阴寒之气似乎扑面而来。

    在这阴风中,众人听到,前面的宫宇似乎传来争吵声。

    “阿姐,我先过去看看。”

    见柳玲珑点了头,柳渊循着声音快步而去。

    越走近,里面的声音就越发的清晰。

    “你们放手,这是我娘的东西!”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推我的人!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你今天还敢向夫子告状,你以为我沈浚把你没办法了,是吗?”

    “给我狠狠地打,让他知道什么是‘兄友弟恭’,做弟弟的对哥哥不恭敬,哥哥教训以下,也是应当。”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动手。”

    在五皇子的声音落下的那一瞬,一直紧闭的宫门被人一脚踢开,来人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笑得有几分邪气:“我说怎么这么热闹呢,原来这么多人在这里。”

    “柳……渊?”

    柳渊朝着五皇子笑道:“好外甥,你算起来,我应当是你舅舅。但是你这种人的舅舅我不屑于当。”说着,柳渊走到六皇子的跟前,看着那两个抓着六皇子的侍卫,在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给了他们一人一脚。

    “狗东西,胆子肥啊,皇家给你吃皇粮,就是让你养这一身力气去押着皇子的吗?”

    那两个侍卫原本还耀武扬威的,此刻生生挨了柳渊这一脚跪在地上都不敢动。柳渊这才去看六皇子。

    六皇子应该长得像他生母,容貌不是十分出众但清秀,不过若是站在人群里,依旧是那种不能引起人注意的存在。

    这大冬天的,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衣,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人偶,见柳渊目光看过了,他下意识把人偶往袖子里收了收。柳渊这才发现,六皇子这身棉衣,袖子都有些短了。

    柳渊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你是皇子的儿子,你和他的地位是一样的,你跪他,你把你身上皇家的血脉往哪里搁?”

    六皇子的脸红了起来,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委屈的。

    柳渊也没问,他看向五皇子,笑道:“五皇子出息了啊,这刚一下学,就来这里欺负弟弟了,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想来,五皇子的脸应该比六皇子更加难看。不如我明日替五皇子宣扬一下?让大家都看看五皇子的兄友弟恭?好让其他人有个表率?”

    五皇子这回知道惹到麻烦了,若是这事儿让人传出去,那些成天喜欢讨论皇家讨论朝政的人不得把他骂死。五皇子忙赔了笑脸,道:“我这不是今日挨了夫子骂,就心急了一点儿,我这就跟六皇子赔不是。”

    说着,五皇子朝六皇子拱手道:“六皇弟,皇兄今日多有得罪,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里去。”

    六皇子下意识看向柳渊,而柳渊却道:“你自己做决定。”

    “五皇兄……我不怪你……”

    五皇子立刻就笑了起来,他朝着柳渊道:“你看,他说了,他不怪我,那这里就没有我什么事情了。”

    说着,五皇子就要走,皇后柳玲珑带着人终于过来了,她看到场中的样子,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我与六皇子闹着玩呢,六皇弟,你说是不是?”

    六皇子低着头,柳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一声带着颤声的“是”,让柳渊心里一颤。

    同样都是没了生母,柳渊终于明白阿姐说的可怜是什么意思了。

    “你别怕他。”柳渊道:“我阿姐想将你记在名下,从今往后,你就是正宫嫡出,谁也不敢再欺负你了。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叫柳渊,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舅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柳渊:如果当时我知道后来会变成那样,这个舅舅我死也不会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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