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聊了两句,秦陈从假太监口中了解到,对方名叫苏叶,今年16岁。
至于她为何着太监打扮,又为何被仗打,是被扔出来的还是自己逃出来的……
这些不重要,秦陈都没问。
想个什么办法出来旁敲侧击打探一下对方的医术水平呢?
“秦小医,我回来了!”
秦陈摸着下巴正在思考,隔间门被推开,是吴书买药回来了,身后跟着满脸喜色的许家夫妻俩。
看见睁着眼睛的苏叶,吴书哎了一声:“你醒了啊?”
“你叫什么名字?是六狗子什么人?他过来把你扔给我就走了,真是的,也不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秦陈瘫在旁边不想动,指挥吴书赶紧取出要用的炙甘草,将剩下的放进药柜里去。
一边也竖起耳朵好奇地看向苏叶。
六狗子是她家邻居,比秦陈的哥哥还要大个两三岁,没少带着小时候的原主调皮捣蛋,如今在中军1当值,成日里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中军下分不同部门,具体的秦陈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似乎是个小统领,据说还见过皇帝。
见过皇帝,说明应该也能进皇宫?
秦陈不得不联想:难道……苏叶是六狗子在宫里找的相好?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就见正主略带迟疑,表情困惑,满脸陌生:“……六狗子是?”
“……”吴书被问住,秦陈解释道:
“六狗子是外号,他本名恒之,姓皮,苏公子认识吗?”
苏叶回忆了一下,说不认识。
这下轮到秦陈他们茫然了。
“没事,他这两天应该会过来,到时候问问便是。”最后秦陈摆摆手,让吴书先给许丰远煎药,不用管那么多。
“那行,那我就先出去了,你们聊。”吴书挠头憨笑离开。
炙甘草有了,能早点痊愈当然更好,秦陈便也去给自己煎药——知道她还带着病,黎双秋看她的眼神更为怜惜了。
两个药炉孜孜不倦烧着,吴书在厨房,秦陈用的就是隔间里这个。
她特地找了个不影响苏叶看自己操作的位置。
果不其然,望着她扔进去的药材,苏叶没忍住开口了:“小姑娘,我瞧你既不出汗、似乎也并无尿频之症2,你这是……误用桂枝汤解表实证了?”
秦陈不好意思地低头:“是,我医术不精,昨日误给自己开错药,你见笑了。”
“没有的事。”苏叶连忙道:
“你年纪尚小,偶有出错在所难免,能够及时正确补救就实属难得了!”
“只是治病行医,最重要的就是细心,拿不准的病症万不可胡乱尝试,你往后要更加谨慎才是。”
秦陈笑着应道:“苏公子说的是,我记下了。”
“……啊,抱歉!”似乎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间都说了些什么,苏叶脸色微红,有些忐忑: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这怎么行?”秦陈认真道:
“苏公子好意提醒,我自然要放在心上,不仅如此,我还要多谢你愿意与我分享自己的经验呢。”
对方一愣,脸上绽开温柔的笑:“你小小年纪就已学到这个地步,想必师父更是医术了得,哪里还需要我来分享什么经验?”
这话说得也没什么不对。
但问题是,小医师她师父——也是她爹,已经不在人世了啊!
“咳咳!咳!”旁听的黎双秋急了。
生怕小医师回想起伤心的事,她连忙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成功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秦陈问她怎么了。
“我…我有些口渴!苏公子可要喝水?你肯定也口渴了吧?”黎双秋扯了个借口,询问苏叶。
后者一脸茫然:“是有一些,那就麻烦……”
“没事没事,来,我扶你喝,小心别呛着。”
秦陈哪里还能不明白黎双秋这番举动的意图?不禁有些无奈。
她对秦父秦母更多的是尊重,要说因他们的死有多伤心那也太假了,只是有些惋惜罢了……
但对方不明真相,又是一片好心,且话题已被岔开,她也没必要再硬拉回去。
秦陈就默默旁观苏叶艰难地趴着喝水。
没过一会儿,吴书端着熬好的药过来了。
许志安赶紧迎上去,伸手欲接,被吴书侧身躲开。
后者举起另一只手所拿之物,露齿憨憨一笑:“还是让我来吧,许叔你可能喂不进去。”
许志安疑惑地看着他操作。
只见吴书走到木板床前,先将药碗放至床头,一手掀开许丰远的上下嘴唇,露出下面两排紧闭的牙关。
许志安恍然大悟。
这么个情况,他确实喂不进去药。
“这位兄台,牙口不太好啊。”望着许丰远门牙中间黑漆漆一条宽缝,吴书得出结论。
他左手卡着许丰远的嘴皮子不让其闭合,右手捏着白梅搓了搓,然后从上往下在对方牙齿上擦了两遍。3
做完这些,他收回手,捂住许丰远得以合拢的嘴部上下揉搓。
一边揉,还一边举着手里的白梅冲许志安笑:
“许叔放心,一会儿就好了,对了,这梅子你吃不?酸得可带劲了,扔了就可惜了。”
“不用了。”许志安顿了一下,赞同地说:“确实是可惜了,你等丰远醒了,给他吃吧。”
秦陈:“……”
她居然分辨不出这俩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秦陈还处在震惊之中,吴书已经掰开许丰远的牙关,把药一点点喂了下去。
事实上,即使是在昏迷状态,人体本能的吞咽动作只要没有受损,那就完全可以正常服药的。只是需要喂药的人动作慢一点、以免病人呛到。
这活儿吴书干习惯了,被他喂过的病人没有三千也有两千,一碗药很快见了底。
秦陈也将自己的药服下。
闲聊间,苏叶先是问了两句许丰远的情况,得知她用针灸急救的经过后,又十分惊叹地把她夸了一顿。
秦陈一一受了,心里开始打起小算盘。
之前她故意在苏叶面前熬药,引来对方注意,加上就许丰远的病的交流,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苏叶是有真才实学的。
这其中有多少分量另说,但就秦陈估计——除了针灸,对方的医术水平恐怕比秦父还要高上不少。
不,也许比这京中大半医师都要厉害。
再看看性格。
对方知道她误用桂枝汤后,第一反应是安慰她,随后又下意识地劝诫——如果教导弟子,这绝对是一个讨人喜欢的老师。
不严厉、但十分严格的鼓励派。
这是什么?
这不就是上天赐予她的现成师父吗?!
秦陈一边刮拉着自己的手指两侧,一边思考。
她最开始的打算是,先将医馆关闭一阵子,自己想办法找个靠谱的师父学医,再回来继承医馆。
后来因为许丰远一家人,进而联想到九都现在的情况……
秦陈便打算请医师来坐堂。
好的坐堂医难请,但外面那些流民、乃至家境贫寒的平民生了病,却很可能连诊病的银子都掏不出。
九都不能没有秦家医馆。
或许即使她关掉医馆,也会有另一家“秦家医馆”站出来,但两者之间性质完全不同。
在对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之前,秦陈更愿意这个站出来的人是自己——或者站出来的不止一个人,但里面一定会包括她。
现在,一个令她满意的人选就摆在眼前。
秦陈心里盘算着,等六狗子来了,一定要问清楚苏叶的背景。
之前她不在意苏叶身上发生的事,是觉得和对方不会有太多的交集。现在嘛……
她得对鱼下饵,让苏叶留下来!
……
与此同时,许丰远悠悠转醒。
“我怎么睡着了……”
“嘶——”刚出声,许丰远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嘴。
黎双秋一惊:“丰远,你怎么了?”
秦陈也走过来:“怎么了?还有哪里不适?”
许丰远捂着腮帮子摇摇头,他舌头上都是苦味儿,应该是刚刚喝了药,可他的牙为啥会酸软得发痛?
“娘……”许丰远艰难道:“我想喝水。”
原来只是想喝水,黎双秋给了他一巴掌:“想喝水不会直说?你瞎叫唤什么?真是吓死我了!”然后去给他端水。
“没事就好,要是还有哪里感觉不对,一定要跟我说。”秦陈无奈地嘱咐。
“嗯……”许丰远委屈。
正想问问她给自己喂了什么,就看见一个十五六岁、憨厚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的小子,从秦陈身后冒过来。
“你醒了?这个梅子给你吃。”
对方没等他拒绝,递出一颗白色的梅子塞到他手里。
许丰远茫然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梅子,又看了看一脸憨厚热情的小子,不太好意思拒绝他。
这梅子上面白白的有一层糖霜,应该不酸吧?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单独给他一颗梅子……
许丰远将白梅送入口中。
然后物理意义上的脸色一变。
这下他终于知道牙上的酸味儿是哪来的了!原来就是这个玩意儿!
“怎么样,是不是很带劲?”
旁边,吴书咧嘴一笑,带着一种小孩子把零食分享给朋友的自豪感:
“我最喜欢吃这种酸梅子了,许公子,你若是还想吃,我这里还有两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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