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条巷道传来了低吼的狗吠,盛向才回过神来。
他急忙点开了手机电筒的开关,将镜头朝那一条巷道一照。
巷口处的必经之路中,有着一处昨晚下雨汇集而成的泥潭,上面还有着一个人的鞋印,看样子还没完全干透。
盛向脑内来不及发挥在学习上的谨慎思考,他毫不犹豫地走进了这条幽暗的深巷。
无形的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寂静得让人可怕,挂灯下的所有人都在死盯着他们面前这位猖狂的少年。
在那刺青小弟发泄完怒气后,青哥才慢慢将手臂一抬,招着底下的人上来。
他看着急性子的季羡阳,决定也不再迂回,便开门见山道:“今天找你不是跟你谈往年的旧事,我们来解决你的事情。”
青哥站起了身,将右手手掌向内弯了弯,示意他的小弟拿东西出来,随后他走到了季羡阳的面前,将那东西向外打开。
一把银白色折叠军士刀出现在季羡阳的眼瞳里。
“那天的事我知道,是我管教不周,才让他们在外做些不干净的事情。”青哥右手手指玩弄着这危险的刀具。
季羡阳抬起眼皮,盯着那人的笑脸:“……”
青哥靠近他面前这位强行镇定的少年,用锋利的刀刃轻轻拍着他白皙的脸颊,勾起嘴角,无奈地说着:“可你动的是我人啊,你以为你自己的英雄主义是有多高尚吗?在你这个年纪,那只是莽撞无知,幼稚至极。”
让人寒骨的麻感一下从季羡阳脸庞传入心底,他紧握着拳头,不敢有一丝较大的动作,但脸上同样面无表情。
季羡阳直视着这位头发快齐肩的青哥,努力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冷笑,抬起下巴,仰视着他:“你收了那么多忠诚的小弟,我哪记得哪些是你的狗。”
过了半刻,青哥玩弄银刀的动作停了下来,貌似在隐忍着他这讽刺的话:“哈……”
季羡阳对着他那反胃的嘴脸,问道:“到底要干什么?”
青哥把刀尖靠近季羡阳的校服衣袖,从反光的白色条杠处慢慢滑着,不慌不慢地说:“解决办法有两个,一是你自己动手,二是我帮你。”
他将季羡阳的左胳膊抬起,把刀放在了季羡阳还有些指甲印的手心中:“看在你爸的面子上,如果你自己动手,只需要让我看见你手臂上有红色液体流下;如果是我动手,那我就不敢保证会不会都扎进去。”
刀刃上反射着寒意的白光,映射着季羡阳有些苍白的脸。在金属面里看,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有些骇人。
季羡阳眼底布满着血丝,粗喘着气,手有些发抖,但仍然像只恶狼一般盯着他面前这人,似乎下一秒就会将他扑倒撕碎。
青哥看他手背上的青筋突出,猜透了少年最容易暴露的心思,便指了指自己后面那群人:“如果选择要打,以多欺少这四个字,你应该听过吧?”
季羡阳拳头微微松开:“……”
他看着青哥身后几个彪悍的小弟,咬紧了后槽牙。
虽说人数并不多,但季羡阳并不可能斗得过个个都猴高马大的成年男性。
尤其是与他交过手的那位,戾气直逼季羡阳这边,一副随时都有可能直接冲上来将季羡阳抡到在地的架势。
他在心里刨问自己:
怎么做?跑吗?
可是跑不掉的。
这件事今天不处理,江湖仗义的青哥是不会草草结束他认为有必要解决的事情,会一直纠缠到底。
甩起来很麻烦。
缠得让人难以摆脱。
自从他爸带钱离开后,青哥就来家里找过几次,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便没再来缠着,只是单方面寻找着他爸的下落。
意外总是让人摔得猝不及防,季羡阳快忘却的记忆却在今天重新揭开。
季羡阳不想和这群拥有罪行却不怕坐牢的疯子们再有任何的交集和来往。
与他们对多待一秒,季羡阳都会感到窒息。
季羡阳抬起那双充满血丝的双眼,将校服衣袖挽了上去,露出了洁白但拥有训练的陈年旧伤的手臂,深吸着气说:“行,我自己来。”
青哥只是偏了偏头。
“只要出血了就行,对吧。”季羡阳将刀尖抵在自己的左手手臂上,问出的话却是用陈述语气对着自己说的。
刀尖抵在手臂上的那一刻,无比冰凉的触感刺激着季羡阳的头皮,刺痛感从手臂神经一路传至他的下颚。
季羡阳忍着疼,将牙紧咬着,努力控制发抖的右手,保证自己能够一次到位。
他想快点结束,不想再回到被缠着的过去。
很快,鲜艳的血滴从刀点涌出,将银白色刀尖染成可怕的腥红。
季羡阳保持着画直线的动作,将刀尖再往下,割出了一道口子。
冷汗浸湿了季羡阳耳边的鬓发,他倒吸了口凉气。
肤寸被刀口一路割开,血液随着刀刃的移动慢慢流出。
“你可以动作再快点,这样可以帮你减少折磨。”青哥看他唇色有点发白,眉头紧皱,好心走过去提醒着。
“别他妈过来!”季羡阳退后一步,咬着嘴唇逼视着。
“我教你怎么割。”青哥对他的威视毫无惧怕,准备上手。
季羡阳将刀尖转了过去,等他再走一路时,就拿膝盖顶他的腹部。
就在青哥将手触碰到季羡阳的手臂时,一支半碎的绿色啤酒瓶从暗黑的转口里直接飞了过来,紧接着破碎在了地上,与金属刀一同发出刺耳的声音。
几个人同时瞪大双眼,往转口方向看去。
青哥敏捷地侧过了身,但手背还是被划出了一道口子,比季羡阳手动割的伤口还要深。
“谁?!给老子出来!”
受惊的小弟们往漆黑的转口处望了望,准备上前。
青哥捂着还有碎片的手背,冲那几人喊着:“回来!”
可就在他刚开口时,刺青小弟已经被从同一个方向飞出来的酒瓶打得精准。
季羡阳一脸警惕地转头过去。
还没来得及看清转口处一闪而过的人影,季羡阳后颈就被人一扯,只见得一个穿着校服衣袖的人再次甩了个酒瓶,趁着刺青小弟低头躲过去时上前狠狠地踹了他的腹部。
季羡阳瞪大着双眼,对盛向的天降感到无比诧异。
“妈的!又是你!”
刺青小弟捂着肚子对他们老大说:“大哥,上次也是他帮的这个人!”
盛向往后一退,反手拉着季羡阳的左手,低声说:“别愣着,抓紧了。”
说完,季羡阳便被他拉着快速冲了出去。
“有种别他妈跑啊!站住!”
众人踢开挡路的绿色酒瓶,拿起一旁的棍子,准备追上去。
顷刻间,身后传来一道叹气声:“别追。”
*
黑云堆压在长空,灰蒙的月光洒在巷道里,像是虚幻意境里的湖面。
“呼……呼……”
仅凭月光根本无法看清路面,盛向拿着手机电筒照亮,拉着季羡阳拐过一个又一个的窄巷。
季羡阳大脑一片空白,耳旁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气声,有些凉意的风吹着他的伤口,就像是有人拿刀尖割着自己的喉。
他望着盛向的背影,在慌乱的步子里,转头看了一眼巷道深处,发现没人跟来。
季羡阳咬着牙,嗓子被风灌得有些干涩。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解决……
明明自己安排好了一切,为什么会被打乱……
不安和烦躁的情绪渐渐占据了季羡阳的大脑,他将手用力一抽,止住了脚步。
盛向连忙侧过身看他。
因为嗓子干涩得厉害,季羡阳说话有些沙哑,他一手扶墙,一手撑着膝盖,仰视着盛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
由于跑得太急,盛向同样喘着气。
季羡阳扶墙的那只手手指弯曲,沉着声音,耐着性子再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为什么在这儿,你他妈回答我。”
盛向将手机镜头从他身上移开,照着路面,仿佛在隐忍着:“你说你买东西,然后一直没回来,现在出现在这里,你撒谎做什么?”
他看着季羡阳,皱着眉,像是在斥责:“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我担——”
“那你他妈别管啊!”
大脑里的理智神经已经被季羡阳给扯断,他只觉得藏在黑暗里的秘密被人揭露而感到耻怒。
情绪冲击着他整个神经,季羡阳直冲盛向吼:“我他妈跟你很熟吗?!你是我谁啊?你他妈为什么要来!你走啊!”
季羡阳喘着粗气,充满血丝的双眼盯着盛向。
盛向仍是皱着额眉,一步步逼近,去拽他的右手胳膊:“季羡阳……跟我出去。”
季羡阳退到墙角,使劲儿地想将手腕从盛向手里拽出,可他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只能咬牙骂人:“我他妈叫你别管!”
他借势反身推了一下盛向,将他抵在了墙上,举起了还在流血的右手胳膊。
盛向后背被凹凸不平的墙砖磕得一顿疼,见季羡阳又捏紧了拳,便半眯上了眼。
被拳擦过的风浸入脸颊,盛向所预料会迎来的痛觉在季羡阳快碰到自己时的前一秒,止住了。
盛向又缓缓睁开了下垂的眼皮,此刻的季羡阳正凝视着自己,他眼底泛红,胸口起伏不平。
盛向:“……”
季羡阳将拳头抵在离他下颚还剩几毫米的位置,舔过有些干裂的嘴唇,无力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躲……”
盛向偏过头,看着他将拳头砸向了红砖墙壁,说着:“我想你不会。”
季羡阳将头低了下去,肩膀随着说话声轻微抖动:“你他妈凭什么……你为什么要来?”
他心里一直想着:
盛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准确来说,是绝不能把他牵扯进来的。
季羡阳死咬着嘴唇,“你走吧,趁我还不想真正揍人。”
盛向看着他手臂因刚才用力而重新流淌出的血液,眼底闪过阴影:“我走了,你又要倒回去拼命吗?”
他将手微微抬起,伸进了季羡阳的右手手心处,再跟着慢慢滑向他的手指间,轻轻扣住。
温热感霎时间从季羡阳手心处传来,当盛向手指滑过自己指间时,从手掌传来的痒感宛如蜻蜓点水。
季羡阳身体轻微一颤,立马将头抬了起来。
他看着盛向的薄唇一张一合,声音温柔而低沉:“我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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