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萨热抹尽脸上泪意,栖栖已迈步入殿。
拨开其他游客们的交谈,萨热捉住少女轻灵的声音:“...君裴哥,你很喜欢拍照吗?”
宋君裴柔声,“以前不喜欢。”
萨热转身,远远地看见宋君裴跟在栖栖后侧,举着自拍杆——他在拍视频,镜头里全是栖栖或笑或颦的模样。
握紧相机,萨热紧跟上去。
“小客人!”
“嗯?怎么了?”
栖栖回头,萨热正好从头巾里掉出来一绺卷曲的发,随他奔跑喘息左右晃着。
像放生羊头顶的额毛。
“小客人,你们年轻人是不是都很喜欢拍摄短视频?”
萨热深呼吸,调匀好气息。
沈栖栖目光放在萨热紧致俊朗的脸上,忽笑起来:“倒也不是全部。不过萨热哥,我们年轻人?你自己不也是年轻人吗?”
萨热闻言,愣怔片刻,注意到栖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脸上,不禁摩挲起眉毛,眼睫颤动:“不,我已经...不比你们年轻了。”
小客人今年满打满算十八,而他都三十了。
不算年轻。
万般心思起而又歇,像是藏地蓝天的白云般,卷舒难定。
萨热抬眉,看着栖栖的眼睛说:“小客人,我们来拍视频吧?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他紧张地吞咽了下喉结,唇边泛起笑,又很快抿直。
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在这种场合是不是有点轻浮,但抓着客人要对方一起拍视频,似乎有些唐突。
幸而,小客人像花般柔软,她瞧着萨热,好像察觉到他的紧张,微微笑得很好看:“好呀,能和藏地的格桑花拍视频,那才是我的荣幸呢。”
萨热脸颊涌上熟悉的热意,他绷紧下巴,感到眉头很痒:“小客人,你太客气了。”
这样客气地夸他,他说不上什么滋味,又是开心又是怅然。
但总不会在小客人面前摆出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一些隐秘的心情只适合他夜晚偷偷咀嚼。
沈关观很快发现大家聚在一起,跑过来。
好不容易得到机会跟在栖栖身侧的宋君裴大力收回自拍杆,低脸将刚才拍摄的视频加入私密模式。
“这是在商量什么活动啊?”
从背后搭上萨热的肩膀,沈关观插到中间来。
栖栖和哥哥说:“萨热哥说和我们一起拍视频呢。”
萨热眨眼,摇头:“我就不入镜了,给大家拍就好。”
“啊?萨热哥不一起那多没意思啊?”
沈关观站直,抱臂,“萨热哥,你长得这么帅,不一起拍太可惜了。”
帅?萨热唇线稍抿,下意识看向栖栖。
栖栖跟着哥哥应和,“对呀,萨热哥的眼睛和宝石一样漂亮。”
萨热垂头掀开镜头翻盖,长睫抖动,一抹红色迅速从耳后攀爬到他深邃的脸庞上。
“我,我们开始吧。”
萨热是藏地宫殿的熟客,在他的带领下,宫殿最隐蔽的角落都能被发掘出美的元素。
“不愧是您啊。”
沈关观被栖栖提醒后,也查过萨热的相关资料,眼光一刻不停地盯着石缝里的色彩,不由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宋君裴扭头去看萨热相机里拍摄的石头。
那石块并没有奇特的形状,只是在罅隙里陷入许多混合的色彩,明耀天光射来,每一个色点似乎都在舞动。
“萨热哥,你的光影构图也太厉害了吧。”
沈栖栖双手背在身后,俯身看萨热放低的镜头。
宋君裴不动声色,打开相机也怼着那块石头拍了一张。
点开一看,石头灰扑扑,色彩没跳舞,只阳光很好,照得地上灰尘十分明亮。
......
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宋君裴偷瞧了下栖栖侧脸,盯了一会儿又别开脸。
等拍完宫殿内,四人拾级而下,来到藏地宫殿外的大广场。
刚到广场,就看见一个阿嬷推着小车走来。
车上有块白板,用藏字和汉字各写了一遍:牦牛酸牛奶冰棍。
冰棍没有包装纸,买了就得赶紧吃完。
沈关观买了四支分好,大家便一边吃着酸奶冰棍,一边走回车内。
今天玩得十分尽兴,晚上吃完饭,萨热将视频给每人都发了份。
一夜好梦。
十几天的时间,晃悠悠得像情人错的落花,飘乎乎就过去了。
在离开藏地的前天中午,天空东侧乌云翻涌,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下起暴雨来。
左右无事,就都搬出房间板凳,一起坐在堂屋里,看院子里的格桑花和月季在风雨里左摇右晃、四处倒伏。
......
静静地看着。
过了段时间,沈关观忽地站起来:“萨热哥,有酒喝吗?”
“啊?”萨热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沈关观。
“酒!藏地的特色酒青稞酒!”
沈关观握住萨热的肩头晃晃,接着抽出一只手臂甩向身后,他身后正是暴雨冲刷着的院子。
指着那些花,沈关观情绪高昂:“嘿,这么好的时候,不喝酒是不是太浪费了!”
东阿木大叔掀开门帘从房间走出,听见沈关观这话,哈哈大笑:“你小子喝过酒吗?知道啥呀,还好酒配好时候?哈哈哈。”
萨热无奈地飞了东阿木大叔一眼,转头很迟疑:“高原氧气少,外地人喝酒的话,大脑供血不足肯定是要晕的。你们不是明天中午走嘛?要是到时候醒不来怎么办?”
“这怕什么?”沈关观又坐下来,眉眼恣肆:“醒不来就尽情地睡!机票再定不就行了。”
栖栖本想劝下哥哥,看到沈关观神采飞扬的模样忽不说话,只抿起嘴角笑。
双手撑着下颌,脑袋放空看花,偶或回神,能听到沈关观又求又请和萨热顾虑重重的对话。
雨珠砸在地上,溅落的水花弄湿裤脚,栖栖低眼时瞧见,手指拨着湿漉漉的裤脚,自娱自乐得十分娴熟惬意。
“好耶!”
沈关观欢呼一声,结束辩论。
萨热笑着摇摇头,拿这位难缠的客人很没有办法。
“小客人,你要不要喝点?”
栖栖抬眼思考一会儿,还是委婉地拒却了:“谢谢了萨热哥,我有点不敢喝酒。”
话音没掉地上呢,沈关观插来一嘴:“栖栖你要是想喝的话也没有关系,不要喝醉就行。”
栖栖忖了忖,终于答应:“谢谢萨热哥,那一点点?”
萨热笑起来,将拇指和食指捏起来比了比:“那就一点点。”
栖栖想起这是她之前要孜然时的动作,不由笑出声:“嗯呢。”
东阿木大叔将桌子摆好,沈关观拉拽着宋君裴的衣角,非要他这个大少爷也跟着一起帮忙布置。
午时大家沉浸于观雨,竟都忘记吃饭。
东阿木大叔进厨房前调笑:“你们这些小年轻就喜欢不规律作息,我在房里憋着气,还等着你们来喊我做饭呢。”
“哎呀,东叔不好意思啦,叫您老人家饿着啦。”
沈关观向东叔没正经地调笑回去。
“臭小子。”
东叔哼笑,壮实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
时间不早了,索性午饭和晚饭做成一顿,又因是在藏地的最后一顿饭,东叔将家里收着的羊肉菌菇和手掌参等等鲜货一齐拿了出来。
摆着的小木桌是不够放下那么多菜的,幸而暴雨突袭又骤离,院中湿漉漉一地残花,光景十分靡丽,便搬来烧烤架和大桌。
摆炭烧火,沈关观主动承包起烤肉的工作。
萨热拿来最好的青稞酒,又洗好五个陶瓷碗放在桌上。
先倒了点给栖栖,后逐次把剩余碗倒满。
萨热对栖栖笑着说:“小客人,尝尝吧。青稞酒很甜的,可以解渴用。”
栖栖分好筷子,闻言嗯了声,捧着碗喝了口清香酒液。
青稞酒醇香绵甜,入口爽净,栖栖第一次品尝这奇妙的液体,抿唇又喝了些。
“真好喝啊,谢谢萨热哥。”
喝完,看着空落的瓷碗,栖栖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碗底:“萨热哥,我可以再喝一些吗?”
萨热全程弯眸望着栖栖,“当然,小客人。你的喜欢也是我的荣幸。”
栖栖接过萨热递来的酒瓶,声线细柔,似乎也带上了青稞酒的甜:“谢谢萨热哥。”
萨热笑笑,转身进厨房去帮东叔做菜。
酒菜备集,东阿木大叔扬言不和小孩一桌喝酒,吃完饭,抱着啤酒进屋看电视去了。
桌上剩下一堆他口里的“小年轻们”。
栖栖喝下整整一碗青稞酒,头不晕,两颊却泛着粉红。
唇面也水润得像雨后的月季花瓣,没什么举动,只消眼波流转,便已是无边清魅。
宋君裴又盯着看了会儿,很快便臊红一张脸低头专注吃菜。
萨热余光里瞥见,也不敢多看,摩挲眉毛,侧头和沈关观聊天。
“萨热哥,你知道吗?藏地是我最想来的地方,真的。”
沈关观迷迷瞪瞪,抱着已经空落的瓷碗不松手。
萨热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心神一动,往他脚边看。
——在沈关观的脚下,几个空荡荡的啤酒瓶寂寞地滚动着。
一时哑然,萨热拾起啤酒瓶,给栖栖看:“小客人,你哥哥可能喝醉了。”
“没事的,萨热哥。哥哥这是舍不得藏地。”
沈关观将藏地视作所有旅游胜地的终点,明天就要分别了,肯定不舍难过。
所以当沈关观偷摸地拿东阿木大叔的啤酒时,她看见也没有阻止。
“萨热哥,下个暑假...嗝...我和栖栖还来!”
沈关观许下承诺,面皮上红晕弥漫,他说着嘴角就撇下来,无泪嚎啕:“一个月后就上学了呜呜...为什么要开学啊呜呜呜,老子不想上学,不上学行不行啊啊啊。”
萨热架不住人高马大的男人哭,他尴尬得直扣眉毛。
沈关观朦胧里看见他这个动作,傻笑一声,问萨热:“萨热哥,你怎么老摸眉毛啊?”
萨热没料到他话题转换得这么快,但回答问题总比安慰人好过,扭脸看了看栖栖,发现小客人也一脸好奇。
便笑起来:“这个就是习惯。”
“什么习惯昂?具体说说。”
沈关观不依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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