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书店的那一出,孟听雨也没有兴趣去了解一个陌生人。
被同事菲菲带着来到附近一家拉面店时,孟听雨还在用手机搜索着“秦渡”这个名字。现在互联网讯息还没那么方便发达,查出来的资料也极其有限,这也跟秦渡本人低调的行事作风有关。
“你不会真的对秦渡感兴趣吧?”
菲菲是以开玩笑的口吻问的。
她是去年才进来的员工,就资历来说还算是新人。跟其他的前辈始终还是有些距离,但现在孟听雨过来实习,她感觉自己找到了伙伴,因此一点儿都不吝啬对孟听雨释放她的热情跟善意。
职场也有勾心斗角,但暂时跟她们这些菜鸟没有一毛钱关系。
说话也不必藏着掖着,或者在心里百转千回、掂量无数次后才说出口。
孟听雨失笑,一手托腮,“怎么会。”
她将那天在书店碰到秦渡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就是有点好奇来着。毕竟才碰面也没几天,然后发现对方居然是个名人……”
菲菲深以为然,给孟听雨倒了一杯茶,“那倒是,不过你们还挺有缘分的。你可能还不清楚,这次周刊的封面人物,组里分成两派,年轻派认为该顺应潮流,找人气高也有代表作品的明星演员,保守派就想刊登在传统艺术文化方面有造诣的老师。”
孟听雨认真听着。
在职场上碰到愿意指教自己的人这非常幸运。
“然后保守派找了很多适合的人选,其中就有秦渡的母亲,他母亲年轻时是很有名气的昆曲演员。嫁人后隐退,在很多人看来还蛮可惜的,她夫家也算得上燕市这边的豪门世家,你想想看,豪门贵公子跟昆曲演员的爱情故事是不是很动人?而且,她的儿子秦渡真的太,他算得上是富三代里的一股清流,生活作风严谨,手段跟能力也有,最重要的是他性格蛮谦和,不管是不是伪装出来的,但目前的确没听到什么负面新闻。”
孟听雨也认可地点头。
虽然只见过一面,也没交谈,但她确实能感觉到对方很有绅士风度。
午休之后,组里通知开会。
孟听雨作为董曼的实习助理,也拿着笔跟本子进了偌大的会议室。接下来一个多小时,她算是见识到了文人之间的唇枪舌战有多厉害,她就像是一棵墙头草,年轻派说明自己的观点时,她在心里点头认可,保守派再反驳时,她也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
孟听雨:“……”
这场讨论还是没有一个结果。
会议结束后,董曼又将她叫到办公室里,疲倦地捏了捏鼻梁后道:“听雨,你去熟悉一下秦太太的个人资料,过几天我们过去拜访顺便探探口风。”
“好。”孟听雨记下。
回家后也没闲着。
像她这样年轻一辈的学生,对昆曲感兴趣的人少之又少。
虽然组里其他前辈都觉得采访秦太太的主要目的是想了解她的生活。毕竟纵观这些年来的八卦杂志,也几乎没有她跟她先生的报道,这无疑是增添了一丝神秘。
可是孟听雨还是觉得,比起秦太太的婚姻生活,她过去的辉煌才更精彩。
这样一个昆曲艺术家,她当年为何要放弃她的事业?
她……后悔过吗?
孟听雨对自己的工作很上心,每天回家后就拿着手机公放昆曲,短短一个星期的时候,她鉴赏了秦太太的每一场演出。
她从一个小白也混成了菜鸟。
得知孟听雨为了这次拜访还特意做了羊毛毡作为礼物,董曼无比欣慰。虽然说不应该比较,但她原来的助理的确比不上孟听雨这样细心。
孟听雨找遍了秦太太以前的造型,确定了她认为最合适的一款,做成了羊毛毡小人偶。
精致又可爱,可以当钥匙扣,又可以作为摆设放在车上。
像秦太太这样的豪门贵妇,她缺什么呢?
礼重了不合适。
礼轻了又担心对方不喜。
董曼跟孟听雨投缘,在去秦家的路上,分享自己当实习记者时的经历,“以前领导给我派了采访一个老艺术家的任务,吃了好多次闭门羹,后来我打听到老师喜欢钓鱼,我陪他钓了半个月的鱼,他才终于松口。”
孟听雨听了都一一记在心里。
秦家老宅位于郊外的别墅区,并不是偏现代风的建筑风格,相反站在铁门外面朝里看,只觉庄严肃穆。具有年代感的墙壁上满是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在这炎炎夏日,令人清透心脾。
在管家的带领之下,她们进了秦家主楼。
秦太太已经在等候着了。
她年过五旬,然而,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到岁月留下的残酷痕迹,美人在骨不在皮,伫立在一旁便能感受到她曾经是怎样的绝代风华。
孟听雨没有四处打量,一直低垂着眉眼,跟在董曼身旁。
秦太太温声细语地跟董曼聊天。虽然她很客气也很礼貌,但孟听雨跟董曼都听出了她的婉拒,这也在她们的预料之中。秦家一家都极为低调,她退隐之后网络上再也没有过她的报道便可以窥探一二。
董曼也没再接再厉劝说。
双方都极为客气。
等时间差不多了,董曼跟孟听雨也要走了。在董曼鼓励的目光中,孟听雨红着脸将自己做的羊毛毡小人偶递给了秦太太的助理。
秦太太对这个物件很感兴趣,接过后爱不释手,眉眼弯弯地浅笑,“真可爱,是孟小姐自己做的吗?”
孟听雨点头,脸颊绯红,“我很喜欢您,这是回顾您在园林演出玉簪记中的造型有的灵感,您喜欢就好。”
秦太太神情恍惚,随即恢复寻常,眼里是真心实意的欢喜,“孟小姐,谢谢你,我非常喜欢。”
走出主楼,董曼去车库开车,孟听雨站在喷泉前等候。
她其实很喜欢这样有历史感的建筑,也许位于郊外靠山靠水,气温比起市区都要低好几度,她惬意地感受着微风拂面,空气中还有着淡淡的青草气,就连阳光洒在身上也不觉得炎热。
真好。
可惜没带相机,而且也是在别人家里,不然她真想记录下这带着浓重年代感的一切。
正抬头再看看那一片爬山虎时,却不经意地跟二楼露台的人视线相撞。
秦渡身着浅灰色家居服随手拿着本书,清隽儒雅,身形颀长,跟她对视,也是镇定从容地微笑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孟听雨迟疑了几秒,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难道他也认出了她?
回过神来,试探着伸出手,小幅度地挥了挥。
秦渡忍俊不禁,及时地发现他在楼上俯视、而她仰视,这样的场面显然不适合交谈,正准备侧身下楼时,董曼的车从车库驶出,开到了孟听雨面前。
孟听雨又一次跟秦渡挥手,时隔半分钟,这次却是道别。
秦渡懂了她的意思,温和有礼地点头。
孟听雨弯腰,钻进车里。
其实她也有点好奇他看的是什么书呢?手都放在了车窗的按钮上,却还是没按下。
随着高考成绩以及分数线出来,燕市的各个酒楼也开始热闹起来,几乎每天都有应届生家里举办升学宴。章家也不例外,出乎孟听雨意料的是,章一鸣这辈子的分数居然要比前世高出十几分。
也是仗着高考结束、自己又成年了,章一鸣才敢透露出真实原因来:“寒假的时候我差点被初中同学带着去了游戏厅,是徐老师看到了我,把我拽回来的。徐老师对我特别特别严格,那天之后,每次只要我放假他都要打电话问我在哪里……”
前世章一鸣的确被带着去了游戏厅,甚至还沉迷过一段时间。
还好他及时地抽身。这辈子徐朝宗发现后,将苗头扼杀在摇篮中,对他管束极为严格。
章一鸣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看得出来徐老师对他是真的好,否则一个拿工资的家教老师有必要像管弟弟一样这样操心吗?
他这番坦白,自然换来了孟丽珍毫不客气的毛栗。
孟听雨心里也掠过一丝涟漪。
章家夫妻俩也知道徐朝宗平日里有多尽心,特意给他发了一张请柬,嘱咐他那天一定要过来。除此之外,孟丽珍还大方地包了一千块红包,准备送给徐朝宗,这也是他们的一点心意。
徐朝宗当然是欣然应允,答应那天他一定会来,他也真心为一鸣开心,这次应该能上更好一点的大学了。
很快地就到了章家办升学宴的这天。
孟听雨也帮着姑妈招呼客人,半个小时下来她脸都笑僵了,好多她没见过的表叔表婶拉着她不放,追问她有没有男朋友、要不要帮忙介绍之类的。前世她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现在……她真有点架不住七大姑八大姨的热情。
找了个借口走出酒楼透气,便看到徐朝宗从出租车上下楼,见了她后,他大步朝她过来。
两人还没来得及聊一聊,身后又传来一道低沉清冷的男声——
“听雨。”
孟听雨回头一看,从左边步步而来的是白衣黑裤的方以恒。
徐朝宗是从右边过来,方以恒从左边过来。
处于中间位置柱子前的孟听雨:“……”
这演的是哪一出?
时间回到两天前。
章一鸣回学校拿毕业证,又跟同学去了地下美食广场,碰到了买酸奶的方一鸣,无意间透露了自己要办升学宴的事。
方以恒道了声恭喜。
章一鸣顺口问了方以恒的成绩,顿时震惊得不得了,顺口问道:“那小方哥你考这么高的分数,你家里不是要给你办特别盛大的升学宴,肯定很热闹吧?”
方以恒淡然一笑,“他们应该没有这个计划,也没问过我考多少分。”
章一鸣也想起来他高考前家里出了事,很早前也知道小方哥的父母离了婚。
一时怜悯,冲动之下他竟脱口而出,“小方哥,要不那天你也过来吧?我给你留个座位!”
方以恒缓缓抬眸,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温声道:“好。”
孟听雨都不用猜,就知道这令人无奈的场景的始作俑者是谁。
有的人当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还以为自己成年了她就不敢揍他了吗?
方以恒过来,脊背挺直,默默地站在孟听雨身旁。
徐朝宗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收回视线,语气寻常坦然地问,“听雨,执笔先生在哪?我去随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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