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甘草干姜汤总算没有用错,秦陈醒来时,身上出了薄薄一层汗,烧也退了一半。


    被子上铺了一条麻布巾,上面洒了些黄褐色的汤药。


    床帘被人放了下来,秦陈扭头,朦胧看见一个人影远远地坐在门口。


    “吴书?”


    “哎!秦小医,你醒了!”对方像是被吓了一跳,马上站起身。


    秦陈掀开床帘,便看见他高兴的笑脸。


    “秦小医,你可算是醒了,真是吓死我了,你睡了足足半日,我差点以为……”吴书顿住,憨笑转移话题:


    “秦小医,药还剩一半,我一直温着呢,要给你端过来不?”


    许多药的煎服方法都是相通的,吴书对此还算有些了解,故而有此问。


    秦陈点点头:“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秦小医你赶快好起来才是要事。”吴书摆摆手,一溜烟跑了。


    ……


    除了药,吴书还端了碗温热的粥回来。


    秦陈看见粥,就想起自己之前吐的那些东西,偏头看床边,发现地面已经被打扫干净,至于是谁干的,可想而知。


    她抬头看吴书,对方露出一个傻笑。


    秦陈捏着鼻子喝完药,又把粥喝了。看了眼天色,问吴书:“你中午喝的粥?”


    “对,晚上也喝的粥,就着馒头吃的,秦小医你这是最后一碗。”吴书大大咧咧。


    知道吃饭就好,秦陈点点头:“你走之前,去拿些银子……”


    “秦小医,我、我不走!我可以帮你的!”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


    秦陈愣住:“什么?”


    吴书发现不对,狐疑地看着她:“秦小医,你不是想赶我走?”


    “我为什么要赶你走?”秦陈不明觉厉,不说她现在病着还需要人照顾;吴书在医馆干得好好的,她没事开除他干什么?


    “哦,我、是我会错意了……”


    吴书尴尬道:“我还以为,秦小医你不打算继续办医馆了呢,毕竟……”


    毕竟,秦父秦母都逝世了,仅剩的继承人是个9岁的小女娃,学医不到两年,能干什么?


    更别提她刚刚还差点把自己治出毛病……


    秦陈自动补完吴书没说的话,叹了口气。


    这确实是个问题。


    医馆无人坐镇,但原主父母的拳拳之心殷殷之意尚在眼前,加上秦陈自己的私心,她并不想就此放弃医馆……


    怎么办?


    “医馆的事,等我病好再说吧。”


    秦陈摇摇头,心中已经有了方案,但她自己也不是很确定,所以暂时不打算跟吴书讲明。


    “我刚刚是想说,你今日回去之前,去拿些银子,明日来时帮我买些东西……”


    ——原主颓废数日,厨房已经快掀不开锅了!


    她现在是病人,病人需要营养。


    虽然还在守孝期,按理来说不能吃肉,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秦陈便托吴书买些鸡蛋回来。


    反正在她心目中,鸡蛋就是素菜!!


    出乎意料,吴书居然没有表现出异议。


    秦陈一想觉得也是,在平民百姓心中,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重要——只有那些重名弄权之人,才会苛责守孝的病人沾染荤腥就是对死去的长辈不敬。


    守孝固然重要,但若为此不顾自己的身体,那才是真正的不孝。


    虽是这么想,秦陈还是没有让吴书再买些肉回来。


    一是没有这个必要,二则是,她好歹接手了原主的身份,重新走了一遍对方的人生,说自己就是多出一世记忆的“秦陈”也不为过……


    对原主的父母,她愿意给出自己应有的尊重。


    ——


    病症虽有好转,身体仍旧疲惫,当晚,秦陈没有多折腾,就着药劲又昏昏沉沉睡了一晚。


    第二天,吴书如约带着满满一篮子鸡蛋过来了。


    “这是我家的蛋。”他不好意思地笑:


    “我娘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些鸡蛋都是她亲手养的鸡下的,保管好吃,要是秦小医你满意,吃完了还来我家买啊!”


    秦陈忍笑:“嗯,行。”


    她怀疑吴书是把他娘的原话一五一十复述出来了……得亏吴家人不做生意,不然不得被这儿子气死?


    早饭秦陈还没吃,打算蒸碗蛋羹,她病还没好全,不敢总是吹风,便缩在厨房里烤火,让吴书去帮忙抓药。


    过了一会儿,吴书焦急地跑回来:


    “秦小医,不好了!”


    秦陈吓了一跳,让他别急:“怎么了?”


    “炙甘草不够了。”吴书愁眉苦脸:“秦小医,你的病还没好全呢,要不,我去其他医馆抓一些?”


    秦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现在是冬季,其他医馆恐怕也没有多少储备,我们不可能每次都去买。”


    甘草药性温和,有“百药之王的称号,因其能够调和诸药的药性,用途十分广泛,许多药方中都有它的身影。


    先不提花费,去其他医馆买固然是一种方法,但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那、那怎么办?”


    秦陈想了想:“之前处理到一半的生甘草呢,还剩多少?”


    吴书脸色怪异:“这个…前几日下雪,损失了七成……”


    只剩三成……秦陈认命地叹气:“你先去将剩下的拿过来吧。”


    吴书应了,跑出去端回来小小一盆生甘草——叶子已被摘除,只剩下半干的褐色甘草茎。


    这场意外发生之前,小姑娘还在为那些炮制甘草要用到的蜂蜜心疼。


    “秦小医?”


    走了个神回来,秦陈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看着剩下的甘草蹙起眉头。


    别看还有一小盆,用起来不过是两三天的量,虽说即使她继续开医馆也不一定有人光顾……


    但该有的东西不能少!


    “又要麻烦你了,吴书。”


    秦陈一锤定音:“你去替我统计一下这次损失的药材量、我们的储备还有多少,都记下来,我再看看从何补齐。”


    “好,我这就去!”吴书得令,高兴地一溜烟跑了。太好了,看来秦小医是真的打算继续把医馆开下去,他不会失业了!


    ——


    吃了碗蛋羹,秦陈便往医馆大堂走,那盆甘草被留在了厨房角落,等之后一并炮制。


    今日出了太阳,融化的雪水流到两边,露出中央的青石砖地面,只需扫过一眼,便能看出来这雪是吴书扫开过的。


    化雪时降温,秦陈快步向前。


    医馆药柜柜台前,吴书恰好整理出结果,见她来了,羞涩地递过来一张泛黄的粗糙纸张,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体。


    秦陈不甚在意,能看懂就行。


    统计出来的结果令她松了口气。


    虽然损失惨重,但除了其中几样,其他多是些不怎么常用的药材,种类各异,数量不多——贵重的药材炮制起来往往也会很复杂,秦父还没有教到那一步。


    秦陈算了算,目前急需补充的有:


    炙甘草、防风、忍冬藤、炒白术。


    除此之外,还有唯一一样珍贵药材:冬虫夏草。


    这东西是秦父为了让小女儿克服对虫子的恐惧,特地留出来准备让她处理的,秦家积蓄单薄,药柜里根本没有储备。


    秦陈没记错的话,现代的虫草价格在一斤7万到18万元不等,至于在这里……


    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生活不易,秦陈叹气:“虫草的事,之后再说吧,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到……你先去将这几样药材补买回来,我们自己炮制。”


    吴书点点头,采买的事情一直都是他跟着秦父秦母跑前跑后,秦陈倒是没什么不放心,不过等她病好之后,这些东西也都得学起来……


    秦陈思绪乱飞,有些迷茫。


    她已经决定要将秦家的医馆开下去,可是她又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完全不足以撑起一家医馆……


    就是学,也不知从何学起。


    不知道系统提不提供这项服务。


    秦陈问:“十七,你那里有相关的学习资料吗?”


    【回宿主,你可以在商店中购买“中医技能专精”。】


    “……行吧,当我没问。”购物是不可能购物的,功德值事关紧要,秦陈决定能不用就不用。


    上哪儿去找点儿学习资料呢?


    古代就是这一点不好,知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师父教徒弟还得藏一手,除非是家学……


    哎?


    不对啊,秦陈醒悟过来,不就是学习资料吗?她自己家就有啊!


    秦家的书房就在她的卧房旁,秦父在这里给原主上课——只是小姑娘才学完经络图,目前还在背《本草纲目》,对书房十分抗拒,能不去就不去。


    导致秦陈竟也下意识忽略了书房的存在。


    有了努力的方向,秦陈心中稍安。


    她没立刻就去书房,而是在医馆大堂内左看一眼右摸一下,尤其是熟悉药柜上刻着药名的木牌。


    哪个抽屉里装的什么药,秦父自己心中有数,但为了方便女儿学习,他便自己亲手刻了这些小木牌,小心地用钉子一个个钉在上面,确保不会伤到女儿。


    秦陈仰头向上看,整整两面墙的药柜,没有哪一个抽屉有所遗漏,全都整整齐齐钉着小木牌,可见秦父的一片爱子之心。


    摸着这些温暖的木牌,秦陈心生羡慕。


    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有人嘶哑着嗓子高喊:“秦医师!秦医师……救命啊!”


    “黎妹,秦医师好像不在……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行、不行…秦医师,秦医师!救救我儿…求求你,求求你…谁能救救我儿?!”


    妇人不甘的哭声一阵比一阵绝望,秦陈皱眉犹豫片刻,裹紧衣袍、戴上兜帽去开门。


    门外一行三人,一对两鬓微白的夫妻搂着一个昏迷状态的年轻男子,后者约莫二十出头,应该是他们的儿子。


    医馆的门开了,开门的却是一个小小女童,妇人投来的希冀眼神顿时呆愣住。


    秦陈冲他们招了招手,裹紧衣袍往后退:“你们先进来再说吧。”


    夫妻俩对视一眼,抱着儿子跟上。


    屋内点了火盆,门一关就比外面暖和了不知多少倍,那裹得狗熊似的小女童给他们倒了两杯热茶。


    妇人看得仔细,她手上的杯子缺了个口,但却是青瓷釉的,一套能买她一家子人三个月的口粮。


    “喝杯茶暖暖身子。”


    秦陈看了眼那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的青年,低头轻声道:


    “你们应当是不知道,家父已经仙去,恐怕帮不了……”


    哗啦——


    杯子脱手落下,洒了一地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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