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货车相差只有几米之差的时候,季羡阳最终闭上了眼,准备上青天。
“季羡阳!”
卒然,季羡阳衣领被什么东西一拉,后颈一下勒紧,呼进的气体被扼住在喉中,让他难以呼吸。
季羡阳胳膊被人用力一拽,只感到身体一空,像是被人抱着离地。
接着一个迅猛的转身,季羡阳躲过了疾驰而来的货车,让他从死神之门擦肩而过。
可下一秒,季羡阳还没来得及好好喘口气,就又不知道被人推进了什么地方。
强烈的眩晕感让季羡阳闭上了眼,想把胃里的气泡水吐出来。
季羡阳的头部被人护住,他只能闻到无比浓厚的泥腥味和刺鼻的草香,还有来自头顶上方粗重的呼吸。
盛向抱着他,一同滚进了了大桥边下漆黑茂盛的灌木丛。
两个人的重量将树枝压的咔嘣响。季羡阳头部虽然没有半点痛觉,但仍感到骨头快被碎石给磕散架了。
他耳边嗡地一下,出现了短暂的耳鸣。
季羡阳使劲抓着盛向的衣服,头埋进他的胸脯,咬牙不发声。
滚了几圈后,季羡阳慢慢睁开眼,发现整个树丛都在打旋。
他又用力甩了几下头准备伸手在夜色中乱抓,让自己有一个支撑点,却抓到了一只手。
季羡阳还以为是什么东西,立马甩开,准备抬头,却再一次被盛向按回到他的胸口处。
“你他妈干嘛?”季羡阳不习惯这种接触,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上起来。
盛向没有特别用力,只是将他轻轻按住,低声说:“别动,他们过来了。”
季羡阳不知道是不是耳鸣的原因,总感到盛向的声音有些远,听不太清。
他耳边传来盛向的阵阵热气,弄得季羡阳想拿手去挠耳朵,但渐渐听到了无比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叫骂声也越来越清晰可听。
季羡阳如果这样一做,就可能会引起灌木丛窸窣的声音,到时只有完蛋二字。
可他还是对盛向有些不适,季羡阳双肘撑起地面,僵硬着脖子,尽量不与盛向有其他的触碰。
“妈的,这俩死小子人他妈跑哪儿去了?”
季羡阳听这声音,脑里立马判断出这是被自己和盛向伤了的刺青小弟,估计现在非常想报仇雪恨。
其中一个人扭头说道:“跑掉了吧?要不搜搜?”
季羡阳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那刺青小弟望了一眼桥对面,说:“过桥了吧?大哥,追吗?”
过了好几秒,刺青头的大哥才拿出一支烟,在缪纱般的夜色中点起了打火机的星火,扫了一眼周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慢慢说道:“回去吧,两个小屁孩也是见义勇为,没必要追着不放。”
他呼出了带有尼古丁的白雾,转过身,脚步稳重:“下次有机会碰面的话,再盘一下。”
几名小弟心中还是带着怨气,却又不敢违背大哥的指令,最后气愤地跟着大哥原路返回,随手将金属棍扔在柏油路上,滚到了季羡阳待的这块灌木丛里。
季羡阳感受无比冰凉:“……”
听脚步声渐行渐远,季羡阳提到嗓子眼的心也并未下去。
他双肘撑在碎石块上,时间一久,磕得他快麻了。
季羡阳轻扭着腰,嘶了一声,说:“手拿开。”
盛向没说话,轻轻将手从他头上移开,放在了自己的身旁两侧。
季羡阳一下子倒过身,坐回到地上,双手撑在背后,腰酸背疼得像个不怎么运动的老大爷。
他朝着苍穹吐了一口气,打算移动手掌起身。
刚一移动,季羡阳冷汗再次浸湿背部。
他摸到了一滩软而滑腻的不明物体。
季羡阳意识到这是几乎没人来清理的灌木丛,猛地心脏狂跳。
这是什么?!
屎吗?!
盛向靠着树干,头上也冒出了细汗,他屈膝着一条腿,单手撑在膝盖上,缓了一阵,望向了季羡阳。
在来回奔腾车辆的朦胧光环下,他虽看不见季羡阳的脸,但发现他整个身子都是僵的,便问道:“伤哪儿了吗?”
“啊?”季羡阳扭头过去看他,刚好汽车开过,车灯迅速扫过盛向坐着的地方,却也只能看见他的下半身,脸就像打了马赛克。
季羡阳刚想从发干的嗓子挤出话,却被盛向摸出的手机电筒的白光射了一下,连忙转头,将另一只手挡在自己眼前,低吼着:“你乱射什么?!”
盛向举着手机,快速从他脸上扫了一遍,发现没受什么伤,就又跟着脖颈一路扫下去,最后停在了他放在地上的手掌处。
盛向眼神似笑非笑,有些不理解地问道:“你…一直把手放在泥巴上干什么?”
“什,什么?”季羡阳借着白色的光线,转头看清了手掌下那黏糊糊的物体。
他手掌下正是一滩图案极其不规则的软泥。
“草…?”季羡阳有些懵地拿起了手,发现确实没有屎味冲鼻,才彻底松了口气。
看着盛向仿佛在笑他,又了怼回去:“老子爱摸,关你屁事。”
说完,季羡阳便十分厌弃地抬起了手,随便将手心里的淤泥敷在旁边的灌木丛宽厚的叶子上,垂下来头。
季羡阳咳嗽了几下,对刚才惊悚的场面感到有些后怕和不可思议。
太玄了,电视剧里的情节居然能演到他身上…
回想货车差点碾过自己,季羡阳便感到五脏六腑都有一种被缩紧的感觉。
还好,有人把自己从地狱边上给拉回来了。
但那名男生,季羡阳心里还是搞不懂他要干什么。
明明喜欢变脸,却又在危急关头救了自己,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会不由得猜忌。
可仔细想想,盛向除了伤害了自己的钱和明朗的心情,其余的倒没损失什么。
季羡阳左手五指插进发丝,胡乱地撩了一下刘海,挣扎着起身,转着肩膀,问他:“喂,还能起来吗?”
“我没事。”盛向很快给了他回答。
盛向扶起树干起身,准备迈腿时,脚踝处却传来一股刺痛,他整个人抖了一下。
颤抖的手机电筒灯光硬是跟季羡阳的脸过不去,反复在他脸上游走。
季羡阳在内心低骂了一句,很想过去夺走盛向的手机,给他扔进杂草从中,但他看到盛向蹲了下去,靠着树干,唇色有些淡,便又皱起了眉心。
“你怎么了?”季羡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摸自己兜里的手机,准备打光。
可他刚一伸进裤兜,就摸到了几条划手的玻璃痕迹,他紧张地拿出一看:
果然。
完整的钢化玻璃屏幕变成了一块一块的扇形。
季羡阳来不及心疼手机,只想打光看清周围的状况,和盛向踏出这片有些漆黑的灌木丛。
他刚一打开手电筒的功能,就往盛向那边照了过去,看清了他们的狼狈处境……
季羡阳身上的训练服占满了泥渍,盛向那干净的蓝白色校服更加显眼,周围的树杈被两人压得断成了几截,弱小的草堆早已被踩平。
他没有心思去关心难闻的青草味裹挟着自己,而是快步走到盛向面前,掀起了风,将旁边的树叶吹得哗哗作响。
季羡阳蹲下去,将手电筒的灯光照在他手捂住的地方。
“你……”
季羡阳看到盛向脚踝被杂乱的藤条缠住,上面的尖刺不断摩擦着他光滑的皮肤,因为刚才盛向的突然起身,脚踝处出现了一道淡红色的勒痕。
“啧。”季羡阳麻烦地瘪了下嘴,准备伸手去扒开那一堆“绿色鬼手”。
盛向看他要徒手摘掉,便呵斥住:“别徒手!会刺到你的。”
季羡阳拍开他的手,用力将藤条一扯,尖刺扎进了他的皮肉,但好像没有让季羡阳感到一丝疼痛。
“你他妈怎么这么矫情?”季羡阳将那几根藤条扔进了旁边的杂草堆里,“这个时候不徒手,你还指望用工具?”
季羡阳打光看了一眼他的伤,除了有勒痕之外,并没有血滴冒出,心里倒有一块石头重重地落了地。
他将视线往上移,看到盛向眼底闪过一丝阴影,貌似盯了一眼自己扯藤条的这只手。
“你手没事吧?我早说过会比较疼的。”
盛向捏着脚踝,轻微扭动,却不忘问他。
“我不疼!”季羡阳看他受伤了都还堵不住他的嘴,“你别说话。”
他想将盛向的手翻过再仔细看一次伤,毕竟是因为护他,盛向才受了伤,他再怎么排斥和抗拒,也不会到“不关我鸟事”的地步。
他将头探过去,眼睛扫过盛向右手虎口的位置,看到上面有两个小而红的两点,很像是什么动物咬的。
季羡阳:“!”
他迅速转头扫了一眼,除了被风吹得有些摇晃的绿叶外,没什么东西。
“…你手被蛇咬了?”季羡阳看他起身,脱口而出问道。
盛向跳了一步,走路的动作一顿,看着季羡阳,又盯了一眼他手上虎口位置的牙印。
“你……”盛向咳了几声,站直了身体,朝他勾起了下巴,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不是你咬的吗?”
季羡阳“啊”了一声,才想起自己与面前这人打过一架,莫地感到一丝不舒服和尴尬。
他起身拍了拍手,扯过地上的书包,淡淡说:“哦。我贵人多忘事。”
季羡阳看了一眼碎屏里的时间:
八点整。
他得快点回去,被母老虎臭骂一顿还行,要再扣零花钱,他就可以准备去街上讨饭了。
“得了,回去吧。”季羡阳对盛向说了一句,跟着光踏出了灌木丛。
闪烁的路灯照着街道,纵使光线昏暗,但他仍然能看清前方的路。
季羡阳忍着被树枝划过的擦伤,快步走上石梯,上了桥。
桥边的风吹得江面返起阵阵涟漪,映出街道两旁的建筑物,但这段路是新街与老城的分界线,昔日的繁华早已不属于这里。
季羡阳都快走到桥的三分之一了,盛向才刚刚走上桥口,季羡阳刚想嫌弃他走路慢,但他看到盛向的脚腕泛着红,话到嘴边,却别成他自己都觉得十分别扭的话。
“你还能走吗?”
盛向手扶在桥的石墩上,活动了几下脚,抬起钻石般闪着光烁的眼眸,说着:“能走,你不用管我,先回去吧。”
季羡阳倒是很想走,但他一想到盛向一身伤是为自己而受的,就会有蚂蚁在自己身上爬的感觉。
他在内心挣扎了几秒,最终走回到桥口,叹了一口气,问:“你家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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