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暗诛
事关萧齐羽性命, 这律法增添修改得便尤其的快。
不过短短三日,刑部新律法便颁布了天下。
“萧颜你!你竟拿父皇的性命开玩笑!”对于萧颜的做法,萧僖知道后显得十分的愤怒。
“又如何?”但就萧颜来说, 她根本丝毫不在意萧齐羽死活,她只要达到她的目的。
“父皇对你那么好!你竟如此算计他!”萧僖看着萧颜的眸中分明闪动着火星。
她是算计他。可是萧齐羽又何尝不在利用她?
“眼下对我来说救人最重要。”萧颜只冷着声音道。
事实上,在萧颜看来,眼下救谢城也是在救她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此前她以为自己杀了谢城, 整个人竟像中了邪一样的反常。
彼时她神思混乱,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全身难受, 尤其是心口特别痛。
后来才终于发现, 她想要止痛, 想要驱除身体里的邪祟, 便必须要救活谢城。
也许, 也许是此前谢城在她身上下了什么蛊也说不准。
等他醒过来之后她定要同他问个清楚!
时日如流水,转眼便两个多月过去。
眼下谢城已经成功的换了心,虽经过一阵子的调养他转危为安, 但身体终究尚未完全恢复, 当萧颜来到他住处时, 日光恰好透过窗纱照在他仍因伤病发白的脸上。
此时此刻, 他如墨眉眼愈加凌厉。
“怎么?来看我死没死?”听见脚步声, 谢城张开微阖养神的眸子。
不必看, 他也知道来人是萧颜。
她身上那抹独特的蜜和香, 他是最熟悉不过的。
“谢城, 其实眼下我并不想你死了。”来到床边,萧颜居高临下着轻启樱唇。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谢城抬眼, 投向萧颜的目光凛冽生寒。
“不是想我死吗?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救我?”
“救你?不!我才没有在救你!”听言萧颜忙朝谢城矢口否认。
“我是在救我自己!”说着,萧颜拧着眉凑近到谢城面前,激动着伸出手拽住他衣领,“谢城你是有意的是不是?你知道我要杀你,你便暗中给我下蛊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叫我杀不了你,你故意叫我杀不了你的是不是?”
一定是的!若非谢城给她下蛊,此前她怎会那般反常!
话音未落,谢城兀地反身将萧颜压倒在身下。
他凌厉眉眼隐隐透出几许思索,那双如幽潭般漆黑无底的鹰眸正死死攫住她。
萧颜……如若世上真有这样的蛊,我必叫你一生一世都脱不开!
“谢城我命令你现在、立刻帮我解了这蛊!”分明地,萧颜眉眼威慑闪烁。
倏忽地,谢城一把推开萧颜。
“滚!你最好给我滚远点!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杀了你!”
他冷冽着、凌厉着声音朝萧颜如是警告。
“侯爷,你这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天气日渐炎热,眼下萧初只着了一身轻薄纱袍,手里“哗哗”摇着红玉扇,纱袍轻撩着进入时更是带起一阵名贵的百花香风,他来到床边,信手用雕着镂花的扇骨抵了抵谢城心口处,“不是同你说过,如若不是公主大人你这心也许就换不成了。”
可谢城却并不理会萧初这话,他只抬眼对上萧初眼眸,冷着声音问:“事情怎么样了?”
目光所及,萧初唇角勾起一抹愉悦弧度。
在经过了两个多月的停朝后,萧齐羽今日终于再次临朝。
方才朝堂上也不仅下令将吏部尚书凌迟处死,更是罚了慎刑司每人半年俸禄。
无论如何萧齐羽没有想到,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竟未叫慎刑司从吏部尚书口里掏出半个有关南燕侯府的字来,要知道凡是入了慎刑司的嘴还从未有撬不开的,眼下究竟是南燕侯府真的无辜,还是慎刑司刻意放水呢?
“父皇怀疑慎刑司有南燕侯府的人在?”
早朝后萧齐羽特意留了萧僖下来说及这事。
此时太初殿中一如既往燃着醇郁的龙涎香,让人愈加神思清明。
萧齐羽靠坐在那袅袅弥漫着的青白烟雾后,虽看不清他神情,但他笃定声音却划过耳畔:“不然慎刑司绝无可能半个字都掏不出。”
事实上,萧僖很清楚吏部尚书是被萧颜嫁祸,但眼下他却并不准备言明。
“那么父皇的意思是?”萧僖顺水推舟着问。
话音落下后,只听萧齐羽沉声道了四个字:“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不难理解,萧齐羽要从根本解决问题,便是不想再留南燕侯。
这也是萧僖意料之中的事情。
毕竟此前南燕侯叛国通敌,眼下又与慎刑司纠缠不清,萧齐羽不可能再容得下他。
“去年春日儿臣亲酿了一程梨花白埋在府邸梨花树下,只是拿不准如今是否酒香清冽。”
听言,萧齐羽便晓得萧僖是明白他的,话音落下,他意味深长着同萧僖道:“南燕侯对此颇有研究,你大可领酒前往酌言尝之。”
当日深夜,萧僖便奉皇命来到南燕侯府请南燕侯酌言尝之。
跟在身后的太监端着红漆托盘,上面置着一杯清香四溢的梨花白。
“想必侯爷应该明白父皇的意思。”萧僖进入前厅后,居高临下着对南燕侯如是道。
今日这阵仗他如何看不明白?
终究萧齐羽是等不及了。
那杯梨花白里掺着什么已是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一抹如空谷幽兰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君无戏言不是吗?”
话音未落,长公主人已经来到面前将南燕侯从地上扶起护在身后,“皇上答应过本宫看在往日情分上放过侯爷,如今怎可出尔反尔?”
“关于这一点,南燕侯府不该是最清楚的吗?” 萧僖抬眼对上长公主凝重凤眸。
“若非南燕侯府背信弃义,若非南燕侯府包藏祸心,父皇又怎会如此?如今南燕侯府到了这个地步长公主又能怪谁?”
翌日还未到晌午,南燕侯就死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城。
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王府深宅,无人不在茶余饭后热烈的讨论着这件事情。
“公主,南燕侯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死了?之前皇上不是放过南燕侯了吗?”
眼下连翘将晾凉的茶水递到萧颜面前好奇着眉眼问。
原来就在半个月前萧颜遣人也将连翘接来了京都。
无论如何身边得有个亲信的人,不然做什么都不方便。
“难道南燕侯又做错了事情?难道南燕侯又惹了皇上生气?”连翘对此生出各种猜测。
就在这时,一抹佻然声音如风似的掠过耳畔,“你这话问公主大人就对了!南燕侯有没有做错事情她是最清楚的!”伴着那抹愈加馥郁的百花香气萧初来到面前,“哗哗”摇着红玉折扇,生出叫人沁爽的袭袭凉风。
这红玉折扇不仅生香还生凉,绝对是个好东西。
萧颜隐约记得此前她似乎在太初殿的库房里见到过,想必是萧齐羽后来赏给萧初的。
不由地,萧颜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话音未落,她抬眼看向萧初道:“有你在,还用得着我说吗?”
事实上昨日萧颜便已经想到:慎刑司是内务府属下机构,萧初又曾在内务府任郎中多年,定同慎刑司人都很熟稔,他要想从中作梗实在太容易不过了。
听言,萧初忙矢口否认:“公主大人你可千万别乱说,我是什么都不晓得的。”
是啊,他是该什么都不晓得的。
毕竟他是膏梁纨袴、他是裙屐少年,毕竟他背后还有个谢城。
正想着,萧初忽别有意味着同萧颜透露了句:“公主大人,谢城可是要走了。”
听言,萧颜思绪一下被拉回眼前,她忙问:“走?他要去哪里?”
萧初却是“哗哗”摇着折扇,只摇了摇头道:“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他。”
眼下谢城怎么能出府!
若被萧齐羽发现不仅谢城要死,这里所有人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尤其是她!
第42章 出府
在连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萧颜已一阵风似的快步出了屋子。
“公主!外面太阳烈!您打把伞啊!”连翘忙跟在后头高声喊着。
但眼下这个情况萧颜哪有心思打什么伞,她只想赶紧见到谢城同他把事情讲清楚。
此时此刻,谢城正在明窗下迎着清亮日光认真用绒布擦拭着贴身软剑, 锋刃处不时反射出凌厉冷光擦过四周雪白墙壁。
“砰”的一声门响,萧颜推门而入。
她急切着闪电似地冲到谢城面前:“谢城你不能出府!”
话音未落,一道冷光倏忽划过她眼前,眸中生出刺痛。
与此同时冷冽声音落入耳中,“你来做什么?不怕我杀了你?”
听言, 萧颜无比笃定着道:“谢城, 你杀不了我的。”
“咣”的一声,她被谢城重重按在窗框上, 脖颈处抵着凌厉软剑, 凉意侵入肌理。
此时此刻, 那双近在咫尺的鹰眸中分明透着阴沉狠戾, “这世上还没我杀不了的人。”
他低沉着声音, 利落眉眼间凌厉的划过一抹杀意。
分明地,抵在脖颈的软剑也愈加用力,隐约能感觉得到, 脖颈处肌肤被划破的刺痛。
但萧颜却无半分惶恐, 她拧着眉目光凌厉着攫住谢城, “究竟是为什么?”
若无缘由, 谢城是绝不可能拿他性命开玩笑。
“你不是不知道要你死也是父皇的意思, 如若让父皇发现你……”
就在这时, 萧颜余光倏忽扫见落在谢城脚边的一张纸笺。
“什么时候我的事需要同你交代了?”谢城冷冽低沉的声音划过耳畔。
还没来得及反应, 萧颜已兀地被推倒在地, 谢城剑指着她:“滚。”
倏忽地,萧颜伸出手拾过落在谢城脚边的那张纸笺。
看了才晓得, 原来是解筝知道了谢城没死,眼下他竟以此作为筹码不欲交出皇玺!
这怎么可以!难怪谢城要出府!原来是为了这个!
不过奇怪的是,解筝是怎么知道谢城没死的?
倏忽地,萧颜想到:难不成除了南燕侯外,南萧还有解筝安插的眼线?可又是谁呢?
“那人你查到了对吗?是谁?”思及此,萧颜抬眼郑重着对上谢城冷厉鹰眸。
眼下她都能想到这一点,谢城是绝对不可能想不到的,在此之前,他一定已经查过。
“还能是谁?燕小侯爷子承父业,到底是争气得紧。”
还未及谢城启唇,萧初一抹佻然声音已倏忽从门外传入耳中。
不难听出,他这话中隐隐夹带着几许讽刺意味。
但萧颜却并不讶异,事实上燕晁会这么做也是不难想见的。
毕竟眼下南燕侯府败落,他在南萧不会再有建树,倒不如反戈一击。
说不准还能为自己挣得三分前程。
犹记得上辈子燕晁曾同她说过:鸿鹄志方高远,应登昆仑之巅,食玉英醴泉。
想必他也是绝不可能接受眼下的苟且偷安。
就在这时,萧颜脑中倏忽划过一个想法。
“也许,我们可以将计就计。”萧颜眉眼思忖着意味深长着开口。
“将计就计?”听言,萧初投向萧颜的目光中不免生出几分疑惑。
原来萧颜打算将皇玺落入解筝手中的事情告诉萧齐羽。
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萧齐羽出兵镇压不仅可以夺回皇玺,而且谢城也不必暴露。
只是一点。
“可是公主大人你打算如何同皇伯说明?难道你当真要同皇伯坦白一切?”
那怎么可能!不由的,萧颜眉眼划过一抹凌厉,不是还有燕晁吗?
事实上萧颜根本打算向萧齐羽捅破燕晁叛国通敌,更打算将皇玺的丢失嫁祸到他身上。
“公主大人,你确定要这么做?”萧初不禁怀疑着眉眼问她。
毕竟如此一来的结果不难想见,萧齐羽必定形容盛怒,必定会将燕晁置于死地。
可是谁不知道萧颜同燕晁曾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算眼下两人没走到一起,多少也会有些情分在,萧初着实不大相信萧颜能对燕晁下这等狠手。
听言,萧颜却对上萧初投来的打量的、试探的目光,笃定着道:“孰轻孰重、我尚能分得清。”
事实上许多内情是萧初并不清楚的。
无论如何萧颜都永远不会忘记上辈子、这辈子燕晁是怎么处心积虑地欺骗她的!
眼下能给燕晁留个全尸已经是她萧颜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如此说来的话,我倒可以助公主大人一臂之力。”萧初唇角意味深长着微微挂起。
原来此前查探时萧初收集到了不少燕晁暗通解筝的证据,眼下倒是恰好能够派上用场。
是啊,若想在萧齐羽面前指证燕晁,没有这些东西可不行,听言,萧颜倏地朝萧初伸出手摊开了掌心道:“那就有劳安亲小王爷赶快了。”
“这……这么急?”见眼前情形萧初不免讶异着张大眼睛、挑着眉梢看着萧颜。
“不然呢?”皇玺的事情可半分都拖不得,萧颜打算今日便把这事情闹起来。
虽是那般表现,但萧初行事却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晌午时分还未至,他便遣了人将整理好的信件都交到了萧颜手上。
不过稍翻了翻,大致看了两眼,萧颜心底已经不由地寒意四起。
京都城防图、近年官吏调动名单以及南溪水道疏浚之法……
一一写明,都被燕晁出卖给了解筝,事实上仅仅这几桩,燕晁也已足以被凌迟不冤。
傍晚时分,萧颜入宫来到太初殿外,方才胡永莲同她讲萧齐羽正在里面同工部尚书谈及南溪水道的事情,眼下萧颜只得暂且等在殿外。
此时此刻,落日余晖透过亭亭如盖的银杏树在灰白色地面上斑驳了许多或橙或红、或圆或折的光晕。
这让萧颜不由地回忆起,年少时,她同燕晁就在着银杏树下围着粗壮的树干追赶嬉闹的情景。
两人银铃般的笑声在碧绿的树叶枝梢间来回穿梭,最终同温柔的清风、斑斓的霞彩缠绵着交融着消化在和畅天地间。
彼时的她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这份她以为的真挚美好的感情其实从开始便是一场别有用心的骗局。
就在这时,殿门生出“吱“的一声闷响,将萧颜思绪倏忽拉回眼前。
从殿门出来,工部尚书同萧颜微鞠了身子,“公主安。”
“尚书大人,近来南溪水道又堵塞了?”萧颜眉眼带思索着问。
“是啊,不知为何这两个月南溪水道堵塞的愈加严重起来,想来恐怕还是和夏日南方多降雨水脱不开干系。”说着他不由地叹了口气。
顿了下,萧颜别有深意着启唇:“南溪水道年岁已久,疏浚之法终究得革故鼎新。”
听言,工部尚书深以为然,觉得萧颜这话说得极有见地:“公主同方才皇上所说不谋而合,臣眼下这就是要回去叫都水监从长计议。”
话音刚落,胡永莲从里面出来:“皇上请公主进去呢。”
今日太初殿破天荒的没有燃着龙涎香,倒是满殿的青草香味,红漆雕花落地窗外便是几拢翠竹并着芭蕉,傍晚的微风夹杂着绿叶清香从窗棂间丝缕渗入,竟比龙涎香更叫人灵台清明。
“阿颜,入宫这么急着见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眼下萧齐羽正以手支颐靠坐在龙案前,几折灰墨色的竹影映在他隐隐蹙起的眉心间,想必他是正在为南溪水道的事情发愁。
“父皇,还在为疏浚渠堰的事情忧心吗?”萧颜目光忧虑着看向萧齐羽。
不由地沉重叹了口气,“是啊,水道不通无法灌溉田粮实在是各方受累。”
眉心隐约浮出三分愠怒,“也不知道工部是怎么回事,都已经大半年了仍未见成效。”
“父皇,”轻顿了下,“您有没有想过也许这是有人刻意为之的呢?”
听言,萧齐羽倏地抬眼郑重着对上萧颜目光,“阿颜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萧颜拧着眉点了点头,“南燕侯虽已就死,但……”不由地叹了口气,萧颜来到面前将信件呈递,“但这眼线实际却未断啊……”
“父皇,这里面便有燕小侯爷将南溪水道疏浚之法出卖给解筝的……”
“哗哗哗”!萧齐羽越翻越大力,只前面几张便已经让他怒不可遏:“岂有此理!”
兀地,萧齐羽重重一掌拍在龙案上,“来人!将燕氏子给朕押来!”
“父皇……”萧颜眉眼如浓雾般的忧虑,“前面这些都不甚重要,儿臣这次急着入宫其实是为着燕小侯爷盗窃皇玺出卖给解筝的事情……”说着,萧颜从怀里掏出一封看似绝密的信件郑重着交到萧齐羽手中,“您瞧瞧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屈原《九章》:登昆仑兮食玉英, 与天地兮比寿, 与日月兮齐光。
第43章 狠手
事实上这封信是萧颜假造的, 但却足够以假乱真。
原来,年少时的萧颜总喜欢就着燕晁字帖临摹练字,彼时她总觉得如此能够跟他贴得更近一些, 但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需临摹竟也能写出同字帖上如出一辙的字迹。
“砰”的一声!将萧颜思绪拉回眼前。
萧齐羽倏地拍案而起怒喝道:“他大胆!”
不仅扰了华淑皇贵妃安宁,竟还窃取皇玺!这简直比南燕侯投敌叛国更为严重!
皇玺可是南萧至高权利的象征!帝王的象征!
眼下落入解筝之手岂非要他日后退位让贤?岂非要南萧日后归属西解统治?荒谬!
越想越觉盛怒,兀地萧齐羽高声朝门外喊道:“来人!不必将燕氏子押上来了!”
气得他连声音都不由的发颤,仿如一头暴怒嘶吼的雄狮, “直接在外头乱棍打死!”
不多时, “哐哐哐”!木棍击打在人身的闷响声接连着落入耳中,仿如落雨般没有间隙。
就在这时, 太初殿中忽又扬起萧齐羽威严低沉的说话声, 将闷响全然压下, “阿颜,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这些?”
听言, 萧颜却并不慌张,事实上她早料到了萧齐羽会问这话,对此她也早想好了如何应对:“父皇, 不是儿臣, 是大姐, 若非没有大姐提醒, 儿臣怎么也不会想到燕小侯爷会这么做的。”
“嗯。”萧齐羽忖度着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 他是信了。
“父皇, ”萧颜焦灼拧着眉道, “皇玺本就是南萧的东西,可绝对不能落入别国之手啊。”
对此萧齐羽深以为然, “你以为呢?”
萧颜眉眼倏地划过一抹凌厉:“自然是兵临城下、夺回皇玺。”
不由地,萧齐羽叹了口气,“要是豫北候还在就好了。”
事实上经过上次一役西解虽苟全了性命,却也损失惨重。
以眼下境况,南萧无论是谁领兵出征都能够轻而易举的压制。
“父皇,就算没有谢城,我们也能赢的。”萧颜郑重着道。
听言,萧齐羽却仍叹息着摇头。
其实萧齐羽哪里是叹的这事,他叹的是如若谢城还在,对西解又何止于压制!
以眼下境况,全然可以让西解成为第二个东楚!
……
当萧颜从太初殿中出来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眼下天上微微滴着冰凉的小雨。
“公主小心着凉啊。”原来是胡永莲撑着伞打在萧颜头顶。
目光所及,不远处的墙根下侍卫还在乱棍打着,“哐哐”响声此起彼伏,“还没完事?”
胡永莲叹着道:“也许是不甘就死吧。”
不甘就死?红唇轻启:“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连我听着都心烦,何况父皇?”
听言,胡永莲眉眼不禁现出忧虑,“正是呢,只是不知如何是好呢?”
萧颜眉眼略微思索,“我去吧。”
当她来到前面的时候侍卫都会意退下。
萧颜缓缓蹲下冷眼看着此刻还在苟延残喘着的燕晁。
上天终究要她亲手送走燕晁,想想如此也好,便算是给了上辈子自己一个最完整的交代。
兀地,萧颜从发鬓边拔出一根金钗狠戾的插入燕晁后脖颈延髓处,一点血滴从金钗边缘渗出来,十分鲜红刺目,冷唇轻启,“秋曦哥哥,这局我赢了。”
倏忽地,萧颜用力颤抖着的纤细手臂被寒冷如冰的掌心死死握住,“阿颜,为什么?”
居高临下着对上眼前这双尽力张大的伤痛眼眸,萧颜冷着沉着声音道:“你不明白吗?”
在他利用她、欺骗她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会有今日?
倏地,萧颜更把金钗往里捅了两寸。
一声闷哼他便脱了力似的彻底倒地再无半点动静。
此时此刻看着燕晁如秋日落叶般的匍匐在地,萧颜不由地伸出手去探了探。
确实绝了气息,如释重负的起了身。
就在这时,耳畔忽划过胡永莲急切又嫌弃的声音,“快将这晦气东西丢回南燕侯府去!”
……
燕晁死后南燕侯府算是彻底绝了香火,长公主也算是彻底绝了希望,就在燕晁头七后的翌日,长公主在府邸中悬梁自戕,据说被发现的时候人就挂在前院那棵葱茏如盖的白果树下,虽然身体已经僵直,但颜貌安整,莞尔带笑。
一时间整个京都城沸沸扬扬起来,都在讨论长公主究竟是因何而笑。
“你不知道,那棵白果树是长公主同南燕侯共同栽植的。”
半晌前萧颜正往书房去想同萧僖说明回江宁城的事情。
到底萧颜心里还是不大放心东楚那两个人,生怕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但在半路上却恰好遇上了萧初,很巧的是他也正要去找萧僖说事,于是便结伴同行。
一时间便说及近来在京都城甚嚣尘上的有关长公主的话题。
听言,萧颜叹了口气,“难怪了,想必长公主是想到了从前的日子。”
“嗯,我想也是。”萧初深以为然地点头道。
就在这时,“安亲小王爷,你上次是故意来找我的吧?”
听言萧初唇角微微挂起,坦然承认道:“是啊,毕竟我实在是没办法阻止谢城了。”
话音未落,他意味深长着对上萧颜投来的目光,“只是我到底没想到,公主大人竟真能对燕小侯爷下得了这等狠手。”
萧颜不动声色着道:“若不如此,这局何解?”
萧初唇角佻然弧度勾的愈深,“我原以为公主大人对燕小侯爷多么情深义重,如今看来似乎也不过如此,”不由地轻叹了口气,“到底同自己的利益比起来是不值一提的。”
感情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互相的,他燕晁以往是如何对她的,今日她自然如何回报燕晁。
当萧颜和萧初来到书房的时候谢城已经在了。
原来早些时候城军在京都城外截获了一封从西解发来的密信,这是封原本是要送入太初殿的信件,乃是解筝亲笔。
听言,萧颜不可轻闻地叹了口气,终究解筝还是如此反击了。
事实上这一切都在几人的意料之中,对此也早有防备。
其实三日前城军便已经开始留意四处端倪了,今日能够顺利截获这封密信也是理所当然的。
眼下从西解来的送信之人已被城军斩杀,就连密信也已在方才被萧僖丢进灯罩中烧成了一瓮残灰,无论如何眼下萧齐羽都是不会知道谢城没死这件事情的。
“只是终究夜长梦多,还是要尽快将解筝解决为好。”萧僖郑重着眉眼道。
是啊,留着解筝到底是个隐患,毕竟他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不若咱们来个连环计?”这时,萧初轻挑声音在书房中试探着响起。
连环计,听言,另三人眉眼隐约透出思索,却也不是不行。
于是晚些时候,萧僖便入了宫去。
此刻正是暮色四合,周遭笼罩着灰霭,但太初殿却是灯火通明。
清亮的淡黄色透过红漆雕花落窗在汉白玉石基上倒映出极为莹亮的光泽。
“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胡永莲看见萧僖忙迎上前去。
“我找父皇有重要的事情说。”萧僖郑重着眉眼道。
“眼下皇上正在里头办公呢,说是不准任何人打扰,容奴才先进入禀报一声。”
话音落下,胡永莲审慎着推门而入,片刻后出来便忙领了萧僖来到殿中。
此时此刻太初殿中沉静得似乎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这么急着见朕,出什么事情了?”
闻得脚步声,萧齐羽朱笔轻顿,抬眼略带疲惫地看向萧僖。
“父皇,”鞠身行了礼后萧僖郑重着启唇,“眼下不是没有办法覆灭西解。”
事实上萧僖深知,萧齐羽身为帝王必定是志在四海的。
他绝不可能只是想要从解筝手中夺回皇玺这么简单。
意料之中地,萧齐羽听言后目光倏忽亮了起来,忙问:“什么法子?”
眼下西解实力不如南萧,不难想见解筝绝不会同南萧硬拼,他只会看准时机趁虚而入。
那么何不让他正中下怀呢?
“咱们叫他以为祸起萧墙,然后瓮中捉鳖。”
是啊,只要解筝在手,西解何愁不灭?
对此萧齐羽深以为然,却又不由地生出新的忧虑,“只是,这祸从何来?”
萧僖听言从容着道:“其实三皇妹是最好的人选。”
阿颜?听言萧齐羽眉眼不由的生出几分思索。是啊,谢城无论如何也是阿颜夫君,为夫君反目很难叫人不信服,况且阿颜手中有东楚二十城,实力不容小觑。
如此说来,阿颜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片刻后萧齐羽终于点着头开口,“你快去准备着吧,至于阿颜那边,朕会同她去说。”
“是。”掷地有声。
翌日晌午时分,萧颜便被萧齐羽召入宫去说明了这件事情。
对此萧颜自然无有不应的。
一切都在按着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按照常理,如若是她与萧齐羽反目,她手中的东楚二十城不可能毫无异动。
这局想要天衣无缝她便必须得尽快回去布置一切。
是故从宫中回来后萧颜便让连翘去收拾行装,她打算今日连夜启程赶回江宁城。
“公主,怎么这么急着要走啊?这天眼看着就要黑了,咱们明天走好不好?夜里赶路怪吓人的,一路上要经过好多荒山野岭呢。”连翘惴惴不安着同萧颜道。
但萧颜却表情笃定、不容置喙的模样,连翘便明白了,“就算公主一定要走,也让奴婢去同殿下要几个侍卫来随行保护着公主好不好?”
听言,萧颜朝连翘点了点头,如此也好,有侍卫随行应该会更顺利些。
就在连翘去后不久,门外传来小厮声音,“公主,马车已经齐备。”
听言,萧颜拉门而出,“去同连翘打声招呼,说我在马车上等她。”
“是。”
萧颜先坐上马车,没多久连翘便领着侍卫从门里出来。
天边的云霞宛如一条渐变色的纱带,从亮橘色到深绛色,此刻马车正驱行在郊外湖边的野道上,夕阳余晖如金箔般的照在湖面上,折射出许多熠熠光点,闪烁不定。
“连翘!怎么了?一路上都是坐卧不宁的样子?”落下纱帘,恰看见连翘焦灼的眉眼。
“公主,奴婢总是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咱们。”连翘紧拧着眉心,煞有其事着道。
听言萧颜搭起纱帘伸出头往后探了两眼,“哪有啊!”
目光所及,只有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以及漫天斑斓的晚霞。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骏马的嘶鸣。
马车明显的顿了一下后,兀地向前疾驰。
始料不及地,萧颜肩膀重重的硌在窗框上,一阵生痛。
强烈的颠簸也叫连翘根本无法坐稳,她双手死死扶住身边矮几,这才能勉强稳住身子不倒。
“公主这是怎么回事啊?”连翘无比惊恐地喊。
第44章 震虎
眼下情况让萧颜不由地想到了此前在东楚边境时。
她倏忽反应过来, 这不是意外!这绝对不是意外!必是有人刻意为之!
在这马车上只有她和连翘两人,不难想见是冲着她来的。
思及此,萧颜尽力扶着窗框向前挪去, 靠住门框后一把掀起车帘。
倏忽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身穿靛青色侍卫制服却在疯狂扬鞭的背影。
显然眼前这人不是真正的侍卫,却不知究竟是谁派他来害人。
“公主,马车在往山上走!”连翘惊恐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啊,萧颜也发觉了,这人想干嘛?
就在这时萧颜脑中闪现了一个极可骇的想法。
难道说是想摔死她们不成?
心头兀地一震, 不行!无论如何眼下不能再叫这人驾着马车了!
脑海中的声音还未落下, 萧颜已经一脚大力踹上了眼前宽阔的后背,许是马车被赶得太快的缘故, 也许是这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反正一瞬间他便摔了下去被甩到了山坡下。
眼下马车还在向前疾驰, 这山很是险峻, 理智告诉萧颜不能再这样狂奔下去。
目光所及, 长长的缰绳就落在她脚边。
这让萧颜不由地想到上次遇险时谢城试图控制马车的样子。
深吸一口气,萧颜一手抠着门框,尽力弯下身子试图用另一手去够缰绳, 却就在这时, “砰”的一声巨响, 不知是马车哪里断裂了, 一个猛地踉跄让萧颜倏地跌入车厢中, 好在连翘及时扶住了她才没叫她后背撞得太痛。
“公主您没事吧?”连翘纵然惊惶却也不忘关切萧颜, 但此刻她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没事!”萧颜伸出手死死抓住不时随风飘荡在眼前的车帘。
许是山势愈加险峻的缘故, 眼下马车也越来越陡。
连翘和萧颜越来越稳不住身子, 更别谈去试图控制马车停下。
一片纷乱下车内的两人左歪右倒,根本没有办法, 只能任由马车胡乱地狂奔。
“公主!”
原来狂风将纱帘兀地撩起半边,连翘从窗棂看去才发现悬崖峭壁就近在咫尺。
话音未落,骏马已经连带着马车将要腾空奔了出去,猎猎山风扑面而来。
就在两人都觉得必死无疑的时候,马车却兀地停住了!
不知怎么恰卡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着。
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倏忽地,熟悉的墨色背影映入萧颜眼帘,是谢城!
“公主!是侯爷!”
“砰”的一声软剑将缰绳砍断,只听几声深长的嘶鸣回荡在山间。
“你怎么才来!”一时情急,萧颜朝背影脱口而出。
将软剑卡住车轮,微微侧脸,“还不快下车。”
惊魂未定,听言萧颜这才反应过来,忙拽已经被吓得愣住的连翘,才刚遑急地把连翘推下马车,耳边倏忽划过“咯吱”一声,似乎是车轮断裂的声音,马车兀地滑下悬崖,带落许多碎石。
还没反应过来,萧颜已经被甩了出去。
就在这时,腰间倏忽一紧。
原来是谢城挽住了她!猛地停住下落,悬荡在半空。
目光向上,眼下两人仅仅靠谢城的一条腰带挂着。
脚下是万丈悬崖,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此时此刻,她被谢城紧紧按在怀里,“谢城,你不恨我吗?为什么还要救我?”
谢城鹰眸冷冽的攫住萧颜,“公主想死吗?想死的话我现在便可以放公主下去。”
“不……想……”话音未落,萧颜伸出手揽住谢城腰际。
不知过了多久,似有若无的桃花香渐渐被血腥气息掩盖。
目光所及,谢城墨色衣袍下的莹白色寝衣领口隐约现出血红。
许是两人太重,许是悬了太久,谢城伤口裂了。
“谢城你……”
就在这时,悬崖上连翘探出头来,“公主!侯爷!你们再坚持一下!奴婢这就拉你们上来!”
终究连翘力量有限,腰带只能一寸一寸地往上收,有的时候往上收了一寸会再往下滑两寸,“公主!侯爷!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期间连翘几次将近崩溃想要大哭却都强忍住了。
直到天色尽黑时,连翘才总算收尽了腰带,艰难地将两人拉了上去。
倏忽地,她“哇”的哭了出来,“方才吓死奴婢了呜呜呜……奴婢还以为公主和侯爷死了呢呜呜呜……”
萧颜忙抱住她轻拍着她后背柔声安抚,“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如此好一会儿连翘才止住了哭声,脱出萧颜怀抱,轻微抽噎着道:“奴婢,奴婢去捡些干柴来生火……”
“好……”看着连翘渐渐没入夜色的背影,萧颜倏忽明白过来一件事情,不由地轻启薄唇,“原来今天一直跟在马车后面的人是侯爷。”话音未落,她郑重着眉眼看向谢城,“谢城你这么跟出来,可想过被父皇发现的后果?”
“公主这是在兴师问罪吗?”谢城冷冽声音似乎让周遭吹拂的山风更寒了三分,“方才不是还嫌我来得迟吗?”
是啊,今日如若不是谢城,现在她恐怕已经摔落山崖粉身碎骨了。
望着眼前漆黑无底的深渊,萧颜心底后怕极了,寒意不由地蔓延全身。
“究竟是谁要我的命?”
生起火来在山巅上勉强休息了一晚,翌日东方泛白时三人赶忙下了山,所幸的是山脚不远处便有一家驿站,重新叫人套了辆马车往江宁城赶。
五日后的晌午,马车总算安然停在江宁城新修葺的公主府门口。
此前萧颜都住在牙城,但那里终究是驻兵之地,如若萧颜常住终归多有不便,所以萧齐羽这才下令叫人在江宁城寻了块风水佳地新修了这座公主府。
这里的富丽堂皇自然不能同千秋殿相提并论,但终究也是碧瓦朱墙,雕栏玉砌,到底说得过去。
虽今日是萧颜第一次踏足这座公主府,但她其实一直都是知道这里的,不久前完工时萧颜还命人将东楚那两个人给接了来,毕竟眼皮子底下她也更好掌控,免得生出什么事端。
“公主,东西都已经归置好了。”
连翘端着红漆托盘进入来到萧颜面前,上面放置是一套干净的家常衣裙。
“一路奔波,您要不要稍睡片刻?或者弄些点心来用?”
萧颜摇着头从软塌上起身,“不必了,换好衣裳陪我去趟漱秀阁。”
漱秀阁是此前安排给东楚那两个人居住的院落,听言连翘便明白了,“公主,奴婢这就叫人去查查他们近来的行踪。”
“嗯。”萧颜朝连翘点了点头。
来到漱秀阁时萧颜没让守在院子里的丫鬟出声。
只兀自上前,贴耳在黑漆菱花木门上,隐隐约约地能听见几许里面的对话。
“这件事情可不能走漏了半点风声,听见了没?”
“可是母后,如此不好吧?我不反对母后这么做,但你……”
“母后做这些可都是为了你好。”
就在这时,身后“砰”的一声。
目光所及,原来是一只从檐上跳下的猫儿碰翻了廊外的一盆兰花。
“外面是谁?”这声音不仅惊了萧颜,也惊动了里面人,警惕声音传出。
回过脸来,“吱吖”一声推门而入,“是我。”
看见萧颜站在门口,纯懿太后眉眼分明闪过一抹极不易叫人发觉的错愕,但仅仅只是一瞬便已消失殆尽,“公主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从软塌起身迎上前。
萧颜略带忖度着对上面前这双极合乎体统的含笑凤眸,“刚回来,也不必劳师动众的。”
话音刚落,已被引着坐上了软塌,今日还是萧颜第一次看见曾经东楚的堂堂国君楚澄,眼下他一袭石绿纱缎锦袍,腰间束着条羊脂玉带,一身修长的站在纯懿太后身后,周身没有半点帝王气吞山河的霸气,如若不说,萧颜必定只以为他是哪家怯弱小公子。
“豫北候爷如今不知怎么样了?”纯懿太后从丫鬟手中接过沏好的香茶递到萧颜手边。
听言,萧颜只拿眼尾睨了她一眼,“这该是你郑氏关心的事情吗?”
倏忽地,纯懿太后微愣了一下,从未听人如此唤过她。
纯懿太后以往在东楚家世显赫,从出生起便是尊贵的,入宫后深受先帝宠爱也没受过半分委屈,方才萧颜的那一声郑氏,当真是叫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如今东楚已亡。
“人这一生不过数十寒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安安生生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萧颜目光意味深长的端量着纯懿太后,“你说是吗?”
听言,纯懿太后不动声色,眉眼之间依旧含着合乎体统的微笑,轻点了下头。
“虽然本宫不常回来,但这里终究是公主府,每件事情本宫都清楚得很,谁也别想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萧颜说着端起茶盏稍匀了匀,一时茶香四溢,丹唇微微挂起,眉眼意味深长着看向楚澄,“公子,本宫瞧着你像是聪明人,必定是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
倏忽地,耳边划过“砰”的一声脆响,吓了楚澄一跳。
原来是萧颜蓦地松了指尖轻拈的杯盖落在杯口。
稍顿了下,“否则,只能是同谢城一样的下场。”此时此刻萧颜脸色阴沉,声音也冷得发寒,那娇媚眉眼间更是分明划过一抹凛冽杀意。
“好了,”这时,纯懿太后郑重启唇,“我们明白了,公主不必再敲山震虎了。”
听言,萧颜轻轻放下茶盏在几上,“您明白就好。”
无论如何纯懿太后没有想到,不过碧玉年华的小公主竟会有这等心机与城府。
实在是叫人可骇。
出来漱秀阁,不想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目光所及,廊外几盆兰花的淡黄色近乎透明的花瓣眼下已被浸得湿润,玲珑花下衬托的枝叶也沾染了雨水变得愈加翠绿。
就在这时,一抹同兰花一样颜色、一样玲珑的身影从月门外匆匆跑来,落入萧颜眼帘。
“公主等久了吧?”来到面前,连翘忙收了伞,帮萧颜披上拿来的浮光锦凤纹斗篷。
“倒是没有,我也才刚出来。”系好拈金如意丝绦,同连翘撑着伞缓步入了朦胧雨雾中。
所幸这雨始终没有下大,两人一路回到蟠凤阁也并不狼狈,只是鞋袜沾湿了些许。眼下萧颜双脚泡在滴了玫瑰花露的热水中,清馨香气氤氲满殿,抿了口花茶水,轻启樱唇,“行踪查得怎么样了?”
第45章 寺庙
连翘按摩着萧颜脚底, “近两个月来只是郑氏去过两次城外的寺庙上香,没什么特别。”
听言,萧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稍顿了下,她又问:“牙城那边兵力集结得如何了?”
连翘拧了帕子帮萧颜擦了脚,“方才来人说都已经完备。”
“嗯。”萧颜盘腿坐上紫檀凤纹罗汉床,眉眼思索着道:“待会儿你去找两套府里丫鬟的衣裙来。”
连翘拿了薄背轻盖在萧颜裸露的脚踝上,“丫鬟的衣裙?”这是要做什么?
萧颜抬眼对上连翘满是疑惑的眼眸, 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明日咱们出府一趟。”
翌日天刚亮, 连翘便跟着萧颜偷偷从小门出了府,直到晌午时分才回来, 整个上午她们几乎跑遍了江宁城人多嘴杂的地方, 菜场、酒肆、茶馆……原来萧颜是出府去散播舆论的。
这下整个江宁城的人都知道此前萧颜之所以杀害谢城都是受萧齐羽威逼。
#惊!原来公主谋害亲夫竟是受亲父指使#
#公主谋害亲夫后伤心欲绝暴瘦二十斤#
#就连公主也只是皇帝杀人利器#
一时间, 这些话题在江宁城街头巷尾被热烈讨论着。
“公主, 现在江宁城的百姓都很支持公主起兵呢。”临近就寝, 连翘点着藿香同萧颜道。
是啊,眼下江宁城的人都很同情她的遭遇,有的甚至为萧齐羽的不择手段感到愤慨。
这是萧颜想看到的局面, 毕竟如此她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公主, 方才城军过来说有从西边过来的可疑人入了江宁城, 他正盯着呢。”连翘来到萧颜身后稍低了低声音道。
通过菱花银镜对上连翘郑重眉眼, “让他不要打草惊蛇, 远远盯着就好。”
“是。”应声后, 连翘帮萧颜小心卸去钗环。
不难想见, 这人必定是解筝遣来打探虚实的, 如此她何不把戏做得更真些。
“连翘,好生安排一下, 明日下午我们去庙里祭拜侯爷生魂。”
眉眼间隐约思索,“就去此前郑氏去过的那座寺庙。”
连着几日阴阴沉沉的天气后,这日阳光终于明媚了起来,寺庙飞檐的绿色琉璃瓦片如水面波光般闪闪发亮。
这座官瓦寺实在是闻名遐迩,不仅是以往东楚的国寺,更是天下梵呗最盛之地。
萧颜这次做得极为隆重,恨不得叫人尽皆知,早在上午整个寺庙便已将入庙上香的人一应清空,萧颜下来马车,方丈亲自相迎,不知为何,看着他,萧颜总觉得面前这双悲悯充满着善意的眼眸中却隐隐藏着几许敌视。
“公主,侯爷灵位已经供奉好。”方丈微鞠着身子同萧颜道。
“本宫一路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会儿再去拈香。”萧颜不动声色着端重着道。
“厢房早已为公主备好。”方丈忙叫来沙弥领了萧颜前往。
这处厢房收拾得极为干净整洁,炉中早已燃上了檀香。
待得沙弥退出后萧颜坐上软塌朝连翘问:“你有没有觉着这方丈哪里奇怪?”
听言,连翘摇着头道:“没有啊。”
说着,她拧了帕子递给萧颜擦手,郑重看着萧颜问:“公主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是啊,想想这方丈今日处处做得都很齐备,方才言行举止也都十分恭谨没有半分逾越。
确实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也许真的是她太过警惕想多了吧。
话音落下,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什么。”
约莫半晌后,萧颜去大雄宝殿拈了香,不过是走个过场。
眼下正值夕阳西下时,天边晚霞极美,比华美璀璨的五彩绫罗绸缎更要艳丽三分。
事实上,这是萧颜第一次在寺庙观赏晚霞,倒是别有一番滋味,一时间她不想回去厢房,沿着甬道来到后院,倏忽地,萧颜看见了一道铁锁紧锁着的小铁门,里面是什么,不由地心生好奇。
但就在她正要走近时,身后跑来了个小沙弥兀地叫住了她,“公主别去!”话音未落,小沙弥来到面前,“这是本寺的冰窖,常日里放置蔬菜保鲜用的,里面很冷,公主穿得单薄这样进去会被冻死的。”
目光所及,铁门边缘确实有水流出来。
冰窖没什么可好奇的,听小沙弥这么说萧颜也就算了。
“斋饭已经准备好送去公主的厢房了,方丈怕放凉了,特意叫小僧来知会公主一声。”
这方丈真是想的极为周全,“本宫晓得了。”
往厢房方向回去,才刚过月洞门,萧颜便被倏地拦过腰际抵在墙上。
那双再熟悉不过的凌厉鹰眸此刻正凑得她极近,近得四目交睫,近得好像要将她吸入那漆黑无底的深渊中去。
“谢城,这里是寺庙你别乱来。”此时此刻,萧颜掌心用力抵在谢城胸膛,抬眼对着他瞳眸压低着声音同他如是道。
却就在这时,萧颜倏忽发觉谢城目光发散,似乎在看向别处,似乎是她身后的某处。
不由地,一抹疑惑划过萧颜眉眼。
“谢城你……”说着,萧颜刚想要转头,下颚却兀地被谢城冰凉坚硬的指尖用力捏住。
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微张的朱红唇瓣已被谢城埋头吻住。
倏忽袭上的冷意若冬日霜雪,萧颜娇嫩的肌肤不由地砭痛了下。
但与此前不同的是,今日谢城没有肆无忌惮,也没有攻城略地,他仅仅只是漠然地将唇贴在她唇角,耳边不时传入风扫竹梢的“沙沙”声。
虽然完全没有深入,但两人就是如此相贴着,时间愈久,鼻唇间呼出的气息也会愈加炽热。
此时此刻,萧颜掌心下的胸口也愈加起伏不定,但终究,紧贴着的唇齿没有半点越界。
事实上,这实在不像谢城的性子,此前就算是做戏,他也必定做足全套。
想来,如今在他心里,终究还是怨恨她的吧。
就在这时,本被紧抵着的腰际倏忽一松,还没反应过来,冷冽声音已入耳,“公主被人盯上了竟都没发现吗?”
第46章 和尚
萧颜思绪回到眼前, 抬眼对上那漆黑幽深的鹰眸,启开樱唇,“想来是郑氏安排的人。”
听言, 谢城眉眼倏地划过一抹凌厉,“方才那人不能留。”
是啊,方才那人看到了谢城,知道了谢城未死,之后必定会将这事报告给郑氏。
如此岂非又一个解筝?又多了一重威胁?不行。
思及此, 萧颜目光不由地沉了沉, “我明白。”
眼下谢城不好露面,就算要杀也不能他去。
所幸今日随行而来的有一队城军护卫。
虽然身手不比不过谢城, 但对付这人想来也是不在话下。
此刻, 看着萧颜若有所思着的眉眼, 谢城不禁启唇问:“在想什么?”
听言萧颜抬眼对上他垂眸, “我在想这人同此前要杀我的人是不是一拨的?”
“不是。”话音未落, 谢城已笃定着道。
目光郑重地看着谢城,“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事实上,今日谢城来找萧颜为的便是这事。
原来萧颜此前的遇袭是文妃所为。
其实那个侍卫是文妃早先便安插在萧僖府里的眼线, 只是眼下恰好能够用来对付萧颜。
晓得是文妃, 萧颜心底倒是没有生出半点讶异。
毕竟此前的种种恩怨, 还有眼前的南燕侯府, 无一不是叫她对她动手的理由。
对于文妃来说, 她必然认定萧颜是迫害南燕侯府的凶手。
不难想见, 如今文妃已是狠毒了她, 必定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不由地, 萧颜心底掠过一抹凌厉杀意。
经过上辈子,眼下萧颜很明白, 若然文妃不死,那么迟早死的会是她。
“公主想做什么?”就在这时,谢城那双深长目光盯着她,似乎将她看透般的。
“没什么。”不可轻闻地叹了口气,萧颜微微摇着头道。
事实上,眼下就算她对文妃的杀意生得再浓烈,她也不会动手。
毕竟她明白轻重缓急,她晓得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
当萧颜回到厢房时,连翘正在桌前摆放着小沙弥刚热好送来的斋饭。
“公主总算回来啦,快趁热用膳吧。”连翘听见“吱吖”门响,晓得是萧颜回来了,如是道。
但她说完回头,却见萧颜一脸凝重,匆匆步入时身后跟着护军首领。
这是,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不由地,连翘眉眼生出浓重如雾的担虑。
拧了把帕子递上前去,“公主。”
虽惯常的拿过帕子擦着手,但分明地,萧颜此刻眉眼间透出几许若有所思,朝连翘道:“去收拾东西,准备起驾回府。”
“是。”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连翘却也看得出来,眼下情势紧急,就在她退下时也将候在门外的丫鬟们一并屏退。
“吱吖”一声门被关上,萧颜轻启樱唇同护军道:“方才本宫被人跟踪,想必眼下这人应该还未出庙,你马上带人去解决了。”顿了下,萧颜眼角眉梢倏地划过一抹凌厉,声音更沉更冷,“本宫今晚回公主府前便要看见此人人头。”
闻言护军略有思索着问:“末将可否在庙中大肆搜查?”
“不可打草惊蛇。”萧颜一字一句极郑重着道。
这话一出,护军便明白了,终究公主对这座寺庙是心存怀疑的。
不过也不难想见,毕竟这里是前朝的皇家寺庙,食君之禄的。
更何况此前郑氏又是三番五次地过来。
“公主,都收拾好了。”护军离开后不久,连翘进入同萧颜道。
“东西奴婢都已经叫人搬上马车了。”
听言,萧颜思绪回到眼前,她倏地停住轻敲在几上的指尖,抬眼意味深长着对上连翘垂眸。
“公主什么事情这么急着回去啊?”此刻萧颜已大步出来厢房,连翘跟在后面焦急又不解着问。
“方才府里来人说楚澄突患急症你没听到吗?”萧颜说着向前的步子没有减缓半点。
一路吵嚷着出来坐上马车,连翘拧着眉朝萧颜道:“这庙里的和尚果然有问题。”
原来方才是萧颜为了试这些和尚故意同连翘演的一场戏。
分明地,两人路过大雄宝殿时那本统一的敲击木鱼声忽有一瞬的杂乱。
不难想见,是那些和尚心动心慌了。
“公主,和尚不都是该四大皆空的吗?”
听言,萧颜对上连翘疑惑目光,“那如果他们都不是和尚呢?”
“什么?”兀地,连翘倒抽一口凉气。
“那,那他们是什么人?”连翘不由地惊惧着眉眼问。
萧颜意味深长着道:“这就得回去问问郑氏了。”
马车行了半晌,眼下终于停在了公主府门前。
连翘刚撩起车帘便看见护军正站在近处,他满身是血的模样兀地将连翘吓了一跳。
自然这血不是护军的,只是他左边怀里抱着一颗用黑布随意裹起的人头,腋窝边没折好的一角分明露出那人死不瞑目的、张大着的眼睛。
倏忽地连翘心脏有一瞬的停滞,目光所及,此刻鲜红的血仍顺着护军浅蓝色劲装如断线红宝石般的滴落在地。
一时间连翘感到就连周遭的空气中也都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兀地心底生出一阵恶心。
“公,公主,人头来了。”连翘脸色煞白,声音明显颤抖着同车内萧颜道。
“拿来叫本宫瞧瞧。”萧颜却镇定的如是向外道。
听言连翘先下了马车,将车帘左右挂好。
就在护军将要掀开黑布时,连翘倏地出声:“公主!公主您,您真的要看吗?”
看着连翘此刻惊惧万分的眉眼,萧颜淡淡同她道:“本宫口渴了,你先进去沏茶。”
“是。”待得连翘退下后,萧颜镇定着看向护军,“你走近些。”
护军来到马车更近处,缓缓掀开黑布,一眼便能看出,是个和尚,在那头顶还有九个红肿的戒疤。
“这戒疤显然是新烫上去的,这庙里极有危险。”护军沉着声音道。
起先就连他也没想到这些东楚余孽会有这么一招,和尚庙里混着假和尚伺机而动。
“遣人去庙外守着,但凡这些人生出任何异动,一举拿下。”萧颜双眼紧盯着人头,眉眼间透出若有所思,声音低沉着同护军道。
“是。”铿锵应声。
护军退下前萧颜命他留下了人头。
此刻萧颜拎着人头入府,洒了一路的殷红鲜血,途经之处满是腥香。
来到漱秀阁外“砰”的一声推门而入,这动静将本坐在灯下刺绣的郑氏吓了一跳。
还没缓过来,萧颜兀地将手中人头丢在她面前红木几上,一时间血点四溅,落了郑氏满脸。
万分惊动之下,银白色锦帕从郑氏手中滑落,轻覆在那人头之上,转瞬银白被浸染成殷红。
倏忽地,郑氏从软塌一下弹起,后却又因腿软摔倒在地,“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要做什么!”郑氏简直要疯了,眼下根本也不顾上什么端庄凤仪,只歇斯底里着朝萧颜吼:“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启丹唇,“这本该是我要问你的。”说着缓缓弯身,伸出手扼住她下颚,“郑氏你想要做什么?嗯?想要伺机而动恢复东楚统治?还是想要我的性命?”
顿了下,眼底倏地划过一抹不屑,“郑氏你心里打算着什么本宫很清楚,本宫劝你最好是不要轻举妄动,否则……”说着,她细长眉尾朝旁边红木几的方向轻轻一挑,声音冷冽生寒,“那便是你、便是楚澄的下场。”话音落下,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她已将郑氏下颚用力一甩,撩裙扬长而去。
刚回到蟠凤阁让连翘去打水来洗漱,面前紫檀镶嵌珍珠彩贝梳妆台上的菱花银镜中便映出一抹冷色,萧颜认得出来,那是谢城腰间的亮银缎带的颜色。
“公主现在行事越来越凌厉了。”意料之中的冷冽声音入耳。
轻顿了下,他又道:“只是公主应该更加杀伐果决一些。”
不难听出,谢城这话其实另有深意。
萧颜回头郑重对上那双漆黑无底的鹰眸,“你想做什么?”
谢城的目光冷得发寒,“明知城外寺庙隐患重重,公主何不血洗?”
“血洗?“萧颜瞳眸兀地张大。
第47章 人呢
一瞬的惊动后, 萧颜才反应过来,这确实是谢城的行事风格。
阴沉狠戾、杀人不眨眼。
但眼下萧颜却是不会轻易这么做的,毕竟江宁城外的这座官瓦寺是天下佛学最盛地。
如若依谢城所说的那般血洗僧众, 那么日后阁中所藏千万经卷由谁来讲说?如若叫百年来的佛学典藏朝夕之间毁于一旦,岂非也是南萧的损失?
更何况眼下情势尚且能够控制,根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性。
事实上谢城怎么不知道萧颜是怎么想的。
但萧颜怎么会知道博弈残酷,局势更是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不由地, 谢城缓缓俯身, 冷唇凑近萧颜耳畔,“希望公主不会等到真丢了性命再后悔。”
就在这时, 门被“咚咚”叩响两声, 声音听来倒是紧急, “谁?”萧颜转眸朝门外问。
传来小厮声音, “城军来问, 那个西解人预备连夜离开,可要放行?”
这场戏她连日来演得很辛苦却也足够真切,想来那人是上钩了, 眼下正要赶回去通知解筝情况。
“放。”萧颜启唇道。
话音落下, 当她再转眸时, 谢城已不见了身影。
一时间忽有夜风掠入, 对面虚掩着的窗棂不由地生出轻微“吱吖”声响。
就在萧颜刚到窗边将窗棂关合好时, 连翘便端着水盆推门而入, “公主, 方才城军来过, 说是西解那人要离开了。”
听言,萧颜道:“我已经知道了。”
拧着帕子, 却看向萧颜期待着问:“公主,那人是上钩了吗?”
“嗯,我想是吧。”萧颜回到梳妆台前坐下镇定道。
“这么说咱们要成功了?”连翘递上帕子欣喜着问。
听言,萧颜眉眼不由地透出几许思索神色。
自然不是,解筝他也不傻,只是这样他怎么敢擅自出兵。
眼前只是个前戏,但做戏嘛总是要做足全套的。
思及此,萧颜抬眼看向连翘,“明日收拾行装,后日我要领兵前往月门关。”
“什么?公主真的要领兵前去月门关?”此刻连翘眉眼已是转喜为忧。
她当然是要去的,而且此事非同小可,若然不是她亲自坐镇,也终究不能够放心。
“可是公主离开了就不怕郑氏那边……?”
“郑氏护军会盯着的,想必也生不出什么事端来。”对于此,萧颜早已有所考量。
日夜兼程,五万兵马总算在十日后顺利抵达月门关。
早在两日前萧颜便收到消息说西解各处兵马似有异动,不难想见解筝并未对她生出怀疑,眼下他正是在伺机而动。
看见解筝马上就要上钩,萧颜心里颇觉欣慰,却也不枉她此番奔波劳苦了。
这日清晨刚起,小厮便敲门说有人在牙城外想要见她,萧颜让引入客厅接待,来人原来是萧初,“眼下小王爷怎么会在这里?”说着,萧颜步入坐下,目光略带玩味地看向萧初。
虽说萧初如今是户部尚书,理应在京都主持内务,但事实上萧颜很清楚萧初这趟其实是为了徽韵楼而来。
原来最近战事频发使得徽韵楼在月门关的生意大受影响,所幸萧颜及时下令提供津贴补助,否则这刚在月门关开了两年的徽韵楼恐怕便要关门大吉了。
心照不宣地佻然着眉眼道:“没想到公主如此仗义,臣……”
就在这时,萧颜忙抬手制止了萧初还未说出口的话,“哎!千万别同我说什么感谢。”
端过凉茶抿了口,“我这么做也是有利可图的。”
“哦?”萧初一双桃花眼眸颇有兴味地看着萧颜。
“一来呢,到底你这徽韵楼赚得多,我是舍不得这份子税收;二来呢,我给徽韵楼提供了津贴补助也算是入股了不是?”
“入股”。
原来坑在这等着他呢。
“入股?”终究徽韵楼是他的心血,如若萧颜入股只求分红自然没什么,到底也该,但只怕她此举是别有深意。
分明地,萧初眉眼间划过一抹凝重。
萧颜当然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
“不过小王爷放心,我只对白花花的银两感兴趣,至于徽韵楼嘛,我本无心。”
听见萧颜这话,萧初总算能够安心。
转瞬他目光变得好奇起来,试探着打量着问:“公主大人近来……很缺钱吗?”
“不缺钱啊,”萧颜信手将茶杯放回身边桌案上,“不过这世上又有谁会嫌钱多呢?”话音未落,她抬眼对上萧初投来的目光,微弯了弯眼尾,“你说是吧小王爷?”
听言,挺挺眉表示同意,“嗯。”对于萧初来说,这个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但其实萧颜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自己赚钱,而是为了能够调节分配改善东楚二十城眼下日渐萧条的经济。
月前萧颜大致评估过,如若再放任不管下去,不出两年,东楚二十城将会百业凋敝、民生维艰,这绝对不是萧颜想要看到的情况,她的城,一要物阜民康,二要繁华昌盛。
思索片刻,萧颜回过神来,“小王爷这趟来不可能只是为了徽韵楼的事情吧。”很显然,他必定还带着萧僖的嘱托。
毕竟眼下也到了该走第二步棋的时候。
这第二步棋,诱敌深入,关键便是在于萧颜要同萧僖打得如火如荼,最好是两败俱伤。
只有解筝迫不及待地趁虚而入,他们才好瓮中捉鳖。
眼下双方已然做了约定,萧颜将会在今日夜里偷袭危安城,而萧僖则会佯装大败。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要问公主大人。”
说及此,萧初眉眼不由地浮现些许焦急颜色,“谢城人呢?”
原来启程前萧齐羽将神策军交到了萧僖手中,好让这戏显得足够真切,但问题在于,神策军始终只祗承谢城一人,眼下他人不在,就是萧僖也根本调遣不动。
“谢城?他没回去吗?”听言,萧颜目光不禁生出几许意外。
“我最后一次见他也是在江宁城的时候了。”
彼时谢城撂下一句狠话就走了,萧颜还以为他早回到危安城了。
“他根本就没回来过。”此时此刻,萧初眉眼间的焦急颜色分明更重。
本以为在这里必定能找到谢城,却没想到就连萧颜也不清楚眼下他究竟在何处。
眼前神策军不见谢城不动,再找不到他人恐怕这戏很难演的下去!
不由地,萧颜心中兀自思索:难道说,谢城还在江宁城?
“这样吧,行动改在五日后的夜里,我回去一趟。”
听言,萧初不可轻闻地叹了口气,“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这事非同小可,影响着全局部署,待得萧初离开后,萧颜便叫人选了匹能够日行千里的快马骑着往江宁城赶,一路上她根本不敢停下,顶多饿得不行时下来马背就着凉水吃点干粮,如此奔波了两个日夜总算是回到了江宁城。
守在官瓦寺外的护军首领看清了来人是萧颜难免感到讶异,“是公主?公主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入城后萧颜第一时间来到官瓦寺,不难想见,若然谢城还在江宁城,那么这里绝对是他最有可能会在的地方,毕竟此前他对这官瓦寺多有嫌隙。
下来马背,“近来寺庙可有异动?”
护军朝萧颜道:“一切正常。”
“可有可疑人员出入?”
“没有见到。”
护军虽如此说,但对于这话萧颜也并非深信不疑。
毕竟以谢城的身手,就算他出入,这些护军也不一定能够发现。
无论如何,她得进去找寻过后才能确定谢城到底在或不在。
事实上,萧颜出发前为了能够方便行事,不仅特意换过了身轻便劲装,从头到脚更是以男子装扮,萧颜天生娇媚,虽说如此终究骗不过熟悉之人,但想要骗过寺庙中的那些和尚还是不在话下的。
毕竟上次来时萧颜是凤袍盛装,红妆朱颜,同眼下这副打扮实在大相径庭。
想了想,抬眼看了眼天色,正是彩霞满天,进去前萧颜同护军最后交代,“你们好生在这里守着,若是月落参横时分我还没出来,你们便集合人马包围寺庙。”
第48章 不仁
“是。”
官瓦寺香火向来旺盛, 周身来来往往的都是进香请香的人,这对萧颜来说这绝对是很好的掩护,如此更加没有和尚会注意到她了, 但奇怪的是,入门后从前殿到大雄宝殿萧颜根本没有见到几个和尚,直到来到法堂外,里面隐约传出的对话声随风划过萧颜耳畔。
“没想到咱们还没动手,那些南萧人自己就先斗起来了。”
“这是必然的, 萧帝鸟尽弓藏, 任谁也受不了。”
“那个南萧公主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若非是她,摄政王不会有事, 东楚也不至于落到如厮境地。”
“这话说的很是, 无论如何不能放过这些萧人!咱们只待得萧氏兄妹斗得如火如荼时趁虚而入, 先杀公主夺回国土, 再杀皇子叫萧帝好看!”
“好好好!”话音未落时, 紧接着响起几阵高喝,听来义愤填膺。
喝声渐落后,“可是外面始终守着护卫, 咱们如何行动?”
“这有何难!”声音铿锵。
事实上, 官瓦寺初建时匠人便料想到会有这日, 彼时特意留了两条密道, 直通江宁城外。
“时候一到咱们便从密道出去, 别说守卫, 就是城军也不会有任何察觉。”
听言萧颜倏忽明白过来, 难怪方才在前殿她没有见到几个和尚, 原来眼下都聚在这里计划着之后如何趁虚而入,如何要她、要萧僖的性命!无论如何萧颜不会让他们得逞!
不由地倒抽一口凉气, 幸亏眼下她回来这趟,否则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晚风掠过,将窗臼“咯吱”吹响了两声。
恰叫和尚注意到了萧颜隐约映在浅黄窗纱上的灰墨色身影。
“外面有人!”倏忽地,一抹极度警惕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听言萧颜心头猛地一紧。
就在忙搜寻周身躲藏处时,一只手忽从身后捂住她口鼻。
还没反应过来,萧颜已被死死按在了旁边回廊拐角处的那面坚实墙壁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城低沉声音落入耳中。
“我来找你。”萧颜抬眼对上那双居高临下紧紧攫着她的冷冽鹰眸。
“谢城你知不知道危安城那边……”
就在这时,萧颜的口又倏忽被谢城死死捂住,话才说了一半。
“快去看外面是怎么回事!”四下沉静,隐约能听见从窗棂间隙传出的说话声。
“是。”不知是谁应了声后,门“吱吖”一声被推开,不难听出细碎的脚步声正越来越近。
“你就待在这里,别乱动。”谢城冷唇凑近萧颜耳畔压着声音道。
“你想做什么?”口刚被松开,萧颜忙伸手拽住谢城问。
但话音还未落,拐角口小沙弥已探过头来看见了两人躲在这里。
“来!……”他刚开口喊了一个字,谢城已风驰电掣着上前伸手凌厉扼住他咽喉,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咯吱”一声,谢城已将他脖颈拧断。
与此同时,“出什么事情了?”
“外面是谁人?”不断有警惕而急切的问话声从里面传出。
“走!”听言谢城丢开尸身,兀地回身拽过萧颜从旁边回廊离开。
出来后,正在门口待着命的护军忙大步来到面前,“公主您没事吧!”
“没事。”萧颜淡定摇着头道。
话音未落,护军目光倏忽扫到了正站在萧颜身后的谢城。
“侯、侯爷?”兀地,护军眉眼万分惊诧,瞳孔剧烈收缩,“您、您究竟是人是鬼?”
“是鬼。”谢城冷眸冷声着道。
“啊?!”听言护军一时间脸色瞬间被吓得惨白,整个人丢了魂似的愣住。
就在这时,谢城微微侧脸,冷冽目光投向萧颜,“公主预备将这些楚人如何?”
听言,萧颜眉眼不由地透出若有所思。
“难不成公主还准备留着他们?”
当然不!倏忽地,萧颜眉眼闪过一抹凌厉。他们不仁,她自然也不必存义!
只是可惜了这官瓦寺百年来积累的佛学底蕴。
眼下已是暮色四合时分,请香进香的百姓都已经离开。
“即刻领人包围官瓦寺,一只蚊子都不能给我放出来。”萧颜郑重着声音同护军下令。
命令声入耳,护军倏地回过神来,忙铿锵应:“是!”
但就在护军刚要回身时,萧颜声音又响起:“官瓦寺中有条密道直通江宁城外,你马上遣个人去通知城军,叫他们务必尽快找到出口在那里守株待兔。”事实上,萧颜这是以防有人从密道逃出,对于萧颜来说,既然做了决定,那便必须除恶务尽!
“是!”应声未落,护军已忙离开一一部署去了。
目光所及,前面不远处有座茶亭,“谢城,我累了。”说着她抬脚往前步去。
连日来的晓行夜宿,确实叫萧颜疲惫不堪,眼下她每行一步都是在透支气力。
终于进入茶亭坐下,却不见本该在此处售茶小贩的身影。
定是天色已晚,回家去了,萧颜如是想。
“公主突然回来找我做什么?”谢城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萧颜问。
“你不在,萧僖无法调遣兵力。”听言,萧颜抬眼对上谢城冷冽垂眸,凝重着表情道。
“兵力?”分明地,谢城眉眼间生出疑惑,事实上谢城料想到许是萧僖出了什么问题,但却没想到会同兵力有关,难不成萧齐羽将神策军交给了萧僖?
是了,谢城一路跟她来到江宁城,自然是不知道这事。
“神策军。”萧颜启唇补充道。
果然。听言谢城眉眼间不由地闪过一抹不屑。
萧齐羽并不知道,虽然神策军是一把极锋利的宝剑,但却并不是谁都能拿得起的。
原来神策军也叫谢家军,当今世人只知神策军骁勇善战,乃是南萧第一劲旅,但却不知神策军其实是豫北候府家臣。
当年谢城太爷爷谢凛前往月谣城戍守时曾路过一个小村庄,彼时整个村庄火光四起,谢凛便叫士兵帮忙救下了不少人,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里是前朝皇族的隐居之地。
想到前些日子皇帝频繁调遣暗卫,谢凛也就明白这场大火是怎么来的了,想必眼下他被贬谪到月谣城戍守也与此不无关系。
当年兵马入皇城时如今的皇帝下令屠尽整个前朝皇城,终究是老豫北候于心不忍,这才没有赶尽杀绝,据说小公主被抱出宫时才刚刚出生没几个时辰。
事实上,这村庄里的人都是当年奉命保护小公主的武德司人。
武德司是前朝的宫禁宿卫,个个都是万夫莫敌的存在,谢凛曾听父亲说起,入皇城前的最后一战半个武德司不过两千人竟抵挡了十万兵马整整三日,虽然最后终究被攻破城池,但十万兵马伤亡惨重。
但后来谢凛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小公主竟说要以身相许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理所当然地,武德司也都投入了他的麾下,再后来谢凛同小公主结了秦晋之好,武德司也便名正言顺地成了谢家军。
不由地,萧颜唇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弧度。
据她所知,当年南萧立国豫北候府绝对是最大的功臣。
那个前朝公主又怎可能如此轻易的抛开国仇家恨同仇人之子恩爱缠绵?
不难想见,这前朝公主心怀鬼胎。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萧颜似乎已经料到了结局。
后来?后来一如萧颜所想的那般,两人过得并不幸福,谢凛终究给前朝公主偿了命。
事实上,神策军从始至终都不曾臣服过豫北候府,他们臣服的是前朝皇族后代。
“所以谢城,你这些年来征战四方,守护的从来不是南萧江山,而是前朝故土?”
就在这时,护军从外步入茶亭。
眼下官瓦寺已被团团围住,里面的人也都在控制之中。
下一步该怎么做,护军不敢擅自做主,前来请萧颜示下。
不可轻闻地叹了口气后,萧颜只启开樱唇道了两字:“血、洗。”
待得护军得令退下后,谢城垂眸看着萧颜,“我很高兴公主能够悬崖勒马。”
第49章 樊城
听言, 萧颜抬眼对上他凛冽目光,“谢城,你是对的。”
不远处高墙后隐约传来冷兵相接的打斗声, 但很快这些声音消失殆尽。
“公主,官瓦寺僧众皆已斩尽杀绝。”护军前来复命时浅蓝色劲装上都是四溅的血色。
一时间就连周遭空气中都弥漫着极浓郁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谢城冷声响起:“护军确信没有漏网之鱼?”
“是。”听言护军笃定着铿锵着回声道。
话音落下,谢城鹰眸凌厉、极具压迫性地看向护军,“官瓦寺规模宏大又藏有密道, 敢问护军是如何确信的?”
“这……”听言护军不禁犹豫起来, 方才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些。
“放把火便是。”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后,萧颜如是道。
谢城说的不错, 官瓦寺中是否有漏网之鱼是他们无法确定的。
眼下也只有将官瓦寺付之一炬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虽然这么做萧颜心有不舍, 但除此之外, 别无他法。
“叫城军好生守着密道出口, 今晚官瓦寺火灭烟消前不准离开。”
“是。”
护军应声退下后不多时, 不远处的官瓦寺便火光四起,夜间不时刮起的东南风更是助长了眼下猛烈火势的蔓延,目光所及, 官瓦寺上空的火焰宛若翻腾的海水, 一浪接着一浪, 一浪高过一浪, 最终将整个官瓦寺淹没。
原本漆黑如浓墨的夜空一时间被照得如同白昼, 周遭空气中的血腥气味也被木头烧焦的烟熏味道全然掩盖。
这火一烧就是大半夜, 直到天色破晓时分火势才逐渐小了下来, 待得完全火烬灰冷已是将近晌午, 从前官瓦寺所有的一切此刻都成了眼前黑色的焦土。
后来护军进去找过却连一点尸体渣子都没能见到,倒是城军那边遣了人来说, 天亮后打开密道,几具已经被烧烤得焦烂得根本无法辨认的尸身在出口近处被找到。
听言,萧颜心底不由地生出几许庆幸,果然是有漏网之鱼,还好昨晚点了这把火,否则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眼下官瓦寺的事情总算解决,也是时候该赶回月门关了,这已经是第三日了,事实上,血洗官瓦寺本不在萧颜的意料之中,她已经为此多逗留了一日,显然,眼下如若再不启程,必定要误了她此前同萧初约定的偷袭时间。
思及此,萧颜心底不禁焦灼,兀地起身,但始料未及的是,她双膝忽的生出一抹如百根针刺般的疼痛,迫使着她跌坐回石凳。
想必是此前鞍马劳顿,这才诱发了她双膝的旧疾。
此时此刻萧颜掌心在石桌下用力捏着膝盖骨,思索眉眼间神色略有变换,从隐约透出的几许焦虑到几许执拗,怎么就在这个当口旧疾复发了?但期限将至,无论如何她都是要赶回去的,就是痛死她也得马上赶回去,否则若叫解筝看出端倪,便将功亏一篑。
如此想着,萧颜心头兀地一横,强撑着再次站起,“好生盯着郑氏,不许她踏出公主府半步。”来到护军面前,郑重着交代了这句后萧颜才放心离开。
但就在萧颜抓住缰绳刚要翻身上马时,谢城一把将她拽过。
冷冽着声音道:“公主难道想余生都在轮椅上度过吗?”
原来谢城早就发现萧颜双膝旧疾复发,“公主还是遣个人前往危安城同萧僖重定日期为好。”眼下萧颜就算旧疾复发都要启程往回赶,不难想见,双方第二步的行动日期已经定好,而且显然快要误期。
尽管谢城这话说得不容置喙,但萧颜终究不会答应。
听言,她倏忽拧眉道:“这怎么能行!”遣人前往危安城重定日期是不难,但若然中途被解筝发现双方暗中有所往来,那么便是功亏一篑,这个险萧颜绝对不能冒!
“放开我!”但萧颜的手臂被谢城掌心死死握住,任她怎么都甩不开。
“谢城本宫命令你放手!”萧颜急切着微有愠怒着看着谢城道。
他怎么可能放手,“如若公主偏巧瘫在了半路上,难道要我将公主背回月门关吗?届时且不说公主瘫着回到月门关也毫无意义,就说叫我脸面露在人前大约也是公主不想的吧?”
这话说得极为有理据,叫萧颜一时哑然。
还没回过神来,她人已经被谢城扔到了马背上。
只听“啪”的一声谢城扬鞭,“你这是什么意思?”
骏马分明往城外的方向飞驰,萧颜疑惑着眉眼侧脸看向谢城,但目光所及的,仅仅只是他利落颚下凸耸不动的喉结。
见谢城不作声,萧颜目光倏地更向上投去,语气也更加重,“问你话呢!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方才谢城都那么说了,眼下肯定不可能是带她回月门关。
听言,他喉结微动,冷唇轻启,只道:“不要乱动。”
目之所及,出了江宁城后谢城分明是往樊城方向去,这让萧颜更加感到奇怪,东楚二十城中樊城谈不上锦绣繁华,不过是一座还算得上山明水秀的乡野小城,眼下谢城带她去那里做什么?
所幸樊城和江宁城离得不算太远,骑着日行千里的马,当日暮色四合时分两人便至。
此时街道两边已经少有行人,但入了城后谢城马速却也并没有慢下来,在路过客栈时他也不瞧一眼,显然他没有停下落脚的意思。
直到来到黛山下,原来这里竟有人隐居。
清泉边上竹屋几间,院中的苍梧树青翠欲滴,同竹屋山水恰好为一副极工致的丹青画卷。
只是眼下已经没了刺桐花,难以想象,如此亭亭如盖的苍梧树开起花来该是多么的灿烂灼灼,更加难以想象的是,那一抹红若然生在如此青翠的山水中,又该是怎样的点睛之笔?
眼前一派精致讲究,住在这里的人想必是位极有情致的美人吧。
“谢城你莫名其妙!整整半日你不带我往月门关赶,你反而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勒马停下后,萧颜侧过脸愠怒着眼眸看向谢城道,若然往月门关赶这半日,想必是能够按时回去的。
但谢城听言却并不作声,只是利落地翻身下了马。
“谢城我问你话呢!”本来萧颜膝盖便痛得很,眼下一路奔波得她膝盖更加痛了,这让她心中怒火不禁更盛。
“下来。”
谢城冷声划过耳畔,“不下!”分明地,萧颜眉眼间火星闪烁。
但话音未落,萧颜只觉腰际倏忽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她人已经被谢城掳到了肩上。
“谢城你干嘛!放我下来!”萧颜挣扎着身躯愤怒地朝谢城喊。
谢城一路扛着萧颜入了青翠竹屋。
原来里面住的不是位美人,而是位鹤发童颜、身着白袍的老翁。
就在这时,一抹淡然悠远如空谷清风般的声音传入耳中,“今年还没到时间侯爷怎就来了?”
显然,谢城同这老翁认识。
来到绿檀雕镂竹纹罗汉床边,谢城兀地将萧颜丢上去。
第50章 温泉
“你干嘛!”萧颜没好气着瞪向谢城。
话音未落, 老翁捋着胡须来到面前伸手捏了把萧颜膝盖,“旧疾复发。”
听言萧颜本愠怒的眉眼间不由地划过一抹惊诧。
他是怎么知道的?眼下萧颜正略带疑惑地打量着老翁。
“这双膝盖伤得颇重,若然不好生卧床休养, 极有可能落下残疾。”
是啊,此前太医也是这么说的。
原来这老翁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也是此前为谢城、为萧齐羽换心神人的师父。
“您是神医,必定有法子治好我的对吗?”萧颜四两拨千斤着道。
老翁自然听得明白这话,若堂堂神医连这伤都治不好岂非砸了自己的名声?
“这伤……”老翁弯起骨节往萧颜生痛的膝盖上敲了敲, “倒是不难治。”
轻顿了下, “只是需要时间,公主有吗?”
听言, 萧颜目光不由地轻动了下。
公主?方才他是唤她公主?他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
倏忽地, 萧颜想到:是了, 定是谢城!
“时间……”说到时间, 萧颜不由地紧拧起眉心。
“十日够吗?”就在这时, 谢城冷声划过耳畔。
“足够。”老翁听言回了这两字。
当萧颜再抬眼时两人已经将事情定下,怎么就定下了这事,她还没说话呢, 十日, 若然月门关那边耽搁十日, 不知道局势可能发生怎样不利的变化, “不行!”就在这时, 萧颜斩钉截铁着出声。
但终究不行也得行。
因为早在江宁城时谢城便已经遣了人往危安城去了, 想必最迟后日那人便会赶到危安城同萧僖改了约定日期在十日后, 更何况谢城更是已经带着萧颜往反方向赶了大半日, 显而易见,眼下就算萧颜立刻出发也是赶不上阻止这件事情了。
……
原来黛山后山有一汪天然形成的温泉池, 连着两日萧颜都被老翁打发去浸泡腿脚。
眼前乳白色的泉水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周遭氤氲着如雾水汽。
自打那次在太初殿跪了三日后萧颜的腿脚便总是生不起暖意来,这两日泡着倒是好些了。
眼下萧颜悠闲的划拉着小腿,近处水面滚起阵阵波澜,与此同时微烫的温泉穿梭过她每个脚趾间,叫萧颜就连心间都感到无比酥融舒畅。
不由地抬眼望向浅蓝色的天空,澄澈如玉般的不见一丝碎云,好像身在这里心底便不该有一丝俗事牵念似的,但萧颜终归是无法做到心无旁骛,思及月门关,萧颜不禁担虑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月门关。
“什么?!公主旧疾复发了要十日后才能回来?!那该怎么办呢?”
连翘听言一时间又是担虑,又是焦急,又是惊慌。
“眼下这个情况必定是等不了公主大人回来了。”萧初郑重看着连翘,“只能靠你了。”
“什么?!靠奴婢?!”连翘惊诧得瞪大了双眼。
“不行不行!奴婢不行的!”连翘忙惊惶着摇头推脱道。
原来就在今日早上谢城遣回来的人总算到达了危安城见到了萧僖,说明了情况后他更是交出了凭证,是谢城给的、能够让萧僖暂且调动神策军的凭证,那是豫北候府代代相传的琼琚,虽是鲜为人知的前朝之物,但神策军终究是能够心领神会的。
“不行也得行!”萧初不容置喙着道。
“若是贻误了战机,公主大人回来后必定生气失望!你也不想这样的吧!”
她当然是不想公主回来后生气失望的了,“那……那奴婢应该怎么做呢?”
依照计划,当晚连翘便代替萧颜点了三百精锐城军前去偷袭危安城,结果自然是意料之中的大获全胜。
谁都没有想到,只一个晚上危安城中三处据点起火,城东的粮仓、城西的武器库以及城南的牙城后院,这三处大火无一不烧得旺盛,无一不烧得嚣张。
整个危安城都为此彻夜未眠,百姓一怕火势蔓延,二怕敌军再行抢掠,是不敢睡,而士兵一为救火抢救物资,二为加强各处防备,是不能睡。
这三处大火烧得直到翌日晌午时分才被完全扑灭,眼见着什么都被烧了个精光,危安城内一时间民心惶惶,人人自危,生怕对面敌军突然就破城而入攻打了进来。
淫威之下,硝烟弥漫、饿殍遍野是百姓的必然光景。
思及此,许多人已经连夜收拾行装想要离开危安城去往他乡谋生。
眼下整个危安城只有正在牙城部署着兵力埋伏的萧初、萧僖两人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一场诱敌深入的戏码。
另一边,昨晚危安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消息很快便通过耳目传入解筝耳中,在他看来这绝对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时机,想到这里,解筝当机立断要御驾亲征,连夜颁布诏令后点了五万兵马天色未明时分已斗志昂扬着奔赴危安城。
这日夜里,萧颜睡到一半双膝突然生出一阵叫她难以忍受的疼痛,冒着汗醒来后再难入睡,便想着去温泉泡一泡也许会好受些,但当她来到温泉池边上时却隐约看见前面氤氲着的如雾水汽中似乎是有个人微弓着的背影,她提起风灯,身子和目光都不由地更往前探了探,想要看得更真切些,也许是灯光惊动了那人,倏地,警惕着凌厉着的声音传来,“谁!”
始料未及地,萧颜被这声吓了一跳。
本来膝盖就痛,眼下双腿更是一软,“噗”地,整个人连着风灯都落入水中,萧颜没想到这温泉池里居然这么深,深得她双脚根本触不到底。
萧颜是不懂水性的,一时间她惊惶着摆动着双臂,将水面”啪啪”拍打出层层水花,“救命……救我!”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倏忽袭上她后腰,稳住了她胡乱挣扎的身子,“别乱动。”这声音冷得生寒,却叫萧颜极为熟悉。
是谢城。只是这大半夜的谢城怎么会跑到温泉来?这汪温泉不是用来治病的吗?
话音未落,萧颜转过身子,抬眼对上那双漆黑鹰眸,一时间四目相对,“谢城你……?”分明地,萧颜眉眼间生出一抹疑惑神色。
“站好了。”谢城将她向后推到温泉池边的第一层石阶上后,兀地收回那扶在她腰际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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