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和十三岁的栖栖同时一惊。
绑匪的手停在半空,凶恶的表情僵在满是横肉的脸上。
栖栖张大眼,没看见人。
“别找了,本系统在你脑子里。”
十八岁的栖栖惶然。
脑子里?脑子里会有什么东西?鬼吗?
“没想到,当系统这么多次,会因为你这个宿主亲自下场。”
机械音一字一顿,如同接触不良的电器。
栖栖仰着半边红痛的脸,睫毛不安地抖动着。
“我记得你,你救了我爸妈和哥哥。”
少女的声音怯怯的,她敛下眼睛,对系统说道:“我后来叫你,你都不理我。”
“.......”
系统没回应,帮栖栖治好了脸上的肿痛。
栖栖感到脸颊上一阵清凉,弯起眼睛:“谢谢你。你把爸妈和哥救回来的时候,我对你说了谢谢,不知道你听没听见。”
“...我一直听得见。”
系统在脑海里看着坐在地上脏兮兮的小姑娘,深蓝冰冷的数据流有一瞬间发生滋滋的异响。
伸出由无数数字组成的细流,系统将发生异响的数据拔掉。
看着自己力量变少一团,系统又开始犹豫。
它被主系统下达销毁抛弃的命令之后,好不容易逃到了这个没有任何系统来过的世界。
原本它的计划是将数据里最后一个累赘道具——玛丽苏光环安装到宿主身上之后,就躺在宿主脑海里苟且偷生。
它的数据力量在逃亡过程中已经销毁大半,卸载玛丽苏光环以后,一身轻松的它至少能苟活到宿主自然死亡。
它不过是冷酷无情的一串数据而已,即便知道光环有副作用,它依旧将其给眼前这个小孩戴上了。
用一个有副作用的光环换这个小孩家人的三条命,更何况,它可是接连救了整栋楼的人命。
这个买卖,叫沈栖栖的小孩子并不亏...的。
一个人没有爸妈养着,去孤儿院长大便好吗?
系统最开始没考虑这些,它只是想绑定一个宿主,把烫手的光环扔掉,好快快活活地待在这个世界活着。
“你就叫系统吗?”
栖栖轻轻问。
系统沉默,好一会儿答:“‘天之娇子’系统7195212为您服务。”
“奥...系统,那你现在是把时间暂停了吗?”
系统的机械音恢复平直:“没有宿主,只是您面前的这个人被定住了而已。”
栖栖听到‘宿主’这两个字有些奇怪,又有点好笑。
她在心底偷偷数了一分零一秒,数完之后慢慢开口:“系统...”
系统猜出她的心思,数据又滋滋响,叹口气:“小朋友,我还记得你。”
“!”栖栖圆圆的猫眼顿时闪烁起惊喜的光,她看不见系统,便甜滋滋地对空气说道:“谢谢你,系统。”
有什么好谢的...
系统又拔了一条数据,力量愈发薄弱。
“宿主,您先逃出去吧。”
等其他的绑匪回来,它不一定有力量定住那些人。
“嗯嗯。”
栖栖爬起来,慢慢地朝洞口外钻。
忽然,仓库大门被踢开。
栖栖立刻抱膝蹲在洞口,不敢罔加动作。
“嘭!”
“这杂种跑得还挺快。”
男孩后背砸地,终于闷哼一声,听起来痛苦非常。
绑匪们看见一动不动举起右手的兄弟,大力拍了下他的背,那人被拍醒,一巴掌猛然甩到拍他的绑匪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寂的夜里回荡。
随之响起被打绑匪的嗷叫:“你他妈有病啊?打我干什么?!!”
一片混乱。
系统催促栖栖:“快走!”
如果她被发现,它的力量不能保证钳制住这群大汉。
它这团被抛弃的数据都不过是强撑着没死而已。
栖栖点头,在混乱里悄悄往外爬。
“妈的,老大让我们先剁这小子一只手送他家里去。”
“老大不是昏迷了吗?”
“醒了说的,刚才电话里说人又晕了。”
“行。”
尖利的磨刀声一下一下撞击着栖栖的耳膜。
她已经爬出来,重看见了满山银辉。
系统说:“往东南方向走,有一条下山的小路,路尽头有一家猎户,去报警。”
栖栖扣着地皮,缓解着头晕。
系统见状,犹豫一秒,还是舍弃了点力量帮助栖栖恢复体力。
“下山小心点,路滑。”
栖栖甩了甩蓬乱的头发,站起来。
“系统...那个同学...”
“别管。”
系统冷冰冰打断栖栖,它就怕这小孩要救人。
它能动恻隐心出来救她已是下了极大决心,里面那个小男孩它绝不会为他浪费力量的。
栖栖顿了顿。
不知何时,磨刀声已经消失。
林中虫鸟唧唧声不断,绑匪沉重的脚步声,以及拖行人体的声音在身后格外清晰。
砍掉一只手掌,也会死吧。
栖栖忍住回头的动作,朝系统说的小路走。
扶着树木往下探脚时,栖栖到底心软下来,扭过脸去看月色下阴惨惨的仓库。
绑匪们已经兴奋若狂,在大声商量砍左手还是右手。
“系统,您能模仿警车声吗?”
“......等我一秒。”
系统放出一段悠扬的警车鸣笛声,仓库里的绑匪们听见这声音大乱,顿时将刀一扔,各自逃得没影儿。
“谢谢你,系统!”
系统团在数据流里,听着小姑娘开心的声音,狠起来。
不会有下次了,它不会再帮这个宿主干一些没有回报的事情了。
栖栖悄悄往后退的时候,系统冷声:“你做什么?”
“...我帮他解开绳子就走。”
“下山报警!”
系统猛地冷厉扬声,那声音像刺一样扎在栖栖脑子里,惊得她一抖,眼角又变得湿润润。
“对..对不起,我现在就去。”
下山的路不好走,栖栖走得七歪八倒的,几乎是连滚带跌地来到透着光的猎户家里。
她敲了下门,木门‘吱呀’打开一条缝,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探出颗头,低眼漠声问她:“做什么?”
栖栖勉强笑了笑,指指山上:“叔叔,我和我同学被绑架了,他现在还在山上很危险。我能...我能问您借一下...电话吗...”
声音越来越小,栖栖不由自主地挪动步子,远离缓缓眯眼的男人。
男人目露凶光,狞笑了下:“我怎么不知道兄弟们还绑了这么个小豆芽。”
“跑!”
系统没料到这猎户和绑匪们一伙,数据乱动,竟也跟着栖栖产生了害怕的情绪。
——它怕栖栖死了。
栖栖转身就跑,猎户也不追,回身拿了被布包裹成长长一条的硬物。
他靠着门框,正拉开保险,抬头忽然忘记要干什么。
可当看见栖栖逃跑的背影时,他杀心立起,是个小女孩?
他们里面怎么会出现小女孩?
上膛,他将枪对准栖栖渐远的后脑。
“往左扑倒!”
‘砰’的一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幸而栖栖听了系统的话,躲开了子弹。
“妈的。”男人低骂。
上膛的同时朝栖栖跑去。
“呜呜,我腿...腿动不了...”
栖栖压着喉咙里的呜咽,探手抹了把剧痛的小腿,冰冷湿腻的血染满左手。
系统一看,她小腿里正扎着块玻璃。
它接着又注意到山上的绑匪们此刻也正在下来,明显是被枪声吸引了。
它这才后悔,栖栖在绑匪们躲起来的时候,折回去救那个小男孩一起下山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来找猎户求救,至少不会遇见现在的困境。
而现在——它或许无能为力。
若想要自己这一串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数据不消失,它不能再动用力量。
而且,沈栖栖这个宿主被光环绑定着,只要绑匪不把她放在眼前,根本不会注意到她的。
她现在还是个透明人体质不是吗?
这么多年,它在她脑海里看过无数回,沈栖栖被忽略的场景了。
这也算...有利有弊。
可是,绑匪真的会把沈栖栖随便丢在角落里吗?
万一,就放在眼前呢?
栖栖惊惧不定,被男人拖拽起来。
被扔进木屋,被枪抵住脑门的时候,她无助地喊着系统。
系统没理她。
她的求救石沉大海。
门口倏然又响起一阵敲门声,男人灭口的动作停下,十分警觉地问道:“谁?”
“是老子!”
是山上的那堆绑匪,他们带着小男孩一起下山了。
屋内男人哼笑,放下□□去开门。
小男孩被扔到栖栖旁边,头颅狠狠磕到地面,脑门瞬时鼓起大包,他一声没哼,晕了过去。
栖栖脚尖被他的头碰到,带动腿上伤口,疼得她闷声抽气。
“这小丫头哪来的?”
“不知道,反正弄一个是弄,弄两个不亏。”
绑匪们逼近栖栖。
死亡的恐惧像鬼影一般笼罩全身,栖栖觉得半边身子都变得麻木僵冷。
再怎么叫系统也是徒劳,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唉...”
一声邈远的叹息从脑海里传出,伴随着越来越大的电流声,栖栖忽感到周围静得不可思议,血腥味儿浓重得叫人呕吐。
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当看清室内惨像时,栖栖痛苦地扭过脸不再去看。
满地厚重的鲜血,绑匪们自相残杀,尸体倒了一地。
这对从未出过远门的十三岁女孩来说,冲击力过于强劲。
系统的机械音像水一样缓慢灌进栖栖耳中,它对栖栖极尽温柔地说:“小朋友,别怕,你安全了。”
系统力量在控制绑匪意志,让他们内讧相杀的那一刻,彻底用尽。
每一秒都有上百条数据被销毁,系统暗笑自己作为一串数字,竟然还会同情宿主。
它将每一步都算好了,它本来可以靠这些精准的计算,多活许多年。
即便是苟活——无情的数字才不会管活得尊严与否,它的程序设定就是给自己谋取最大利益。
一定是由于力量薄弱的原因,明明五年里冷眼看宿主的窘境看得很好,偏偏今天它数据脑昏了,帮她这一把。
现在好了,计算千万次,没料到还有这步意外。
系统叹气,将破碎的数据凝聚成最后的力量,渡入沈栖栖的潜意识中。
——替她消除系统存在的记忆,替她留下不会因被人忽视而崩溃的力量。
这力量微薄,也足够支撑栖栖在未来接受众人的爱时不必像走在钢针上般小心翼翼铺路。
这也是它仅能做的了。
反正它自个儿死路一条,留下这些也没用咯。
不如给它系统生涯里这最后一个宿主。
它可什么都不欠了。
但它又算错一步,它不知道栖栖十八岁随着透明人体质的消失,有关它的记忆还能被栖栖想起来。
毕竟,它只是一个将死的系统,没有能力再进行精密的计算了。
......
栖栖十三岁遭遇绑架,警察来营救的时候,发现她和小男孩在满是尸体的小木屋里呆了整整一夜。
小男孩撞到头,晕了一夜。
栖栖睁着眼睛,呆呆地盯着黑暗,脸上淌满乱泪。
她不是为害怕恐惧流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什么走了。
栖栖讨厌离别。
十八岁的栖栖睁开眼睛时,发现脸上也冰凉凉的,用手摸了下,才发现原来又淌了好多泪。
现在她知道了,她为什么哭的。
系统...在她人生里昙花一现,用透明人的代价救了她的家人,现在透明人体质随她成年消失了,她的家人们仍旧健康地活在世上。
沈栖栖拉起被子捂着脸,忽不可抑制地无声痛哭起来。
人类是强大的生物,只要给他们足够长的时间,伤口啊——总会愈合的。
栖栖晚安,你潜意识里的刺已经被拔除了。
有爱,有未来,栖栖从来不是脆弱的乖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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