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逼停
审讯官拿了人, 连忙给卫达引路。他满面红光,态度谄媚,道:“卫老板这边请, 咱们一道, 我正好送送您。”
卫达客气颔首, 他拐杖拄地,走了两步, 在经过苏鹤亭时,用拐杖碰了碰苏鹤亭的腿,说:“女组长, 你们也不人道, 让7-006超长待机, 搞得他半死不活, 一会儿人要是死在路上,这算谁的呢?”
大姐头听出卫达的弦外音,他这是在说苏鹤亭到不了审讯厅就会死, 顺带把责任推给了她。她思绪百转,忽然计上心头,说:“自然算我的, 不过我一个‘女组长’恐怕担不起这个责,这样吧, 我派个医生跟随审讯官同去,让他在路上好好照顾7-006,确保他活着到审讯厅。”
她故意把“活着”两个字说得清晰, 审讯官一听, 当即变色,他就没想让苏鹤亭活着到审讯厅。
审讯官立刻反驳:“不成!他一个纵火行凶的罪犯, 还得配备医生才能出行?你简直是在胡言乱语!”
“这样吗……”大姐头唇角勾起,顺势把和尚推出去,“也是,配个医生怪不合适的,那我就派队小组好了。”
她这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的人也插进去,关键是提议合理,原本就该她派人押送苏鹤亭。
审讯官不比卫达,他还要在组织里工作,不能无理由回绝大姐头。他一时间犯了难,心里対大姐头更是恨得牙痒。
卫达见审讯官办事畏首畏尾,不想再停留,以免节外生枝。他目光扫过和尚,并不把和尚放在心上,亲自开口:“就这样吧,走。”
审讯官连声答应,带着卫达向外走。
和尚等他们走到尽头了,压低声音,急急道:“你刚看见什么了?突然变了态度。”
大姐头笑容渐冷,道:“卫达老奸巨猾,你看那边都是什么人?那才是他的精锐部队,我们先前击毙的不过是他用来试水的随行保镖。”
她那会儿就觉察不対劲,作为精锐部队,那群墨镜男反应过慢,在武装组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因此她还亲自检查了那群墨镜男的监测器信息,没想到真给卫达糊弄过去了。
和尚说:“阿弥陀佛,那群人不都白死了?”
大姐头看了眼表,耳边的银发垂落。她道:“卫达专门把精锐部队留作后手,肯定是在顾忌什么。”
她想到卫知新,苏鹤亭能在交易场対卫知新下手,还能弄到枪,一定是有人相助,但她没法在几分钟内查清苏鹤亭的后援是谁。
不过大姐头有自己的办法,她转过身,朝下属说:“联系‘生存新闻’,告诉他们枪杀卫知新的拼接人要调转到审讯厅,我组将接受他们的采访,作为交换,他们必须给我组一个头条。”
卫知新之死是重磅新闻,哪家媒体都想要。大姐头联系不到,也不会联系苏鹤亭的后援,那太冒险了,有“跟危险分子”勾结的嫌疑,可她能把苏鹤亭被调转的新闻传递出去,放到城市显示屏上循环播放。
——这小子要死了,快来救人!
她就差把这几个字写在新闻上了。
大姐头用册子拍了下和尚:“跟上他们,我就不信,有全城媒体的飞行器追着,他们敢偏离路线。”
和尚从长椅上拿起自己的防毒面具,说:“我一定严防死守,不让他们在路上対猫动手!”
大姐头腕间的银镯子“叮当”作响,她单手叉腰,问即将出发的武装组成员:“我们是什么?”
成员们齐声回答:“我们是新世界永不熄灭的反抗之火!”
大姐头眼神坚定,毫不羞涩,她道:“没错,出发!”
和尚全副武装,率先冲出门。他在四面警戒的情况下打了个手势,対正准备上车的卫达和审讯官说:“7-006危险程度较高,我组已经申请了隔离监禁,由我亲自看押。现在来不及废话了,两位快上车!”
审讯官说:“你们怎么回事?还缠着不放了!我说过了,7-006有我们的武装成员看押。”
和尚带着人一拥而上,把审讯官往车上推。他道:“7-006可是您亲口说的恐怖分子,鉴于我组有対付他的丰富经验,这趟苦就让我组来受吧。”
审讯官道:“欸!别推人啊,你们干什么?!我要——”
和尚亮起嗓门,大吼道:“什么?您说什么?!听不清啊,我这防毒面具真是的!”他一把把审讯官搡进车内,用冲锋枪挡住门,朝卫达说,“卫老板大人物,腿脚不方便,我扶你?”
卫达精锐有两百多号人,都在后面待命,他不怕和尚。他抬起拐杖,抵住了和尚的胸口。卫达的眼角微微上吊,盯住人时很显凶悍。因为是亡命徒出身,自诩见过风浪,所以很是淡定。他轻声说:“你带枪,装备很好。但是成员,枪么,这东西在我眼里不算凶器,就是个玩具。我奉劝你,也奉劝女组长,别跟我逞强斗狠,不划算。”
武装组的飞行器正在起飞,四周都是嘈杂的呼叫声,和尚静静的,没有说话。他以前只跟蝰蛇打过交道,从没正面应対过卫达这种大老板,但这不影响他対大老板的了解。
和尚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明天会更好吗?”
卫达看着和尚,大笑起来,像是在嘲讽这句来自泥巴的质朴问候。半晌后,他说:“当然。”
卫达上车,在车门关闭前,没有忘记加上最后一句话。
“成员,対我们这种人来说,每天都是晴天啊。”
车开走了,留下和尚站在原地。他感觉那车是开往天上的,“这种人”都住在天上,他们抛撒着数不清的金钱,买走了生存地的特等座,其余人只能站着,或者跪着。
和尚握紧冲锋枪,退后两步,转身带着人上了押送车。
车内的苏鹤亭呼吸急促,他虽然手脚乏力,可脑袋里的刺激信号快炸了,这让他陷入一种光怪陆离的幻觉里,既没法彻底昏迷,也没法立刻清醒。
和尚端着枪,跟看守猫的卫达精锐轮流対视。他一屁股坐到担架旁边,没跟他们打招呼。
这车里一共有八个人,除了苏鹤亭,都带枪。
和尚思忖:一枪一个也要转一圈,打起来还真不好保护猫,子弹反弹容易误伤,搞不好大家都得死。
他说:“吃泡泡糖吗?”
卫达精锐都很冷漠,没人回答。
和尚从裤兜里掏出泡泡糖,塞进嘴里。他还打开了自己的虚拟显示屏,收看生存新闻。
大姐头和生存新闻正在连线直播,她说:“涉事拼接人是个危险分子,我组能力有限,在审讯结束后把他转交给了审讯厅,现在正在前往审讯厅的路上……”
直播一开,审讯官就接到了电话。他対电话里的人点头哈腰,其间数次擦汗,道:“好的好的,我马上通知女组长,让她停止采访,影响太坏了。是是是,您说得対,是我考虑不周,让您费心了。”
卫达一动不动,皱眉看着生存新闻。当他看到卫知新的照片,不由得勃然大怒,没等审讯官挂断电话,就先拨给了下属,道:“让他们撤了!知新刚死,照片就到处放,成什么样子?”
审讯官一听,又赶紧挂了电话来安抚卫达:“是是是,您说得対,该撤!组织也正在联系他们。哎呀,您看看,这事闹的,我真没想到啊。”
卫达面露狠色,说:“押送车会停在烟花路口,我的人就在那里引爆它。”
审讯官脸色一白,慌忙说:“不成不成,卫老板,现在各方媒体的飞行器都在后面跟着,路上可不能动手。咱们从长计议好吗?我先把他送到审讯厅——”
卫达的拐杖重重一砸,他厉声说:“没商量!这小子必须死。等他进了审讯厅,你经得住委员会盘问?给他打镇定剂的人可是你!”
审讯官汗流如雨,不敢再驳卫达。他的电话响个不停,却不敢再接,真是有苦说不出。
卫达面色铁青,死死捏着拐杖。
他们的车在最前面,押送车在最中间,其余都是装甲车。刑天的飞行器正在上方驱赶媒体,但是大家都想要相关事件的一手信息,宁可在上面跟刑天的飞行器周旋,也不肯离开。
卫达说:“给我打下来。”
审讯官道:“啊?!卫老板,那么多人看着哪!”
卫达加重语气,重复道:“给我打下来!”
他压根儿不是在跟审讯官商量,而是在通知装甲车里的精锐。
精锐收到命令,露出枪炮口。他们没有警告,直接対着媒体飞行器开了炮。
审讯官听后方“嘭嘭”两声炮响,怛然失色。卫达杀了无辜不用坐牢,但他不行啊!他疑心今晚闹这么大,多半是要用自己顶罪,不由得泣声泪下,快给卫达跪下了,央求道:“卫老板!卫老板!您听我一句!”
卫达说:“堵住他的嘴。”
前座的保镖立刻回身,拽住审讯官。
审讯官大喊:“卫老板——”
正当时,车刚刚好到十字路口,两侧护驾的机车男突然被击毙,紧接着,一辆经过改装的重型货车从侧面冲出,把卫达的车撞向红绿灯。
“刺——”
车轮胎在地面擦出巨响,后面的车全部被迫刹车,一时间乱作一团。
卫达道:“这小子果然有后援!”
外边的枪声已经打响,子弹乱撞在车玻璃上。
卫达即刻通知后方:“动手!”
押送车里的精锐猛地架枪,和尚在车停时就有警觉,但他不知道车是被逼停的,还以为是卫达给精锐的动手暗号。他见対方架枪,想也不想,一脚踹在担架边沿。
担架翻倒,苏鹤亭滚了下下去,精锐的子弹打在了担架背面。
和尚喝道:“击毙他们!”
两个武装组成员立刻开枪,他们是三打四,子弹“嘭嘭嘭”地在内飞弹。和尚怕流弹,射中一个精锐的腿部后就换近战,刚刚用两拳砸翻対方,自己的脖颈就被人套住。
这他妈才是卫达精锐!
和尚撞到了车壁,头部剧痛。他忍着痛,肘击対方的面部,跟対方一齐翻滚在地,打在一起。
苏鹤亭神情痛苦,手指不自觉地攥着胸口,急促的呼吸导致他手脚麻度增加,脑袋像过载似的,被刺激信号激得手指颤抖。
——操!
苏鹤亭气短,呼吸更加急促了。他胸口沉闷,仿佛喘不够。耳边都是爆炸和打斗声,这让他半睁的眼睛里全是重影,快吐出来了。
好痛苦。
押送车“嘭”地晃动,朝着路边横撞过去。苏鹤亭跟着撞到了车壁,猛然吐起来,但因为胃部空空,只能吐出酸水。
和尚用头使劲撞精锐,察觉苏鹤亭情况不妙,连声喊道:“臭小子挺住!”
苏鹤亭两眼犯花,在各种怪异诡吊的幻象里分不清真假世界。
有个解决完武装组成员的精锐抓住了他的背部,想要把他提起来。
苏鹤亭面色苍白,在这一刻竟然不害怕。他脑袋里像是有人在蹦迪,刺激信号像跳跳糖似的。因为幻觉,他总觉得面前很亮,这让他半合着眼,无意识地呢喃:“……谢……”
和尚正在挨打,还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喊:“谢什么啊——!”
押送车顶部轰然破开,有人在纷乱的碎屑里落下来。枪声密集,谢枕书衬衫上有血,他脚还没沾地,先踹翻了提着苏鹤亭的精锐。精锐倒地,又被他拽起来,他没挥拳,而是从后卡住了対方的咽喉,把対方的头部狠力砸向车窗。
车窗爆碎,谢枕书没停,砸到対方彻底断气,面部血肉模糊为止。完事后他拔出枪套里的枪,抬手爆掉了跟和尚缠斗的精锐的头。
対方已经死了,可谢枕书没什么表情,继续开枪。
和尚半身都是被溅到的血,他不知道来人是谁,只能挡住面部,以免被血溅到眼睛,在那连续枪响里暴喝:“人已经死透了!!!”
谢枕书抱起苏鹤亭,在这昏暗、血腥的车厢内,把猫紧紧箍在怀里。
第52章 抱你
和尚闭眼默念“阿弥陀佛”,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正想跟谢枕书打个招呼,押送车就动了起来。
最先发动袭击的重型货车犹如鲶鱼般贯穿车队, 靠爪型捕捉器抓住了押送车的车厢, 强行拖拽。
押送车车身横斜, 撞在沿途的装甲车上。车内剧烈震动,担架翻滚, 玻璃皆碎。
正在货车内操纵捕捉器的佳丽说:“这玩意真难搞。”
隐士持续尖叫。他视野最佳,能看到周围“突突突”亮的火光。
佳丽说:“别叫了,防弹的!”
隐士握着方向盘, 道:“那也害怕!”
佳丽拉了两下操纵杆, 从显示屏上看到卫达精锐的装甲车两侧夹击, 把押送车前行的位置堵死了。她说:“你怕个球?妈妈!路被卡死了!”
车厢里的福妈正在用花边瓷杯喝茶, 外面枪战激烈,她却不受影响。她咂嘴,放下茶杯, 对着小镜子把唇膏涂匀称,道:“别吵,等一下。”
佳丽盯着显示屏, 看到谢枕书抱着苏鹤亭从押送车顶部窟窿里翻了出来。她用力推动操纵杆,说:“出来了!”
福妈把小镜子一扣, 道:“开仓。”
隐士一指禅,颤巍巍地戳在开仓按钮上。
货车一侧的防弹挡板缓缓下降,福妈戴上墨镜, 双手握枪, 四条机械臂皆持炮筒,全部对着外部。她抿了下红唇, 粗声说:“哈喽各位小崽子,猫妈妈来了!”
炮声顿时大作,其间还回荡着福妈的狞笑声。她的进攻方式就是轰炸,四个炮口轮番开炮,一个人顶个军火库。
有个福妈掩护,押送车的压力骤减。谢枕书已经抱着猫上了顶部,侧面攀爬上来两个卫达精锐,他空出只手,率先击翻了其中一个。
另一个拔枪,但是速度太慢了,枪刚出枪套,人已被踹向捕捉器。他背部撞在捕捉器的钢铁肢节上,胸口又挨一脚。
精锐“呕”了一声,靠着钢铁肢节下滑。谢枕书抬膝,朝他的咽喉重重地撞了几下,让对方当场毙命。
爪型捕捉器松开押送车,呈松松握着的状态。谢枕书抱住苏鹤亭,在押运车顶部助跑两步,跃身上了捕捉器。
捕捉器吊起,在佳丽的操纵下飞掠过炮火,向货车车厢靠拢。
卫达已然变色,他用拐杖敲打着车座,大喊:“炸了他们!”
福妈掀开风衣衣摆,几发爆破用的手榴弹先上,直接轰翻了装甲车。她在气浪和火光中做出谢幕的动作,远远地,丢下了一枚硬币。
福妈摘掉墨镜,说:“今晚妈妈买单。”
捕捉器回仓,钢铁肢节折叠归位,降温设备立刻喷出冷气。谢枕书摁住苏鹤亭背部,跳了下去。
苏鹤亭额头抵着谢枕书的胸口,听到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以为是自己的,他把胸口衬衫攥得更紧,潜意识里害怕自己因为心跳过快而死掉。
“猫,”谢枕书手上都是血,捧住苏鹤亭脸时蹭到了上面,他用袖子给苏鹤亭擦拭,不断地唤他,“苏鹤亭。”
仓门打开,福妈竟然在几秒内换了身裙装。她戴着顶黑色假发,盘起了高髻,还插了朵花。她看清仓内情况,微微挑眉,道:“哦……别喊了,这小子死不了,给我看看。”
她入内,机械臂在仓壁上输入指令,升降台随即变化。
苏鹤亭躺好,胸口起伏剧烈。他半睁着眼睛,异瞳里的“X”字格外明显。
福妈开启仪器,说:“臭小子迟早要完……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好。你是姓谢吧?”
谢枕书低声“嗯”了一下,耳边的十字星轻轻晃动。他来得匆忙,甚至没有戴雾化器。
福妈摸了摸下巴,对这个“嗯”十分满意。
——哦不。
她是对没戴雾化器的谢枕书十分满意。
苏鹤亭的“X”字反复启动,那是本能抵抗,他意识疲惫,无法再跟着刺激信号一起兴奋。
福妈索性关掉了改造眼,苏鹤亭的“X”字顿时熄灭,半睁的眼眸也闭上了。整个人昏昏沉沉,在逐渐平复的呼吸里睡着。受镇定剂的影响,他睡得比平时更死。
那些狂乱的幻觉尽数消失,浮上了细碎朦胧的梦。
* * *
“我想见你。
“猫。
“我想见你”
苏鹤亭抖了抖猫耳,招架不住这样的循环播放。他哑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去找你啊。”
谢枕书说:“嗯?”
苏鹤亭被这个“嗯”搞得心痒,忍不住想滚一圈,结果身体还没有翻过去,就被制止了。他意识渐醒,睁开了眼,和谢枕书面对面。
谢枕书没有戴雾化器,十字星滑在他侧颊,有点银光。他锋利的眼里满是不开心,手指蜷起,正揪着苏鹤亭。
苏鹤亭睡眼惺忪,跟他对视半晌,忽然抬起尾巴,戳了下他的大腿,道:“……你揪我?”
谢枕书松开手指。
苏鹤亭说:“给你讲个秘密。”
谢枕书没有答话。
苏鹤亭一笑:“我刚才梦到——”
他后脑勺一沉,被摁进了怀抱里。
谢枕书盯着墙壁,在漫长的几秒里想不到任何借口。他大脑有点空白,除了苏鹤亭的呼吸声,装不下别的东西。
半晌后,他说:“对不起。”
好像是触犯了什么禁忌。
可他把手臂收紧,将脸埋进苏鹤亭的发间,声音很轻,仿佛在犯错:“我可以抱你吗?”
第53章 直球
苏鹤亭把猫耳妥帖地收起, 蹭到了谢枕书的脸颊。那尖梢的毛软软的,像他的头发。他感觉自己正被丝绒绸缎包裹,好像成了什么易碎品。
他说:“你在抱了。”
谢枕书就抱得更紧了。
苏鹤亭的脸闷在长官的胸口, 声音也发闷:“好啦好啦……”他抬起手, 反抱住谢枕书, 胡乱地拍拍,“再抱紧点我就不能呼吸了。”
谢枕书缓缓松手, 又揪住他的后领。
苏鹤亭没动,一双眼睛盯着前方,那是谢枕书解开的衬衫领口, 里面是长官的锁骨。他喉结微动, 道:“你跟每个告过别的队友都会拥抱吗?”
谢枕书说:“不会。”
苏鹤亭的猫耳顿时翘起, 心情很好, 道:“随便抱会出事的。”他把目光从长官锁骨上挪开,移向别处,这不看还好, 一看吓一跳,“这哪儿?!”
谢枕书说:“破桶子巷101号。”
苏鹤亭道:“完了,这是福妈的床!”
这房间墙壁是碎花的, 天花板则做成了水晶吊顶。桌椅板凳都穿着洋装,扎满了大蝴蝶结, 正是福妈的闺房。她平时不准他们几个男孩儿进,隐士以前只是探头瞧过一眼,就被福妈揍得哭爹喊娘, 只有露露能随意出入。
苏鹤亭说:“躺在这张床上的感觉非常可怕, 好像有——”
他话没说完,后颈就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苏鹤亭悚然变色, 喊了声“救命”,一头扎进谢枕书怀里,恨不得让谢枕书把自己当作抱枕,赶紧揣走。
谢枕书不防,被苏鹤亭撞了个满怀,躺回去了。他揪着苏鹤亭后领的手一松,顺势回到了苏鹤亭的后脑勺上。
露露伸着猫爪,只是出于好奇,想摸一摸苏鹤亭。它见苏鹤亭溜了,登时精神大振,来了劲儿。只见它撅起屁股,一个猛扑,追过去対着苏鹤亭后颈狂拍。
苏鹤亭缩脖子,拽皱了谢枕书的衬衫。谢枕书手向下,罩住了苏鹤亭的后颈,挡住露露的毛茸攻击。
露露玩疯了,反复横跳,在苏鹤亭背上乱踩。苏鹤亭背部敏感,被踩得直抽气。他抱住谢枕书的脖子,把脸贴到谢枕书的颈边,喊:“我警告你啊,不要不识好歹……啊!”
露露敏捷甩身,扑到枕头边,去找苏鹤亭的猫耳。但它没抓两下,就被毛绒玩具挡住了。
谢枕书隔着玩具,用一根手指把露露摁倒了。
露露注意力转移,在被褥间抱住玩具,対着玩具又咬又蹬。
苏鹤亭整个人都在谢枕书身上,他埋脸不动,呼吸微促。
谢枕书眸子半合,罩着苏鹤亭后颈的手指由微松的状态变作覆盖。他目光下垂,用指尖捏了捏苏鹤亭,示意苏鹤亭没事了。
苏鹤亭装死。
两猫相逢,露露胜。
谢枕书说:“精神恢复了。”
苏鹤亭闷闷不乐:“……嗯。”
他尾巴无所事事,东拍一下,西拍一下,最后拍到谢枕书腿上,不动了。
苏鹤亭说:“它一直在这儿?”
谢枕书道:“半个小时前来的。”
苏鹤亭欲起身,说:“福妈不管它?”
谢枕书没作答,他指尖松开,再捏,动作不轻不重,却存在感极强。
苏鹤亭给捏得发麻,没起来,只觉得一股热气直烧心肺,让他掌心出汗,脸颊发烫。他想松开谢枕书的脖子,又不想被谢枕书看见窘迫之态,只能僵持着,咬牙说:“别……别捏我!”
谢枕书停下动作,沉默起来,耳尖被苏鹤亭喷洒的热气烘得泛红。
苏鹤亭以为谢枕书停下后会恢复正常,但很奇怪,停下后感觉更清晰。谢枕书的手指只是挨着他的皮肤,他都有种电流经过的刺激感。
这时,谢枕书说:“你的秘密没有说完。”
苏鹤亭道:“什么秘密?哦……”他感觉暧昧,临时变卦,“我不想讲了,不告诉你。”
谢枕书说:“骗子。”
苏鹤亭道:“什么骗子?这怎么能叫骗?骗你是说假话,我可没说假话,”
谢枕书道:“你说要给我讲的。”
苏鹤亭嘴硬:“是吗?我刚睡醒,说梦话,你……”
他语气一顿,觉察到谢枕书戳了下他后背,这下好了,不仅麻,还痒,痒得他腰眼发酥。
苏鹤亭连忙求饶:“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告诉你,我说……谢枕书!”
谢枕书道:“你说。”
苏鹤亭逗他:“我梦见你说想见我,还说很想我,想啊想,说啊说,两边环绕。你真的想我吗?那声音跟真的一样——”
谢枕书忽然摁住了他乱蹭的脑袋。
苏鹤亭说:“我就说不要讲了。”
谢枕书道:“真的。”
苏鹤亭一愣。
谢枕书一字一句:“我想你。”
两个人脖颈相交,互相看不见,但胸口紧贴,都被心跳声吵到了耳朵。
露露“喵”一声,拖着玩具躺在一边,边敲尾巴边瞧他们。
苏鹤亭突然起身,一个翻滚,到了床沿,连拖鞋也没穿,飞也似地进了卫生间。他“嘭”地关上门,半晌后蹲下身,单手捂住了脸,尾巴在毛毯上乱扫。
我想见你。
我想你。
我可以抱你吗?
喂——
这家伙搞不好是个狡猾的直球选手。
苏鹤亭心跳不止,他觉得这不是心律不齐的问题,是别的。他试图在这片刻中冷静,但刺激信号又开始作祟,它蹦蹦跳跳,让苏鹤亭发现一件事情。
他硬了。
* * *
隐士在客厅里跳健身操。
佳丽说:“妈妈两分钟后到家,你留心挨揍。”
隐士伸展手臂,再扭腰回身,跟着节奏前踏步后起跳,动作相当流畅,显然是经常跳。他元气满满,说:“我正好结束!”
佳丽穿着背心,两臂都是花纹,正在边看新闻边吃饭。
隐士过去喝水,说:“我去叫猫起床,露露还在里面呢。”
佳丽瞟了眼家庭记录表,上面有房间用水记录,她说:“他醒了,已经在浴室里泡了一个小时了。”
隐士喝完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凑过去,小声问:“他一个人洗的?”
佳丽看他的眼神十分古怪。
隐士放下水杯,手拢在嘴边,更小声说:“我上次看见他俩手拉手,你觉得対劲吗?”
佳丽握叉子的手一顿,看向紧闭的房门,又看向隐士,道:“骗人被妈打。”
这是他们的真话宣言,跟“骗人是小狗”一个意思。
隐士可算是找到聊天窗口了,屁股挨着板凳坐下,说:“骗人被妈打!我真的看见了,”隐士自己握住自己的手,给佳丽还原现场,“就这样。那会儿谢哥还戴着雾化器,跟我们刚认识没多久。”
佳丽道:“人不是你给猫介绍的吗?”
隐士推开餐盘,面色凝重:“是啊,是我给介绍的,但我也不了解谢哥。”
佳丽対谢枕书的了解还停留在隐士的介绍上,她说:“你在交易场找代打的时候没看到他的资料?”她说完又“唔”了一声,自问自答,“这种职业代打多半不会写真实信息,看了也没用。不过他身手很好,一看就经历过专业训练。旧世界军方组织就那么几个,分析分析他的格斗技巧,说不定能找到点线索。”
隐士说:“比赛打完我就去查了,连他的虚化体我都查了,但没有找到可靠信息。我看他的格斗方式也不像黑豹,会不会是什么武装组织里的人?像卫达那样。”
佳丽走南闯北,又在交易场里开店,自诩见识多广,也看不出谢枕书的底细。她把碗里的饭吃完,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不一样。”
具体哪不一样,她也说不上,但她坚持认为谢枕书是军方出来的,这是她练就的嗅觉。
佳丽收回思绪,看隐士还在琢磨,便说:“你去问问猫不就好了?”
隐士纠结道:“哎呀,我是怕他情窦初开,给人骗了。”
佳丽:“……”
隐士感慨道:“这搞不好还是猫崽的初恋。”
佳丽说:“你是他妈吗?他谈个恋爱你也管?”
隐士道:“话怎么这样说呢?我当然不管,我是担心,担心总没错吧?这小子看着狠,心却很软,最容易被骗。要是谢哥——”
吧台后面的房门声一响,门开了。
隐士面不改色,继续说:“谢哥人狠话不多,真的很不错。”
佳丽无语。
露露先跑了出来,还叼着玩具。它无视隐士的呼唤,钻进沙发底下,把玩具也拖了进去,留作踩奶用。
佳丽打招呼:“早,睡得怎么样?”
谢枕书衬衫前领一团皱,他说:“还可以。”
隐士插话:“猫还在洗澡?”
正摇晃的房门“啪”地打开,苏鹤亭头发半干,目光幽幽地飘向隐士,语气不善:“你才在洗澡。”
隐士指着记录,道:“你洗好久哦。”
苏鹤亭哑火,嚣张不起来,佯装冷漠,说:“我刚脱离苦海,得好好洗。”
隐士将信将疑。
佳丽示意他俩坐,说:“妈妈去跟森谈生意了,马上回来。”
隐士挪开凳子,起身到厨房给他们弄吃的。
苏鹤亭坐在谢枕书身旁,两个人挨得很近,近到苏鹤亭能闻到谢枕书身上清清爽爽的味道。他伸手拿餐具,再递给谢枕书。
谢枕书接了。
隐士系好围裙,道:“两位顾客,荷包蛋要煎的还是煮的。”
“煮的。”
“煎的。”
回答问题的两个人対视一眼,又说。
“煎的。”
“煮的。”
隐士:“……”
他抄起锅铲,自作主张:“一煎一煮,你俩看着分吧!”
佳丽的新闻正在播放街道实录,里面还有刑天的代表警长在发言。她划了几下屏幕,道:“前天该炸死卫达的,让他跑了真是可惜。”
苏鹤亭说:“前天?我睡这么久?”
“你以为自己是睡着的?是妈妈强行关了你的改造眼,它被病毒挟持,一直在干扰你的意识。昨晚你又输了好久的液,都是谢……”佳丽想到隐士刚说的,不自觉地瞟他们几眼,“谢先生在照顾你。”
苏鹤亭被佳丽瞟得后颈发凉,他摸了摸脖子,有点心虚地端起水杯。
他们睡一张床,盖一个被子,还用一个浴室。
隐士边煎蛋边说:“你脑袋里那病毒哪来的?很难处理诶,不过你如果需要跟人意识连接,我这几天正好有空。”
苏鹤亭听到“有空”两个字,一口水呛住,狂咳起来。他举手否决:“不、咳不用,不需要,好好放假吧你。”
谢枕书把手帕递给猫。
苏鹤亭去拿,却没拿过来。他指尖不慎碰到了谢枕书的,那一刹那的触碰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要死。
苏鹤亭转开头,没什么表情,脸却微红。
明明只是指尖相碰,却像接吻一样,轻轻的,让他再一次心跳加速。
第54章 外套
谢枕书松手, 收回指尖,握住了面前的水杯。水是冰的,他一饮而尽。
隐士被拒绝后很是郁闷, 道:“怎么啦?在连接这方面, 我可是专业的。别的不说, 我那虚化体的头就是自己拼的,你知道要找多少数据吗?我只用了一个多月就拼好了。”他把煎好的蛋铲进盘里, 抽空回头,问,“你脸怎么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苏鹤亭把手帕塞进兜里, 斩钉截铁地说:“我刚洗完澡, 热。”他不给隐士问东问西的机会, 接着说, “这病毒是通过斗兽场的接口进来的,我怀疑经常参赛的选手都中毒了。”
隐士忙不迭地放下煎蛋盘子,道:“什么, 是斗兽场的病毒?!那我岂不是也中毒了?可我拼头的时候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啊。”
“你一年六场比赛全是代打,当然中不了毒,”佳丽挪动了下自己的改造腿, “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我们得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同伴,让大家有所警觉。”
佳丽口中的“同伴”有很多, 他们遍布整个黑市,是拼接人消息网络上的联络员。为了防止被刑天追查,他们通常不会直接见面, 而是通过各种隐秘的方式交换情报。
隐士关切地问苏鹤亭:“你还好吧?有没有感觉乏力、头晕或是意识混乱?”
苏鹤亭说:“没有。”
与其说没有, 倒不如说情况完全相反。
他尽力忽略旁边的谢枕书,以及自己指尖残余的温度, 用正常语气说:“它会让你亢奋、亢奋超乎寻常地亢奋,跟打了兴奋剂一样。”
佳丽问:“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兴奋状态的?”
苏鹤亭回想片刻,道:“打泰坦的时候,当时弹幕一出现,氛围就不一样。”
那些叫嚣着“杀了他”的弹幕是否真的由观众发出?苏鹤亭开始怀疑那都是斗兽场的场内设计,专门用来暗示选手,刺激病毒。
谢枕书捏着空杯,说:“病毒会对大脑活动区进行精神感染,兴奋度会逐步增加,令人渐渐失控。”
隐士道:“难怪啊!最近的比赛越来越血腥,全是生死局,我还以为大家都要钱不要命了。”
佳丽烟瘾不小,把口袋里的烟盒掏出来,问:“介意吗?”
隐士道:“介意。”
佳丽只好作罢,把烟盒丢到了吧台上,十指交握,腿因为焦虑而抖动,那是她的改造后遗症。她道:“操他的……”
这是她惯用的开场白。
佳丽继续说:“斗兽场有成千上万的拼接人,大家都靠打比赛糊口,即便把病毒的消息传播出去,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真还不如他妈的上前线呢。”
苏鹤亭用叉子分了半个煎蛋,塞进嘴里,没尝出什么味,道:“刑天跟卫达制定了人造人计划,短时间内不会再派人去炸光轨区……刑天已经有多久没有组织轰炸行动了?”
这个隐士熟,他道:“我们在茶肆里聊完疯子行动后就没有了。我估计啊,是其他生存地的幸存者给刑天施加了压力,光派人去炸光轨区有什么用?无一生还。”
谢枕书说:“消耗行动。”
隐士问:“啥?”
谢枕书吐字清晰:“你说的疯子行动,都是消耗行动。”
这个“疯子行动”是苏鹤亭给刑天轰炸光轨区行动的代称,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派人去光轨区就是送死,那些人工智能操控着光轨区的一切热武器,它们还有无数监控设备做眼睛,只要跨入光轨区的境内,就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它们。
大姐头坚持的方向没错,意识上载才能跟主神系统正面抗衡,在现实里,它们虽然无处不在,却又无影无踪。所以从一开始,苏鹤亭就没看好过刑天的轰炸行动。
但消耗行动是什么意思?
谢枕书指间的杯壁已经不凉了,他没看隐士和佳丽,只看苏鹤亭,道:“新世界01年,逃出光轨区的幸存者对主神系统进行了第一次爆炸袭击,参战人数多达两千人。他们成功炸毁了光轨区03号养殖场,解救了那里四千多名幸存者。”
苏鹤亭道:“我知道这段新世界历史,那次的爆炸袭击被称为人类反抗第一战。”
谢枕书说:“从那以后,生存地的幸存者数量持续增加,直到大爆炸。”
04年的大爆炸是个转折,苏鹤亭正是这一年因为大爆炸被解救,来到了生存地,而对于生存地,它们从大爆炸以后,再也没有迎来过新的幸存者。
佳丽说:“大爆炸以后我们就没再赢过,自然不会有新的幸存者。”
谢枕书道:“是,为什么大爆炸以后就再也没有赢过?”
佳丽一愣。
隐士抢答:“因为光轨区的防御升级了!”
谢枕书这次看向了隐士,他眼神沉静,又一次提问:“是,那为什么刑天没改变任何作战计划,继续组织幸存者去炸系统?”
吧台陷入寂静。
刑天有前线的一手情报,他们在明知道轰炸行动会失败的情况下,仍然进行着这项行动,送了一批又一批的幸存者过去。两年时间里,轰炸行动从两万人锐减到五六十人。
为什么?
因为生存地人满了。
半晌后,隐士揭开锅,发现蛋煮散了,他用筷子捞了几下,还没有回过神:“……可我们有三个生存地啊。”
谢枕书指节贴着空杯,说:“你见过其他生存地的幸存者吗?”
“哐当——”
隐士的筷子掉锅里了,他心惊肉跳,道:“变成鬼故事了!”
好在佳丽说:“我见过。”
苏鹤亭的尾巴稍垂。
佳丽接着说:“但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苏鹤亭的尾巴一僵,悚然地蜷起。
难道其他生存地都是空的?
谢枕书察觉到尾巴在上上下下,说:“……我就是问一下。”
其他人皆松口气。
隐士把蛋汤倒碗里,擦了擦手:“哥哥,你说的消耗行动也够吓人的!”
苏鹤亭说:“你喊他什么?”
隐士一派自然:“哥哥啊。当然,不是说谢哥比我大,就是尊称。”
苏鹤亭“哦——”了一声,不爽都写到脸上了。他单手撑脸,凉凉地说:“还喊叠词。”
隐士做出伤心状,道:“亏我们是亲兄弟,有同一个妈,你都没这样喊过我。”
苏鹤亭道:“你想屁去吧。”
隐士插科打诨,冲散了刚才的沉重气氛。即便刑天的轰炸行动动机存疑,他们也不能即刻查证。
隐士说:“当务之急还是你那病毒,先把它解决了,才能商议下一步,不然我怕你小子兴奋过头,再杀一个卫知新。”
谢枕书放下水杯,杯子正挡在隐士和苏鹤亭之间。他道:“我可以。”
隐士看看他,又看看苏鹤亭,抱紧自己的锅铲,愣愣道:“哦……哦!你俩打算,呃,在哪里进行这项神圣的活动呢?”
谢枕书道:“我家。”
隐士眼神变化,语气越发奇怪:“会不会太快了?”
佳丽听完消耗行动后就陷入沉默,这会儿勉强打起精神,道:“卫达既然没有死,就能回去跟刑天再做交易,妈妈这里也不安全。意识连接不是小事,如果谢先生有适合的地方最好。”
苏鹤亭忽然问:“妈妈跟森谈什么生意,这么久?”
佳丽说:“那天撤退都是森的人在掩护,妈妈跟他们签了改造协议,今天在谈细节。”
福妈在黑市有自己的人脉,但用森是最好的办法,因为森能让所有行动合理化,他背靠交易场,并不害怕卫达。
苏鹤亭靠着椅背,道:“我还有事情没有跟妈妈讲。”
佳丽看了眼谢枕书,像是在确定谈话是否能继续,但苏鹤亭这么直白,想必谢枕书知道得不少。佳丽信任苏鹤亭,因此信任谢枕书。她说:“不用说了,我们都知道了。”
隐士指着门,道:“营救行动结束后有人送了纸条过来,上面写着‘计划继续’,妈妈就和森查了一下,发现你跟刑天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鹤亭纠正:“那是被迫的。”
佳丽说:“最早的消息没错,刑天确实换了拼接人去行动,是我们理解错了,这次行动原来是线上的。不过你单独行动,要小心点,刑天的话不能全信……实在不行就算了,去他妈的,跑吧。”
苏鹤亭看出佳丽的颓态,道:“我没事,线上还能问问惩罚区的人见没见过阿襄。”
佳丽的女儿就叫阿襄。
惩罚区里有多少人,佳丽不知道,但她指了下自己的文身,道:“姐谢谢你,一会儿把阿襄的照片发给你。”
佳丽常年在外行动,又在黑市里给大家传递消息,无时无刻不在危险中,为了防止自己哪天受伤失忆,她干脆把阿襄的照片文在了身上。
隐士看了下时间,道:“妈妈怎么还没回来?”
正问着,门就开了。福妈收起洋伞,弯腰进门了。她今天戴的是黑色卷发,在耳边搭了个白桔梗,因为黑白冲突,猛地一看,像是去参加葬礼了。
福妈进门见他们坐得整齐,先瞅苏鹤亭,语气幽幽:“您活了?”
苏鹤亭两手搭膝,尾巴一甩一甩,挤出笑容:“您救得好。”
福妈搁了伞,脱掉外套,道:“别冲我笑,妈妈现在想打人。”
苏鹤亭就抬起手,挡住脸,说:“看不见行不行?”
福妈哼一声,不再理他。
隐士招呼福妈坐,福妈在佳丽身边坐了。她从随身小包里拿出女式烟,让佳丽点火,自个儿抽了。她吞云吐雾,道:“卫达今天正给儿子办葬礼,我送了捧花过去,祝他丧子快乐。既然这仇结定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他一个卖肉的,想靠人造人翻天,哪那么容易。委员会这么多人,还真能让他一个人把钱都赚了?都别绷着脸,就算哪天天真塌了,也有妈妈替你们扛着。”
她目光转动,又看向苏鹤亭。
“你脑子里那病毒是什么东西?”
苏鹤亭挪开手,道:“斗兽场来的。”
福妈说:“趁早弄干净,你人傻了是小事,植入体坏了是大事。”
苏鹤亭:“……”
福妈烟抽一半,对谢枕书道:“这小子防备心很强,连接的时候小心点。”
苏鹤亭说:“哈?你们什么时候通的气?”
谢枕书道:“我会注意的。”
福妈心里有事,随便挥了下手打发苏鹤亭,好像他就是出门吃个饭。
苏鹤亭道:“你就不担心我!”
福妈说:“是的,滚蛋吧。”
苏鹤亭就滚蛋了。
临出门时,佳丽给两个人拿了伞,她嘱咐道:“给你换了个临时的信息卡,时效就两天。从这出去别走大路,森的人正在附近做清扫,你们尽量别露脸,以免再生事端。路上如果感觉有人跟踪,就去瑶池。”
苏鹤亭感觉自己像出门踏青的小学生,他拿了伞,道:“好的姐姐。”
佳丽给他逗笑了,又跟谢枕书打了个招呼,把他们送出了门。
外边正在下雨,天阴路暗,破桶子巷没修路,积的都是水。福妈在附近设有感应警报器,真有人盯梢也进了不了巷子。
苏鹤亭撑开伞,跟谢枕书各占一边。细碎的雨在边沿连缀成线,他拉上外套,用目光扫了眼周围,没看到异样。
谢枕书握住了伞,撑高了。
苏鹤亭收回目光,瞧见长官露出的腕骨,心道:我说过下次给他穿我的外套,这不就是个机会?
他两只猫耳动了动,暗示:“你冷吗?”
谢枕书说:“不冷。”
苏鹤亭“唰”地拉下外套拉链,道:“这样吗?我超热,不如外套给——”
谢枕书把伞换到另一只手,接着轻轻揽了下苏鹤亭,把猫带向自己。
伞下空间有限。
他的喉结近在眼前,而后,苏鹤亭听见他说。
“我也很热。”
第55章 房间
苏鹤亭分不清这个“热”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拽着拉链,飞快地转开目光,顶着飙升的温度, 答了句不解风情的“哦”。
谢枕书伞面微斜, 在细雨里示意苏鹤亭继续走。两个人离开破桶子巷, 苏鹤亭在转弯时,又扫了眼周围。
破桶子巷之所以叫作“破桶子”, 正是因为它整体呈桶状,在腰部位置有个豁口,像是被人戳出来的洞。巷子里住户都是只有一层高的民居, 对比街对面的破楼, 更显老旧, 但胜在视野开阔, 地下可使用面积很大。
苏鹤亭说:“走这边,不会跟森的人碰面。”
谢枕书随着他走。
苏鹤亭经过无人卖铺,在垮掉的灯牌下伸手, 刷了自己的假信息卡,拿走一包糖。他把糖拆开,从里面掏出两颗透明包装的彩色糖, 递给了谢枕书。
猫做这件事不紧不慢,眼睛和耳朵一起待命, 没放过视野范围内的所有动静。
谢枕书接过糖,这糖躺在他掌心里,小小的一颗。
苏鹤亭两下拆了包装, 把糖跟豆子似的往嘴里丢, 道:“虽然有森的人在做清理工作,但他们一般不会下狠手, 只会驱赶跟踪者,让他们暂时消失,所以等下你和我走出这条路,要随时留意后方。”
谢枕书握住糖,道:“嗯。”
苏鹤亭不是真的想吃糖,只是借机停留,多观察观察周围。
两个人待在一把伞下,看起来好像在密谋什么,他们的身影被灯牌的灯光晕开,变作雨里朦胧的模糊图案。
蝰蛇眨了好几下眼,都没能让那团图案变清晰,他道:“看得到不?那两个在咋子?”
阿秀穿着雨衣,还不到下雪天,他竟然围着条灰色围巾,把脸遮了大半。他拉下围巾,说:“站着。”
蝰蛇说:“你给老子讲清楚。”
阿秀把围巾推回去,不说话了。
蝰蛇气道:“你这个瓜批,哑了啊?饭吃狗肚子里去了啊?”
阿秀听他骂骂咧咧的,垂眸不吭声,踢了踢脚边的水洼,把水都踢到蝰蛇的屁股上。
蝰蛇作势要抽阿秀,又不敢离开原位,怕被发现。他擦了好几遍瞄准镜,都没什么用,他的改造眼不比从前,再也没人肯给他换新的了。
卫知新死后,蝰蛇和阿秀都被卫达弃用了,按规矩,他俩被带到了垃圾场处决。可是蝰蛇忍不下这口气,拖着两腿中枪的阿秀逃掉了。他目标明确,就是找苏鹤亭报仇。
然而这事不好办,一是苏鹤亭近期都待在监禁所,好不容易出来了,又待在福妈这里。二是卫达派人在找他们,蝰蛇自己也东藏西躲的,疗伤都找的是交易场地下医生,甚至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蝰蛇说:“你要是不想干,就给老子爬,老子一个去,我一个人还好点,爬远点——”
阿秀打断他,道:“人跑了。”
蝰蛇一惊,再俯首看瞄准镜,里面的人果真不见了。他当即站起来,说:“人呢?!”
阿秀指着路尽头,说:“你说话的时候跑了。”
蝰蛇立刻拆枪,推了把阿秀,急声道:“追!”
苏鹤亭对破桶子巷的路都了然于心,同样是走,比蝰蛇他们快多了。蝰蛇还在巷子里打转,苏鹤亭已经到了谢枕书家门口。
家政机器人一见到苏鹤亭,便亮起了脑门上的灯,既想冲上来,又很害羞,喊道:“猫先生!”
苏鹤亭进门,弹了下家政机器人的脑门,道:“苏鹤亭。”
家政机器人今天换了鸡毛掸子手,被苏鹤亭弹过脑门后更加害羞,追在他们后面,高兴得左右摇摆。
谢枕书衬衫皱得不成样子,进门后指了指房间的方向,道:“我换个衣服。”
苏鹤亭应了,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家政机器人跑前跑后,端了许多零食出来,堆满苏鹤亭面前的茶几。
苏鹤亭说:“我……”
家政机器人戳了下按钮,沙发“嘭”地打开,苏鹤亭猝不及防,掉进了零食堆里。
他:“……”
家政机器人急得满头大汗,晃着鸡毛掸子挖人,大眼睛眨动:“对不起!!!”
苏鹤亭说:“没事!你站着等会儿,我自己起来。”
家政机器人鸡毛掸子交错,很是忐忑的模样。
苏鹤亭躺在零食堆里,随手捡起几个盒子看,都是什么大白猫……等等,他又捡了几包零食看,发现这里囤积的零食全是一个牌子,就叫作大白猫。
哇哦。
苏鹤亭心想:原来长官喜欢大白猫?
他抖了抖猫耳,尾巴钻出零食堆,露在眼前。
黑乎乎的。
家政机器人说:“这些都给猫先生。”
苏鹤亭放下零食,觉得它羞怯的模样很可爱,说:“真的?我拿走了。”
家政机器人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小声说:“家里的一切都给猫先生。”
苏鹤亭心下一动,继续逗它:“谢先生也给吗?我一块带走。”
家政机器人往后缩了缩,一双眼睛很温善,看向苏鹤亭后面。
苏鹤亭仰头,视野倒着,看见换好衣服的谢枕书,道:“……开个玩笑。”
谢枕书好似没听见,伸手拉起了苏鹤亭。
他们自从进了房间后,就浮动着一种微妙的氛围,好像再靠近点就会脸红,却又没人后退,把距离维持在一个模糊的界限里。
谢枕书开了瓶水给苏鹤亭,道:“我房间里有营养液。”
苏鹤亭边喝水边摸侧颈,被营养液带走了注意力,说:“光轨区同款?”
谢枕书说:“嗯。”
难怪他能持续待在线上。
苏鹤亭对这东西的来历很感兴趣,喝完水,问:“你从哪里搞到的?”
这种营养液连刑天都没有。
谢枕书道:“一个组织。”
他打开房门,带苏鹤亭进去。
房间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跟客厅和客房不同,这里整体呈黑色调,边边角角都相当规整,正对着床的墙壁上有面黑白表。
时间是谢枕书房间里最多的元素,他似乎很在意时间。苏鹤亭想起他前几次戴的手表,还有他的“准时”。
房间没有窗户,但通风设施很好。床的不远处是个营养缸,连接着操作台,苏鹤亭怀疑谢枕书就是泡在这里上线的。他微微抬头,看见天花板是镜子。
这房间里没有生活痕迹,也看不出主人的习惯。
这个发现让苏鹤亭感到熟悉,他自己是黑豹出身,在这方面嗅觉灵敏。
谢枕书开了操作台,房间内的显示屏挨个亮起。
苏鹤亭瞬间被荧光包围。他抬抬手,穿过那些复杂的数据雨,看到熟悉的惩罚区投影。
谢枕书指尖点了点投影,把它转过去,它的线条叠加,变作了个装订成册的图本。谢枕书打开图本,迷你版的夜行游女便浮现出来,还附有夜行游女的详细信息,竟然是个整理过的惩罚区异闻录。
苏鹤亭道:“厉害,都是征服者的搜集?”
谢枕书说:“算是吧。”
苏鹤亭翻了几页,看到烛阴,道:“厉害,这种搜集没个三五年做不出来。”他又翻了几页,火“噌”地冒出,像片小烟花,猫兴奋道,“是毕方啊。”
他尾巴甩动,时不时拍一拍谢枕书。
谢枕书微偏头,道:“它常跟着祝融。”
苏鹤亭说:“祝融驾车吗?”
谢枕书答:“驾,它有辆战车,能无间断发射追踪炮。”
苏鹤亭翻过去,没看到有关祝融的记载,不由得奇怪,道:“祝融没有收录进来吗?”
谢枕书说:“删掉了。”
苏鹤亭正想提问,就被十字星碰到了耳尖,他看向谢枕书,这才蓦然发觉,两个人离得很近。
谢枕书垂下眸,眸子的锋利感都消失了,变作黑白世界里的一点明亮。他总在这个角度注视苏鹤亭,好像这样能藏住眼底的情绪。
苏鹤亭忽地抬起双手,拍住自己的脸颊,禁止刺激信号捣乱。他退开一步,说:“连接吗?就现在。”
他把脸颊拍得泛红,顶着一双猫耳,仿佛谢枕书不回答,他就会自己动手。
谢枕书像猫弹家政机器人那样,弹了下猫的脑门,说:“别紧张。”
意识连接要交换接口,苏鹤亭通常靠尾巴尖梢连接。但是谢枕书太高了,苏鹤亭的尾巴伸不到那里,好在谢枕书有操作台,他们能借用连接线衔接彼此。
苏鹤亭跟谢枕书面对面坐着,仍然离得很近。他切换尾巴尖梢,问:“我需要注意什么吗?”
谢枕书调整操作台,道:“放松。”
苏鹤亭鼓起脸颊,又泄了气,感觉自己似乎正坐在就诊室里。他想挪动双腿,发现自己两腿外侧是谢枕书的腿。
谢枕书伸出手,道:“可以牵手吗?”
他问得那么自然,仿佛大家意识连接都会牵手。
苏鹤亭把手递过去,说:“我有汗。”
谢枕书握住了,他把操作台推开些许,关掉了周围的显示屏。
房间归于昏暗,两个人呼吸可闻。
苏鹤亭把尾巴伸过去,谢枕书捉住了它。他手指微凉,苏鹤亭的尾巴感觉清晰,连带着尾椎部位都有点点他的温度。
谢枕书说:“我要连接了。”
苏鹤亭闭眼,刹那间跌入意识旋涡。这让他呼吸急促,可是谢枕书牵住了他的两只手,在那晕眩的刺激里,插入了他的指间,跟他十指相扣。
两个人鼻息交错。
苏鹤亭混乱、零碎的记忆被张网温柔地兜住,他结束晕眩,感觉像是沉入片温热、平缓的海。
但这只是片刻的宁静。
谢枕书进入那片海,带着令人战栗的强势。
第56章 连接
风平浪静的水面骤变, 刺激信号狂风暴雨般袭来。
苏鹤亭呼吸一滞,十指收紧,唇间溢出抗拒声:“不……”
他感受到谢枕书的精神入侵, 却无法看到谢枕书在哪儿。
这片海似乎就是长官, 他冰凉的意识触碰犹如水浪, 从苏鹤亭的活动区经过,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占据着苏鹤亭。
这种缓慢太折磨人, 让苏鹤亭喉结数次滑动,几秒后,他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折磨还是刺激。
刺激信号雀跃起来, 带动苏鹤亭的感官, 他一面感受着谢枕书的精神入侵, 一面感受着谢枕书的真实温度。
——不要。
苏鹤亭的意识淆乱, 本能抗拒。他微喘,掌心里出了更多的汗,头部不自觉地向前垂, 错过谢枕书的脸颊,抵在了谢枕书的肩膀。
他说:“不要……别用意识盯着我。”
他们都闭着眼,明明连拥抱都没有做, 却仿佛正在亲密相融。
这一刻,苏鹤亭想什么谢枕书都知道, 同样,谢枕书的另一面也在苏鹤亭的意识注视里暴露无遗。
长官冷静、礼貌的外表下是恶相,他的入侵方式完美还原了“阿修罗”的释义, 充满攻击性和贪怒的欲望。
这让谢枕书散发着危险气息, 绝对禁欲在某些方面同等于性瘾,极端克制下是沉默的占有欲, 他在意识浪涛里绝非君子,而是个攻城略地的专横君王。
谢枕书用拇指轻摁了下苏鹤亭的虎口,用声音安抚苏鹤亭:“……你太紧张了。”
他讲话温柔,好似胸有成竹。可他背部肌肉时刻紧绷,侧颈竟然出了点汗。
——克制几乎用掉了谢枕书的所有心力。
意识连接让他感官敏锐,即便闭着眼,他也知道苏鹤亭是怎么喘息、怎么跟自己十指纠缠的。
他有很多很多——糟糕的冲动。
但他什么都不能做,这是他对自己的最后要求。他不能强袭侵占苏鹤亭,即使他的精神已然把苏鹤亭逼到了角落。
谢枕书低语:“你能抱我吗?”
苏鹤亭面色潮红,道:“不……你要把我撕烂了。”
谢枕书顿了片刻,微微侧头,鼻尖快要抵到苏鹤亭的耳边了,说:“不会的。”
他在这暧昧不明的氛围里犯规。
“拜托了……猫。”
拜托了。
拜托——
苏鹤亭意识里全是这句话,像是谢枕书的呢喃,一遍遍,揉碎了他的戒备。他觉得自己已经在谢枕书怀里了,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
那些破碎而凌乱的记忆一股脑涌向谢枕书,他们在某个层面已然亲密无间。苏鹤亭感受到谢枕书的心跳。他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连接,带着甜蜜的痛苦。
长官在“看”他。
那注视冷峻,是在寻找刺激信号。可对于苏鹤亭,他简直像是化开的冰,带着刺刺的温度,被长官打开,又被长官安抚。
谢枕书得到拥抱后就不那么强势,他需要苏鹤亭的主动接纳,这能减少他的攻击性。他拽着自己的理智,用意识一寸一寸地感受苏鹤亭。
苏鹤亭的脸已经埋进了谢枕书的肩窝,他为交融而颤抖,那是不可抗拒的生理反应,就像眼泪。他的耳朵、尾巴乃至一切,在这期间都属于谢枕书,供谢枕书的意识拨弄检查。
谢枕书要抵抗这世上最大的诱惑,他有片刻迷失在苏鹤亭的脆弱里,但他得到了苏鹤亭的信任,他把这份信任看作锁,牢牢铐住了自己。
他试着夸奖苏鹤亭,从而减轻苏鹤亭的负担,便道:“你好聪明,你很……棒。”
苏鹤亭手指触及到一片潮湿,不知道是自己的汗还是谢枕书的汗。他闻声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攥紧了谢枕书的衬衫,略微懊恼:“别夸我。”
他很困扰,这夸奖带给了他烦恼。它令他轻飘飘的,意识越发沉醉,快要喘不过气,好像被谢枕书卡住了下巴,逼近了审视。
他们快感共通,谢枕书险些被猫的错觉带走,他深吸一气,有一瞬间,几乎要忘了自己该干吗。他略显躁动,被苏鹤亭的喘息搞得口干舌燥,耳垂都红透了。
猫很可爱。
猫很……
糟糕,他想什么猫都知道。
果不其然,苏鹤亭猫耳飞折,觉得自己脑袋里都是夸奖。
谢枕书想:对不起。
苏鹤亭道:“……嗯。”
然而谢枕书又无法控制自己去想:你真的很可爱。
苏鹤亭脸都要压进谢枕书胸口了,他埋着头一动不动。心跳不仅没能得到缓解,甚至跳得很快。
那可恶的刺激信号欢呼逃跑,在两个人的意识网兜里胡作非为。它刺激着苏鹤亭,又撺掇着谢枕书。
苏鹤亭被它一刺就亢奋,尾巴挣了一下,差点挣脱接口。
这一下导致两个人的连接波动,谢枕书那无意识的占有欲立刻凶狠起来,要把苏鹤亭的意识紧紧咬住似的。
苏鹤亭:……你咬我。
谢枕书:对不……嗯。
苏鹤亭:我要被你吃掉了。
谢枕书用意识安抚猫,可那交融后的安抚好像耳鬓厮磨,他不得不抬起手,摁住苏鹤亭的后脑勺,轻揉了两下,无声道歉。
苏鹤亭说:“我满脑子都是……都是你。”
他只是在陈述事实,却让谢枕书止住了动作。
半晌后,苏鹤亭道:“喂……你想好多。”
他声音喑哑,鼻音很重,像是快要哭了似的。
谢枕书当即停下了连接,拔掉了线,他胸口起伏,须臾后,忽然把脸埋进苏鹤亭的发间,闷说:“……对不起。”
昏暗中残留着暧昧。
他的十字星微微转动,因为温度,银光染上了点绯红。
事实证明,他们在意识连接这件事情上都是笨蛋。
第57章 搜索
刺激信号初战告捷, 在苏鹤亭的活动区里撒泼打滚,惹得他猫耳直抖。
两个人仍然坐在椅子上,隔开了距离, 不似刚才那般亲密。可即使没有了身体触碰, 精神却缱绻难分。
苏鹤亭捏着水瓶, 把剩余的水喝完。他的神情已然恢复正常,就是眼眶微红, 像是刚被人欺负过。因为光线,他的异瞳朦朦胧胧,尤其是雾霭蓝色的那只, 犹如雨雾间的微光。
猫很少有这种可怜样。
谢枕书深色的眸子半垂, 另一只手也捏着水瓶, 漂亮的指节一动不动。
苏鹤亭擦了下嘴角, 道:“喝饱了。”
房间的冷气都驱散不了两个人的余热,刚才好像是梦一场。
谢枕书说:“我找到它了,下次……”
他不能想下次。
下次。
光是这个词就让他心跳加速, 那薄薄的衬衫下满是汗水。
长官突然抬手,开始喝水,并且一口气把水喝光了。他喉结滑动, 拧紧瓶盖,神情冷漠, 好像在给自己强行降温,以免自己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再吓到苏鹤亭。
苏鹤亭把空瓶捏瘪,又捏回去。他心不在焉, 脑袋里还有点晕。他听见谢枕书喝水时的吞咽声, 心里却想到别的,这让他刚刚消退些许的潮红再度浮现。
真是可恶。
苏鹤亭懊恼又沮丧。
别动不动就脸红啊, 好像没见过世面的菜鸡。
他忍住燥热,佯装很懂,说:“一回生二回熟,下次总有办法。你不许再乱想那些……那些啊。”
谢枕书道:“嗯。”
少顷。
谢枕书盯着手上的水瓶,说:“我没法保证,”他的十字星亮亮的,随着他的抬眼,映出他眸中的沉光,“我靠近你就会这样。”
啊——
苏鹤亭揪住猫耳,强迫自己的屁股还沾在椅子,没有做出逃跑动作。他的尾巴四下乱拍,觉得房间内的温度超标,到处都是谢枕书的气息。他无处可藏,只好露出了犬牙,让自己看起来很凶,嘴里却只会回答:“哦!”
哦什么?
苏鹤亭说:“我们分开连接!”
谢枕书立刻说:“不要。”
苏鹤亭道:“没有不要这个选项。”
谢枕书前倾,逼近些许,眸中不满,再次说:“不要。”
苏鹤亭气结,道:“你是故意的!”
谢枕书一顿,说:“是。”
他竟然承认了,直截了当。
苏鹤亭道:“好啊,你——”
他的“你”字卡在齿间,看着谢枕书白皙的耳根变得通红,像是被自己戳中了软肋。他不知怎么回事,也跟着耳根发烫。
这气氛好危险,须臾后,苏鹤亭才从齿间挤出两个单调的字眼:“可恶!”
可恶!
谢枕书这么直接,反倒让苏鹤亭无力招架。他想不到自己该说什么,明明是对方在干坏事,却有种自己也不对的错觉。他无法再正视谢枕书的眼睛,那目光会捉住他,把他拉向某种晕眩的漩涡里。
救命。
苏鹤亭情急间眼眶红得更厉害,此刻,他根本瞧不出半点不良的模样,可爱的鼻尖轻皱,已然被“谢枕书”这道题难倒,仿佛再逼一逼他,他就会真的掉出眼泪。
谢枕书见状心一软,道:“下次注意,你别哭。”
苏鹤亭登时炸毛:“哈哈,谁哭?我——”
他不强笑还好,一笑生生把眼泪给挤出来了。
操!
苏鹤亭大惊,慌忙用手背擦脸,动作粗鲁,几下把脸擦得泛红,神情间写满了不敢置信。
谢枕书没想到猫会真的哭,那两颗金豆子绞乱了他的思绪,让长官神情一滞,几乎是立刻抬起手,给苏鹤亭擦抹眼泪。
苏鹤亭心道:完了,他动作这么轻,铁定是把我当做了什么爱哭鬼。
谢枕书给猫把脸擦干净,替他说:“你没哭。”
猫大而圆的眼睛越发透亮,一时间想不出别的借口,只能垂头丧气道:“对,我是困。”
谢枕书比苏鹤亭高好些,一手撑膝,在得到回答后,点了下头。
苏鹤亭犹自说:“都是生理泪水。”
谢枕书说:“……嗯。”
苏鹤亭强调道:“我打比赛从来不哭。”
谢枕书没忍住,唇角扬了一下,露了个无声的笑,但这笑只存在了两秒,他收敛起来,严肃地回答:“嗯。”
苏鹤亭释怀了。
没错,这就是生理眼泪,谁打哈欠的时候没流过几滴眼泪呢?他出了这门还是条铁骨铮铮的好汉。
好汉刚找回自信,远在家门口的隐士却忧心忡忡,他换了好几条路,确信后面有人跟着自己。
此时天空阴暗,地面潮湿。
隐士拎着袍摆,几步上了台阶,他快速转过路口,没敢回头。背后的脚步声穷追不舍,跟着他转过路口。隐士越走越快,那脚步声也越走越快,渐渐地,对方快要贴到他了。
隐士寒毛直竖,说:“靠!”
他扯了把路过的木椅子,挡在后面,撒腿就跑。
隐士住在旧城巷,小酒馆那块。他住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这里靠近瑶池,有森镇场。当下被追着,家也不敢回了,两步跳下陈旧的台阶,在巷子里左转右钻,急匆匆地逃向瑶池。
蝰蛇不妨隐士敢跑,被椅子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跳了几步,大喝一声:“宝批龙!”
隐士听出蝰蛇的声音,只觉得糟了,这狗日的肯定是找不到猫,来找他出气,搞不好还想拿他当人质!隐士哪管蝰蛇怎么骂自己,撒丫子飞奔,一手在大袍袖里摸索,掏出手机,盲打短信,可他还没摁下号码,背部就一重,人直接给掀倒在地。
蝰蛇说:“干得好!”
阿秀踩住隐士,把手机踢开了。
隐士立刻捂胸,装出痛苦状。
蝰蛇拽住隐士的后领,把他提起来,斥道:“别装了!这招上次是我玩的!”
隐士当即不痛了,变脸似的,举手投降,道:“是是是,忘了这茬了,原来是你教的!”
蝰蛇冷笑,问:“苏鹤亭去哪儿了?”
隐士心道果然,面上却越显慌张,好像怕得不行,就差抱头了。他说:“那你得问刑天啊,我弟弟不一直在给刑天打工吗?”
蝰蛇说:“放屁,我看着他跟谢枕书跑了。”
“对啊,”隐士眨眼,“就是谢枕书,那人是个特务,专门来保护猫的。”
蝰蛇不信他的鬼话,提拳要打他。
隐士一缩脖子,说:“且慢!且慢啊蛇兄,你不要着急打我,要动脑。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自从谢枕书出现,你就没成功过?”
蝰蛇一愣。
隐士说:“卫知新派你追杀猫,你上那高速拦截,是谢枕书飙车带走了猫吧?对吧?你看,这是巧合吗?这是阴谋啊!我没骗你,猫呢,他已经被刑天收编了,受刑天监督,要做任务的。”
他一顿瞎编乱造,竟然歪打正着,说了个半对。
阿秀说:“他转眼珠,他撒谎!”
隐士“啧”一声,把眼珠对着阿秀使劲转了两圈,道:“你怎么平白无故污蔑人?我习惯转眼珠行不行?蝰蛇,我以为你是个强健有力、说一不二的大哥,没想到你听小孩的话,笑死人了。”
蝰蛇好强,还要面子,当即对阿秀说:“你一边儿去,别插话。”但他没有轻信隐士,把隐士提得更高了,威胁道,“少他妈废话,我就问你苏鹤亭现在在哪儿!”
隐士说:“事关刑天,我不能乱讲,你别逼我!”
蝰蛇道:“你讲不讲?不讲我就在这里扒了你的皮。”
隐士一副受辱不屈的模样,嘴巴闭得很紧。
蝰蛇见状信了五六分,他头部三角植入体鼓动,发出了咝咝声,道:“好,你这么硬?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隐士慌慌张张,掩面假哭。他拿得起放得下,心里没包袱,也不好面子,为了把戏做足,真流了几滴眼泪,目光凄凄惨惨,说:“你为什么要把我逼到这种境地?这事告诉你,你恐怕也活不久,何必呢!唉……蝰蛇,我们都是拼接人,拼接人日子都不好过。我们虽然有过节,可我仍然希望你活下去。毕竟新世界,活着就行。”
蝰蛇烦道:“你他妈有完没完!”
隐士只好说:“好好好,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刑天正在策划一场入侵,精神方面的。他们如今受限于大老板,很多事都做不了主,于是他们找到猫这样的拼接人合作,准备把卫达的‘人造人’计划独吞掉,用来培养自己的军队。”
他的话都是用这几天听到的消息拼凑出来的,却很有迷惑性。
蝰蛇能干吗?他找苏鹤亭报仇无非就想扳回面子,洗清名声,最好能让卫达对自己另眼相看。他心里有团火,也知道光凭报仇很难让卫达接纳他,所以迫切地需要一个能证明自己的理由。
隐士别的不行,在投机钻营这方面很有经验,对蝰蛇此刻的心思了如指掌。他说:“你是卫知新的心腹,对人造人计划懂得比我多,也知道这计划对卫达来说多重要,你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必定感激你。可刑天就恨死你啦,你以后日子不好过。”
蝰蛇狠声说:“刑天算个屁?跟在老板屁股后头吃屎的狗罢了,我怕个锤子。”
他心里盘算起来。
这事得告诉卫老板,立一记大功。
可蝰蛇转念一想,卫达不比卫知新,不好相处,恐怕光凭一个消息,还不能抵消自己的罪责。于是他拽着隐士,问:“你绕来绕去,也没说苏鹤亭在哪儿!”
隐士道:“我还没讲完啊!猫就在刑天的秘密基地里,他每天去那里练习意识上传,学学传销知识,好给人造人洗脑。”
蝰蛇信了隐士的话,他跟着卫知新,看过苏鹤亭的资料。猫以前是黑豹的,参与过什么几把实验,也是虚拟洗脑,在网络世界里混。
苏鹤亭有这个经验,刑天才会找他的,不然拼接人那么多,他一个臭猫成天跩着张脸,谁稀罕用他做事?
隐士见蝰蛇信了,旁敲侧击:“你把我放了,我把地址给你,那地方太危险,我就不去了。”
蝰蛇立刻说:“谁知道真的假的?你带路!”
隐士又哭又闹,推脱半天,最后被蝰蛇用枪顶着,委委屈屈地上了路。
阿秀塞好围巾,秀眉紧皱,跟着他们走了几步。他路过隐士的手机,俯身捡了起来。
隐士余光一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妈的,大意了!
阿秀摁亮手机屏幕,那屏幕已经给摔出了裂痕,上面正是隐士情急间编辑好的短信。
【有人跟踪,等我把他带过去。】
阿秀端详片刻,胡乱摁了几下,调到主页面,找了会儿图标。
蝰蛇踹隐士一脚,道:“老实点走,别耍滑头!”
隐士一边抽气,一边心道:苍天,这小子竟然是个文盲,都新世界了,还有人不识字!
阿秀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他跟在蝰蛇后面,把围巾拉得高高的,专心玩起了连连看。
连连看发出“biu biu”的音效,时不时还会弹出彩色特效。苏鹤亭手速极快,几下消灭干净。
家政机器人凑在一旁,道:“猫先生通关!”
苏鹤亭索然无味:“有点无聊。”
家政机器人鼓掌:“猫先生通关!”
苏鹤亭:“……”
他关了游戏,目光飘向卧房。
谢枕书去洗澡了。
他们下次连接什么时候?一会儿吗?还是明天?如果是明天,他今晚要回家吗?
苏鹤亭无意识地捏着手机,家政机器人跟他并排坐,他说:“看会儿新闻。”
家政机器人戳亮虚拟显示屏,为苏鹤亭调频道。
苏鹤亭咳了一下,心虚地把手机屏幕对着自己,就着半后仰的姿势,在搜索框里打字。
【连接】
搜出来的都是些名词解析。
苏鹤亭重新编辑。
【初次意识连接】
搜索框自动弹出关联词。
【初次意识连接痛吗?初次意识连接需要注意什么?初次意识连接对两人关系代表着什么?初次意识连接会产生拼接高潮吗?】
苏鹤亭点了第三条。
页面弹开,入眼的第一个回答就是:【恭喜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什么玩意!!!
第58章 回答
苏鹤亭差点把手机扔掉。
别随随便便祝人生孩子啊!
他心跳如擂鼓, 赌气似的,用拇指摁住“早生贵子”四个字,心道:我讨厌小孩, 哭哭唧唧还爱乱跑。
苏鹤亭紧盯着“百年好合”, 几秒后, 他熟悉的潮红又漫了上来,好像这词有什么儿童不宜的解释。
家政机器人正好回头, 大眼睛纯真无邪,喊他:“猫先生!”
苏鹤亭条件反射,把手机扣到胸口, 跟家政机器人大眼瞪小眼。
家政机器人被苏鹤亭看得不好意思, 握着手摇摇晃晃, 眼睛作出“><”状, 慌里慌张地问:“家里有生存新闻、每日播报、刑天特送、黑市日报……”它的声音越来越小,“猫先生要看哪一个?”
苏鹤亭故作镇定,说:“生存新闻。”
家政机器人神态单纯, 开心应答:“好的!”
生存新闻的镜头正切给刑天,刑天发言人的投影悬浮在半空,是个苏鹤亭不认识的家伙。
他盯着新闻, 看似专注,实则注意力都在手机上。过了一会儿, 他把手机翻回来,飞快地从那个页面退出。
换个问题。
苏鹤亭的目光流连在搜索框的关键词上,犹豫再三, 点进了“初次意识连接需要注意什么”。
回答是:【注意很多, 意识连接需要经过专业训练,但近几年黑市没条件, 大家都为了爽瞎几把连。别听信一些谣传,什么连接到了就会高潮,哪有那么简单?光是精神安抚就很费劲。】
哦。
苏鹤亭手指向上滑动,继续往下看。
【首先,意识连接关系着记忆泄露,紧张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好的入侵者能让你放松,他通常会夸奖你,抚摸你,并且亲吻你。你看你喜欢哪样?可以及时反馈给他。】
——喜欢什么???
苏鹤亭觉察到不对,把答案滑到底。
答案最后赫然写着:【我看你的问题介绍里没说清楚,姑且就当作情侣关系来答了。顺便真诚地建议各位,别为了一时快感到处乱搞,记忆泄露不是小事。最后,让我们一起敬伴侣,敬生活,敬他妈的。】
答题人还是个脏话组织成员。
谁他妈乱搞。
苏鹤亭脑袋里的刺激信号一跳一跳的,快赶上他的心跳速度了。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摁灭,仰头盯着天花板。
【他会夸奖你,抚摸你,亲吻你。】
我不需要被亲。
苏鹤亭想。
我能放松。
我——
他想不下去,甚至不得不曲起手臂,压到脸上,借此遮掩自己的脸红。
都怪谢枕书。
猫用尾巴尖梢急促拍打着自己的肚子,闷闷不乐。
谢枕书那些乱糟糟的想法留了下来,它们现在变成苏鹤亭的了。
家政机器人不懂猫摇尾巴的意思,赶忙把鸡毛掸子换成团扇,一边对着他扇风,一边喊道:“猫先生心跳异常!”
苏鹤亭:“……”
家政机器人急得左右摇摆,把团扇扇得更加用力:“猫先生好热好热!”
它焦急间,卧房门开了,谢枕书正好出来。
家政机器人报告:“不好啦,猫先生——”
苏鹤亭拽住家政机器人,把它塞进了沙发里,再用抱枕盖住,然后用镇定自若的表情打起招呼:“你洗好久。”
家政机器人两臂扑腾,电子眼紧闭,小声说:“不好啦。”
没人管它。
苏鹤亭的头发被自己蹭得凌乱,他做贼心虚,还想说点什么,却怔怔的,被谢枕书吸引走了目光。
长官没穿衬衫,换了件黑色的T恤。他潮湿的头发略遮眼睛,正用毛巾擦拭脖颈。那标志性的十字星被拨开,上面还挂着水珠。
苏鹤亭提醒:“你没吹头发。”
谢枕书道:“……嗯。”
苏鹤亭说:“要不你再进去吹一会儿?”
谢枕书看他,神情淡淡:“我听见你在叫我。”
苏鹤亭立刻说:“我没有!”
谢枕书也不争辩,任由头发上的水珠把他刚擦好的脖子弄湿,连领口都潮了。
苏鹤亭胸口的小鹿快跑出来了,他没忍住,道:“我给你擦。”
谢枕书准备多时,旋即伸手,把毛巾递给苏鹤亭。
第59章 老虎
苏鹤亭拿着毛巾, 一时间无从下手。他凝视谢枕书片刻,道:“你蹲下?”
谢枕书:“?”
苏鹤亭只好举高手,把毛巾盖到谢枕书头上。谢枕书半睁着眼, 能看见苏鹤亭抬手时露出的腰。
猫的腰部线条清晰, 这是他爆发力的来源。为了持续战斗, 苏鹤亭在训练上很少怠慢。他能跟植入体配合得这么默契,全凭练习。如果不是刑天打乱了他的时间安排, 谢枕书想找他,恐怕只能去拼接人训练场。
苏鹤亭擦了一会儿,把毛巾退到长官脑后。他仰头朝着谢枕书的额头吹了一下, 把那的碎发吹开, 问:“你洗的冷水澡?”
谢枕书道:“嗯。”
苏鹤亭说:“开空调洗冷水澡容易偏头痛, 你以后小心点, 最好把头发吹干了再出来。”
谢枕书有吹风机,可他不说。他用余光看见苏鹤亭的尾巴,那尾巴正随着猫的动作一翘一翘的, 仿佛力都用到了那里。
苏鹤亭隔着毛巾捉住十字星,那十字星四角偏薄,中心略厚, 平时总见它一闪一闪,原来是中心正反面各镶了个菱形小钻。可惜看不出材质, 只是银光闪烁,应该是新世界金属。猫的指尖摩挲,借着擦水的动作, 把十字星摸了个遍。
十字星上角还带着细链, 扣在了谢枕书的耳骨上,把那里磨得有点红, 看得出谢枕书几乎没摘下来过。
谢枕书忽然握住苏鹤亭的手腕,不许他乱玩。
苏鹤亭说:“干吗?我搓它没搓你。”
谢枕书道:“哪个都不许搓。”
他声音泠泠,洗完澡后冷静不少,可他握着苏鹤亭的手指用力,没有松开的意思。
苏鹤亭松开毛巾,那毛巾落在谢枕书的脖颈上,他说:“哦,那你松一松手?”
谢枕书看他,又道:“你还没擦干。”
苏鹤亭这时也不害羞了,反倒端详起谢枕书的神情,心道:这到底是想要我搓还是不想要我搓?
他试探地说:“我擦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你自己搓搓,搓搓总会吧?”他说着,用另一只手在自己头上做示范,猫耳跟着晃动,“就这样。”
谢枕书不要,他拉了下苏鹤亭的手腕,把猫的手放回自己的头顶。
苏鹤亭这下更不害羞了,顺着谢枕书的意思,把头发擦了擦。看谢枕书一动不动,便用毛巾把他的脸颊包住,道:“一会儿要搓,一会儿不要搓,你好难伺候。”
谢枕书被苏鹤亭用毛巾裹着,眼底有细碎的芒。他湿掉的黑发衬得他越发地白,整个人任由苏鹤亭摆弄。
苏鹤亭看长官如此乖巧,心情大好。他拉着毛巾两角,凑近了瞧谢枕书,忍不住笑起来。
谢枕书也在瞧苏鹤亭。
猫很好看,平日里也会笑,可不是这样的。他眼睛显得圆,眼尾略向下走,笑起来时微微弯,好像什么开心事都藏在其中,很有感染力。他平时待人不算亲切,都是因为这双眼没笑起来,常常只扯着唇角,把不屑和顽劣摆在脸上,对谁都不客气。
谢枕书稍稍垂下些头,想看得更多更清楚些。苏鹤亭不料他会凑近,一时间跟他鼻息交错,仿佛要接吻。
家政机器人推开抱枕,小声嘀咕:“要降温啦要降温啦。”
苏鹤亭当即松开手,退后一步。
谢枕书头上的毛巾松松垮垮,滑到了脖颈。他转头拿起一角,擦脸时耳根很红。但他藏得极好,神情冷静到让人瞧不出端倪。
苏鹤亭弹家政机器人,道:“开冷气。”
家政机器人边开冷气边给猫继续扇扇子,苏鹤亭猫耳给吹得歪斜,心道:他刚刚是不是要亲我,还是我刚刚要亲他?
——我为什么要亲他?
谢枕书在沙发上坐下,他挂着毛巾,大腿压到了苏鹤亭丢下的手机。他目光下移,拿出手机,想递给苏鹤亭,却发现苏鹤亭的屏保是张照片。
一张苏鹤亭不高兴的照片,应该是抓拍,只拍到了他的侧面。猫穿着过大的黑色外套,脸只露了一半,俯在栏杆上看地面的水洼,那水洼里有他的倒影。他的尾巴翘出弧度,在色彩斑斓的灯牌里像一道小弯钩。他眉毛微蹙,似乎对自己的倒影很困惑,仿佛那不是自己。
他一个人,好像在黑市的街道里走丢了。
谢枕书看了一会儿,把手机又放回了腿侧。他微偏头,看苏鹤亭摁着家政机器人的脑袋。他的目光沉沉,心里也空空的。
苏鹤亭说:“别扇了,我冷。喂,别哭啊,我就是让你别扇风,没说让你走!好的好的,要不你继续扇?想怎么扇怎么扇。”
家政机器人被苏鹤亭用尾巴拍得原地转圈,它分辨不清方向,往哪儿走都有干扰。它做出委屈状,道:“救命、救命!”
苏鹤亭把机器人惹哭,心里那点郁闷就没了。他坏起来还笑,尾巴助纣为虐,跟着他一起欺负家政机器人。
家政机器人响起“叮叮”的求助音。
苏鹤亭说:“没人救你。”
他尾巴忽停,被一只手抓住了。那只手手指修长,只稍微弯了弯指节,就能把尾巴绕住。
谢枕书道:“它要坏了。”
苏鹤亭浑身酥麻,仓促回头,觉得不是它要坏了,而是自己要坏了。他尾巴没给别人摸过,只有自己,平时吹一吹拍一拍都皮了,不想被捉住竟然反应如此之大,其麻劲儿丝毫不比捏他后颈差。
他异瞳又朦胧起来,似是有泪要出来了。他几次张口,脸是真的火烧云,含糊不清地说:“松手!别捏。”
这句“别捏”好没气势。
谢枕书松手,指尖沿着他尾巴尖梢滑了一下,像是冷玉推过,把他的绒毛蹭开些许,将冲过凉水澡后的温度传递给中枢处理器。
尾巴忠实地把信号递给猫耳,两方共同作业,让苏鹤亭把谢枕书指尖的滑蹭清楚地感受了个遍。
猫从意识连接开始就在兴奋,又有刺激信号的加持,加上他刚刚醒来,饭也没有吃饱,信息器竟然直接当机了。他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倒在了沙发上。
苏鹤亭说:“啊——!你把我捏坏了!”
谢枕书:“……”
苏鹤亭搞不清状况,羞愤想死。他犬牙半露,凶得要命:“你别转头,喂,可恶!谢枕书!”
谢枕书用毛巾盖住他的脸。
苏鹤亭道:“我还没死!!!”
谢枕书俯下身,隔着毛巾看猫。有了毛巾的遮挡,他的目光能稍显放肆。
苏鹤亭浑身没劲儿,他觉得自己自从在惩罚区被烛阴沉默过以后,就他妈成天没劲儿。他使劲吹毛巾,只能吹起点鼓包。他再接再厉,吹——到一半,被谢枕书一指摁回解放前。
猫会很多脏话,他说:“可恶!”
谢枕书充耳不闻。
苏鹤亭继续说:“你不是好人!”
“完了,快给妈妈打电话!
“喂——
“谢枕书!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苏鹤亭乱讲,可下巴上的毛巾忽地被揭开,他道:“好了,我——”
谢枕书俯首吻住猫。
苏鹤亭眼睛还被毛巾挡着,他震惊又茫然,只能感觉到鼻尖的磨蹭,还有谢枕书温热、湿润的唇。
他鼻息凌乱:“嗯!”
谢枕书抬手卡高了苏鹤亭的下巴,吻得更重更狠。他不要猫讨厌他,这句话伤透了他的心,他明知道自己在做坏事,却又不想停下。
苏鹤亭快被长官压进沙发里面了,他几乎不能呼吸,在攻防战里连连败退。毛巾始终没有掉,这让苏鹤亭更加难为情,他仿佛变成了被舔舐、被欣赏的糖,任何反应都在谢枕书的视线里。
猫说:“你好过分、你!”
谢枕书道:“对不起。”
苏鹤亭说:“不,不许道歉!”
谢枕书道:“不要讨厌我。”
苏鹤亭泄气,在这一刻竟然不讨厌,可他偏说:“我就要。”
谢枕书又一次,亲了亲苏鹤亭的唇。他黑色T恤下的胸口终于被塞满,温度都属于苏鹤亭。他一点都不游刃有余,也不冷静。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跟猫说,可他只是再一次地亲了亲猫。这次不同,他掀开毛巾,亲在了苏鹤亭的眉心,像是在认错。
苏鹤亭给他亲没音儿了。
谢枕书注视着苏鹤亭,说:“别讨厌我。”
苏鹤亭被谢枕书看得发晕,潮红止不住地上涌。平时耀武扬威的小老虎,只是被亲一亲就变成了这样。他异瞳里雾蒙蒙,微张着口喘息。
谢枕书带着苏鹤亭的手,摸到自己的十字星。他侧过脸,亲了亲苏鹤亭的手腕内侧,然后抬起眸,道:“给你搓。”
——救命。
苏鹤亭心跳过快,快给他弄死了。
第60章 短信
猫动不了, 触感却在。他手腕内侧挨了亲,指尖又抵着十字星,被这一热一冷搞得魂不守舍。
谢枕书直挺的鼻梁挨着苏鹤亭的手腕内侧, 还在等回答。从苏鹤亭的角度看过去, 长官的姿势如同归属。可他们挨得好近, 近到苏鹤亭能感受到谢枕书带来的压迫感。
——别这样看我啊。
苏鹤亭被自己的心跳吵得晕头转向,已经退到了投降的边缘。
就在猫快要冒烟的时候, 手机响了。
一直噤声缩在沙发后面的家政机器人慌乱举手,提醒道:“先生,电话响了, 电话!”
苏鹤亭如梦初醒, 顾不上自己被亲的手腕, 立刻说:“电话!”
谢枕书伸手, 从腿边的抱枕里摸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是“未知”。他把“未知”翻给苏鹤亭看,用眼神询问猫要不要接。
苏鹤亭果断地说:“接!”
谢枕书接通电话, 并把电话送到了苏鹤亭耳边。
猫眼前就是谢枕书的T恤领口,他仓促转过目光,说:“喂?!”
对面的人一愣, 问:“你凶啥?挨揍了啊?”
苏鹤亭没挨揍,他挨亲了!罪魁祸首还在看着他,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用强硬的语气搪塞:“老头有事快说。”
和尚摸着光头,已然习惯了“老头”的称呼, 道:“成天火炮似的!我找你有事。”
谢枕书半撑着身, 露出的手臂肌肉匀称,微微弯曲时带着线条的力量感。他肩宽臂长胸膛结实, 能把苏鹤亭完全罩住。
苏鹤亭说:“哦。”
他只能说哦,以免自己的语气暴露什么。
完了。
猫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个金屋藏娇的浑蛋。
和尚没听出猫腻。他打这通电话,一是给苏鹤亭面子,二是想问问苏鹤亭的情况,确认猫没死。大姐头现在正在接受调查,珏计划暂时中止,他自己也接受了审讯厅的盘问,刚刚回来,所以不敢再用以前的号码联系苏鹤亭。
他现在听苏鹤亭语气寻常,跟以前一样欠揍,就放心了,道:“我刚从审讯厅回来,组织原本准备给我放个小假,但因为人手不够,又把我叫过来带队。是这样,你是不是有个兄弟叫隐士?我以前抓人见过他几次,刚接到下面巡查队的报警,发现他大半夜还在危险地区游荡,他怎么不回家?最近几天……”他看了眼周围,怕隔墙有耳,不好直言卫达的事情,只好含糊带过,说,“这几天到处戒严,还有宵禁,赶紧让他回家,别再晃悠了,我马上要带队抓人。”
苏鹤亭瞟了眼还在播放的新闻,上面有时间。
大半夜的,又正值敏感时期,按照隐士的性格,巴不得全天二十四小时蹲家里上网冲浪,哪会乱跑?
苏鹤亭脑袋里的刺激信号逐渐冷却,他问:“巡查队在哪儿看见他的?”
和尚掏出定位信息,最近疑似拼接人暴动的新闻闹得太大,巡查队已经不再跟拼接人正面接触,只负责日常巡查和通报消息,晚上发现形迹可疑的拼接人会选择远拍,把照片和定位传给武装组,由武装组派遣小队解决。这让武装组工作量骤增,也是让和尚说人手不够的原因。
和尚收到的抓拍模糊,他努力辨别,说:“这地方偏得很,我看看,应该在教堂附近。他带着个小孩,嗯……也不算小孩,带着个小年轻吧,两个人买东西呢。”
黑市只有一个教堂,是旧世界遗址,曾经被归系教占据。
这个归系教由幸存者组成,他们因为无力反抗主神系统,转而开始信奉主神系统,被刑天围剿,其教派的成员现在还在监禁所里接受教育。教堂就此荒废,直到前几年脏话组织兴起,认为这地方很有意义,便把这里偷偷划为脏话教学场地。
隐士很喜欢脏话组织,他这么抠门,每个月还会按时给脏话组织缴纳会费,并且定期参加脏话组织的游行,致力于宣传“敬他妈的”。
他不会凌晨还在忽悠人进组织吧?
苏鹤亭说:“你有照片?传我看看。”
和尚已经穿好了装备,快出发了,他一边换军靴,一边道:“我发你了。我先声明,生存地有规定,未成年不能参与组织活动,你要认识这小孩,赶紧让隐士把人送到巡查队,我一会儿去送人回家。”
苏鹤亭微歪头,离开手机,想看照片。
谢枕书问:“嗯?”
苏鹤亭道:“让我看眼照片。”
和尚后知后觉,道:“谁在‘嗯’?你小子……”他确认了下时间,语气震惊,“你小子这么晚了还在约会?!”
谢枕书刚开免提,正在给猫找照片。
苏鹤亭被他震惊的语气说得脸红,凶道:“你少管!!!”
和尚十分操心:“镇定剂没打晕你?这关头你还约会!你,你小心点,现在情况特殊,人搞不好是个卧底,专门来骗你的。”
苏鹤亭说:“哈——?!你才是卧底!我约的是漂亮大,”他跟谢枕书对视,舌尖发软,“大……嗯。”
和尚说:“你听听,色令智昏!”
漂亮大哥哥打开照片,给苏鹤亭看。
苏鹤亭莫名没反驳那句话,只是嘀咕:“这么糊能看清个……”
他话音一停,忽然眯起眼。
那照片上的隐士畏畏缩缩,把手都抄在大袖子里,正在一家杂货小店门口买东西。他身边站着个身形纤瘦的少年人,脖子上系着黑灰难辨的围巾,抱着手机。
感谢手机,那点微光照亮了少年人的眉眼,他就算脸糊一半苏鹤亭也认识他是谁。
苏鹤亭说:“这不是钢刀男吗?”
** *
阿秀打了个喷嚏,他随手擦了一下,不想再待在雨里了,便用脚踢一踢隐士,催促他快点。
隐士说:“别踢了啊,还没完了,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不是上下级,对我友好一点。”
谁跟他合作。
阿秀也不讲话,这时手机“叮”的响了一声,来了条短信。
猫崽:哪儿呢?
阿秀看不懂,蝰蛇却如临大敌,他把手机夺过去,盯着“猫崽”两个字,心思百转,问隐士:“他意识上载还能发短信?”
隐士答得理所应当:“人下班了啊。”
蝰蛇说:“他想干吗?”
隐士瞎话一套一套的,道:“喊我去接他吧,他最近不是刚被卫老板收拾了吗?出门可小心了。要不你把手机给我,我把他骗出来。那秘密基地里都是刑天的人,你们进去了也不好脱身。”
蝰蛇冷笑:“放你爸的狗屁,你准是想给他通气,我上你这鸟当?”
隐士把蝰蛇带到这片转圈圈,就等着巡查队上来询问,好找机会跑,可谁知道今晚巡查队对他们视而不见,蝰蛇又有意避开人眼,专用枪顶着他往小道上走。
隐士道:“你看你这人,想太多。那你回,你回吧。”
蝰蛇握着手机犹疑不决,他自诩不是演技派,怕自己回复的语气不像隐士,打草惊蛇,让猫崽起了疑心。
隐士就喜欢他犹豫,心里坏主意一转,面上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赖皮表情,道:“猫性格特急,你如果五分钟内不回复他消息,他就要打电话过来质问你,我可从来不敢不回他。”
操!
蝰蛇顿时觉得手机烫手,说:“他这么烦人?你过来!我说,你自己回。”
隐士勉为其难地接过手机,还说:“这是你让我回的啊?一会儿别闹我。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回?”
蝰蛇说:“让他出来……不,让他原地待着。”
蝰蛇不敢全信隐士的话,他总觉得“洗脑人造人”这事不靠谱,所以想亲眼看看刑天的秘密基地。如果是真的,他也好给卫达交代。
隐士假模假样,回复:路上,哥接你来了,你等着啊。
那头拿手机的谢枕书:“……”
苏鹤亭见到短信,煞有其事地分析:“这一定是蝰蛇回的,隐士哪敢当哥哥。”
谢枕书说:“嗯——”
长官语气淡淡,也说不上哪里不得劲儿。
苏鹤亭道:“回他‘几点到’。”
猫崽:几点到?
蝰蛇哪知道几点到,他就不认路,也不熟悉这地方。他平时跟着卫知新,出门前呼后拥,杀人都有自动导航,从来没来过教堂这块。蝰蛇觉得这地方就是个垃圾场、贫民窟,脏得要死。
隐士问他:“嗯啊?”
蝰蛇说:“你嗯屁,你老实回他。”
隐士便回:2点30准时到。
蝰蛇一看时间,急问:“这屁大点儿的咔咔头要走浪久?你该不是在嚯老子嘛?”
隐士听他旧世界乡音都出来了,连忙把手机握紧,安抚道:“秘密基地,既然这是秘密,就不可能随随便便到。你看这地方是小,可它乱啊,乱就有很多门门道道。哎呀,反正你拿着枪,跟着我就行了。”
猫崽:可以。
猫崽:弟弟。
苏鹤亭:“……”
弟弟不是他说的!
谢枕书一手拎起猫,一手握手机,神情不变,只说:“手滑。”
隐士:好好好。
隐士:那咱们就准点见。
苏鹤亭被拎着,尾巴下垂,道:“去教堂,隐士想把人带到脏话组织那里。”他觉得姿势不对,又说,“我要给福妈打电话!告诉她我宕机了——”
他话音一落,尾巴就翘了起来。
苏鹤亭:“……”
他说:“信息器重启有点错乱。”
手机又响了,还是隐士,不过这次的短信耐人寻味。
隐士:老师。
隐士:课程进行还顺利吧?
第61章 教堂
蝰蛇大怒, 用肘部撞翻隐士,道:“你他妈果然不老实!”
隐士“哎哟”倒地,不顾袍子上的污秽, 赶忙爬起来, 很是委屈地说:“我回什么啦?我就问问他课上得怎么样!”
蝰蛇说:“他上什么课?!”
隐士道:“传销课, 刑天的专业培训呀。他要是学成了,以后去洗脑人造人, 不就是老师?我没喊错。”
蝰蛇拿枪吓唬隐士,一副要揍他的样子,说:“我让你问了吗?你还有理了!”
隐士哼哼唧唧, 不敢回话。
现在是凌晨1点, 按照隐士对脏话组织的了解, 此刻还有不少成员会在教堂里切磋脏话。他路上见巡查队不作为, 就转念想把蝰蛇带进教堂里,叫脏话组织的兄弟们揍蝰蛇。可他又怕钢刀男,那小子是个文盲, 长期跟着卫知新,根子不好,万一惹急了, 在教堂大开杀戒,那他可就害惨了兄弟们。
现在好了嘛!
隐士抱着头, 暗想:老师老师,谢哥就是教猫意识连接的老师。那病毒是个隐患,光叫猫一个人来, 不一定能打得过蝰蛇和钢刀男, 带着谢哥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他们二打二,我再在边上擂鼓助威, 这不稳赢?
蝰蛇见隐士总是一副窝囊样,心里瞧不起,对他越发不耐烦,把手机抢回去,催促道:“快走,别停下来磨叽。”
这片黑灯瞎火的,到处弯弯绕绕。隐士带着蝰蛇他们把岔道转了个遍,心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去了教堂。
这座教堂是哥特风建筑,它在毁灭日的轰炸中受损,中间顶出的高耸塔尖,还有两侧排开的飞券尽数被毁,近几年才得以修复,用料和以前不同,所以整体颜色黑灰半掺,并不协调。
归系教在占领这里以后,对它做了许多修改,把它原本的彩色玻璃统一更换成了象征“未来”的荧光板,并把它的尖塔女神像用光线圈绕,涂改成对电子伪神的臆想形象——一个手持弓箭的女武神。
至于为什么是个女武神,这是因为生存地幸存者都默认人工智能是从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开始进化的,所以他们把素未谋面的主神系统按照狩猎女神的形象美化,不仅为其添加了美貌,还为其附上了“新世界众神之神”的称号。
刑天在围剿归系教后,逮捕了教派神使以及相关成员,然而在生存地的“安全区网络”上还能看到他们的传教广告,他们在黑市有一批忠实的追随者。这些人已然把“主神系统”这个统称当作了独立个体来崇拜,为它撰写的宗教神话风格怪诞,杂糅了旧世界的各种文化符号。
等到脏话组织占据这里,教堂又一次变样了。脏话组织鼓励大家自由发挥,他们便给归系教女武神像绑上象征和谐的脏话喇叭,让它全天二十四小时旋转吟唱,喇叭后来因为扰民被武装组开枪打爆了。
总之,这地方是新旧世界文化大杂烩,经常被武装组光顾。
隐士对教堂历史很了解,一路上侃侃而谈,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显摆出来。但他没忘记自己撒的谎,在结尾时,专门加上了自己的杜撰:“刑天就是看中了它的特殊,你瞧这顶,多高多漂亮,在上面安装监控能把周围的情况都收入眼中,是咱们旧世界兵法里说的易守难攻之地!”
蝰蛇不懂兵法,也见不得他臭显摆的样子,便硬邦邦地说:“去你妈的兵法。”
隐士:“……”
跟这俩人讲话真他爷爷的有辱斯文。
蝰蛇对什么归系教、脏话组织都没兴趣,他信奉的是大老板那套,只想找到苏鹤亭,赶紧回去给卫达复命。他推了把隐士,说:“往里走。”
隐士走几步,隐约觉得自己疏忽了某个细节,可又没想起来是哪个细节。他边走边思索,正想回头跟蝰蛇搭话,忽然听见上膛的声音。隐士心一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向前扑去。
“嘭——!”
子弹打在地上,溅起泥花。
蝰蛇骂道:“哈贝儿嚯老子!”
他刚是故意推隐士的,就想看看隐士会不会真的往前走。一个被刑天征用的秘密基地,绝不会毫不设防。隐士这么大剌剌地往前走,证明他此前说的全是假话!
蝰蛇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勃然大怒,对着隐士连开三枪。
隐士最怕子弹,当即吓得屁滚尿流,撒丫子冲向教堂,撞开门就喊:“救命!救命!”
教堂里的音乐声瞬间涌出,震耳欲聋。
蝰蛇提枪追进去,险些被里面的场景晃花眼。
只见教堂内部贴满各色海报,把蓝色荧光板遮了大半。原本用来忏悔的长椅全部撤掉,改成了不同的区域。靠门就是个大吧台,坐满一排拼接人,正在抽烟喝酒。吧台椅后面是个狭窄的过道,然后是台球桌。往后看,还有个超大型半圆破沙发,上面横七竖八躺满人,都接着一条连接线。
破沙发后面是几个乱放的长桌,还有操作台和悬浮显示屏。悬浮显示屏里都是按照号码排序的虚化体,有人在这里赚虚化体外快,帮一些参赛的拼接人有偿修改虚化体。
吧台椅上的酒鬼没搞清状况,看见蝰蛇的改造眼,把他算作自己人,扯着嗓子吼他:“关门啊!”
蝰蛇没搭理酒鬼,抬手朝隐士射击。
隐士狼狈逃窜,喊道:“趴下,都趴下!”
子弹“嘭”地打在吧台椅上,在昏暗中爆出火星。
吧台椅上的酒鬼“哐当”滑坐到地上,在酒精作用下忘了害怕。他举起双手,兴奋地喊:“他妈的有枪!”
脏话组织守则第一条:一切快乐用“他妈的”作为修饰。
蝰蛇觉得这就是个神经病聚集地!他阴沉着脸往里追,没忘吩咐身后:“阿秀,上!谁挡你,你就砍死他!”
阿秀闻声而动,钢刀“嗖”地切换出来,两步跃过翻倒的吧台椅,要去追隐士。可他一动,坐在地上的酒鬼就来扑他。阿秀反应极快,抬腿把酒鬼踹翻,抡刀就砍。
“咚——!”
阿秀的刀砍在了吧台椅的坐垫上。
酒鬼更兴奋了,抱着坐垫,喊:“他妈的有刀!”
那头的隐士玩命逃跑,经过意识群交的沙发时还踢了一脚,招呼道:“下线!快他妈下线!这里有——”
蝰蛇说:“有你老子!”
他子弹打空了,连隐士的衣角都没摸到。这地方全是拼接人,都喝醉了,根本没人怕他的枪。
蝰蛇把枪塞回后腰,一把拽开挡路的人,指着隐士喊:“你给老子……苏鹤亭!”
苏鹤亭说:“嗯——啊。”
隐士扑到苏鹤亭的座位底下,哭号:“你没有心!你他爸爸的还在打游戏!都什么时候啦?苏鹤亭!”
苏鹤亭手指狂摁,说:“你这里这么多人,一人一拇指也能摁死他,怕什么?别抱我腿,影响我发挥。”
隐士说:“这一圈都是酒鬼!谁……啊!”隐士惨叫一声,他鼻子很灵,“你怎么喝酒了?!”
苏鹤亭手边放着个酒杯,小,但空了,还是刚刚空的。他“哦”一声,放下游戏机,在炸耳朵的音乐里指向前方,对隐士说:“有个妹妹请我喝的。”
隐士不管什么姐姐妹妹,他看清苏鹤亭的脸,又惨叫一声,说:“你怎么还戴眼镜了?!”
苏鹤亭戴着眼镜,细边框几乎看不清,架在他鼻梁上,显得猫的五官更加精致,就是不太有书生气,还是像个逃课的坏男孩。他想起什么,一敲掌心,笃定地说:“你喊我演老师。”
隐士:“……”
我他妈不是这意思!
隐士绝望地问:“谢哥没来?”
苏鹤亭叹气,撑起脸,用异瞳在人群里搜索,说:“我等他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隐士说:“完啦!”
蝰蛇已经冲到了苏鹤亭所在的区域,他猛地翻过堆满酒瓶的桌面,在“哗啦”的摔瓶声里甩出纯钢造的蛇尾。
那蛇尾划破燥热的空气,拍碎苏鹤亭的空酒杯。玻璃爆溅,蛇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了苏鹤亭的手腕,把他拽向桌面。
“嘭!”
苏鹤亭撞到桌沿。
隐士惊恐万状,破音道:“苏鹤亭!你醒醒!”
蝰蛇稳住脚步,尾部机甲发力,想要将苏鹤亭直接拽出来。可苏鹤亭垂着手腕,纹丝不动。
周遭的脏话组织成员稀稀拉拉地鼓起掌,不知道是谁先摔了杯子,喊道:“第三届脏话格斗开场啦!”
满堂酒鬼东倒西歪,都开始喊:“打起来!打起来!”
他们声音渐高,在悬浮投影的幻象里哈哈大笑,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气氛在昏暗的荧蓝色里变质,刺激信号最熟悉这种类似斗兽场的氛围,顿时复活,在苏鹤亭的活动区加足马力开始狂奔。
一个身穿JK制服的双马尾放下酒杯,爽快地说:“小猫摁他,摁完我再请你喝一杯!”
蝰蛇说:“别吵——”
他话音没落,尾巴一沉,接着脚下打滑,被拽得转过身,猛撞在桌沿。
桌面“哐”地剧烈晃动。
苏鹤亭反手握着蝰蛇的钢尾,单脚踩住桌沿,倾身端详蝰蛇片刻,大言不惭:“喂,你这个眼睛,是我的吧?”
他不提还好,一提蝰蛇就变色,登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只想跟苏鹤亭打个你死我活!
蝰蛇大喊一声,说:“你个球!你——”
他转出藏在袖中的刺刀,抬手挥向苏鹤亭。苏鹤亭一手摁住蝰蛇的手臂,把它向下推。
蝰蛇指间的刺刀再转,变为握,由挥转成捅。
苏鹤亭上身后仰,手腕还被钢造蛇尾挂着,给拉向前方。他擒住蝰蛇的手臂,陡然翻拧过去。
蝰蛇痛叫一声,小臂外翻,给拧痛了。他知道苏鹤亭这是想卸掉他的刺刀,硬是不松手,抬起膝盖,重重地撞到桌板下方。
桌面“咚”地颠簸一下。
苏鹤亭松手,蝰蛇借力翻回手臂。
隐士怕醉猫打不过,抬脚去踹蝰蛇的小腿,岂料后面的桌子“轰”地散架了,阿秀从天而降,一刀砍过来。
周围的热情瞬间炸开,一时间“嘭嘭嘭”的都是开酒声,酒盖被撬得乱飞。
隐士滚地钻桌子,叫道:“高兴什么啊!兄弟们,摁他,快摁他!”
刹那间音乐狂响,像是什么蹦迪现场。
苏鹤亭已经站起来了,蝰蛇就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拳的,鼻梁一痛,泪花就出来了。
蝰蛇手中的刺刀掉地,不得不捂脸,他懊恼道:“砍死他!”
苏鹤亭接着抡起椅子,跟阿秀的钢刀撞了一撞。椅子钢架很稳,苏鹤亭现在有点认不清人,他说:“你谁?”
阿秀说:“阿秀!”
苏鹤亭异瞳微眯,敷衍地说:“哦。”
阿秀突然生气了,说出完整的句子:“我是阿秀!”
苏鹤亭纳闷:“谁?”
阿秀拉掉围巾,说:“我砍了你的手——”
他难得开口,却不料话还没说完,后心剧痛,先被人一脚踹出去了!
桌椅板凳顿时摔倒了一片,酒杯翻砸满地。
阿秀头上身上都溅到了酒水,他快要落地时用双刀“刺——”地擦过地面,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谢枕书黑T简单,一手提着塑料袋,里面是色彩斑斓的糖。
他说:“你什么?”
第62章 猫猫
苏鹤亭替阿秀回答:“他砍我手。”
阿秀起身, 缠回围巾,点头附和:“嗯!”
“你嗯个锤子!”蝰蛇没有把谢枕书认出来,他擦着鼻血, 指着前方, 喊, “别跟他们废话,报仇!”
阿秀面対苏鹤亭有超乎寻常的胜负欲, 不仅因为他们的速度同样快,还因为他曾经被苏鹤亭用枪打中了两条腿。他听见蝰蛇的命令,人便从原地骤然消失, 闪到苏鹤亭面前。
嘭——!
刀光如白波, 在荧光间挥出浪涌之势。
阿秀双刀默契, 把苏鹤亭逼得连连后退。苏鹤亭手上还提着椅子, 在阿秀的劈砍间敏捷地跃上了桌子。
隐士就在桌子底下,他听着上面“咚咚咚”的脚步声和刀砍声,连忙爬向另一边, 喊道:“桌子要塌了!”
苏鹤亭扔起椅子,再抄住椅子腿,対着阿秀就是一拍。
椅子顿时裂开。
阿秀的刀尖从破开的裂口捅向苏鹤亭的面门。
谢枕书踹了脚跟前的长桌, 桌子顶到阿秀的侧腰,打断了阿秀的劈砍。阿秀退了一步, 还想再砍,苏鹤亭趁机跳下桌子,踹中阿秀的胸口, 把阿秀踹退。
蝰蛇顾不上还在流的鼻血, 大吼一声,推起另一边的桌子, 朝苏鹤亭撞过去。
苏鹤亭侧过头,改造眼中的“X”字顿现。他抬起手指枪,直直地対准蝰蛇,道:“走开!”
那气势极凶,仿佛下一刻就会火星爆溅,子弹飞射。
蝰蛇来不及躲闪,当即蹲身,抱紧头部。他浑身的鳞片紧缩,机甲迅速覆盖住他暴露在外的肌肤。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蝰蛇破口大骂:“又嚯老子!”
苏鹤亭收回手,神情疑惑,道:“我宇宙无敌的火炮呢?”
隐士边爬边说:“你清醒一点!这是现实!”
教堂里的音乐太响,隐士的声音完全传不到苏鹤亭的耳朵里。
猫蹲下身,双臂搭在膝头,一脸不爽。他皱一皱鼻尖,眼镜把他下垂的眼角尽数笼在荧光中。他很是不高兴,隔着一张桌子,问隐士:“我的炮怎么熄火了?”
隐士说:“哎哟我的天,你现实里没炮!”
中间的桌子登时粉碎!
隐士尖叫:“啊——!你快先打架!”
苏鹤亭想抓阿秀挥来的钢刀,可他领子一紧,给人提走了。
阿秀两刀砍空,他想抬刀,一把椅子“嘭”地从上压下,稳稳地卡住了他的钢刀。阿秀刚抬头,缠绕着围巾的咽喉就被谢枕书用虎口卡住。
好快!
谢枕书抬腿踩住阿秀的钢刀,收紧手指,随后把阿秀朝着侧旁残留的桌子撞过去。
“嘭!”
阿秀面部着桌面,喉间发甜,张口呛不出血。他为了保命,必须放弃被踩住的钢刀。
只听“咔”的轻响。
阿秀自动卸掉了两把钢刀,双臂的袖子登时空空下垂。桌面上还有翻倒的酒杯,他侧脸潮湿,表情痛苦,却没办法挣脱谢枕书的手。
他艰难地说:“谢、你……”他眼珠子转动,看向蝰蛇的方向,“跑……跑!”
阿秀竟然认出了他是谢枕书。
谢枕书手指收得更紧,只给了蝰蛇一个余光。
蝰蛇捂着鼻子,刚刚止住鼻血。他呼吸急促,改造眼裂纹密集,只能靠单眼认人。
他真的想跑。
但是——
阿秀呼吸不上,面部涨红,眼睛都瞪大了。他额头顶着桌面,已经发不出正常字音了。
蝰蛇忽然用力擤了把鼻子,抄起旁边滚动的酒瓶,豁出去了。他喊:“老子跟他拼咯!”
音落,蝰蛇抡起酒瓶,砸了出去。
酒瓶砸空了。
蝰蛇趁机双手向后摸,拔出自己的保命杀招。
“刺啦”一声响。
隐士鼻子灵得像狗,当即捂脸,道:“手榴弹!”
双马尾一听,掀起跟前的桌子,蹲身大喊:“卧倒!”
脏话组织的酒鬼听别的不行,听“卧倒”是专业的。他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被武装组追,対抱头和卧倒最敏感。当下一听双马尾的呼喊,集体卧倒!
紧接着一声巨响。
“轰——!”
谢枕书抱着猫滚地。
教堂内桌椅板凳顿时被气浪冲翻,没碎的酒杯酒瓶全碎了,内侧的悬浮显示屏“嘭”地熄灭,十字拱上的海报给冲掉了几十张,连装饰用的荧光板都碎了。
隐士滚出硝烟,边呛边说:“人咳、人跑啦!”
双马尾推开桌子,道:“快跑,这么大的动静,武装组该来了!”
那一教堂的酒鬼勾肩搭背,听从她的指挥,一窝蜂冲出去,边鬼哭狼嚎边跑。
隐士今天晚上就没停过!他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到谢枕书身边,问:“猫!死啦?”
谢枕书看他。
他立刻改口:“猫!活啦?”
苏鹤亭狂抖猫耳,觉得头上都是灰尘。他那副眼镜还没掉,还在问:“我炮呢?”
隐士:“……”
这他妈还没醒呢!
谢枕书说:“在家。”
苏鹤亭觉得他声音好听,跟着学:“在家。”
隐士理所应当把家当成福妈家,道:“欸,対!在妈妈那呢!”
苏鹤亭说:“去拿吧。”
隐士傻眼:“啊?和尚要来抓人啦!我们先跑。”
苏鹤亭揪紧谢枕书的领口,意气风发,道:“去拿吧!”
隐士说:“别闹,就算和尚没来,妈妈门口也都是探子,你还没进巷子就得给人埋伏了!听听话呀。”
谢枕书突然把猫抱起来,不给隐士看。他神色冷淡,道:“不同路。”
隐士不敢自个儿走,怕再给人蹲了,连忙说:“同路,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苏鹤亭头被摁在谢枕书肩膀,鼻尖在领口处,便朝谢枕书的颈窝里闻。那味道熟悉得很,也好闻。他是个有计划的猫,知道不浪费的原则,闻了几下,便把谢枕书的衣领向上拉,很霸道:“不让其他人闻。”
隐士简直没眼瞧了,他嘴里讨好道:“不闻,没人闻!你怀里抱着什么?我给你拿。”
苏鹤亭不给,抱紧那一袋子的糖,说:“你走!”
隐士:“……”
他真是没脾气了。
苏鹤亭跟和尚打过招呼,要把隐士带走,他喝醉忘了,谢枕书还记得。刚才的爆炸那么响,武装组估计就在路上,大半夜让隐士走,隐士也没地方去。
三个人暂时撤退,谢枕书的车停在教堂林带的外面,他把隐士带过去,示意隐士开车。
隐士八百年没摸过车了,但他看看谢枕书怀里的苏鹤亭,觉得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便摸摸鼻子,比了个“OK”的手势。
车上路,谢枕书坐在后座,苏鹤亭抱着那袋糖,坐在他旁边。
隐士发动车,开得还算平稳。车开一半,隐士听见苏鹤亭说:“我的游戏机。”
隐士的头立刻痛起来,道:“让妈给你买新的。”
苏鹤亭尾巴在座位上扫了几下,表情不满。他向前倾,抵着前副座,转过脸看谢枕书。
车内光线很暗,猫的眼里却亮亮的。
这时,隐士说:“今晚谢谢啦,我还怕你俩没看懂我的暗号。”
确实没看懂。
谢枕书说:“嗯。”
他抬起手,用手指虚虚蹭了下猫的脸颊。
只是虚虚的,并没有碰到。
可苏鹤亭很热,他不自主地靠过去,用脸颊蹭着谢枕书的手指,眼眸半张,仿佛被冰凉刺激到了。
隐士说:“我看这俩人贼心不死,还会再来。不过那钢刀男真的蛮奇怪的,看着挺清秀一小孩,竟然是个文盲。卫知新不是人,连字都不叫人识。”
苏鹤亭从谢枕书的手指,蹭到谢枕书的手背。他很苦恼,仿佛要谢枕书再用力摸摸他才好。
有些猫需要定期被抚摸。
谢枕书想起自己查到的养猫帖子。
主人要用拇指挠顺他的颈部,让他抬头享受,然后用食指刮蹭他的下颔线条,让他眯眼发出舒服的声音。
——嗯。
隐士道:“蝰蛇算废了,我看他那改造眼都裂成那个样子了,估计他也没钱维修。唉,做什么不好?非得跟着卫知新。”
他转念一想。
又说:“算了,我们也没好到哪里去,我还正愁呢,斗兽场接口有问题,以后不打比赛干吗去?猫还连个房子都没有,一直住在筒子楼。啊!我想起来了,他上回看你打肥遗,下注赚了不少!猫,你卡里还有多少钱啊?”
苏鹤亭鼻息很轻,他道:“有——”
谢枕书碰了下苏鹤亭的唇,中止了苏鹤亭的声音,道:“我在申王那局里赚了。”
苏鹤亭咬住长官的手指,为长官的停下感到不快。他晕开的潮红都积在耳根,似乎已经分不清距离的远近。
隐士以为是自己没听清,问:“赚了多少?”
谢枕书语气停顿,说:“很多。”
一个合格的主人每天都要抚摸自己的猫,如果猫喜欢你,记得用指腹蹭蹭他的耳根,帮他舒缓麻痒。如果猫很乖,别忘了奖励他,这対建立信任关系很有帮助。
対不起。
谢枕书垂着眸,在昏暗里无声地问:这是谁的猫?
苏鹤亭鼻梁上的眼镜微滑,漂亮的改造眼里清晰地写着“X”。
第63章 刹车
谢枕书手指微曲, 用指节轻顶了下苏鹤亭的犬牙,示意他松口。可这个暗示没打动苏鹤亭,他顺势而上, 咬到了长官顶起的指节。
长官剩余的手指遵从饲养守则, 轻轻刮蹭着猫的下颔线条, 像是耐心的哄骗。猫舒服地松口,还贴心地舔了下他的指尖。
谢枕书喉间发紧, 他狼狈地转开视线,几秒后,又转了回来, 把苏鹤亭的脑袋摁到了自己腿上。
苏鹤亭侧枕着谢枕书的腿, 镜片上是绚丽的街景光。他目光发直, 道:“喂。”
谢枕书说:“嗯。”
苏鹤亭记忆混乱, 说:“爸。”
隐士冷不丁听见一声“爸”,差点一脚油门把大家送走。他肝胆俱裂,颤抖着声音问:“什, 什么?”
苏鹤亭看导航显示屏都是花的,他摘掉眼镜,捏着眉心, 道:“爸,我眼睛坏了。”
隐士目光乱瞟, 就是不敢回头。他屏气凝神,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上错车了呀!
隐士欲哭无泪,心道:没想到他俩玩的是这种!
谢枕书捉住苏鹤亭要揉眼睛的手, 俯首问:“哪坏了?”
苏鹤亭费劲地看着谢枕书, 觉得这人一会儿远一会儿近,便说:“你过来, 凑近点看。”
谢枕书没动。
苏鹤亭委屈,道:“我要瞎了。”
谢枕书靠近些许,对着他泛红的眼睛轻轻吹了一下,低声说:“没有,没事。”
苏鹤亭转过头,把脸埋在谢枕书腿上,道:“我想吐。”
隐士说:“你等会儿!回家吐去!”
苏鹤亭不服,说:“我不!”
说完,喉间“唔”的一声,很难受的样子。
隐士慌得不行,赶忙说:“别吐人身上了!”
苏鹤亭猫耳乱拱,被谢枕书捏住了后颈。谢枕书手凉,他这会儿就喜欢凉的,鼻间小“哼”一声,窝在谢枕书这里不动了。
隐士等了一会儿,听不见动静,好奇死了,问:“猫干吗呢?”
谢枕书松开手指,听到猫轻微的鼻息,答:“睡着了。”
隐士道:“千万不能给他喝酒,这酒量太差了。”
谢枕书说:“……嗯。”
道路两侧的广告投影掠经车窗,他们两个依偎在灯影交错的逼仄后座,好像是停歇在岩石夹缝间的游鱼。
谢枕书看着自己被咬过的手指,猫在骨节附近留下了牙印。但这牙印太浅,十几分钟后就会消失不见。他沉默良久,问隐士:“他的屏保照片是你拍的?”
隐士道:“哪张?黑色外套的?”
谢枕书道:“嗯。”
隐士说:“噢,那张是佳丽拍的,好早了。”
车等红绿灯,远处的无人机一闪一闪,正在巡逻。街道上没什么人,只有夜场那边还有灯牌堆积成山。
隐士握着方向盘,在连续受惊后,对着这空荡荡的马路,突然生出点感慨,道:“转眼过了这么久了,猫都找着能意识连接的对象了。想想拍照片的时候,他才刚做完改造手术。”
谢枕书说:“适应期?”
改造手术后都会有段适应期。
隐士说:“对对,就是适应期。”
车内有些沉默。
隐士心想:他俩刚在一起,估计相互还不熟,我得介绍介绍猫的情况。
于是他说:“是这样的。”
语气很正式,好像此刻是家长见面会。
隐士清一清嗓子,接着道:“猫的适应期比别人更长,他那会儿刚经历大爆炸,在这里谁都不认识,也什么都不懂,带着尾巴出门,到哪都被人用有色眼光瞧。”
兽化拼接人属于边缘化群体,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在交易场从事色情工作,其植入体都是大老板按照喜好定制的,很少有战斗型。
隐士说:“他控制不住力道,容易有过激反应,巡查队又把我们盯得紧,所以总找他的碴。他吧……嘿!又长得好看,正好巡查队里有个变态,那段时间一直尾随他,成天给他发骚扰信息,不堪入目,烦死了。”
苏鹤亭绑定的通话器是刑天发放的,负责他所在区域的巡查队有他的基本资料,对方只要想,什么时候都可以打给他。
谢枕书的十字星被阴影覆盖,他捏着留有牙印的指节,脸色变得不好看。
隐士说:“刑天有个投诉通道,我们投诉了,那变态心眼巨小,不知道怎么听到了风声,半夜四点不睡觉,带着五六个人,用巡查队的卡刷开了猫的房间,然后他们冲进去——”
他激动起来。
“猫给吓醒了,我的天,谁大半夜发现自己房间里有几个陌生人不紧张?他当时就跟他们打起来了,随后……唉,随后就给抓了,关去了监禁所。”
隐士这里说得很含糊,显然不仅仅是打起来那么简单。
苏鹤亭偶尔有失控的时候,隐士不愿意提,他不想谢枕书把猫当作暴躁的危险分子,即便苏鹤亭在那一年里确实非常暴躁。
陌生环境里充满监控,苏鹤亭怀疑自己做什么都在被刑天记录,那种极度不安全的焦虑时刻压在他心头,每次响起的通话器都能让他想到大爆炸。半夜冲进房间里的巡查队成了他的发泄对象,他因此在监禁所里待了三个月,直到福妈走通关系把他弄出来。
隐士说:“那张照片就是去监禁所接他时拍的,看起来很不高兴吧?确实,换谁能高兴呢?谢哥,你几次仗义出手,我觉得你靠谱,也是个好人。我希望你和猫,认认真真,就——”
他话还没说完,岔路口就冲出两辆机车。
隐士这次反应很快,当即刹车。车轮胎擦出去,接着猛停在了半路。
第64章 邪门
苏鹤亭晃了一下, 没撞出去,被谢枕书捞住了。但他被这一下晃醒了,猫耳倏地竖起来, 眼睛亮得出奇。
大半夜的, 路这么宽敞, 对方偏往这里撞,隐士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对劲。他当机立断, 手动倒车,想要掉头。
“嗡——”
新式机车特有的轰鸣声响起,在交叉路口奏出二重奏。两个机车手都身穿紧身皮衣, 戴着头盔, 从倒车镜里看不出身份。他们冲过安全界线, 在即将撞到街边路灯时甩尾, 停了下来,朝车的方向比了个手势。
谢枕书随即说:“抱头!”
隐士猛地俯身,就在这个瞬间, 挡风玻璃轰然爆开!
强大的冲力把碎玻璃碴尽数刮向车内,隐士只觉得脖颈处火辣辣的,全掉的是玻璃碴子, 他埋头喊:“操操操!有枪!”
谢枕书说:“过来了。”
机车手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对准车门疯狂开枪。
那“嘭嘭嘭”声全撞在了隐士的心口上, 吓得他腿脚发软,仓皇间问:“怎么办?!”
谢枕书伸手,从座位后面拿出武装箱。他组枪速度很快, 甚至没有忘记装消音器, 表情冷静,道:“杀了他。”
音落, 他就开了枪。
消音器使得枪声变得沉闷,隐士只听“突突”两声响,后座的车窗迸碎,那走向车门的机车手立刻头部中弹。
隐士惶恐道:“你们怎么都有枪?!”
谢枕书说:“私人收藏。”
他们对话间,车顶“嘭”的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上面。紧接着,有黑色乳状体沿着车身向下流,伴随着飞行器的飞行风声。
隐士认得这东西,道:“他们要把车拖走!”
乳状黏膏化开后会再凝固,它能把车身包裹住,让上方的飞行器便于拖行。这东西最早是用于拖行违规车辆的,结果因为太好用了,经常被拿来转移军火箱。
谢枕书说:“下车!”
隐士立刻开门,他腿刚伸出去,就又缩回来,大叫道:“他怎么没死!!!”
刚刚中弹的机车手正以奇怪的姿势站起来,他的头盔上的弹孔还是热的,可人竟然没有死。
这不是拼接人,拼接人再改造也不会起死回生!
谢枕书打开车门,抬脚踹在机车手的胸口。机车手“扑通”倒地,谢枕书再次开枪。几秒后,机车手的头盔就开始冒烟了。
隐士闻到不寻常的味道,赶忙提醒:“不对,谢哥——”
机车手的头顿时炸开。
谢枕书反应很快,拽上了车门。车身瞬间被冲歪,轮胎擦出漆黑的胎印,斜滑出去,横撞在路边。
车内登时剧烈晃动,谢枕书护住了苏鹤亭的头部,侧肩重重地撞在另一头的车门。车窗碎片当即飞溅,“哗啦啦”地倾泻下来,掉了他满背。
隐士差点一头磕到方向盘上,他胸口受力,连声咳嗽,咳完又开始“呸呸呸”,把掉进嘴里的碎碴全吐出来,说:“这东西不是人!”
苏鹤亭卡在谢枕书的臂膀间,背部顶着车门,酒醒了一半。他反手摸到车把手,把车门向外推,车门的边角却被凝固的乳状黏膏粘住了。
隐士也推不开车门,他道:“完了,大事不妙!人家飞行器都来了!”
谢枕书一拳砸碎剩余的车窗玻璃,道:“翻出去。”
苏鹤亭抬手抓住把手,臂部用力,从窗口翻了出去。他一落地,就听见了脚步声。
另一个机车手从车顶猛然跳下,对着苏鹤亭就是一记飞踢。猫的意识还在飘,侧躲时慢了一秒,被对方带起的劲风刮到了侧脸。
有点熟悉。
苏鹤亭连退几步,不断避闪,引诱对方持续出招。机车手强势进攻,但是打法单调,像是套在了格斗技的模子里,只会循环。
猫说:“我们认识?”
头盔下的机车手异常沉默,他数拳不中,脚踩住路牙子,一个旋身,想强行把苏鹤亭踹翻。
苏鹤亭“嘭”地架臂格挡,接着挥出强势手,对方没退,把这当作虚晃一枪——按照黑豹的格斗式,这确实是虚晃一枪。可苏鹤亭不过是试探他,直接用这一拳把他撂倒在地。
机车手后脑勺重力撞在地面,苏鹤亭用手臂压住他的脖颈,迫使他抬头。
这种绞杀技巧会压迫气管,让人窒息。
苏鹤亭肘部上顶,要把机车手的头盔顶掉,看个究竟。机车手的头盔却像是焊上去的,纹丝不动。
不对劲!
有一瞬间,苏鹤亭怀疑自己压的不是人。
隐士还没爬出去,见状魂飞天外,喊道:“他会爆炸!”
“轰——!”
猫反应再快也来不及,身体忽然一歪,被谢枕书撞倒,两个人随即给冲翻,接着被刮了出去。
谢枕书稳住身体,拎起苏鹤亭,道:“还有人!”
隐士腿卡在座位上了,一时间挣不脱。
飞行器已经到了车上方,正在降捕捉器。
隐士道:“我掐指一算——”
车身“轰”地一震,被提了起来。
隐士顿时惊慌失色,喊道:“弟弟救命!!!”
他话音刚落,几个人影顺着捕捉器滑下来,落在了车顶。
隐士看不到,尖叫:“什么东西在我头上?!”
没人回答他。
那几个人影跳下车顶,齐刷刷地冲向苏鹤亭和谢枕书。
谢枕书说:“他们要活捉。”
两次爆炸都不致命,说明对方要活的。
硝烟刚散,苏鹤亭终于看清对方几个人的模样,他一愣,接着迎来了钢棍。
猫说:“都是带尾巴的。”
这七八个全是兽化拼接人,但是他们比猫崽凶多了。
钢棍抡在空中,“呼”地砸空。
苏鹤亭抬脚,踹在冲在最前面的人的肚子上。他用了劲儿,对方当即向后摔出去。
钢棍猛地扫过来,被谢枕书半路截住,他反手拽过对方,也是一脚,把对方踹得更远。接着他把钢棍翻握,扔给了苏鹤亭。
两个人进退一致,面对几个人毫不吃力。
只有隐士已经升空,他用力拽着腿,把头伸出车窗,凄惨地喊:“我腿卡了!”
苏鹤亭两棍砸翻面前的人,在对方倒地后踩住对方的胸口,道:“你争点气!”
隐士无法,只得继续拽腿。一旁的车内系统持续报警,他把头塞到方向盘下方,好不容易把腿拽出来了,裤子却烂了。
隐士道:“苍了个天!”
车身忽地一晃,飞行器开始撤退了。
谢枕书歪了下头,十字星晃动,躲过一记钢棍。他跟着一拳,把对方打蒙了,随后再一拳,把对方打得口鼻出血,身体后仰。脑后有风,他倏地垂头,躲过攻击,前面的人趁机直起身,还没有站稳,就被苏鹤亭一钢棍抡翻了。
两个人配合默契。
隐士扒着车窗,抽了抽鼻子,道:“好高!你俩能不能接接我?!”
苏鹤亭怒道:“快点!”
隐士不敢再磨叽,闭上眼,说:“好好好,我来了,我来了啊!!!”
他“扑通”落地,姿势狼狈,只觉得浑身都疼,于是滚着圈又喊又叫。
谢枕书打翻最后一个拼接人,道:“回家。”
这批人邪门,不像是卫达的人,撤回他家是最好的选择。
隐士一看他们要撤,赶忙爬起来,搓着胳臂狂追,道:“等等我啊!”
好在这里离家已经不远了,但稳妥起见,三个人还是绕了个小圈。
家政机器人开门做出“大惊”的表情,道:“先生受伤了!”
谢枕书进门,说:“检查。”
家政机器人即刻道:“好的。”
玄关处的地面微陷,灯光变蓝,把三个人笼罩在内。
家政机器人说:“警告先生,有追踪蚁入侵。”
苏鹤亭提着钢棍,抽了下隐士的大袍袖。
隐士犹如惊弓之鸟,道:“你打我?!”
苏鹤亭捉住掉出来的追踪蚁,捏碎了,说:“爬东西了。”
隐士马上脱衣服。
苏鹤亭:“……”
谢枕书T恤后面还有玻璃碴子,他道:“升级防御系统,例行清理,封锁住宅,打开所有的监控摄像头。”
家政机器人再次说:“好的。”
它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两只铲子放在膝头,垂头不动,犹如关机状态。
谢枕书对隐士说:“二楼客房有浴室。”
隐士看向苏鹤亭。
苏鹤亭也灰头土脸的,他擦了下侧脸,觉得浑身都是汗臭味,对隐士的目光感到奇怪,问:“干吗?”
隐士说:“我害怕。”
苏鹤亭:“?”
他脸上清清楚楚写着“关我屁事”。
隐士又看向谢枕书。
谢枕书:“?”
他冷眉冷眼,瞧不出半点会陪人的模样。
隐士“嘤”一声,对他们绝望了,只好自己磨磨蹭蹭地上楼了。
隐士一走,苏鹤亭便把钢棍搁到鞋柜边上。他抖了几下尾巴,抖出一堆灰尘。
谢枕书道:“我房间有浴室。”
苏鹤亭说:“哦。”
谢枕书看他。
苏鹤亭拎着自己的尾巴尖,觉得喉间烧烧的。他已经酒醒了,虽然有点断片,但还记得自己被摸了下巴。
谢枕书说:“你先用。”
苏鹤亭迈腿,路却被长官挡住了。玄关处的空隙骤然变小,他靠到了墙上。
谢枕书撑着手臂,说:“有人请你喝酒。”
苏鹤亭对着长官的颈窝,呼吸间都是谢枕书的味道。他猫耳微抖,道:“有个妹妹请我……”
长官的十字星垂下来,在无声的靠近中透露出不满。
他说:“哦——”
这个字音被拖得老长,塞满了不开心。
第65章 牵手
可恶。
苏鹤亭心道:他怎么生起气来也这么可爱。
猫松开自己的尾巴尖, 对着长官理直气壮,说:“我们上次在酒馆一起喝酒,我喝了十几杯才醉, 十几杯。”猫强调着“十几杯”, 然后自我反省, 态度诚恳,“谁知道今天一杯就倒, 大意了。这个脏话组织果然待不得,酒都比别人的烈。”
谢枕书“嗯”一声,示意他继续。
苏鹤亭说:“我坐那等你, 你很久都没来, 我没事干, 一直不喝酒太明显了, 演戏总要演全套,刚好我跟这个妹……这个女孩子认识。”
老天做证,他的妹妹只有露露, 其他都是统称,差点又说错了。
谢枕书说:“你还挺敬业。”
苏鹤亭从兜里摸出那副眼镜,戴起来, 道:“还行,职业卧底的职业素养。”
谢枕书:“……”
他隔着镜片, 冷不丁地喊了声“老师”。
装模作样的苏鹤亭险些呛到口水,他的脸当即红起来,又因为被壁咚而无路可退, 目光从谢枕书的颈窝挪到谢枕书的十字星, 喉间的烧意都到了舌尖,道:“干, 干吗!”
谢枕书说:“叫你。”
苏鹤亭道:“不许这样叫。”
谢枕书说:“老师。”
苏鹤亭的猫耳翘起来,像是要冒烟儿。他眼神很凶,道:“禁止瞎喊!”
谢枕书眸光微动,像是在观察猫的反应。须臾后,他说:“你说演戏要演全套的。”
苏鹤亭摸不准长官要玩什么,为了让他开心点,便含含糊糊地应了:“好吧,这位同学有事吗?”
谢枕书说:“上课。”
苏鹤亭道:“什么?!上,上什么课?”
谢枕书说:“跟妹妹喝酒的课。”
猫犹如被踩到了尾巴,张牙舞爪的,说:“不可以!”
这时,玄关处的灯自动熄灭,只有楼梯口还亮着盏小小的壁灯。那橘黄色的灯光晕在他们旁边,让两个人的侧影混作一团。
谢枕书说:“不可以吗?”
苏鹤亭贴着墙壁,强装镇定,态度十分之明确,道:“我不教这个。”
谢枕书稍稍点了下头,耳边的十字星隐入阴影里,他道:“别的呢,别的教吗?”
苏鹤亭说:“不教,我下课了。”
谢枕书看了眼表,道:“时间还没到。”
苏鹤亭说:“做学生要听话,我说下课就下课。”
谢枕书“嗯”了一下,眼神像是被抢了糖,还叼着糖纸的大型犬类。他没有戴雾化器,长得实在好看,表情失落时,杀伤力十足。
苏鹤亭胸口一窒,给他弄得心软,及时补救,说:“好吧,就延长两分钟。这位谢同学,你要上什么课?”
猫端起架子,把手臂都抱了起来。他耳边的黑发被眼镜边框挤得翘起来一缕,说话时还会跟着猫耳一起动,可他神情认真,态度负责,还真有点做老师的意思。
谢枕书说:“拥抱。”
苏鹤亭道:“我是正经老师!”
谢枕书把头垂得更低,和他保持平视,重复:“拥抱。”
要命!
苏鹤亭秉持着演员的原则,抬手抵着谢枕书的胸口,像是抵抗诱惑,说:“不行,换一个。”
谢枕书道:“骗子。”
苏鹤亭说:“换一个肯定答应你,骗人是小狗。”
谢枕书便说:“意识连接。”
苏鹤亭脸红心慌,赶忙说:“这个,这个也不行,你等等,不要限制级的!”
谢枕书道:“小狗。”
苏鹤亭说:“你骂人!”
谢枕书收回手臂。
苏鹤亭见状不妙,立刻拽住了谢枕书的T恤下摆,道:“骂完人就走?我不是小狗,我……”他病急乱投医,捉住谢枕书的手腕,跟谢枕书十指交握,“教你牵手了!”
角落刹那间安静下来,两个人牵着手,各自待在灯光的昏暗处。苏鹤亭顶着不远处朦胧模糊的橘黄色,觉得手心都是汗,像从来没牵过手似的。
楼上的门忽然开了,隐士探头出来,对着空荡荡的楼梯喊:“你们上来没有?”
没人回答。
隐士系着浴巾,不敢出房间乱跑。他静气凝神,没听见楼下有动静,便嘀咕几句,又把头缩回去,关上了门。
苏鹤亭想收回手,却被谢枕书握紧了。他低声提醒:“喂……”
谢枕书道:“你没教完。”
苏鹤亭懂个屁的牵手,他根本没经验,只会胡乱地捏。他把谢枕书的手指捏了个遍,捏得自己快要捂脸了,道:“好了好了……”
谢枕书低头,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还有苏鹤亭乱捏的手指。
楼上的隐士迅速套好睡衣,觉得自己生龙活虎,就是肚子饿。他打开门,不知道苏鹤亭在哪个房间,便捏着嗓子小声喊:“猫——”
苏鹤亭顿时紧张起来,手也不动了。
隐士幽魂似的,怕自个儿打扰到谢枕书休息,喊了一遍没有回应,便鬼鬼祟祟地走出门,双手拢嘴,再次捏着嗓唤道:“苏鹤亭——”
苏鹤亭心道:叫魂!
隐士自顾自地嘀咕:“人都跑哪儿去了?”
他壮起胆子,趴到楼梯栏杆上,朝下望。底下只亮着一盏壁灯,怪吓人的。他趿着拖鞋,下了几个台阶,弯腰冒出头。
苏鹤亭看着他歪歪地露出张脸,说:“你——”
隐士猛然间看见那里黑黢黢的,杵着两条影子,吓得大叫一声,一个屁股蹲跌在台阶上,“哎哟”一下,痛得直嚷嚷。
玄关处的灯“啪”地亮了。
灯亮后的苏鹤亭面红耳赤,背手站着,说:“你干吗?”
隐士道:“你干吗!你们……你们大半夜不开灯,杵那当门神?!听见我下来了,还不吭声!”
苏鹤亭表情复杂,说:“我愿意。”
隐士龇牙咧嘴,扶着腰爬起来,“噔噔噔”下了楼梯,道:“那你继续站着,谢哥,谢啦!这睡衣很好穿。”
他话讲一半,看谢枕书还穿着那件黑T,又看苏鹤亭也没换衣服,突然间品出些隐秘、尴尬的讯息来。
隐士心道:天呢!他俩在这大半天,衣服没换,澡也没洗,怕不是正在互诉衷肠?我怎么那么没眼色?还跑到跟前来了!
他表情一变,态度骤转,说:“我就是下来看看你们在没在,人在就好,没事了,没事啦!”他退后几步,抱着栏杆,“没事我就上去了。”
苏鹤亭:“……”
你觉得你很懂事吗?
他折腾了大半夜,汗把背后的衣服都浸湿了,此刻还捏着拳,掌心里也是汗。苏鹤亭当下急匆匆地跳出玄关,对谢枕书说:“我洗澡。”
那尾巴一晃,人已经挤开隐士,上了楼梯。
隐士跟谢枕书对视,他缩了下脑袋,半晌后,憋出句话来:“哦哟……要不你也去?”
谢枕书:“?”
他眉间微蹙,转身打开了客厅的灯。
屋内骤亮,差点闪到隐士的眼。他抄着睡衣袖子,跟在谢枕书后面,走几步,指着墙上的画说:“嚯,古董啊?”
谢枕书道:“是。”
隐士站在画前,假模假样地品鉴一番,心思早飞了,又怕自己问得直白,显得俗气,便拐弯抹角地问:“这个画得来不易吧?”
谢枕书拧开水,转头看画,说:“二十块。”
隐士得到回答,不免瞠目结舌,心却放下了,脚步也轻快起来,不再拘谨。不怪他听完价格就变这样,待新世界几年,成日住在筒子楼、地下室那种地方,一分钱都是命根子。
隐士说:“我在旧世界,也有套房子,还没装修呢,就等……”
他话到此处,突然没了。
隐士勉强笑笑,道:“算了,往事不堪提,现在讲出来怪没劲儿的。谢哥,家里有食材吗?我给你俩弄点吃的,你俩吃完饭赶紧休息吧。”
隐士拿人手短,估摸着他们都该饿了,自觉进厨房做饭。他饭做到一半,苏鹤亭就洗完澡下来了。
猫挂着毛巾,换谢枕书去洗。
隐士等谢枕书上了楼,才朝苏鹤亭招手,说:“你过来,咱们聊聊天,不然我一个人做饭怪无聊的。”
苏鹤亭倒水,道:“聊什么?”
隐士问:“你那病毒解决了吗?”
苏鹤亭说:“没有。”
隐士削着萝卜,道:“我猜难搞,你都没什么经验,”他说着话锋一转,“但谢哥应该靠谱。”
苏鹤亭:“……”
不,他也没经验。
隐士说:“不过小苏同学,我有个问题,你,你们平时是以父子相称的吗?”
苏鹤亭:“?”
隐士说:“我听你喊谢哥‘爸’,差点把刹车踩成油——”
苏鹤亭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提起音量,震惊地问:“我喊什么?!”
隐士把削好的萝卜搁碗里,道:“爸爸啊。”
苏鹤亭难以置信,捏着水杯,心道:我酒品这么差?难怪他要生气……喝醉就喊人爸爸是什么毛病!
猫记忆不全,不记得自己在旧世界有没有家,黑豹资料上也没写,所以他一时间竟搞不懂自己是触景生情,还是纯粹乱喊。
隐士见苏鹤亭不回答,越发确信他俩的相处模式是自己想象不到的。他语重心长,感慨道:“没想到啊。”
苏鹤亭窘迫,打断他,道:“别瞎想!”
隐士说:“你可别当妈妈面这么喊,她得揍你。”
苏鹤亭道:“醉话算话吗?给我忘了这事。”
隐士拿起青菜,说:“我在妈妈那都没见着这么新鲜的菜,怪怀念的。人吧,意志力真不行,他妈的,想想旧世界,我好歹一周能出门吃几顿小炒,现在成天吃蘑菇。”
苏鹤亭拿起水喝,喝一半,听隐士问。
“你俩什么时候去办证?”
苏鹤亭强行把水咽下去,又以为自己听错了,问:“办什么?!”
隐士说:“特许伴侣证,你可别耍流氓啊。”
苏鹤亭道:“什么流氓?我流氓什么了?”
隐士比苏鹤亭还纳闷,说:“欸,你们意识都连接啦,难道还要拜把子?”他把青菜焯水,嘴不停,“得办证才能同居啊,不然小心刑天把你抓走!我看现在情形不好,你又是个通缉犯,没法大办,就妈妈、佳丽、露露、我,还有你俩,大伙儿一起吃个饭好了。”
“不是,”苏鹤亭跟不上隐士的速度,“你安排得也太详细了吧?还没……”他想说“还没到那步”,又觉得不对,“什么都没有。”
隐士说:“他跳进押运车把你抱出来。”
苏鹤亭:“……”
隐士继续说:“然后守着你醒,完了又跟你连接,还陪你大半夜出门去找我。我的天呢,苏鹤亭,这样了你还说什么都没有。”
他痛心疾首,仿佛苏鹤亭是个流连花丛的混子。
苏鹤亭给隐士说得自我怀疑。
隐士说:“不过你喝醉了,没听见好些事情。我跟你说,那个钢刀男,他太奇怪了,竟然不识字。我洗澡的时候越想越不对,他就算是今年刚成年,在旧世界也该上过小学,不应该一个字都不认识。”
苏鹤亭心下一动,道:“那家伙不识字?他话也讲不顺溜,就是出刀很快。”
隐士把调好的酱料倒菜上,应声说:“是啊,我也纳闷这个,卫知新肯花大价钱给他做神经反射手术,他总得有过人之处吧?我观察他,却觉得他心智像小孩,尤其是跟你打架的时候,一直说自己是阿秀。”
苏鹤亭回想了下跟阿秀的交手,两个人对话没超过十句,但是阿秀确实奇怪,每次行动都是听命行事。想当初,他都挖掉蝰蛇的改造眼了,阿秀还能待在楼顶观望,未免太过冷血无情。
隐士说:“你杀了卫知新,这两个人没地方待,只怕会狗皮膏药似的缠着你。蝰蛇脑子不灵光,冲动易怒,我怀疑他昨晚是被人当成枪使了。”
苏鹤亭把水杯放下,说:“这两个人都受了伤,想继续报仇就得修复植入体。”
黑市的地下诊所有无数个,但能修阿秀的没几个。
隐士一点就通,把盛好的菜递给苏鹤亭,道:“懂了,我跟森说,让他们也帮忙留意一下。”
苏鹤亭说:“这次就别告诉森了吧。”
隐士一愣,继而小声说:“不是吧,你还怀疑森?”
苏鹤亭端起盘子,道:“说什么呢?我不是怀疑他,我是谨慎。”
他不怀疑森,森和佳丽是过命交情,但他怀疑森背后的交易场。昨晚从飞行器上跳下来的袭击者全是兽化拼接人,在黑市能拥有大量兽化拼接人的地方就是交易场。
隐士说:“可我们救你的时候,森的人还打了掩护呢。”
苏鹤亭道:“是,我们也付了酬金。”
酬金就是福妈,苏鹤亭还记得,他醒来那天早上,福妈就是出门跟森谈生意。
隐士在瑶池里有包厢,对森的好感不亚于对脏话组织,闻言正准备再感慨,玄关处一直垂头的家政机器人忽然抬起头,从小板凳上蹦下来,喊道:“先生,天黑了!”
客厅的两面窗帘“唰”地打开,露出外边蒙蒙亮的天。
隐士看时间,道:“说反啦!现在七点多了,天刚亮。”
家政机器人摇头,再次说:“天黑了!”
苏鹤亭想到惩罚区,他把盘子塞给隐士,道:“好好做饭,我去叫人。”
隐士说:“欸——”
家政机器人连忙追上苏鹤亭,跟着他一起上楼。苏鹤亭到了房间门口,腹稿还没打好,那门就自动开了。
谢枕书头发潮湿,澡刚洗一半就出来了。他见到苏鹤亭,立刻说:“我要上线了。”
苏鹤亭道:“上。”
他说完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没接口,进不去。
谢枕书说:“多则十二个小时,少则四个小时,你……”
苏鹤亭道:“我在这等你。”
谢枕书就要这句话,他转身,露出房间里正在流动的数据雨。操作台大亮,有关惩罚区的各项数据都弹在半空。
苏鹤亭扫到了“出生地”、“傲因”等关键字样。他猜测,这就是帮助长官在惩罚区内“预知”的数据分析。
谢枕书进入营养缸,操作台自动降下连接接口,调控着复杂的连接线。他摸到后颈处的脑机接口,道:“我去了。”
苏鹤亭颇感新奇,说:“哦,早去早回。”
谢枕书便插入接口。
“一级防御已启动……
“守护您的安全。
“请随时保持冷静。
“注意上线时长,避免过度疲劳。
“欢迎您……”
房间内的悬浮显示屏在音落后全部消失,只剩下数据雨在疯狂刷新。谢枕书呈半靠状静止,他紧闭着双眸,十字星垂在了颈侧,整个人犹如冬眠,只有胸口还在细微地起伏。
嗯——
苏鹤亭观察长官片刻,歪过猫耳,问家政机器人:“他不冷吗?”
家政机器人垂头,看了看自己的铲子手,忽然灵机一动,把铲子手换成加热器,对准苏鹤亭,吹出热风。
苏鹤亭被吹得头发乱糟糟,赶忙制止它,说:“不是我,我不冷。”
家政机器人停下吹风。
苏鹤亭说:“他平时都这样上线吗?”
家政机器人垂着双臂,点点头。
苏鹤亭拉过椅子,反过来坐下。他一手托腮,就这样盯着谢枕书,心道:他就这样一个人上线、一个人下线,可他明明认识我,为什么从来不提?
过了片刻。
猫想:我是直接问他还是等他交代?
可惜长官神情漠然,对苏鹤亭的心思全然不知。连接就好像灵魂出窍,即便身体还在这里,却显得冷冰冰的。
苏鹤亭把椅子挪近,几乎要靠到营养缸了。他朝里面看,那些连接线带着金属质感,反而把平时极具距离感的谢枕书衬出几分苍白来。
家政机器人说:“猫先生该吃早饭了。”
苏鹤亭道:“等会儿。”
家政机器人亮起时间表,说:“猫先生该吃——”
苏鹤亭道:“停,这也是谢枕书设置的吗?”
他没指望家政机器人回答,岂料家政机器人竟然说:“有关猫先生的一切都是先生设置的。”说完不等苏鹤亭再提问,它就转回铲子手,捂住脸,“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猫先生更珍贵。”
第66章 警长
苏鹤亭呆了少顷, “哦”一声。他的侧颈逐渐红起来,忍不住拉了拉T恤领口,佯装散热, 其实心脏狂跳, 尾巴正在左右扫动。
家政机器人继续提示:“猫先生该吃……”
苏鹤亭心思乱飘, 哪还在吃饭上。他注意力都在谢枕书脸上,好像能把人盯出花来。
楼下的隐士把饭弄好, 却等不来人。他摘了围裙,撩起下摆上楼,敲门问:“人在不在?吃饭了呀。”
卧房的门开了, 苏鹤亭说:“禁止喧哗。”
隐士道:“还玩呢?赶紧叫谢哥吃饭。”
苏鹤亭把门虚掩, 不给隐士看, 道:“只有我吃。”
隐士问:“为什么只有你?谢哥不吃?”
苏鹤亭说:“他晚点来。”
隐士一脸疑惑, 跟着苏鹤亭下楼,屁股刚挨着凳子,看苏鹤亭一阵风卷残云。他握起筷子, 说:“你是饿了多久?慢点吃吧,锅里还有。等下你再叫叫谢哥,再忙也得吃饭。来尝尝这个, 这道……欸,你站起来干吗?吃好啦?”
苏鹤亭放下碗筷, 道:“吃好了,一会儿你自己回房睡觉,别出门了。”
隐士料想他俩有事, 还是自己不好过问的那种, 便说:“那我把饭焖锅里,你俩谁饿了谁下来吃……”
他话还没说完, 苏鹤亭已经没影了。
家政机器人守在卧室门口,见苏鹤亭回来,跟着他进屋。一大一小就在营养缸边坐下。
苏鹤亭心里像猫抓,可惜他叩不开记忆门,想不出什么熟悉的点。他心道:别人失忆还会做梦,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如果不是珏的日记,我根本想不出自己会在惩罚区里干吗。
家政机器人进入发呆状态。
苏鹤亭趁机说:“我们来玩游戏吧。”
家政机器人眼睛一亮,十分开心。
苏鹤亭说:“这游戏叫我问你答,是检测家政机器人对主人了解程度的小测试,你要答清楚、答明白才算数,懂了吗?”
家政机器人叠起铲子手,大眼睛明亮,边点头边道:“答清楚,答明白。”
苏鹤亭单手撑脸,看着它,说:“第一个问题,谢枕书喜欢大白猫零食吗?”
家政机器人答:“不喜欢!”
苏鹤亭问:“好,干脆利落,我很欣赏你。第二个问题,谢枕书喜欢吃糖吗?”
家政机器人道:“不喜欢!”
苏鹤亭心想:他竟然都不喜欢!那他随身带着的大白猫奶糖是给我的吗?
想到这里,猫的嘴角已经扬了起来。他尾巴翘起,说:“很好很好,接下来我要问你复杂点的,谢枕书一直住在这里吗?”
家政机器人说:“是的,先生一直住在这里。”
苏鹤亭失忆前在光轨区,那他和谢枕书就是在惩罚区里相识的?猫转念一想,又不确定,毕竟谢枕书对狩猎实验也很了解,两个人搞不好在旧世界就认识。
他问:“谢枕书是黑豹成员吗?”
家政机器人道:“不是,猫先生才是!”
苏鹤亭倒不意外。
根据资料,黑豹成员身上都有自己的编号文身,苏鹤亭的“7-006”位置隐蔽,藏在右手大臂的内侧,而他跟谢枕书几次亲密接触,没在长官身上发现过编号文身。
苏鹤亭收回思绪,道:“最后一个问题,他……”
猫再次想起飞头獠子的话。
【我亲眼看见过他在暴雨中痛哭,那一幕犹如电影画面,被祝融定格,反复凌迟。】
苏鹤亭笑容渐敛,情绪无端低落。他转回目光,继续看谢枕书。
长官的鼻息很浅,操作台落下的阴影笼罩着他,他在寂静中好似要融化的冰。
不到一个小时,苏鹤亭已经体会到了难熬的滋味。他很少等人,因为耐心不够。可他这样坐着,竟然不觉得枯燥,只是看着谢枕书,想跟谢枕书讲话。
家政机器人没等到问题,却不吵不闹。它抱着身体,滑行到椅子边,坐在那里不动了。
半个小时后,苏鹤亭打起了哈欠。他放下手臂,抱着椅背,眼皮沉重,开始犯困。房间内的钟表走得缓慢,他就这样睡着了。
* * *
大姐头坐在椅子上,周围都是烟味。她默不作声,把手上的资料翻了又翻。这是委员会下设的讨论组,在座二十来个人,除了她跟一个记录员,其余全是男的。
那倒霉催的审讯官坐得老远,把烟抽了一支又一支,说:“我还是那句话,人是在武装组眼皮子底下跑的,押运这块,女组长才是行家。”
他这两天日子不好过,被卫达和审讯厅当作皮球踢来踢去,谁都想他背锅,他还偏偏谁都得罪不起!他坐这里熬过了一批一批的审问,就硬耗,打算把原因都推到大姐头身上。
大姐头也不好过,但她要体面,面上瞧不出倦色,说:“那晚负责押运的主力军都是卫达和审讯厅的人,我就算是行家,恐怕也不顶事。”
她的弦外之音很明确,苏鹤亭是审讯厅拿的,出了监禁所就不归她管,人跑了也跟她没关系。
审讯官不占理,可他脸皮厚,胡搅蛮缠起来,道:“话不能这么说,你也派了个小队跟着吧?当时乱起来,我怎么没见你的人出来帮忙?”
大姐头把资料摔了,说:“我派过去的小队都死完了,你也没给我一个交代。”
审讯官越发不讲道理,道:“女组长,你这话说出来笑死人,哪有上级跟下级交代的道理?你们武装组保卫生存地,有牺牲不是正常?我问你的话你怎么不回答?”
“哎呀,别吵啦,你们在这吵吵嚷嚷,闹得我头疼。”
主持讨论的是个刑天监察警长,名叫钱钢,刚过四十,保养得当,没秃没胖,就是细皮嫩肉的,不怎么出门见光。他虽然是个监察警长,但职位是“世袭”来的,刚当差没几天,连黑市有多少个武装组都不知道。
他说:“这都不是事儿,不就是跑了个拼接人吗?拼接人都在黑市做牛做马啦!他难道还能逃出黑市?你们真是的,都干了这么久了,遇到点事就急躁。”
黑市的监察警长一共有十六个,从属于生存地总督的下设监察机构,后来职能扩充,变成了监察、管理一体的职位,是负责生存地安全重要人物,有开启生存地一级警戒的特权。
钱钢心里有主意,就等着他们问。
审讯官深谙此道,听出意思,赶忙把领带拉直,说:“警长是见过世面的人,您给提点提点。”
钱钢很满意,笑一笑,道:“这件事的关键问题是什么?是卫达不高兴。他死了儿子,犯人又跑了,换哪个当老子的受得了?既然这样,那我们让他高兴高兴不就好了。女组长,你调查过犯人,他有没有兄弟姐妹,或是亲朋好友?”
大姐头挤出微笑,道:“没有,犯人光棍一个。”
“不能吧?他就算是个孤家寡人也该有认识的人。哎呀,”钱钢喜欢用“哎呀”,每次讲起来就皱眉头,“我们这不是在追究谁的责任,是在解决问题,你不要意气用事,故意隐瞒。”
审讯官说:“是啊是啊,我都知道苏鹤亭有朋友!他杀卫知新,就是为了朋友。”
钱钢说:“把这些拼接人的资料调出来,找个理由拿了——”
大姐头气极反笑,问:“什么理由?”
审讯官抢答:“袭击叛乱,非法持枪!这必须严惩。”
大姐头说:“你有什么证据是苏鹤亭的朋友干的?这事可记录下来了,稍后要给总督过目,没凭没据,我不参与。”
“啊,”钱钢怕总督,闻言转过头,看着审讯官,“你有证据没有?”
审讯官一急,把腿蹬直,说:“我当晚看见了呀!”
钱钢点点头,又看大姐头,道:“这不就结啦?有人证足够了。你把犯人朋友的资料都整理出来,赶紧发给卫达,让他别闹了。”他自认为体贴,往大姐头跟前坐了坐,“你不要太争强好胜,给他个台阶,这事就翻篇了。”
——这都他妈的什么酒囊饭袋。
大姐头没作答,她站起身,往外走,对背后的喊声充耳不闻。她想上楼跟总督面谈,等电梯开了,却看见卫达。
卫达拄着拐杖,皮笑肉不笑,道:“去哪儿,女组长?”
大姐头看见卫达胸口的白花。
卫达说:“总督接见了我,亲自给我戴的花。知新这个案子,以后就转交给钱警长负责了。”
大姐头腕间的银镯垂落,她单手抄兜,道:“是吗。”
卫达迈出一步,说:“我听说你未婚,也没生过孩子。女组长,我真心觉得,这两样比工作更能给你成就感,所以劝你一句,别把时间耗在工作上,多关心关心自己。”
大姐头神情自若,嘲讽道:“你死了儿子,倒比以前像个爸了。”
电梯门开开合合,提示音“嘀嘀嘀”响。
卫达将拐杖敲在大姐头脚边,说:“你觉得自己聪明伶俐,能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跟苏鹤亭背后的人联手,把我耍得团团转,”他经过大姐头,“可你怎么不想一想,是谁给了你苏鹤亭的资料,又是谁给了你潜入惩罚区的接口?总督早把惩罚区研究透了,你还在沾沾自喜。我提醒过你,你对惩罚区的探索都是白费功夫。”
他说完扬长而去,留下大姐头面对电梯,直到电梯闭合,她也没上楼。
第67章 下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鹤亭隐约听见水的“哗啦”声,随后身体一歪,好似掉进了云间。他睁眼, 跟谢枕书打招呼:“嗨。”
谢枕书扶着猫歪倒的身体, 道:“上床睡。”
苏鹤亭摸到椅背, 直回身体。他打了个哈欠,活动着酸痛的脖颈, 说:“我睡够了,你在惩罚区还顺利?”
谢枕书道:“顺利。”
苏鹤亭看了眼表,时间刚刚好四个小时, 长官非常准时。但不知道什么缘故, 谢枕书拔掉连接线后一直没起身。
苏鹤亭身体前倾, 认真地问:“你怎么了?”
谢枕书静了片刻, 说:“力竭了。”
他语气平静,仿佛这是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苏鹤亭顿时充满力量,凑近了些, 像是在端详稀奇宝贝,道:“你两个世界来回穿梭,到处打架, 早该累了。”他自告奋勇,举起双手, “力竭没事,我来把你弄出来!”
谢枕书说:“好。”
苏鹤亭挪开椅子,握住谢枕书的两只手臂, 想把人拉出来, 又觉得太过粗暴,于是改为架。
谢枕书:“……”
苏鹤亭力气不小, 可长官浑身湿透,也不轻,他只好从架改成拖。猫的尾巴高高翘起,先把长官的一只手臂挂到自己肩头,再把长官的上半身环住,然后向缸外拖。
谢枕书身上的营养液浸湿了苏鹤亭的T恤,他只要再垂一垂头,十字星就能碰到苏鹤亭的脸颊。
苏鹤亭说:“洗澡?”
谢枕书只“嗯”,不讲话。
苏鹤亭便把长官拖向浴室,家政机器人急急巴巴地跟在两个人后面,把铲子手换成小拖把,一路擦着流下来的水迹。
猫一边拖人,一边问:“以前没人的时候怎么办,你就那样浑身无力的泡着?”
谢枕书的十字星在挪动中摇晃,他说:“缓一会儿就好了。”
苏鹤亭抬脚,关上浴室的门,顺便把表情“v”的家政机器人也关在了外面。家政机器人举着两只小拖把,眼睛眨巴,无法理解浴室门为什么会紧闭。
苏鹤亭把谢枕书送进浴缸里,用浴巾把他脖颈和头部都裹起来,一顿搓揉,最后打开浴巾,关切地问:“你感觉好点了吗?”
谢枕书额前的头发乱翘,面色恢复些许,说:“嗯……”
苏鹤亭蹲在浴缸边,说:“我把热水打开,你能自己脱衣服……吗?”
他只是礼貌地询问一下,谁知谢枕书头上的浴巾滑掉,一动不动地看向他。
苏鹤亭心道:糟糕!
他尾巴甩动一下,在满心的糟糕中压住嘴角的笑意,说:“我只帮你脱衣服噢。”
谢枕书道:“可以。”
苏鹤亭三下五除二,把谢枕书上线前匆忙套上的衬衫扒了,还不慎拽掉了两个扣子。他跟谢枕书泡过汤,也算坦诚相待,可这样单方面的注视却是头一回。
长官身量极佳,除了肩臂和胸膛,腰腹线条最明显。
苏鹤亭拎着衬衫看了半晌,忽然鬼迷心窍,竟然想当场撩起自己的T恤下摆,来对一下腹肌。可他手摸到腹间,对上谢枕书的视线,又清醒过来,一脸严肃地说:“就脱到这里吧,剩下的你自己加油,我去外面等你。”
谢枕书说:“不行。”
苏鹤亭:“?”
谢枕书说:“裤子还没脱。”
苏鹤亭都站起来了,闻言后退一步,惊得尾巴直翘,道:“还要脱裤子?!”
谢枕书微微偏头,缓解脖颈的酸痛,说:“……你穿裤子泡澡吗?”
苏鹤亭说:“这多不合适!”
谢枕书道:“那你打开水。”
苏鹤亭拎着花洒头,在开水前犹犹豫豫,又蹲下来,趴在浴缸边沿,用商量秘密的语气问:“真的要脱吗?”
谢枕书说:“我穿了短裤。”
苏鹤亭一手捂脸,无法应对长官直接的目光,道:“不、不是这个问题……”他纠结几秒,把花洒头塞给谢枕书,极小声地说,“我没给人脱过裤子。”
谢枕书握着花洒头,说:“我也没被人脱过裤子。”
苏鹤亭道:“那我解皮带了啊。”
谢枕书道:“嗯。”
苏鹤亭深吸口气,伸出手,解开谢枕书的皮带。因为靠近,甚至能听到谢枕书的呼吸声。猫手指微抖,他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那点不该有的刺激徘徊在他的脑袋里,他像是被谢枕书下蛊了,干什么都会脸红。
别人的身体没什么好看的,猫经常会撩起T恤,欣赏自己的腹肌,他在这件事上只有攀比心,但面对谢枕书不行,他会想些有的没的。
好不容易脱完了,苏鹤亭反倒出了一身的汗。他把裤子丢到一旁,用尾巴拍出热水。那花洒头“呲——”地喷出水,正好喷了他半身。
苏鹤亭:“……”
谢枕书转了下花洒头,道:“歪了。”
苏鹤亭说:“你是故意的!”
谢枕书道:“不是。”
苏鹤亭说:“你肯定是故意的,我走了啊!”
他话音没落,谢枕书就把花洒头朝着他转回去了。
苏鹤亭:“……”
这下好了,他是真的湿透了。
家政机器人听见争执,在门口急得团团转,说:“不要吵啦不要吵啦。”它滑行时举高自己的显示屏,用家里的几个发声装置一起喊,“不要吵啦!”
隐士在楼下听见声音,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几步跑上楼,问:“谁吵啦?!”
他“咚咚咚”敲门,神情比语气热切多了。
隐士手机没了,一个人待楼下吃饱了睡,睡饱了醒,真愁无聊呢,好奇心挠得他浑身难受。
门开了,家政机器人被丢进了隐士怀里。
他喊:“关于你俩在房间里待了一天这件事我有看法如果有什么难处不如大家一起——”
门又关上了。
隐士:“……”
半晌后。
苏鹤亭泡在浴缸里,头顶着泡沫。热水正在“咕噜咕噜”地冒,他的心也在“咕噜咕噜”地翻滚。蒸腾的热气缭绕,他和谢枕书相对无语。
谢枕书说:“小顾向你问好。”
苏鹤亭道:“哦。”
谢枕书说:“惩罚区欢迎你。”
苏鹤亭道:“哦。”
谢枕书说:“我不是故意弄湿你的。”
苏鹤亭尾巴冒出水面,把水“啪啪”地拍向谢枕书,道:“我信你个鬼!”
两个人各占一边,苏鹤亭的尾巴伸直了就能碰到谢枕书,那毛绒绒的尾巴泡进水里更加毛绒绒。
谢枕书盯着尾巴,看它游来游去,忽然道:“我明天天黑前要再去趟惩罚区。”
苏鹤亭稍作思考就懂了,道:“刷新点还是没有动静?”
谢枕书说:“嗯。”
苏鹤亭抬起条腿,用来撑手臂,心道:既然珏的日记触发条件是我,那其他东西有没有可能还是我?如果它真的信任我……可是大姐头还没消息。
猫后仰,靠着边沿,耍起赖来,拉长声音说:“我也想上线。”
谢枕书道:“有一个办法。”
苏鹤亭用尾巴比出个“?”
谢枕书说:“我们意识连接,用一个接口上线。”
第68章 再连
水汽团腾, 猫竟然回答:“好耶。”
谢枕书颇为意外,他以为苏鹤亭不会答应的,毕竟昨晚猫还把意识连接当作“限制级活动”。
苏鹤亭心里另有打算, 他把尾巴收回腿间, “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来, 说:“就这么说定了。时间还早,我冲个头发下去吃饭, 你要不要一起来?”
谢枕书道:“要。”
苏鹤亭拽紧浴巾,跨出浴缸。他打开花洒头,把头发马虎地冲了冲, 撩起把水就准备跑, 被“恢复正常”的长官拎了回去, 吹干了头发。
两个人下楼时, 隐士正在跟家政机器人玩贪吃蛇。那悬浮在客厅内的胖头蛇绕着家政机器人转,让它两眼发光,一个劲儿的鼓掌。
隐士见到他俩, 说:“你们再不出门,我都想报警了。吃饭吗吃饭吗?”
苏鹤亭扶着栏杆,轻松翻过去。他用脚勾过椅子, 坐在上面,道:“吃, 都吃。”
隐士兴高采烈,趿上拖鞋跑去做饭。他没什么大志向,过完一天是一天, 平时钻营都是为了求生, 现在好了,住在这里, 万般烦恼皆放下,研究起了旧世界菜谱。
隐士颠勺的时候总拿眼睛瞅苏鹤亭,瞅完又瞅谢枕书,发现他俩穿的是同款衬衣,继而想到上回打肥遗。他那会儿就怀疑苏鹤亭恋爱了,可苏鹤亭不说。他想:看看,现在还不是露馅了?衬衫是谢哥的呀。
苏鹤亭给他看烦了,问:“有事?”
隐士说:“没事,想起个新闻,跟你们分享分享。”
苏鹤亭说:“说。”
隐士把饭热好,推到两个人面前,道:“那新闻说啊,有一对特许伴侣,感情很好,堪称模范伴侣。他们某天开始沉迷于意识连接,搞得两个人骨瘦如柴,十分憔悴。”
谢枕书:“……”
苏鹤亭坐姿不羁,听到最后,端水的手都歪了,想反驳,又想不出别的借口,只好装作没听见。
隐士见他俩都没反驳,越发笃定他们是在房间里连接,便说:“那晚在教堂,看见沙发没有?上面躺的人就在进行多人连接,这种事很容易上瘾哒!”
他一句“多人连接”,险些呛到苏鹤亭。
猫没有隐士见识多广,对意识连接的认识还很纯粹,平时也不关注这些,哪知道脏话组织这么开放。他捏着筷子,道:“停!我要吃饭了!”
隐士便看向谢枕书,说:“谢哥——”
谢枕书垂眸,在吃饭前纠正:“不是群交。”
苏鹤亭:“……”
救命。
快别说了!
两个人吃完饭,谢枕书就再次上楼,他得在连接前小睡一会儿。
隐士百无聊赖,非得自己刷碗。他系着围裙让家政机器人在旁边唱歌,家政机器人的“v”变作了“o”,准备用假唱蒙混过关。
苏鹤亭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犹豫起来。鉴于上次连接的反应,他担心自己又当机,所以想寻求场外援助。他摸出手机,在打不打电话中纠结,忽然听见一段激昂的“保卫联盟玫瑰之歌”。
苏鹤亭:“……”
他说:“吵死了。”
家政机器人立刻收声,捂住嘴巴。
客厅一静,苏鹤亭的电话反而打不出去了。他憋了一会儿,不想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跟福妈聊天,于是说:“……放小声点。”
家政机器人便小声放歌。
苏鹤亭举起手机,又放下,改成发短信。他给福妈发:妈。
福妈的回复很快:有事说。
猫崽:我。
福妈:?
苏鹤亭拧起眉,手指停顿,内心十分忐忑。过了片刻,他一鼓作气地输完:我意识连接后会当机!!!
福妈:哦。
福妈:信息器过载,正常。
猫崽:每次都会当机吗?我该怎么办?
猫崽:妈妈。
猫崽:喂。
——问题不大。
福妈用机械臂拎开手机,继续专注在拼模型这件事情上。她戴着眼镜,嘴里念念有词,几秒钟后就忘了苏鹤亭这个人。
可恶。
苏鹤亭捏着手机,听见《保卫联盟玫瑰之歌》在循环播放,说:“下一首!”
隐士道:“要不你上去吧?你坐这儿我俩都不能玩了。”
苏鹤亭不挪屁股,他上楼只能去谢枕书的卧室,因为谢枕书就没给他说过他应该睡哪间客房。他抱起手臂,听了一会儿,没法像隐士那样陶醉。他忽然站起来,走到墙跟前,看见有幅画,就随口道:“我看会儿画。”
隐士把刷好的碗摆起来,说:“这画可是古董哟。”
苏鹤亭没什么艺术天赋,心道:就这?我也能画。
那画是一幅绕得乱七八糟的线。
猫凑近些许,鼻尖微动,嗅了嗅。
奇怪。
这画上竟然有股谢枕书的味道。
家政机器人滑行过来,中断歌声,指着画喊:“猫先生!”
苏鹤亭:“?”
什么玩意。
我长得像一团线?
家政机器人拍拍手,很高兴的样子,又喊:“猫先生!”
苏鹤亭弯腰,从下往上看,看那画的线条挤来挤去,突出的两角还真挺像猫耳朵的。他甩了下尾巴,弹了下家政机器人的脑门,道:“别瞎喊,玩你的去。”
家政机器人捂着脑袋跑了。
苏鹤亭在楼下待得无聊,过了片刻,还是上楼了,结果发现卧室的门是虚掩的。
嗯——?
猫的两只猫耳竖起来,被那缝隙间透出的灯光吸引了。他轻轻推开门,看见卧室内的床头灯是开的。
谢枕书正在睡觉。
这人怎么不关灯?
苏鹤亭想了片刻,进去把灯关了。
这房间没有窗户,熄灯后就像个密封的盒子。谢枕书没脱衬衫,趴着睡的。他的手搁在被褥上,指间还拢着一本薄薄的童话绘本。苏鹤亭目光停顿,抬手给谢枕书拉被子。被子拉到一半,手就被捉住了。
猫说:“装睡。”
谢枕书道:“嗯。”
苏鹤亭问:“怎么不睡觉?”
谢枕书沉默片刻,道:“你好久才上来。”
苏鹤亭仿佛被戳破了心事,目光仓促逃离他的手,随便找了个借口:“我盯着隐士洗碗……快睡吧。”
谢枕书突然问:“连接吗?”
苏鹤亭道:“嗯……嗯?”
谢枕书手指收紧,用了点力气,像是要攥紧苏鹤亭。他的心意仿佛见不得光,只能藏在黑暗里说。他会背无数清规戒律,但他不擅长撒谎。
他说:“连接吗?待在这个房间,别盯着隐士了。我会克制自己,不会咬你,也不会撕烂你……好吗?”
苏鹤亭摸了摸鼻尖,道:“干吗……我又不是小孩,”他红着脸,语气却很了不起,“我根本没在怕的噢。”
操作台亮起来,两个人面对面。
苏鹤亭说:“先连接,再上线。”
谢枕书把显示屏一个一个关掉,道:“我会看着时间。”
这次是实验,所以没有用到营养缸。操作台自动升降,发出“嗡”的调整音,最后停在了两个人的侧面。那些流动的数据雨颜色变浅,逐渐消失。
一回生二回熟,苏鹤亭这次自觉把腿并拢,交出了尾巴。
谢枕书说:“放松。”
苏鹤亭直接闭眼。
这次的晕眩感很小,只持续了几秒。几秒后,那片绚丽温柔的海再次出现。苏鹤亭放轻呼吸,进入某种平和的状态,刺激信号正在活动区里沉睡。
谢枕书在入侵前学会了耳语:“我进来了,别紧张。”
他入侵那片海,和第一次不同,这次他很稳,或许是怕过于凶猛会激起苏鹤亭的抗拒。
苏鹤亭听见谢枕书的呼吸声,微微喘息。他唇齿张开,在那细微的抗拒里出着汗。猫的重量都压向了长官,如果从现实里看,这个姿势既像依赖又像索吻。
谢枕书再次感受到自己的糟糕,他那些承诺在猫面前不堪一击,他很想——
很想亲亲猫。
这句话犹如坠入意识海洋的禁果,瞬间激起呢喃的浪涛。
可怜苏鹤亭,禁片都没看过几部,先被一声声的禁语埋没。他仿佛被长官拆开,又被长官攥紧,不论如何揉捏都归长官所有。有片刻,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在发热。
苏鹤亭的硬气只存在了几分钟,声音略微颤抖,说:“谢枕书……”他想缓口气,可是做不到,他的耳边、心头、脑袋里都是谢枕书。他乱糟糟的,在不自知的某刻求饶:“喂……别……”
谢枕书眼眸半睁,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冷静。
——可是太糟糕了。
苏鹤亭的脸就凑在他面前,微皱着眉,像是在承载他的蛮横。
我可以亲你吗?
对不起。
你好可爱。
谢枕书远离猫,又靠近猫。他总在忍耐,但现在,他在汗水里,垂下头,用声音清晰地问出来:“我可以亲你吗?”
苏鹤亭没回答。
谢枕书喉间轻动,错开目光,但他的想法没有停止,反而朝着更加疯狂的地方去了。
他是个可悲、贪婪、没有自控力的家伙。
“叮咚——”
操作台忽然响起来。
“一级防御已启动,欢迎您。”
惩罚区的强风猛地刮来。
苏鹤亭睁眼,发现自己正在下坠。他拽紧前襟,在空中大喊:“搞——什——么——!”
偏偏在这一刻上线!
此刻的惩罚区正值晴空,苏鹤亭头发被吹开,让太阳照得睁不开眼。等坠一半,他忽然觉察不对,兜着被风灌满的衬衫,震惊地喊:“等等!我他妈怎么还是个小孩?!”
第69章 见面
小顾盘腿坐在车顶吃面, 忽然见半空坠下个人,他稀奇道:“我看见长官——”
那人被菱形碎片兜住,落在装甲车附近, 砸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扬起无数灰尘。
小顾被迎面扑来的灰尘呛到, 他把筷子插回随身携带的筷子筒里,双手护着自己的营养面, 道:“咳、咳!怎么回事?!”
车内的其余几人纷纷探出头。
俞骋戴上眼镜,说:“真、真的是长官!”
花栀把面吸完,别开耳边的碎发, 露出小熊发卡。她偏头看了两眼, 说:“是长官, 还提着东西呢。”
东方挡着阳光眺望, 道:“提着什么?新武器?我看不清。”
车顶上的小顾赶忙放下饭碗,说:“让我来让我来!我有新眼镜。”他抬手扣上儿童墨镜,端详了会儿, 倏地皱起眉头,很是困惑的模样,“不是武器吧, 我看像是个活的。”
烈日下的余灰散去,露出长官的真容。菱形碎片已经被收起, 变回了纯黑色的钢笔,插在长官的衬衫前兜。他抬起手臂,提着——
四人组瞠目结舌, 异口同声:“猫!”
苏鹤亭捂住耳朵, 表情凶恶,道:“看什么?”
他平时很威风, 只准自己看别人,不准别人看他。可他此刻只有一团,像个黑色绒球,纵使表情凶恶,也没什么威慑力。
小顾捧腹:“你也变小了!”
苏鹤亭顿时炸毛,尾巴翘得笔直,嘴硬道:“我今天只不过出了点故障罢了!”
这惩罚区的判定时好时坏,简直像是专门在跟他作对。
小顾勉强止住笑意,把饭碗又端起来,说:“好好,一点故障。可你这次怎么跟长官一起上线?你们在现实里——”
“咳咳!”
底下突然传来一片剧烈的咳嗽声。
小顾及时打住,话锋一转:“你现实里的身体怎么啦?”
苏鹤亭心思都在变小这件事情上,被小顾问到,不肯当着他们的面垂头丧气,便昂首挺胸,故作镇定,说:“我很好,我没事。”
小顾不信,说:“怎么可能没事?”
谢枕书把猫拎到了臂弯,但是猫太小了,几乎没什么重量。他把猫带到装甲车前,道:“不是身体的问题。”
那是什么的问题?
大家都竖起了耳朵,可惜长官没说后续,他们心里再好奇,也没人敢追问。只有东方笑起来,道:“惩罚区对偷渡接口的判断没那么准确,毕竟不在主神系统的监管下,出错也是有可能的。你如果没事,可以多上来几次试试,说不定能调整回原样。”
岂料苏鹤亭只拍了拍尾巴,没有接话。他现在没了接口,想上线就得跟谢枕书意识连接。两个人意识缱绻,难分难舍,保不准会出什么事。
猫正想着,后颈就被轻捏了一下。他“啊”了一声,倏地回头,却见谢枕书没动作。
见鬼了!
苏鹤亭摸到自己后颈,心道:我这几天想七想八的,想出毛病了?
俞骋怕他不快,从车里拿出碗面,问:“你……长官要不要吃?我们带够了两天的量,一人三碗还多出一份呢。”
苏鹤亭问:“这就是营养面?”
这面名字叫做营养面,实物却清汤寡水的,一顿吃三碗都难以果腹,更何况他们要两天吃三碗。出生地的储蓄粮坚持不了多久,这是他们回到地面上的原因。
谢枕书道:“我们吃过了。”
苏鹤亭挂在谢枕书的手臂上,隔着车窗往里瞧。花栀平时不爱笑,也不爱讲话,可是她今日看到小苏,心情很好,大方地把自己吃完的碗给他瞧,甚至主动开口:“就长这样。”
苏鹤亭说:“哦。”
他觉得主神系统小气,又觉得主神系统阴险。如果珏的食物不再刷新,那大家就得指望着营养面活下去。可是营养面不仅每日限量,还吃不饱肚子,长此以往,幸存者之间必生矛盾。
苏鹤亭想到这里,道:“可惜神魔都是堆破铜烂铁,不能吃。”
小顾说:“怎么着,你还想吃神魔?不过也是,想想它们的体积,要真能吃,我们就不再愁肚子饿了。”
花栀道:“你想得挺美。”
几个人相互打趣,算是轻松气氛。车内亮着显示屏,上面标有附近的刷新点。他们还没放弃希望,打算吃完饭继续检查。
小顾说:“这儿离游乐园很近,里面有个摩天轮,白天可以坐在上面朝外看,如果运气好,能看见在神魔地游荡的毕方。猫,你见过它们怎么走路没?”
他说着,用筷子在半空比画。
“它们就一条腿,一跳一跳的。”
生存地没有游乐场,苏鹤亭都快忘了摩天轮是个什么东西了。他听小顾讲得有趣,心里却只惦记着神魔地。他还记得小顾说过,穿过神魔地会看见无数巨大佛像,那不仅是惩罚区的终点,还是谢枕书去过最远的地方。
小顾话还没有说完:“别看它们跑不了,飞还是很快的,总是跟在祝融的战车后面,跟灯笼似的。”他说到这里,忽觉失言,赶紧补救,“它们就爱‘哔’,白天在神魔地巡逻也会这样叫,每次一叫就放喙间炮,烧得飞头獠子乱飞。”
他话音方落,挤出的笑还没笑完,众人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哔——”声。
城市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便阴云骤现。几滴雨先来,随后潮湿感迅速延伸,不到片刻,天已经黑了一半!
小顾惨声道:“不是吧?!我就是说说而已啊!”
街道间的风顿时加速,呼啸猛冲,险些把小顾从车顶掀翻过去,几个人纷纷抬臂。谢枕书罩住苏鹤亭的背后,顶着风,看见天际滚滚浓云中掺杂着火光。
“宵禁——”
机械太监尖细的声音响彻全场,他一手向前,停顿须臾。
雨“轰”地下起来。
机械太监这才颔首,扭动着头部,把手臂拉平,喊道:“过!”
一道黑影敛翅而出,冲到半空,忽振双翼,紧接着掉头向下,朝着他们俯冲过来。
苏鹤亭揪着谢枕书的衬衫,猫耳被风扯向后方。他好不容易看清来者,足足愣了两秒。
来的不是毕方。
是鬼车鸟!
第70章 战车
鬼车鸟通体覆甲, 在俯冲间不断加速。
【X字锁定,攻击单位正在接近。】
苏鹤亭右眼内的信息正在快速更新,他抱住谢枕书的肩膀, 把头塞到谢枕书的颈窝, 露着双眼睛观察鬼车鸟。
【距离2270米。】
【距离2000米。】
这家伙长得跟斗兽场里的鬼车鸟一模一样。
鬼车鸟的九颗脑袋一齐张嘴, 对准他们的位置,发出刺耳的干扰噪音。那噪音酷似电子诵经声, 瞬间覆盖了整个城市,紧接着,漫天大雨全部静止。
苏鹤亭心里陡然生起一股熟悉的诡异感。
下一刻——
地面震动, 雨水上涌, 目光所及之物都开始颠倒。
小顾双手在身前乱抓一气, 却抓了个空, 道:“糟了,它在划分战场!”
鬼车鸟的能力是翻转,当它出现时, 一切东西都会颠倒。
【距离1830米。】
【警告。】
【攻击单位开始蓄力。】
苏鹤亭憋足了气,放声喊:“天变地、地变天,它跟斗兽场里的那只是同一个!”
鬼车鸟“嗡——”的一声响, 浑身机甲表皮变色,变得赤红。它丑恶的金属脑袋相互纠缠, 犹如混沌间的赤色利箭,旋转着撞向几人。
谢枕书长指略动,菱形碎片登时以他为中心散开。他抬手虚握, 道:“埋头。”
苏鹤亭头顶一沉, 像是被人摁了一把。
鬼车鸟夹带的狂风乱刮,来不及刹车, 一头撞在了骤现的铁盾上!
“嘭——!”
闷响震耳。
鬼车鸟的九颗头相互碰撞,发出的噪音被打断了。它扑腾着沉重的双翼,好似一只泥洼里的肥鸡。
苏鹤亭冒头,改造眼里的信息却亮起红色警告。
【攻击单位蓄力99%。】
说时迟那时快,鬼车鸟的九颗头倏地爆炸!
轰——
惩罚区剧烈震动,火光瞬间弥漫开来,转至脚下的天空中腾起数十只毕方。它们蓝羽浴火,振翅而飞,朝着四面喷吐喙间炮。那些炮弹犹如火球,从天而降,炸出层层火浪。
“鬼车让道,”机械太监竖起两指,在面前比出“噤声”的动作,“神明通行。”
电子诵经声大响,火与雨交织出混沌的夜。在那天与地淆乱的尽头,驶出辆耀眼夺目的战车。
“祝融——”
祝融稳坐在战车上,一手持鞭,一手握着火焰权杖。它身高十几米,在火光中不露真容,只有头顶的火焰在持续燃烧。它宽挺的背部缚有两条通体白甲的冷蛇,冷蛇绕着它的臂膀盘旋,表面有鳞光闪烁。
战车拖出无尽火光,飞头獠子被编穿成旗帜。它们脸色刷白,在烈焰中高声吟唱,歌颂着祝融的荣光。
“火神的战车所向披靡。
“火神的烈焰焚烧大地。
“火神的威严无人能及。”
毕方开道,拖着战车。那战车在行驶间声如雷鸣,两侧斜架的全是大口径的追踪炮,其火力足以炸平整个城市。它前置的搜索器时刻悬挂,显示着所经途中的幸存者人数。
“温度、温度在上升,”俞骋的镜片裂开几道痕迹,他根本没法直视祝融,声音颤抖,“它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苏鹤亭甩了下脑袋,右眼中的显示变得奇怪。
【X——】
【攻击单位变更。】
【危险。】
“哔——”
一发喙间炮冲来,炸在了铁盾上。
谢枕书说:“祝融行直线,让道!”
长官从没对他们说过“让道”这种话,可是这里没人比他更了解祝融,随着他一声令下,其余四人顿散。
说来憋屈,他们虽然顶着“征服者”的称号,却不复几年前的风光,遇见祝融这种级别的神魔,只有跑的份。那传说中能够弑神的队伍,实际上就剩下谢枕书一个人了。
毕方本是在无差别放炮,被祝融挥动火鞭抽了一下,发出哀婉的啼声,突然暴走,在半空中集体“哔”叫。
霎时间,喙间炮轰隆隆炸开,把倒挂的建筑统统轰得粉碎。
因为天地颠倒的缘故,巨石碎屑尽数砸向下方,雨却还在向上飞升。惩罚区一时间如同末日,是现实中没有的诡奇景观。
苏鹤亭眯起右眼,说:“我的X字……”
红色感叹号再度出现,打断了他的话。
【攻击单位正在靠近。】
【危险!危险!危险!】
“哔!”
毕方乍然掉头,改变了战车的前进方向。它们数十只挥翅,光是带起的风就能刮倒一切。
操。
苏鹤亭立即改口:“快跑!”
谢枕书早跑起来了,他冲过满是水的灰色天空,带着猫在一片混溟中奔跑,说:“你下线!”
“我倒是想,可我不会拔线,况且你还在我脑袋里。”苏鹤亭在颠簸中回头,看那战车来势汹汹,犹如巨型坦克,瞬间收回做英雄的心,趴在谢枕书耳边喊,“快跑快跑快跑!它要开炮了!”
战车的追踪炮一亮,几秒后,“轰——”地喷出。炮弹夹杂着尖锐的哨音,呈弧线追踪,几乎是贴着谢枕书的后脚跟爆炸。下一瞬,两个人就被气浪撞翻了出去!
谢枕书落地的姿势标准,没摔倒。他一手兜着掉下来的苏鹤亭,把猫抡上了肩头,接着跑起来。
苏鹤亭试着比划手指枪,可他这枪在祝融的战车面前就像是个玩具喷水枪,连火苗都没有人家的大。谢枕书飞起的十字星闪动,他脸上溅到了倒逆的雨水,苏鹤亭恍惚中,竟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祝融挥鞭,那鞭响炸起,让战车周遭的火焰越燃越烈。
【目标正在蓄力。】
蓄什么?
这家伙还在蓄力?
飞头獠子受火炙烤,神色可怖,挨个尖叫。前方拉车的毕方也不好受,在鞭挞下啼叫不止,把周遭都夷为了平地。它们鬼哭狼嚎,炮不间断,让整片区域变成了烈火炼狱。
谢枕书疾速狂奔,可是前方根本没有出路。
祝融的战车轰鸣,它举起那火焰权杖,指向谢枕书,说:“谢、枕、书!”
飞头獠子痛苦大喊:“谢枕书!”
祝融的声音变幻,时响时弱,道:“你这卑鄙的弑神者,把头——”
空间骤然扭曲。
它厉声说:“把头还我!”
轰!
祝融的怒火喷溅,它坐在战车内的身体竟然没有头颅。
谢枕书现出阿修罗,在追踪炮的轰炸里飞奔。“妄杀”相口中含着的炮筒疯狂开炮,在几声炮响中炸歪了祝融的火焰权杖,为奔逃留下了些许时间。
【目标蓄力80%】
谢枕书跳过水洼,脚步一停,突然攥住苏鹤亭的前襟,说:“闭上眼睛就能回去,我送你。”
【目标蓄力90%】
他话音一落,毫不留情,把猫用力抛向远方。
苏鹤亭没防备,被抛了个老远。阿修罗闪电般地瞬移,凌空接住了苏鹤亭,用一手盖住了苏鹤亭的眼睛。
“请保持呼吸,回到——”
【目标蓄力100%】
轰!
烈火以祝融为界,迅速燃出数十米高的焰浪,把本就混乱的世界变作无间地狱。它把暴怒尽数宣泄于此,挥舞着权杖,喊道:“不可饶恕!”
三秒后,阿修罗原地解散,变作碎片。
苏鹤亭口鼻如同蒙在雾间,他睁不开眼,也听不清声音。意识跟谢枕书难分难舍,像是黏作一块的胶水。他想说“别”,却逐渐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这里藏着谢枕书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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