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栖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梦里并不安稳,扭曲狰狞的色彩铺天盖地,沈栖栖成为一个米粒大小的白点,仰望着这些色彩将她掩埋。
“栖栖还没醒?”
“可能昨天太累了,让她多睡会儿。”
交谈声渐渐远去。
梦魇缓缓松口,栖栖掀起眼皮,心沉静得不可思议。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栖栖捋了把倾泻下来的黑发,抿着唇将衣服穿好。
洗漱完走到院子里,萨热正将筷子摆好。
“小客人醒了啊,你哥哥正说要给你备一份早饭留你醒后吃呢。”
萨热弯腰,把椅子从桌下拖出来。
潮湿的空气配上微凉的夏风,满院的花开得又是这样活艳艳的,在狭隘的屋内吃饭实在是一种浪费。
栖栖到他身旁帮忙,萨热低头笑了笑,很不好意思的,“小客人,你以前是不是就这样乖?”
栖栖侧眼看他,“乖?爸妈和哥哥倒总这样子说。”
其他人中,萨热算是第一个这样说的吧。
“嗯,感觉小客人这样的女孩子会很受长辈和同学们的欢迎。”
栖栖放下碗,“乖就会受到喜欢吗?”
她抬起波光潋滟的眼,仰面看萨热,面庞满是真诚的神色。
这个问题似乎很重要?
萨热挠了挠眉尖,低眼看向栖栖,他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也不是乖就好,其实...小客人你就是不会说话,也很讨人喜欢。”
“啊...竟是这样吗?”
栖栖点点头,眼角眉梢挂上笑意,“谢谢你的夸奖,萨热哥。”
萨热脸颊烧红,“不,不用谢。”
沈关观和宋君裴还没出来,栖栖想着去叫他们。
萨热出口解释道:“今天去情人错拍照,你哥哥和宋君裴应该还在换藏袍。”
拍照?
栖栖想起来,昨天回来的路上,他们确实商量好要去情人错拍照。
‘错’在藏地是‘湖’的意思,准确的说,他们要去情人湖拍照。
紧着饭凉的时间门,沈关观和宋君裴终于换好衣服,坐好捧上碗。
沈关观穿一身棕黑色的藏袍,迈步时的气势都威武不少。
他吃完饭向栖栖高昂起头颅,问:“栖栖,你看哥穿这一身帅不?”
栖栖笑,“超级帅,像古代的大将军。”
沈关观勾起唇角,乜斜了宋君裴一眼。
宋君裴:“...我吃完了。”
宋君裴将碗筷收拾好,站起来的时候顿了下。
他坐在栖栖的左前方,伸手就能够到她,但他却非得绕过半张桌子走到栖栖眼前,这才拿起她的碗筷。
“栖栖,我帮你。”
拿好碗,他低头,几缕额发搭在眉眼间门,眸色明灭不定的,看着栖栖一动不动。
“谢...君裴哥,我自己来吧。”
谢字刚掉嘴边又被拾起来,栖栖抬头看了下宋君裴,对他站着不动的行为感到莫名。
片刻后栖栖为难地想,宋君裴作为富家少爷,该不是说的客套话,而她当真了吧。
“君裴哥,你把碗给我吧。”
栖栖拉开椅子站好,伸手去接宋君裴手里的碗。
宋君裴小臂后移,腿还是没迈开。
他迎上栖栖疑惑的眼睛,笑:“栖栖,你觉得这个碗的颜色是不是有点熟悉?”
?
栖栖朝碗面看去,花纹是很普通的棕色条纹。
颜色的话...倒是和沈关观穿的藏袍一个色系。
灵光一闪,栖栖这才注意到宋君裴穿的藏袍也是棕皮的。
宋君裴肤白俊秀,厚重藏袍包裹着修长的身体,低眼看人时又十分温柔。
栖栖回忆起哥哥对她说的话:宋君裴就是一只镀金的花心萝卜。
——碰不得。
视线从藏袍移到宋君裴挂着淡淡笑意的脸庞,栖栖退后一步,哂笑:“君裴哥,你穿藏袍也很好看。”
宋君裴按捺下翘起的唇角,出声,还是没藏住他那点心思:“谢谢栖栖,那我衣服买的不亏。”
他旋身就走进厨房,撩开两条长腿迈步时颇为轻快。
沈关观挤到妹妹旁边,盯着栖栖的眼看。
“...哥,这是做什么?”
沈关观伸出手指勾了勾妹妹的下巴尖,“栖栖,宋君裴长得挺好看的奥?”
栖栖浑不在意,“挺符合大众审美的。”
沈关观眯起眼睛,“妹妹,他这样的男人外面一抓一大把,你别折在这只狗东西上啊。”
......
沈栖栖无奈地叹气,和沈关观再三言明:“哥,我和你说过好多次,我不准备恋爱,至少大学期间门都不想。”
沈关观瞅见妹妹确实目光澄明,他是最相信妹妹的,妹妹说不想谈恋爱,那他就不会让那些居心叵测的坏男人靠近栖栖。
栖栖和哥哥帮萨热将桌子收好,也进屋换上藏袍走出。
等候的三人齐齐呼吸一滞。
藏地佛教文化盛行,每年都会举行各种活动。
当地人称之为“神的游行”。
可惜该活动只在春季万物复苏时举办,否则,栖栖是一定被拉去做神女的。
没有人会对栖栖扮演的神女感到不满,她穿上藏袍的模样,就是真正的神来了,也不能否认少女的绝美出尘。
情人错边有大片草地,一行人走进这草地时,遇见了一只耳朵上带满五颜六色装饰的白羊。
“这是放生羊,人们看见它耳朵上的装饰就不会伤害它。”萨热弓腰捏了捏白羊的耳朵,又拍了下它的羊背,让它离开。
羊却不走,咩咩地长叫几声,走到沈栖栖手边,用卷曲又软绵绵的额毛蹭蹭她的手背。
栖栖蹲下身,双手轻轻揉搓了下小羊额头的蓬蓬羊毛。
藏袍在她脚下花一样绽开。
萨热举起相机,蓝天、白羊、红衣少女,他按下快门,决定将这一幕编织进与余生都相关的时光里。
沈关观也鼓弄着手机给栖栖拍照,但左右拍得不好,索性放弃,决定白嫖萨热相机里的照片。
他撞了下萨热的肩膀,“谢谢萨热哥”
萨热只笑不语,栖栖的哥哥,当然也得顺着一点。
沿着草地拍了一圈,几人走走停停,总算走到情人错的观光点。
从远处就能瞧见一大片朝天边铺陈的艳色,情人错就在正中心的地方,波光粼粼得像颗蓝宝石。
栖栖走近,发现地上开的尽是朵朵有碗大的红花。
花开成河,与湖水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萨热展开长臂,闭目深吸起湖边清冽的空气。
他的卷发编成一股辫子盘进了深色的头巾里,露出硬朗俊逸的五官。
云隙光照着他蜜糖棕的皮肤,展臂阖眸时浑身洋溢着一种至真乃至纯洁的气息。
沈关观不会拍照,便录上视频准备给沈爸爸沈妈妈发过去。
正好镜头转到萨热,看见他的模样,从手机后探出头,不期然扬声笑问道:“哎,萨热哥,你谈过恋爱没有?”
萨热眼睫一动,借着晨光看向沈关观,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眼神兀然柔和得像情人错的微波:“不,我没有。”
他的心里有藏地的雪山、遍野的牛羊、晴空的白云和夜晚的星河...不曾住进过什么姑娘。
但现在会有了。
沈栖栖站在沈关观身侧,蹲下搂着白羊的脖子,和小白羊一起耳边簪花,对手机镜头笑得璨烂。
“爸爸妈妈,看,这是放生羊,它可喜欢我啦!”
栖栖录完视频,温柔地拍了拍小羊的头,又俯身拉近镜头,将簪花小羊接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情人错拍完,大家商量着要去爬雪山。
打电话给东阿木大叔咨询爬山许可证——东叔这几天在外忙的就是这件事。
夏季不下雪,爬雪山的危险度远小于冬天,沈关观和宋君裴两个专业人士本都以为办下许可证会很轻松。
谁知道最后东叔很歉疚地通知大家,不能去雪山了。
问是什么原因,东叔说今年有个重要人物在雪山上失联了,现在紧急封山,都在找那个失踪者。
“...听说这个人来头不小,多有钱也不知道。反正十几架直升飞机满山找,找不到的话事不小...”
“...好像和你们一样,是个大学生...”
“...姓...嗯,应该姓霍...”
东叔挂掉电话后,栖栖和哥哥互相看看,不出意外地看见了相同的失望之色。
萨热带大家来到面馆。
见众人失落,即开口说:“不能爬雪山,但不妨碍我们看雪山啊。”
把店家端来的加加面递给众人。
萨热将改后的旅游路线摊开在桌上。
划掉雪山之后,一个景点被萨热红圈圈起来——藏地宫殿。
站在藏地宫殿可以俯瞰雪山,所以接下来的第一站就是它。
一举两得。
便都不再纠结。
“加加面吃得最多的人可以娶店里的老板娘哦”
店员送小料的时候忽然加了这一句。
四人面面相觑一会儿,默契地笑起来。
娶老板娘,他们可没有这福分。
下午如期来到藏地宫殿。
听闻这座宫殿是藏地曾经的统治者为他唯一的王后所建,倾注了能工巧匠的毕生心血以及花费了无数金钱。
萨热以前搞不懂,一个男人爱女人,长久的陪伴和一生专情难道比不上建所奢华宫殿来得真诚吗?
可当沈栖栖穿着华丽的藏袍,高风扬起她绸缎似的黑发,而她撑着臂俯瞰雪山时,天光烨烨,全然不及她眸中笑波一分耀眼时。
萨热就明白了。
爱别人的时候,无论自己的爱有多深沉,但只要最在乎的那人表现出一丝懵懂,心里即会生出无限恐惧。
怕她不知道,怕他人的爱超过自己。
人在恐惧的时候就会做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比如建一座宫殿。
比如赠送满宫殿的珠宝。
比如在封建时代只娶一位妻子。
又比如,一位享誉国际的摄影师,忽地泪流满面,整颗心连带与他生命同等相重的摄影全数奉献给玉栏旁,仰目看澄空的明媚少女。
世上会有一种美,她只要出现,便是一种求之不得的宿命。
萨热一生追随至美,他转身拭去泪痕,忽觉得这场追随已临近落幕。
就在赠送那把藏刀的主人身上,他得到了何以落幕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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