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输局
原来早年间谢城曾因负伤未及时救治落下了病根, 每当南萧雨季他全身每处关节都会疼痛难忍,这个病根虽不会要了他性命,但却会如蚕食桑叶般地缓慢地折磨着他的身体。
前两年因为遇上了隐世于此的神医陆德, 因为有这汪温泉,折磨谢城多年的疼痛极大的减轻了甚至消失,这叫谢城一度以为他要痊愈。
但后来,因为萧颜的缘故,谢城不仅染上了寒毒, 更是身中各种刑毒, 再加上心口的严重伤势,导致他一时病情急剧恶化。
若非每月末五日来黛山的温泉理疗减轻痛苦, 恐怕根本熬不到今日。
“谢城, 你恨我吗?”萧颜鬼使神差地把这话问出口。
“恨、当然恨, 我恨不得将你剥皮拆骨、一片片地凌迟。”谢城凌厉鹰眸紧紧盯着萧颜, 凛冽着声音道。
是啊, 他是该如此恨她的,毕竟若非是她,他也到不了今日这步田地。
“谢城, 你不会的是吗?”萧颜说着伸出手缓缓揽过谢城脖颈。
他知道这是她的美人计, 就同此前一样, 但这次他绝不能让她靠近半步。
“滚开!”兀地, 谢城将萧颜向后推倒。
伴着“哗啦啦”水声划过耳畔, 谢城颀长身影渐次没入漆黑夜色中。
……
经过了三日的治疗, 萧颜同谢城终于启程离开了樊城。
当两人日行千里回到月门关时, 恰好解筝兵临城下落入萧僖、萧初早先便部署好的埋伏, 此时此刻四面楚歌,解筝同他五万兵马昂扬的斗志倏忽烟消云散, 就好似一团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兀地被一盆冷水浇灭,始料不及。
此前解筝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一切居然都是戏码,只为了诱他入瓮。
这场戏确实毫无破绽,直到方才他被围剿,这才倏忽反应过来,他中计了,事实上,从他决定御驾亲征时,他便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公主!公主您终于回来了!”看见萧颜回来,连翘眼角眉梢根本掩不住喜悦。
天知道萧颜不在的这几日,连翘是怎么过来的,又担心萧颜伤势,又被萧初各种压榨。
“公主您身子现在没事了吧?”
听言,萧颜微笑着对上连翘投来的关切目光,“都好了。”
松下一口气后,连翘眉心倏忽拧起,眼角眉梢的喜悦转瞬被黯然掩盖,“公主,这几日奴婢当真是僭越了……”话音未落,连翘“扑通”一声跪下,“奴婢请公主责罚。”
萧颜当然明白连翘这是为着什么。
事实上,在方才回来的路上萧颜便听说了此前月门关发生的一应事情。
为了不贻误战机,萧初逼迫了连翘越俎代庖。
萧颜怎么不知道,以连翘的性子,若非万不得已她是绝不肯做出这等僭越事情的。
思及此,萧颜忙伸出手扶起连翘, “这次能抓住解筝你当属头功,怎可不奖反罚?”
“公主……”分明地,连翘听言眉眼间生出几许深重的感动。
这才刚进入前厅坐下,小厮便从外跑进来同萧颜道萧僖那边遣了人来,让进来见了才晓得原来解筝自打入狱后便一直吵嚷着要见萧颜,解筝表示若然见不到萧颜,他绝不就死,萧颜想来,眼下解筝如此坚持,这趟她是非去不可的了,“备车。”思及此,萧颜启唇朝小厮交代道。
眼下解筝被关押在危安城官府监狱中,四面都是密不透风的厚重的墙壁,就算是白日里也要点起油灯,许是昨日夜里下了场雷雨的缘故,此刻路面泥泞积着污水,周遭潮湿的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极叫人作呕的霉臭味,隐约地,似乎还夹杂着些许血气。
解筝被关押在最里面的重监,但越往里走霉臭味越重,萧颜不由地抬手以袖轻掩口鼻,走到尽头,萧颜终于看见了解筝,此时此刻他正负手背对着铁门口站着,腰间镶着琥珀玉石的朱红锦带在油灯微弱灯光下依旧折射出烁亮明光。
伴着一阵铜铁锁链碰撞的“哗哗”声,狱门打开,萧颜抬脚进入,来到解筝身后站定后,轻启樱唇,“听说你要见我?”
话音落下,四下一瞬的沉静后,解筝声音才响起,“这次公主真是煞费苦心了。”
没想到他一再的试探、一再的小心,最终还是落入了圈套。
“解筝你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怪不了别人。”要怪只能怪他始终贼心不死。
萧颜冷着沉着声音道。
“朕很明白,有关江山社稷的事从来都是成王败寇,若是输了朕绝不抗拒任何后果,但眼下,朕显然还不是输家。”不难听出,解筝这话别有深意。
话音未落,萧颜一个箭步跨到解筝面前,凌厉着眼眸看着他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此刻萧颜才发现解筝的表情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竟是一如往日般的漫不经心。
眼下能如此安之若素,显然他为自己留有后路。
事实上,解筝怎么不知道萧颜他们下一步便是想要他性命。
听言,解筝对上萧颜着紧目光,“若然朕没了性命,你们将永远不会知道皇玺所在。”
分明地,这是威胁!
解筝这话确实让萧颜心底兀地生出了一瞬惊惶。
但很快她冷静了下来,镇定着思考,这才倏忽反应过来,其实解筝以此根本威胁不了她,事实上,她有的杀手锏更加厉害——萧岚!
思及此,萧颜轻启樱唇,反问:“解筝你确定吗?”
虽是反问,但萧颜字句间、眉眼间却分明都是笃定,这份笃定着实让解筝有一瞬的慌神,听言他不由地轻蹙起眉头,目光凝重地看着萧颜,但说出的言语却是极硬的,“若然朕连这点笃信都没有,眼下又何谈站在这里同公主交涉?”
虽然解筝尽量保持着面上的镇定,但萧颜终究看出来了他此刻心底的慌乱,“看来解筝你是忘了你后宫独得盛宠的萧妃娘娘那可是我大姐、南萧的大公主,你以为眼下这个情况她会置之不理吗?”
听言,解筝眉眼划过一抹不以为意,“阿岚?你认为眼下她会站在哪一边?恐怕公主你并不清楚阿岚心中有多么痛恨你们这只拿她当棋子的南萧。”
事实上,萧颜很清楚这话不过是萧岚为了叫解筝放松警惕故意说的,拿她、拿她们当棋子的是萧齐羽,不是南萧,无论如何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无论是她还是萧岚都绝不会归咎于此,况且,解筝又比萧齐羽好多少?萧岚这么多年看不清吗?难道解筝就不会拿她、拿她们当棋子?就此前,萧颜便不止一次的被他当做诱饵利用。
听言,萧颜目不转睛看着解筝,一字一句同他道:“解筝,你应该清楚,耳目,最擅掩饰。”
眼角眉梢映入解筝眼帘的,都是极度的肯定,都是不容置喙。
掩饰?萧颜的意思是,此前萧岚对他说的、做的一切都只是掩饰而已?
“是的,没错,都是掩饰而已。”
事实上,眼下只要找到萧岚,萧颜便能知道皇玺所在。
顿失手中唯一的筹码,解筝眉眼间倏地划过一抹落寞,显然眼下他输局已定,无论如何解筝没有想过萧岚根本一直在骗他,一直在同他演戏,毕竟此前她所有的话说出来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所有的行为做起来也都是那么的入情入理,根本不会叫人生出半点怀疑,这种情况下他又怎能想得到这些其实都是她在骗他、在同他演戏!
“解筝,你若甘愿就死,我可以保证不伤西解一人。”
说到这里,萧颜目光忽沉了沉,“否则的话,你知道谢城的行事作风。”
第52章 打探
事实上解筝如何不知眼下萧颜如此急着要他性命, 其实是怕夜长梦多,万一日后入京都萧齐羽召见,他若说及谢城没死的事情, 彼时显然无法收场?事实上,若然真的有机会见到萧齐羽,他必定会说及的,所以无论如何,萧颜也好、谢城也好, 都不可能放过他。
如此也好, 其实解筝更加清楚的是,就算到了京都, 就算拉了萧颜、拉了谢城下水, 萧齐羽终究也还是会要了他的性命, 眼下有机会可以换回西解千千万万百姓免遭屠戮, 这对解筝来说比拉任何人下水都更加重要, 毕竟他是西解的一国之君,他有责任保护他的百姓。
“解筝,这个机会可不常有, 就算你苟且着多活了两日, 但终究, 你还是要死的。”
就在这时, 解筝的一声:“好。”落入耳中, 他目光郑重着看向萧颜, “朕应你的条件。”
萧颜听言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后, 轻启樱唇, “今夜,本宫会再来。”
会再来体面的相送。
回到公主府后, 萧颜让连翘暗中准备了鸩毒,这鸩毒是宫中常用的毒药,能让人陷入睡梦中不知不觉的死亡,毫无痛苦。
毕竟解筝也是一国之君,无论如何这个体面是要给的。
但萧颜终究没有想到,当晚还未及她出公主府解筝死讯便已传入她耳中。
据危安城来人说,解筝是半个时辰前在狱中用腰带自缢而亡的。
萧颜不由地轻叹了口气,心中颇有感慨,想到解筝到底是一国之君,就算是死,也终究选择了全节而终。
“公主,那咱们还去吗?”身后连翘小声着向萧颜问。
一时思及白日里她对解筝的承诺,话音未落,那个“去”字便已脱口而出,稍稍停顿了下,她补充交代:“去牙城,我有话要找萧僖说。”
于是冒夜出月门关入了危安城,萧颜如此急切是因为她知道,眼下解筝已死,按萧僖性子必定已经遣人前往京都城传信,想必明日一早萧齐羽便会知道这件事情。
不难想见,如何处理西解五十城将会是明日早朝上萧齐羽同众臣主要议及的政题。
此前萧齐羽能将东楚二十城赏赐给她,如今便能做主将西解五十城赏赐给萧僖。
毕竟这次能够捉住解筝,他应居首功,更何况,萧僖还是萧齐羽最看重的皇嫡子。
若然当真如此,谢城必定给谏萧僖下令屠城以绝后患。
到底不知道萧僖是个什么意思,她必须得去打探一下,早做准备。
一时间马车停在了牙城外,来开门小厮见是萧颜,忙引了进去。
“公主来得比殿下预计的要快些。”
听言,萧颜眉眼不由地划过一抹好奇,转眸看向小厮,“萧僖知道我要来?”
“是啊,殿下早知道公主要来的,只是此刻殿下在书房同侯爷、同小王爷说话,暂且还不能同公主相见,”小厮说话语气始终恭敬,“公主一路舟车劳顿想必累了,奴才先领公主往偏厅去用些茶点、稍作歇息吧。”
“无妨,”说着,萧颜停下了步子,目光落向身侧荷花池,虽眼下夜色如墨,但池边柳枝上高低错落的悬着明亮风灯,映照着接天翠绿的莲叶,挤挤挨挨的生出玲珑精致的紫色睡莲,淡黄色灯光下,近乎透明的花瓣上小心翼翼的滚动着如珍珠般的露水,“本宫瞧着此处景致颇好,一时兴起想在这里逛会子,你且先去吧,等萧僖得了空只叫人来这里寻本宫便是。”
听言,小厮微微俯着身,应声道:“是。”
见人渐渐走远了,萧颜才回身郑重着同连翘道:“你在这里把风。”
听言,连翘倏忽便明白了,萧颜这是故意支开了小厮,不难想见,萧颜是有别的计划,“是,奴婢明白。”
事实上,这里萧颜还是颇为熟悉的,毕竟她曾不止一次的来过。
走过荷花池上的九曲桥,再向前通过月洞门,便至书房外。
隐约地,里面的几许交谈声落入萧颜耳中。
“只有屠城震慑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能叫那些西解百姓安分守己。”谢城冷声道。
稍许走近,透过绿纱萧颜看见此刻萧僖眉眼间隐隐透出思索神色,对话也听得更清了。
“若然西解那边没有负隅顽抗的想法呢?如此做岂非民心尽失,适得其反?”
“毕竟眼下解筝已死,就算他们再做困兽之斗也毫无意义。”
显然,萧僖对屠城这事持的也是反对态度。
“是吗?”谢城抬眼看向萧僖,目光所及处,寒意四起,“敢问殿下,如若今日死的是皇上,如若今日是京都城破,如若今日是殿下亡国,殿下能甘心向仇敌投诚吗?”
这自然是绝不可能的,若然是他,他必定宁死不屈。
想到这里,萧僖自然便明白了谢城的意思。
听言,他轻顿了下,“若然如此,我们岂非更加不应火上浇油?”此时此刻,萧僖目光带着思索,更带着郑重看向谢城。
“那么方才我说的话便会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谶。”谢城冷着沉着声音同萧僖道。
毕竟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世上,谁都晓得欺软怕硬,更何况还是在这种国仇家恨的情感交织下,不难想见,眼下那些西解人心中必定满是愤恨,若然镇压手段不够强硬,不够震慑,他们便会如猛虎般的反扑过来,将你撕扯啃咬得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听得出来,谢城已是铁了心意要屠城。
更棘手的是,眼下神策军虽被萧齐羽交给了萧僖,但终究神策军只祗承谢城一人,事实上谢城根本无需经过萧僖,只要他一声令下,神策军便会领命奔赴燕熙城大开杀戒。
不难想见,这也是眼下萧僖等着要见她的原因。
他要同她联手阻止谢城。
萧僖认识谢城多年自然早心知肚明谢城的行事风格。
想必白日里她在狱中同解筝的对话早传入了萧僖耳中,毕竟解筝被关押的地方是危安城的官府监狱,如若萧僖有心窥听,在当中安插耳目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方才你也听见了,你怎么看待谢城的话?”眼下已是漏尽更阑时,萧初和谢城都已经离开,整个书房里只有她和萧僖两人,想必明日会是骤雨天气,颇大的夜风时有拂过窗外几拢翠竹生出“沙沙”声响。
“怎么?萧僖你动摇了?”萧颜试探目光浅浅打量着萧僖眉眼。
听言,萧僖不动声色着顿了下,才道:“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萧颜从容启唇:“其实震慑是必要的。”
“你也这么认为?”萧僖抬眼看向萧颜。
“是,”萧颜笃定着道,“但并不一定要同谢城那般把事做绝。”
“哦?”萧僖听言目光不由地变得好奇,“怎么说?”
兵法常在虚实难分,事实上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不一定非要杀人,有的时候演好一场戏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是啊,此刻萧僖倏忽反应过来,分明可以演一场屠城的戏码给对方看着。
如此一来,无论之后局势如何发展,他都进可攻、退可守。
“只是谢城那边……”说着,萧僖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萧颜。
萧颜自然明白萧僖的意思,他是想要她去阻止谢城调遣神策军。
只是如今谢城这样恨她,她怎么能够做到呢?
若然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谢城,可能她连命都保不住。
思及此,萧颜稍顿了下,轻锁着眉头启唇,“我只能说,我尽量。”
眼下谢城住处就在牙城郁幽阁,从书房来到时,浅黄色莹润明亮的灯光正从银白色窗纱透出,在近处檐廊下分明映出雕花窗棂的棕色影子。
隐约地,有人说话声音从里面传出。
萧颜走近门边才听得更清了,果然是谢城在调遣神策军。
谢城的意思是,只待得萧齐羽诏令一下,神策军便兵临城下血洗燕熙城。
兀地,萧颜“砰”的一声推门而入,“谢城你不能这么做!”
眼下萧颜的突如其来,叫都尉眉眼不由地生出一抹惊诧。
仅一瞬后,他目光已警惕着担虑着看向谢城,“侯爷……”
这时,谢城从容着朝都尉一摆手,“你先下去。”
“是。”
分明地,都尉经过萧颜身边时,他眼角眉梢透出几许敌意。
想必还是为了此前她伤了谢城的事吧。
但眼下萧颜根本没心思管这个。
“吱吖”一声门被掩上后,她跑到谢城面前,郑重着眉眼道:“谢城,那些可都是人命。”
“人命?说得好像公主手上很干净一样。”谢城垂眸看向萧颜,眼角眉梢分明划过一抹讽刺,“别忘了不久前官瓦寺可是公主下令血洗的。”
“这次不同!”萧颜目光着紧地看着谢城,“燕熙城里都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
“手无寸铁?无辜?”话音未落,谢城深邃鹰眸中倏忽闪过一抹凛冽。
轻顿了下,他冷着沉着声音朝萧颜道:“公主还真是太看低了百姓。”便同他往日一样。
事实上,萧颜能够听出,谢城这话中似乎别有深意,正要开口问。
谢城目光却倏忽变得凌厉,微微俯身,冷唇凑近她耳畔,“公主,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你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显然,她没有能够改变谢城笃定的心意。
那么如若她想阻止谢城,便只剩下一个法子。
可是这个法子很有可能会激怒谢城,届时恐怕她性命难保。
一时间,萧颜很是犹豫她到底要不要这么做。
第53章 软禁
“公主, 要不然咱们就算了吧。”回到公主府,连翘斟了杯凉茶递过去,忧虑着眉眼同萧颜如是道。
连翘知道萧颜想要怎么做, 但她也是真的很担心谢城会一怒之下杀了、伤了萧颜。
毕竟此前那事谢城还未释怀,眼下怎可再火上浇油?
事实上,连翘想的,萧颜怎么不知?
但承诺终究是承诺。
思及此,萧颜眉心不由地拧成一团。
连翘自然也明白萧颜是怎么想的, 是故她如是劝道:“况且, 公主也确实是尽力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连翘这话确实对萧颜很有说服力。
但整晚萧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终究还是觉得做人应该信守承诺。
想了又想才笃定了心意后, 月落乌啼时分萧颜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直到日上三竿才醒, 眼下她坐在楠木镶嵌彩贝梳妆台前才梳洗完毕, 京都城那边的消息便已传来,果然不出所料,今日早朝上萧齐羽听闻解筝自戕, 一时间龙颜大悦, 顺势便划了西解三十城赏赐给萧僖作为封地。
听及此, 萧颜心头倏忽一紧, 脑中一时想起昨日谢城的话:只待得萧齐羽诏令一下, 神策军便会兵临城下血洗燕熙城。
就在这时, 门被小厮“咚咚”敲响两声:“公主, 危安城那边遣了人来。”
想必是萧僖送消息来了。
见了后, 果不其然,眼下神策军已经动身前往了燕熙城。
“谢城呢?”此时此刻萧颜坐在前厅, 手里端着茶盏,眉眼若有所思着问。
“侯爷不知去向。”萧僖遣来的人道。
不难想见,谢城必定也是往燕熙城去了。
只不过他不能叫萧齐羽发现行踪,这才暗中行动,没有随军同往。
显而易见,眼下她若要阻止这事便必须先于神策军、先于谢城赶到燕熙城。
看来,她少不得要跑这趟了。
“备马。”思及此,萧颜放下茶盏,倏地起身往外去。
“公主您真的要去吗?”连翘忙跟在身后焦急着、忧虑着眉眼问。
最终她得到的答案自然是笃定且肯定的:“是。”
每当萧颜用这种口气说话时,做出的决定都是不容置喙、不容改变的。
但这次真的非同小可,弄不好都是要命的事。
“公主把红丸带上吧。”毕竟关键时刻红丸是能救命的东西。
话音未落,连翘已往蟠凤阁跑去,极快地,她身影不见在月门后。
不多时,萧颜出了公主府刚跨上马背,便见连翘已狂奔着从门里出来。
来到面前,她忙将红丸交给萧颜,“公主行事千万小心啊。”抬眼忧虑着看向萧颜。
“我会的。”朝连翘说了这句后,萧颜扬起马鞭往月门关外奔去。
不过半日,萧颜便在山坡上看见了神策军,显然他们的行军速度比萧颜慢得多,但萧颜也不敢有丝毫放松,毕竟谢城的马能够夜行万里。
日夜兼程了五日,萧颜赶到燕熙城时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如今燕熙城已经被从长波城调遣去的城军控制了主权,入城后萧颜往四处都逛了一圈,街头巷尾一切都很正常,眼下正是傍晚时分,街道上行人不多,但家家户户都炊烟四起,想来都在准备着晚饭。
显然,谢城、神策军都还未至,萧颜这才松下一口气,还好赶在了他们之前。
这样她便有更多的时间在燕熙城部署一切。
就在这时,余光倏忽扫见一抹从天而降的黑影。
所幸萧颜反应得快,往后退了一步。
否则这砸碎在地的花盆便是刚刚好好的落在了她的头上。
看着脚边干涸的泥土、碎裂的瓷片,萧颜眉眼不由地生出几许若有所思。
“对不起、对不起,小的不是故意的。”就在这时,小二忙跑出来连声道歉。
“方才打扫卫生一时失手才碰掉了这花盆……这……唉……姑娘您没事吧?”
声音划过耳畔,萧颜抬眼,深长目光打量着眼前人,“没事。”
隐约地,萧颜从他眉眼间看出几许凛冽杀气。
这是绝对不该出现在一个平头百姓身上的东西。
倏忽地,萧颜反应过来,有问题!
就在这时,一抹银光始料不及着闪过眼前。
似乎只是眨眼间,方才面前活生生的小二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目光所及,他脖颈被一剑刺穿,洞中鲜血如泉涌,此时此刻他全身不住地抽搐着、颤抖着,眼角眉梢无一不透出他极大的痛苦,下意识抬手捂住脖颈伤处,却叫他藏在袖中的匕首不慎掉出,傍晚余晖下锋利的刃边倏忽划过凌厉冷光。
还没反应过来,从身后袭来的有力手臂挽过萧颜纤细腰际,一下将她捞上了马背。
耳畔划过“啪”的一声抽响,骏马往燕熙城外方向疾驰。
回过神来,萧颜却并不清楚这是要往哪儿去。
“谢城你放我下来!我命令你放我下来!”
眼下萧颜挣扎着娇躯,抗拒着谢城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尽量侧过脸威慑着朝谢城喊。
“想摔死你便继续动。”
倏忽划过耳畔的声音冷冽生寒,一时间环在她腰际的手臂更紧了三分。
过长波城而不入,谢城却带着萧颜驰过碧湖来到了木杭城,原来谢城在这里置了一座府邸,木杭城是长波城的后一城,距离长波城不远,不过二十余里,骑着谢城夜行万里的马半晌便至。
眼下已经来到了府门前,谢城勒马停下,但显然,他没有要放开萧颜的意思,跨下马背的同时他也将萧颜一道带了下去。
当萧颜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谢城抱着入了府,不过与其说她被谢城一路抱着入府,倒不如说她被谢城一路控制着入府更加贴切些。
“谢城你放我下来!”萧颜抬眼瞪住谢城,说话语气分明带着强烈的命令意味。
但直到进入见微阁谢城才兀地将萧颜抛丢在窗边的紫檀雕刻菱纹罗汉床上,此时此刻他凌厉鹰眸居高临下地攫住萧颜,声音冷冽生寒,“如今公主还认为燕熙城里的都是些手无寸铁、无辜的百姓?”
听言,萧颜郑重对上谢城垂眸,“方才那人根本不是燕熙城的百姓,他满眼杀意,满身血腥,还认识我,必定是从前解筝身边的侍卫!”
话音未落,谢城缓缓俯身,冷唇凑近萧颜耳畔,“那么公主以为方才他何以能够藏身酒楼、暗图行凶?”
是啊,他能够藏身酒楼,还用小二身份掩饰他真实身份,想必是燕熙城百姓掩护。
一时间,萧颜哑然。
“不想死,便给我好生在这里待着。”
寒冷如冰的声音传入耳中,萧颜倏忽伸出手拽住刚要转身的谢城,抬眼看向他,“谢城,无论你做什么,我眼下只有一个要求,放过那些真正无辜的人,好不好?”
说着,轻顿了下,更加柔声道:“算我求你了。”
话音未落,谢城兀地将萧颜按在罗汉床上,“求我?公主此前可没少求过我。”不由地,他眼角眉梢闪过一抹凛冽,谢城如何不知道,这些根本都是萧颜的逢场作戏。
“这次是真的。”她轻拧着眉头目光恳然着凝视着谢城漆黑、凛冽的鹰眸。
谢城不得不承认,萧颜的戏实在太好了,倏忽地,谢城抽身。
“谢城!”与此同时,萧颜从罗汉床上坐起在身后喊了声。
要他放过真正无辜的人?谢城轻启薄唇,“那么敢问公主什么样的人是真正无辜,什么样的人又是逢场作戏?”闻声谢城兀地停住脚步如是问,待得话音落下,他微微侧脸,利落的眼角眉梢分明划过一抹冰冷的讽刺,“怎么?公主说不出来了?”
是啊,她说不出来了,谢城这话叫萧颜再次哑然。
倏忽地,耳畔划过“吱吖”一声,是谢城推门而出。
直到暮色四合时分,萧颜终于将犹如一团麻线的思绪给理了清楚。
事实上方才谢城说得不错,本不算无辜的人也可以逢场作戏装作无辜的模样苟且偷生、别有企图,若然放过了这样一个人,后果必定不堪设想,届时不仅她有性命之忧,恐怕就连整个南萧都不得安生。
但燕熙城里的那些壮丁不好说,可是老弱妇孺又能怎么呢,总是可以放过的吧,毕竟就算他们有心也无力。
思及此萧颜倏地起身跑着冲出了见微阁,想同谢城说及这事,但萧颜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她刚出来便被两个丫鬟挡住了去路。
“公主还是请回吧。”丫鬟虽死死挡在面前,但举止语气却分外恭顺。
“放肆!你们也敢拦我?”萧颜朝丫鬟呵斥道,“谢城呢?”
“这便是侯爷交代的,眼下侯爷不在府里,不准公主乱跑。”丫鬟如实道。
“谢城他竟敢软禁本宫!” 萧颜眉眼间分明生出几许愠怒。
话音未落,她又倏忽想到,是啊,眼下谢城确实可以软禁她的,毕竟这世上已经没有谢城这个人了,他不仅可以软禁她,还可以肆无忌惮地软禁她。
就在这时,丫鬟恭顺声音再次划过耳畔,“公主若是饿了,奴婢这就去拿些茶点来。”
拿茶点来?倏忽地,萧颜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话音落下,萧颜朝丫鬟轻点了点头,“也好。”刚要转身,她又停住道:“本宫除了饿,还渴,里面的茶本宫不爱喝,泡壶酸甜甜的洛神来。”
说完,萧颜回到见微阁去,透过湖蓝色的窗纱,目光所及,其中一个丫鬟已然退出,不难想见,她是去准备茶点了,另一个丫鬟继续在门外守着。
见此,萧颜不可轻闻地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后,环顾四周,她兀地看见案头陈设的砚台,不由地,那莹润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第54章 巨响
“公主, 茶点给您端来了。”不多时,从门外传来丫鬟声音。
“进来吧。”萧颜说着从案头拿过砚台走到门边。
伴着“吱吖”一声,丫鬟推门而入。
就在这时, 萧颜兀地将砚台敲向她后脖颈。
丫鬟转瞬便晕倒在地,伴着“噼里啪啦”一阵脆响,丫鬟端着的茶点茶水掼碎了一地。
这动静自然惊动了守在外面的另一个丫鬟,“怎么了?怎么了?”
但就在她惊惶跑入的瞬间,萧颜再次眼疾手快地用砚台敲晕了她, 就在萧颜冲出见微阁时, 她倏忽又想到白日里谢城吩咐过府里的丫鬟小厮不让她离开。
那么若然她是这身打扮肯定还是会被抓回来。
思及此,萧颜目光不由地落在了晕倒在地的两个丫鬟身上。
想来若然换上了丫鬟衣裳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如是想着, 她便忙同丫鬟换了衣裳。
所幸的是, 萧颜往马厩去牵马的一路上都没遇见丫鬟小厮, 更所幸的是, 守在小门边的那位老伯耳目都不大灵光, 萧颜同他掰扯了几句后,他便给开了门放了萧颜出去。
一路骑着马狂奔,不难想见, 眼下谢城不在府邸, 那么他只可能去了长波城部署。
当萧颜来到长波城时夜色深沉如墨, 意料之中地, 在牙城找到了谢城, 除了谢城, 眼下萧初也赶来阻止, 此刻他正在书房同谢城争吵着。
“谢城, 你杀人杀上瘾了是不是?”
“殿下他另有计划,你何必将事情做得这么绝!若然适得其反就连条后路都没有!”
“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就在这时, 萧颜“吱吖”一声推门而入,“小王爷你别说了,这件事情……”微微垂眸,不可轻闻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侯爷是对的。”
听言,萧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万般疑惑着看向萧颜,“公主大人你说什么?你来你不是……?”你不是同我一样来阻止这件事情的吗?怎么就倒戈相向了?
顿了下,萧初似乎是突的想到了什么,“公主大人,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啊,在这件事情上根本不是她原本想象的那么简单,但事实上,许多问题也不难想见,正是谢城说得那句,若然今日是她国破家亡,她也会恨透了对方,她也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是她此前没有能够设身处地、换位思考。
只是……
思及此,萧颜一个箭步冲到谢城面前,抬眼对上他凌厉鹰眸,郑重目光中带着三分乞求,“能不能放过老弱妇孺?他们就算是有心也无力,他们实在太无辜了。”
谢城垂眸,目光所及处,冷意弥漫,“是吗?”谢城轻启薄唇朝萧颜如是反问。
乱世之中,没有谁能担得起“无辜”这两个字。
是、吗?他这反问是什么意思?莫名地,萧颜后背隐约生起如冬日朔风般的寒意。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似震雷般的一声“轰隆”巨响。
但此刻窗外正是皓月当空,好得不能再好得天气,兀地,萧颜心头划过一抹不安。
“外面怎么回事?”萧初朝门外小厮问。
“还不知道呢,已经遣人去瞧了。”小厮道。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如若不是雷声,听来倒是有些像火药。
思及此,萧颜倏忽转眸,目光着紧的看向谢城:“难道你已经下令?”
虽然这两声巨响确实是火药,但显然同他无关。
听言,“还没来得及。”谢城只冷冽着声音如是道。
但分明地,萧颜没有全然收起眉眼间的怀疑神色,对于谢城这话,她终究不敢笃信。
“不是他。”这时萧初启唇说道,“若然牙城有任何兵力调动,绝不可能毫无动静。”无论如何他是会知道的,事实上,萧初来到时便在牙城安排了不少耳目,目的便是能够及时知道谢城动静阻止谢城。
倏忽地,门被“咚咚”急切着敲响了两声,想必是小厮来传消息。
“说。”萧初朝门外道。
“小王爷,方才城军来报说,是东西街遭到了袭击。”
听言,三人心头都兀地暂停了一拍,眉眼间露出再凝重不过的神色。
原来东西街是长波城最繁华的两处,每晚都有通宵达旦的夜市。
三千明灯错落,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尤其眼下,正是夜市最热闹繁华的时刻。
恐怕长波城百姓伤亡无可估量。
兀地,萧初一个箭步冲到门边,拉开门朝小厮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小厮眉心拧成一团道:“听起来像是挺严重的。”
萧初目光着紧着问:“城军呢?叫他来见我。”
“城军已经离开去灭火救人了。”小厮如实回。
这时再看,谢城已经没了踪影,目光所及,只有身后一扇半敞开着的红木窗臼。
“走!带我去瞧!”
耳畔划过萧初这话,萧颜忙跑到他面前,“我也去!”
待得来到东街,凄厉的惨叫声、呼救声不绝于耳,萧颜轻撩起肩边纱帘,倏忽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幢幢被大火吞噬淹没的房屋,是如惊涛骇浪般猛烈起伏的火光,是灼灼火光里挣扎着痛苦着扭动着的一个个人影、身躯……
一时间萧颜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快救她们!快让人去救她们啊!”萧颜倏地起身撩开前面车帘,急切着红着眼圈朝外面喊。
“公主,这些人都是没救的,这么大的火势,若然城军进去也是个死。”见里面的萧颜有动静,驾车的小厮忙减缓了速度,转过头恭顺的朝萧颜劝道,“公主还是回去坐好吧,当心摔着。”
是啊,不能再有更大的伤亡了,小厮的话让萧颜渐渐冷静了下来。
马车最终停在东街口处,因着火势实在凶猛,不能再靠近了,此刻正在前面组织救火的城将看见牙城马车,忙了跑过来,“这里火势凶猛,请公主、小王爷回牙城等候消息。”
眼下这样惨烈,这样紧张的情况,城将理应分秒必争,根本不该放下手中事情来分心照看他们,话音未落,萧颜忙朝城将道:“我们不过来瞧一眼情形,你快去忙吧,不必管我们。”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自然这也是城将所希望的。
听言他铿锵应声,“是。”后忙转身退下。
事实上,眼下就算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救火救人的事情只能交给城军负责。
“萧初,我们必须要抓住凶手……”这件事情才该是他们的当务之急。
话音落下,见身边的萧初久不作声,萧颜侧脸看去。
此时此刻他面色发白,双手握拳隐约在颤抖,“你怎么了?”目光疑惑着打量着他。
“没……没什么……”忽地叹出一口气,回过神来,“公主大人,你方才说什么?”他眉眼间的惊恐转瞬烟消云散。
这一刻,萧颜突然感觉,萧初这个人似乎也不是她原本以为的那么简单。
话音落下,仍旧打量着问:“你确定你没事?”
见萧初点头,萧颜这才收回视线,轻顿了下后,她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必须要抓住凶手。”
对此萧初十分同意,“公主大人说得不错,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件事情必有内情,又是火药,又是袭击夜市,如此残忍、如此愤恨,如此明显的报复,不难想见,是谁人所为。
必定同燕熙城脱不开关系。
半个时辰后回到牙城,萧颜正准备同萧初部署拿人,眼下已经很确定了,方才那两声巨响必定是火药无疑。
能够有这么大的威力毁掉整条街道整个夜市,不难想见火药份量必定很大,少说几吨。
显然,这件事情不可能是单人作案。
眼下整个长波城都处在森严戒备状态,根本没有人能够出城,这些人必定还在城中,那么便不难想见,眼下长波城只有两个地方可以叫他们躲藏,一是城南那座还未修缮完毕的破庙,二是城北惯常闹鬼无人敢靠近的大宅,但破庙中还住着修缮营造的工人,显然他们是不会去的。
思及此,萧颜忙朝门外喊:“来人!”
但话音未落,神策军都尉已一身铜色甲胄从外面疾步进入,“公主!小王爷!”行了礼。
显然,他是奉谢城之命前来。
“有什么话说?”萧颜看向他问。
“侯爷叫公主、王爷眼下不要轻举妄动,明日天亮人拿住后会送来牙城。”
听言,萧颜眉眼郑重着问:“眼下侯爷可是在城北部署?”
都尉如实道:“侯爷已然追出了城。”
出了城?怎么会追出城?听言萧颜眉心倏忽一拧,“那些人是如何出城的?”
对此,都尉没有直接回答,他不由地轻顿了下,只道:“明日公主便会晓得了。”
这让萧颜不由地感到奇怪。
究竟是眼前都尉在故作高深,还是这件事情真的叫他如此难以启齿?
眉心不由地拧成一团。
整晚辗转反侧,萧颜根本睡不着,终于熬到了翌日破晓时分,目光所及,雕花窗棂外的东面天空已然泛出些微的鱼肚白,但弯弯的弦月还未落下,起床来到梳妆台前坐下,因着一夜未眠,此刻银镜中一双娇媚的桃花眼眸下分明晕出一团乌青,虽说不上丑但入眼却也是极无精神的,萧颜忙伸出手拿过脂粉盖了盖。
就在这时,门被“咚咚”敲响了两声,不用想,必定是谢城那边有消息了,忙放下粉盒到门边开了门,“可是谢城那边有消息了?”
“是。”站在面前的萧初如是道。
第55章 妇孺
两人来到前厅时, 谢城已经在了,凌厉冷光闪过,剑倏地刺向他面前近处的村妇。
顿时哀嚎声响起, “不!”
“怎么不进来?”谢城说着,不动声色地将剑抽出。
看得出来,他已经尽量小心,没有让太多鲜血喷洒出来。
但此刻,无论是萧颜, 还是萧初还是都不由地错愕了。
不是为着谢城杀人, 而是为着眼下这满厅被绳索捆住的妇孺。
“谢城,你这是什么意思?”萧颜到底是不敢相信她心中想的, 眉眼困惑地看向谢城问。
“我想眼下这个情况不用我说什么, 应该已经很明了了吧。”冷冽话音同他剑端凝集的一滴如红宝石般的血珠同时落地。
显然, 正是这些妇孺用火药袭击的东西夜市。
直到这一刻, 萧颜才终于明白, 此前谢城那句“是吗?”是什么意思。
她终究还是太低估了这些人。
其实不仅是萧颜,所有的人都低估了。
“只是这些妇孺如何能运送如此多的火药?”就在这时,萧初不解着出声如是问。
其实这点不难想见, 火药必定是少量多次运送入城的, 毕竟这些妇孺进出城不会有人留心严查, 大家都同萧初一样想法, 觉得这些人根本无力生事, 但偏偏就是这一点给了她们最好的掩护。
“昨晚呢?昨晚又是怎么回事?”萧颜疑惑看着谢城又问:“她们是怎么出城的?你又是怎么知道她们出了城的?”毕竟昨晚自打出事后城门便下了钥, 不可能有人能够出城。
但事实上, 就算城门下了钥, 也是有法子能够出长波城的。
话音落下,谢城朝后面都尉看了眼, 这事关乎城防机密,绝不是太多人能够听到的。
对上谢城眼神,都尉会意退出,将守在前厅外面的小厮赶去了更远的地方。
这时,谢城才启开薄唇道了两字:“密道。”
原来在长波城东城门边上藏着条密道,可直通燕熙城,但这事鲜少人知。
两年前,燕熙城城将放任手下城军寻衅滋扰长波城百姓,谢城奉命前来平息干戈,恰巧彼时长波城东城门在加固城防,谢城便借此叫人暗中多挖了这条密道,完工当夜,谢城潜入燕熙城牙城不费吹灰之力的将那位城将头颅砍下。
“可是她们是怎么知道的?”听言,萧颜目光若有所思着看向那些妇孺。
倏忽地,一声咒骂划过耳畔:“就算是死!也要拉够你们南萧人陪葬!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我每日诅咒你一百遍!诅咒你终究不得好死!诅咒你断子绝孙!诅咒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放肆!”话音未落,萧初倏地伸出手指指向她厉声震慑道。
听言,萧颜却只不动声色着来到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冷启唇:“事实上,根本是你们自寻死路,本宫会不会不得好死、会不会断子绝孙、会不会下十八层地狱还不好说,但……”萧颜倏地伸出食指凌厉顶住她身边的男童前额道:“他!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这贼人胡说什么!”村妇厉眸瞪住萧颜喊。
贼人?呵!究竟谁才是贼人?
听见这两个字眼从始作俑者口中说出,萧颜不禁感到可笑。
就在这时,都尉从外步入,“方才城军来说东西街那边火势已无,只是……”
轻顿了下,“不知那些尸身该如何处理。”
不知尸身该如何处理?
萧颜原本以为叫家人来认领便是,但直到她来到了街头看见了眼前景象,才倏忽明白方才城将为何那么传话。
几千几万具尸身连绵不绝根本叫人看不见边际,就这样一排排、一列列地被摆放在焦土之上,同焦土一样漆黑的颜色,若非尚存形状、尚存骨架,不然根本分辨不出这些原来都是人。
一路从街头走到街尾,每个人都死状惨烈,触目惊心,虽然已经被烧得没了脸面,但从那些张大的嘴,扭曲的身姿能够看得出他们死前遭受的无边痛楚。
最后叫萧颜彻底窒息崩溃的是许多的孩童,也许原本他们正在玩着画片,正在看着皮影,正在吃着糖稀,最小的那个才只有她半个臂膀长度,大约还在襁褓之中。
此时此刻萧颜心情复杂,有如五味杂陈,懊悔、愤怒、愧疚、自责,最多的还是痛心,不由地,又感到强烈的讽刺,此前她竟还在为别人的性命忧虑,殊不知人家早存杀心,从未有过半分友好之意,她究竟是在做什么?
前面街头外聚满了人,无不在哀嚎痛哭,无不在求着放自己进去认尸,悲戚的声音一次次、一阵阵划过耳畔。
但事实上,以眼下这个情况,就算放人进来恐怕也是认不出的,不过徒增悲伤而已,说不准还会出现其它不可控的意外,但如若不放人进来,也许街头的人会一直等着不肯离去,更严重的,甚至会强闯受伤,毕竟谁不想带亲人回家,那些都是丈夫、是爱妻、是儿女、是父母啊,左右都是为难。
“这到底怎么说啊?”前面百姓的情绪愈加激烈起来。
就在这时,萧颜来到萧初面前,“放吧。”到底意外可以尽量避免,但百姓若然冲动冲突起来可能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人心不能寒。
“但这么多人一起很有可能出现意外的。”萧初不禁眉眼忧虑着道。
是啊,这么多人同时进入很容易发生各种抢夺事件……但对此萧颜已经有了对策。
目光落向街头,从容启唇:“叫他们排好队,城军每十个人一组,依次领着进去认尸。”
如此,便将意外发生的可能降到了最低。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个好方法。
一切都进行得井然有序,此前担心的情况全都没有发生,就连进程都比想象中的要快。
本以为要忙到半夜,但没想到暮色四合时分认领便已全部结束。
基本上所有尸身都有了归宿,都跟着亲人回了家,只剩几具……
孤独地、落寞地躺在这里。
“公主大人,想来这几具尸体不会有人来认领了,你看怎么办吧?”萧初同萧颜如是道。
“拉到后山找块好地方埋了也让他们安息吧。”萧颜目光不由地落向几具尸身。
带着三分如秋风般的凄然。
待得城军领命将这几具尸身抬了下去后,萧颜才同萧初上了马车。
“他们都是怎么认出来的?”萧颜眉眼略带困惑地喃喃道。
“什么?”萧初没听清,疑惑地看向萧颜问。
“都被烧成那样了,怎么还能认得出来呢?”这同萧颜原本以为的截然不同。
对此,萧初也无从作答。
一时间,两人都不由地陷入深沉的思索。
四下沉静了片刻后,“对了,那些妇孺户籍都查过没有?”萧颜忽想起问这话。
事实上这事白日里萧初已经叫人去查过,“方才已经明确,那些孩子都是那些女人亲生的。”叹了声,“这些女人还真是够心狠的,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往火坑里推。”
毕竟若然不是亲生,查户籍时这些妇孺又怎能躲过,又怎么能够安然无恙地、不被人怀疑地、一次又一次地运送那么多的火药入城。
“她们怎会觉得是火坑,眼下谢城已死,你我又根本不知道密道的事情。”萧颜道。
后来坐在马车上,萧颜一路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回到牙城后她径直来到前厅,见妇孺不在,握拳一敲桌,冷着沉着声音问:“这里人呢?”
尽管萧颜已在极力控制了,但也轻易听得出来此刻她声音中带着强烈的愤怒意味。
“已被带下去关押在官府监狱中等候处置。”听言,候在门边的小厮忙回道。
“把人都给本宫带上来!”萧颜怒火中烧着道。
“是。”小厮应声后忙退下。
很快衙役将人押了上来,“任凭公主处置。”
放下茶盏,朝衙役摆了摆手,“你先退下。”
此时此刻,萧颜再看这些人,心中只有满腔的憎恶,再无半点怜悯。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们!”女子厉眸朝萧颜喝道。
杀了她?这怎么可能?事实上萧颜方才在马车上已经想好让她们生不如死的方法。
话音未落,萧颜倏地起身来到女子面前,伸出手死死捏住她下颚,居高临下的强迫着她同自己对视,“本宫自然不会要你性命,但本宫要整个燕熙城给长波城死去的无辜百姓陪葬!”说着,萧颜顿了下,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向女子身边的孩童,那一个个孩童,“本宫还要他、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听了让人不由地后背生凉。
方才在街口萧颜亲眼看见一个个母亲是如何抱着自己已经烧焦的孩子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眼下她自然也要叫这些女人尝一尝这是什么滋味。
“你想干什么!对孩子下手你还是人吗?!”女子显然慌了。
“来人!”待得衙役闻声进入,萧颜凛冽着声音道,“将他、他们给本宫拉下去五、马、分、尸!”萧颜说着纤长如葱白般的指尖依次点着那些女人身边的同样对她瞪目裂眦的孩童。
话音未落,凄厉喊声倏忽响起,“不行!你绝对不能这么做!”
“拉下去!”
“不!”女子哭着喊,哭着朝萧颜喊:“你会得到报应的!”
倏忽地,萧颜用力甩开女子下颚,眼角眉梢划过一抹对这话的不屑。
报应?笑话!经过上辈子,如今她才不信这世上会有什么报应!若然这世上真有报应,那必定是她心机不够深重,手段不够凌厉,不够的铁石心肠!
第56章 丫鬟
“拉下去!”萧颜笃定着道, 语气听来不容置喙。
后来萧颜更是让衙役也押了那些女人前去法场,为的是好叫她们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是如何被五马分尸的。
眼下夜已深沉,萧颜正坐在楠木镶嵌彩贝梳妆台前准备卸去钗环, 就在这时,门忽被“咚咚”敲响了两声,从外传来小厮声音,“公主,法场那边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稍顿了下, “有几个女人当场昏死过去, 但好在眼下都已经被救了回来。”小厮如是道。
毕竟谁都能看得出来,萧颜眼下是不想那些女人死的。
或者换句话说, 她是要叫那些女人生不如死。
听言, 映在银镜中的那双娇媚眉眼倏忽生出几许沉思。
片刻后樱唇轻启, “那些碎块可别丢了, 好生存着。”
“公主的意思是……?”分明地, 门外小厮対此感到困惑。
就在这时,眉眼间的目光倏忽沉了沉,“日后本宫自有道理。”
“是。”但话音落下, 小厮却并未离去, 他仍旧站在门边, “小王爷说公主身边没人伺候不行, 叫奴才临时去物色人来, 奴才见这丫头倒是伶俐, 想必伺候公主几日应该无碍的。”
萧颜警惕着问:“来历可清楚?”
小厮忙回:“早已经叫人去查过了, 这丫头身家清白, 原是农户出身。”
毕竟身家不清楚的,他哪里敢往萧颜这里送。
听言, “让她进来吧。”
不得不承认的是,眼下连翘不在,身边无人伺候,萧颜一个人确实各方面很不习惯。
伴着“吱吖”门响,丫鬟推门而入。
当来到身后,萧颜通过银镜打量她,杏眼修眉、肤色白皙。
倏忽地,萧颜便意识到:这哪里是农家女?不由地,心底対这丫鬟生出了几许怀疑。
“公主,让奴婢帮您吧。”说着,她从萧颜手中拿过紫檀木梳。
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萧颜分明感觉到她手如丝如帛的细腻滑嫩。
这让萧颜完全确信了这丫鬟绝対有问题!
“哪儿人啊?”不动声色地启唇问。
“奴婢是下春城那边的。”一面小心帮萧颜梳理着散落在肩的青丝,一面声音和顺着道。
“下春城……挺远的吧?怎么会来这里呢?”说着,极自然地拉开妆匣。
“被哥嫂赶出家门后无处可去就……”
就在这时,萧颜突地拿起妆匣里的一盒紫粉朝身后女子双眼泼去,“你是什么人?谁叫你来的?”倏地起身,伸出手死死扼住女子颚下跳动处,将她一路后推,终究“咚”的一声抵在雕花窗臼上。
方才萧颜的袭击突如其来,叫女子始料不及,毫无防备之下她一时迷了双眼,眼珠一阵生疼,无论她如何拼命的想睁开眼睛,但终究都无济于事,此时此刻,女子听言冷笑一声,道:“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是吗?”不由地,萧颜眉眼划过一抹冷意。
虽然萧颜声音娇翠欲滴,但在女子听来却只觉十分可怖。
“你想怎么样?”女子容色稍显不安。
话音未落,萧颜不动声色着将抵在下颚的食指用力往里摁了摁,“本宫也很好奇,究竟是你的嘴硬,还是本宫的钳子硬?”
什么?
“来人!”在女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萧颜已然喊了小厮进来,冷着声音交代道:“将她拉下去好生盘问,不张嘴便每日拔她一颗牙,就算牙被拔光了不说也不准她死!”
看这情形,显然是出了事情。
方才带人的小厮忙“噗通”跪在地上,“奴才罪该万死!奴才怎么也想不到这丫头竟……”
“好了!”就在这时,萧颜冷声打断了他,“去领二十军棍吧。”
“是是是!”小厮忙应声,他知道萧颜这是手下留情了。
到底他也不是有意为之,给个教训也就够了。
又是彻夜难眠的一夜,眼下萧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一方面是为了长波城死了那么多人、那么惨烈,每当闭上眼睛白日里的情景便倏忽浮现,弄得萧颜难受不已,另一方面是为了晚上的女子,她究竟是谁?难道又是燕熙城来报复的百姓?又或者是江宁城郑氏的人?更有可能是文妃,毕竟上次杀她未遂眼下再来一次不足为奇?
不由地,一双眉眼间的愁绪越来越重,就在这时,窗臼忽生出“吱吖”一声轻响,还没反应过来,谢城冷戾声音已然划过耳畔,“没想到,想杀公主的人还真多。”
极微弱的烛光映得他眉眼极深邃无底,宛如夜色下的深潭。
萧颜听言抬眼対上那双鹰眸,“反正人已经被抓住了。”
“难道公主不好奇这女子来历?”谢城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着看向萧颜道。
倏忽地,萧颜从床上坐起,目光着紧,“你知道她是谁?”
谢城冷冽着声音道:“这边事情结束后,公主真的该回京都城一趟。”
顿了下,“太多事情需要解决了。”
京都城?是文妃?思及此,当再想问的时候,谢城已经不见了身影。
倏忽夜风拂过脸颊,虽是暖的,却终究驱不散萧颜心底的凛冽。
暗暗忖度:文妃多次害她,必不能留!
五日后的清晨,萧颜坐在梳妆台前梳发,耳中传入一声又一声从远处校场传来的军号声,响亮却又不乏凝重。
今日是长波城死去百姓的头七,也是神策军攻入燕熙城的日子,想来眼下兵力正在校场集结,待得军号声落大部队便会出发了。
这几日探听了情况才知道,原来此前长波城调遣去燕熙城控制主权的城军早就全被暗中诛杀了,燕熙城人偷梁换柱,拿着长波城城军的官碟暗度陈仓,在这种情况下要人性命,她也不算是対解筝食言。
就在这时,门被“咚咚”轻敲响了两声,转眸看去,来人竟然是萧初,“你怎么会在这里?眼下你不是该……?”不是该领兵攻破长波城的吗?
萧初自然知道萧颜疑惑的是什么,只是,“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太不适合我了。”他“哗哗”打着扇子,摇着头同萧颜如是道。
说着,他来到面前,嘴角微微勾着,“公主大人如此聪慧,想必晓得是谁去了。”
听言萧颜倏忽想到:是谢城?!
思及此,萧颜瞳眸兀地张大,目光惊动,谢城眼下不能现身的啊!
“放心吧公主大人,谢城带着面具呢,没人会认出他来。”
听见这话,萧颜倏地松下一口气来。
心情稍稍平复后,“你来做什么?”萧颜看向萧初如是问。
听言,扇子一滞,那双佻然眉眼中隐约透出几许意味深长,“眼见着要回京都城,公主可有打算?”
显然他指的是文妃。
这件事情想必是谢城告诉他的。
毕竟不难想见,之后回到京都,如若対付文妃便到底少不得要用到他。
“自然是有的。”萧颜答,“届时可能还需要小王爷帮点小忙呢。”
第57章 观战
根本没有丝毫悬念地, 晌午未至,燕熙城被攻破的消息便已传来。
“公主,有没有兴趣同我往天坛观战啊?”
天坛是长波城制高点, 不仅足以俯瞰两座城池,更能够揽阅百里外的连绵山川。
据说当时建造这座天坛耗资巨大,就是在萧颜出生的前一年,南萧遭逢大旱、各处大荒,萧齐羽下令建造这座天坛, 为的是祭天求雨。
但往往事不遂人愿, 尽管萧齐羽长途跋涉来到长波城,沐浴斋戒后满怀诚心的祭天求雨, 南萧终究还是草木枯乏、水库枯竭。
但有的时候, 事情也会发生意料之外的惊喜, 谁都没想到的是, 萧颜的出生带来了祥瑞, 三朝礼后一场甘霖降下,褪去了大旱,禾苗重新长成, 水木重新清华。
从此后南萧再没出现过任何天灾, 自然地, 这座天坛也就空置在这里多年了。
“都已经破城了, 还有什么好看的。”
就在这时, 萧初唇角勾出一抹佻然却更意味深长的弧度。
手中轻摇着扇子, 阵阵香风袭来, “这城破了好戏才算真正开始呢。”
不由地, 萧颜若有所思着打量着萧初,“倒是没想到, 小王爷居然还有这等癖好。”这等旁观血洗城池的癖好。
萧颜这话萧初自然听得明白,但事实上,“公主大人不会认为燕熙城那帮硬茬会这么轻易的束手就擒、任人宰割吧?”
是啊,照燕熙城人的性子必定会困兽犹斗。
萧颜听言如梦初醒,她怎么如此大意的忘了考虑这点!
“走!”倏地萧颜起身往外去。
不难想见,若然燕熙城人藏匿在城内同谢城巷战,这对于谢城来说是极危险、极不利的,毕竟燕熙城人必定比谢城、比神策军更清楚城内的各处布局,何处最好偷袭、何处最好设伏、何处最好突击,也许燕熙城内早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谢城上钩。
思及此,萧颜心头越发紧张不安起来,就连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地跟着加快。
“公主大人你慢点好不好啊?”眼下后面的萧初都快要跟不上。
可她哪里能慢,她简直恨不能直接飞上天坛去!
“公主大人你放心吧,谢城他是不会输的。”一语中的!
听言萧颜兀地停住步伐,回头看向萧初,“为什么这么说?”
话音未落,倏忽反应过来,“你们早有部署是不是?”对啊,都已经想到了这点,他们又怎会不做任何部署?不由地放下心来,方才她还真是有些自乱阵脚了。
“你们的部署是什么?”此刻,萧颜郑重着眉眼朝萧初如是问。
来到面前,“就是这个。”说着萧初从怀里掏出一具望远镜。
已经再清楚不过了,眼下来到天坛便是两人的部署,才不是萧初为了看什么好戏,而是他们想借天坛这得天独厚的地势,居高临下观清燕熙城各个角落的情况,如此化劣势为优势、扭转战局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一点,“谢城他如何能知道?”眼前看到的是她、是萧初看到的,怎么才能让谢城也清楚的知道?
“这有什么难的?”说着,萧初往后看了眼。
事实上,他们对此早有部署。
原来他们早做了三面旗帜在天坛上挂着,只是还未极升起。
红色代表埋伏、黄色代表有人、蓝色代表可行。
萧初走到旗杆旁同萧颜道,“看见什么同我讲。”
通过望远镜,分明看见谢城脸面戴着鬼谱面具,甚是突兀吓人。
眼下他正领着神策军往燕熙城里缓慢前进,不难看出,谢城是极小心的。
就在这时,萧颜镜头不经意的一转。
倏忽发现有人正操着武器藏在谢城将要走过的那垛草堆后,忙惊恐喊:“有人!”
话音未落,黄色旗帜倏地升上半空,随风猎猎作响。
谢城兀地停住了前进,不动声色的拿出火折子点了道路两边搭起的茅草棚屋。
眼下燕熙城已经过了雨季,多日无雨让茅草极干燥易燃。
倏地火光冲起,冒出滚滚浓烟。
始料不及地,灼烈的火光中竟冲出人来!
但还没等到萧颜反应过来,谢城已“唰唰”连着几箭将人射杀。
事实上这不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战。
虽然双方斗得如火如荼,但局面始终在谢城掌握之中。
但就在最后谢城打开密道口时,谁都没想到,忽然“砰”的一声,密道中的火药将谢城炸飞了五丈那么远,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根本始料不及!
“侯爷!”眼看着谢城重重落地,都尉惊恐着喊着冲过去。
倏忽地,天坛上的萧颜指尖冰凉,心口不知缘故的拘挛疼痛,一时间大脑整片空白。
这声音响声大得连后面的萧初都听见了,“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响声?”忙来到面前朝萧颜问,见萧颜脸色不好又不作声,他一把夺过望远镜来看,这才晓得原来是谢城出事了,心里也是猛地一抖,眼下谢城被众人围簇着,亮银色甲胄被鲜血染得通红,可以想见,他伤得有多严重,兀地,萧初忙朝身后小厮大声喊:“快送医官去燕熙城救人!”
“是!”小厮听言忙应声。
虽小厮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着两人脸色惨白便知道前面必定是发生了大事。
“我也去!”此刻萧颜总算是回过了神来。
“公主大人,你又不是医官,去了有什么用?”但就在萧颜刚要转身时,萧初抬手拦住。
话音未落,她抬眼看向萧初,“你让开。”
“公主大人,你要冷静一点。”萧初摇着头不让,目光郑重着同萧颜如是道。
事实上,眼下萧颜再冷静不过了,听言她张开掌心,“还不让开?”
倏忽地,一颗红色夜明珠映入眼帘,萧初眉眼不由地生出一抹诧异,并带着三分疑惑,“这是……?”毕竟红色的夜明珠可绝对不多见。
倏忽地,他想到:是红丸?
难道这个便是那颗能够叫人起死回生的红丸?
是了,曾经萧初在王府里也听人说起过,萧齐羽将进贡的宝物红丸赏给了萧颜,彼时无人不惊叹于萧齐羽对毓嘉公主的宠爱。
这时,萧初忙让。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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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故意
所幸有红丸, 才叫谢城捡回了一条命,但红丸能够做到的只是吊着他性命让他不死而已,却并不能叫伤势痊愈。
事实上谢城除了皮肉伤外, 最严重的是他心脉受到了很大的震荡,如若不好生用药治疗,恐怕将要面临的是再度换心。
说起来这换心手术并不轻易,再次找到合适的供体也不容易,更重要的是不到一年两度换心, 这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承受的, 一旦失败……
“可是有红丸帮他吊着命呢。”萧颜如是道。
听言老翁摇着头道:“换心不成功就算有红丸他也永远不会醒来,活死人罢了。”
十日前听医官诊断说谢城心脉受损严重, 萧初便忙遣了人前往樊城将神医陆德给请了来, 连着三日陆德帮谢城针灸用药, 但显然, 谢城的康复情况并不如人意, 就在方才,神医陆德同萧颜、同萧初说了实话,按照眼下这个情况, 顶多再撑两个月。
“这么说来的话, 左右不都是个死?”听言, 萧初愈加焦虑起来, 像热锅上蚂蚁似的在屋中来回踱步。
“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方法了吗?”萧颜虽也紧拧着眉, 但比起萧初却还算镇定。
“眼下也只有修补术……”陆德目光思索着道。
“修补术?这修补得好吗?”听言萧初忙一个箭步跨到陆德面前语气怀疑着问。
听言陆德虽朝他点头, 但显然还有未尽之言, 顿了下, “只是自此后侯爷会很受折磨。”
“为什么?”对这话萧初大为不解。
其实也不难想见,平日里就连衣裳打了补丁在身上都不舒服, 更何况是心脏了。
“不行不行!如此岂非是生不如死!”听言萧初忙斩钉截铁着道。
话音未落,陆德凝重目光看向萧颜,“公主以为呢?”
事实上,这颇合萧颜心意。
眼下她不能让谢城死,那何不叫他生不如死?杀不了他,叫他多受些折磨也是好的。
思及此,“我同意。”萧颜冷静着声音如是道。
“公主大人,咱们要不再想想别的办法?”听言萧初忙劝。
“比如呢?”话音未落,萧颜抬眼看向萧初如是问。
奇怪的是,分明这话并无半分震慑意味,但却就是叫萧初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确实,眼下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谢城等不起,若然不这么做,他会变成活死人。
两权相害之下,只能取其轻了。
后来陆德成功给谢城实行了心脏修补术,确如他此前说的那般,谢城自打修补术后整个人便陷入了巨大的痛楚中。
但奇怪的是,每每萧颜看见谢城心头绞痛难忍时,却并不如她原本以为的那般十分畅快欢愉。
反而,她总觉心头憋闷不适,仿如被块石头沉沉压着,有点像上次她差点杀了谢城时的那种感觉,但却又没有那么严重。
其实前些日子萧颜也去找陆德瞧过,但陆德没说有什么大妨碍,不过开了些安神的汤药给她。
很快两个月过去,时已深秋,谢城经过了长久的调养身子似乎好了些许。
这日萧颜一如往常般的端着汤药来到谢城住处,但眼下端在萧颜手中的这碗汤药绝对同往常的不同,不知为什么,每当看到谢城好受了些许,萧颜心底总有个声音在提醒着她,是时候该动手了,你绝对不该让他如此逍遥,想想上辈子他对你做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倏忽地,冷声划过萧颜耳畔,将萧颜思绪倏忽拉回眼前。
抬眼恰对上谢城正直直盯着她的深邃鹰眸,“什么?”那双娇媚眉眼间满是茫然。
轻轻牵动惨白唇角,“这药……”目光微微垂落在汤碗中。
事实上,对于萧颜眼下的把戏,谢城根本了如指掌。
话音未落,他兀地伸手拽过萧颜压在身下,伴着“噼里啪啦”一声脆响,汤碗汤匙汤药一股脑的碎裂泼洒在地,他冷戾声音带着浓重的震慑意味,“你、是、故、意、的。”
兀地被说中心事,萧颜眼底不由地划过一抹慌张,但仅仅只是一瞬。
转眼神色便恢复如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掌心大力推拒着谢城想要逃离,但却始终被死死按在床上,她在谢城胸膛下不断挣扎着,却倏忽地,一抹腥香在狭小的空间中弥漫开来,目光所及,谢城莹白色寝衣胸口处晕出大片鲜血。
不难想见,必定是他伤口又撕裂了,但谢城仍旧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眼看着血越流越多,透过寝衣也将她裙袍上的银鳞碧珠牡丹染得鲜红,“谢城你,不疼吗?放开我。”
“疼。”将她手死死按在枕头上,冷着沉着声音又道:“不正如你意吗?”
就在这时,门被“咚咚”敲响两声,从外传来小厮声音,“公主,小王爷找您有事。”
眼下萧初找她能有什么事情?萧颜想不到。“怎么了?”她侧过脸朝门外问。
“宫里遣了人来。”小厮如实回。
倏忽地,萧颜这才想起来,月底是萧齐羽四十寿辰。
不难想见,萧齐羽是遣人来催她回去的。
“皇上还真是疼爱公主啊。”听言谢城松开萧颜、坐起身如是道。
不难听出,他这话中隐约透着几许冷讽意味。
是啊,谢城是知道这当中内情的人。
原来萧齐羽每年寿辰都要萧颜陪在身边,按照南萧规矩,寿辰当日萧齐羽需得前往太庙祭祖,从来也只许萧颜一人陪同。
旁人都以为萧颜独得帝宠,乃是萧齐羽最宠爱的掌上明珠,无可替代。
毕竟陪同前往太庙祭祖这等殊荣就连几位皇子都不曾有过,南萧自建国以来,能够踏入太庙陪同祭祖的公主萧颜是第一个,此前基本都是各朝太子陪同。
人人艳羡萧颜,但根本没有人知道这等殊荣的背后其实是别有用心。
事实上每年寿辰带她前往太庙,不过是萧齐羽让钦天监用她的年岁来换取来年的江山稳固。
虽然眼下萧颜很清楚这只不过是萧齐羽的妄想,这世上根本没有这等术数,钦天监不过是故弄玄虚,打从萧颜经过了上辈子她便再也不信这等玄学了,但每每想来这件事情萧颜却还是感到寒心不已。
不由地又回想起上辈子,当从谢城口中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心口简直有如被万箭穿心那么痛,彼时的她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萧齐羽竟能利用她到如此地步。
“毓嘉公主,你知道吗,你就是只可怜虫。”彼时谢城将她按在吉祥多福架子床头的立柱上,冷冽着声音同她如是道,“自以为对谁都不可替代,其实这世上根本无人真正在乎你。”
彼时的她想:无人在乎她?怎么可能!父皇疼她!秋曦哥哥爱她!
“你乱讲!”萧颜厉眸瞪向谢城如是道。
“毓嘉公主,你以为皇上对你真心实意?你以为燕小侯爷还对你念念不忘?”
此时此刻,他看向萧颜的目光冷戾凌厉,“嗯?”隐约还带着三分讽刺。
听言,萧颜不由地慌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谢城,你休想挑拨离间。”她仍警惕着道。
话音未落,谢城凑近萧颜鬓边,冷着沉着声音,一字一字道:“毓嘉公主,你肯定不知道此前皇上同钦天监对你的算计,你肯定更不知道眼下南燕侯府快要办喜事了。”
听言萧颜心头倏忽空了一下。
但转瞬她反应过来:谢城的话怎么能相信呢,眼下他在诋毁的是最疼她的父皇、最爱他的卿卿。
“本宫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萧颜笃定着朝谢城如是道。
只是,特别可笑的是,后来她发现谢城说的全都是真的。
此前她有多笃定,彼时她便有多可悲。
不会有人知道得知真相的那晚、信念全盘崩溃的那晚,她是如何死死咬着被子,蜷缩在床角流泪到天明的。
直到那晚她才晓得原来真正伤了心是没办法哭出声的,直到那晚她才晓得原来以前能放肆哭出声音是她在对一个人撒娇。
她以为那个人是疼她爱她的,会包容她所有任性来哄她,可是直到如今她终于明白原来都是她自以为是。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有多惹人厌烦呢。
眼下知道了真相,也知道她已经没有人可以撒娇了,就算她哭得再响也根本不会有人在乎,只会惹人厌烦,她不想再叫人厌烦了。
“咚咚咚!”又是几声门响,“公主?”
声音让萧颜思绪倏忽回到眼前,深吸一口气后下床来到门边拉开门,“走。”
来到前厅时,萧初正在同宫人坐着喝着茶、说着话。
前面没太听清,“……不知皇伯有没有生我的气?”
“小王爷就放心吧,殿下早就回过京都同官家述职过了。”呷了口茶,“官家不会怪罪。”
看见萧颜进入,宫人忙起身朝她行礼,“公主万安。”
根本不多看一眼,“起来吧。”上前坐下。
“官家月底寿辰,奴才来请公主回宫。”宫人微鞠着身子如是道。
其实无论是她还是萧初都在长波城逗留了太久的时间,眼下这宫人极有可能是萧齐羽故意遣来刺探情况的耳目,实在是不得不警惕着些。
显然她是不可能立刻同他启程回京都的,但再等些日子便少不得要留他下来在牙城住些时日,可是如今牙城上下都还在为谢城事情忙碌着,他若有心留意保不住发现蛛丝马迹。
不行,还是得想个法子将他解决了才好。
第59章 丹药
就在这时, 萧颜脑中忽灵光一闪。
“大胆!”话音未落,萧颜目光倏忽凌厉着瞪向宫人,“你想弑君吗?”
弑君?!这是多大的罪名, 这是要诛九族的罪名!
听言宫人忙“噗通”跪地喊道:“奴才不敢!万万不敢!”
“不敢?”萧颜眉眼凛冽,“你怎么不知道本宫在长波城久待是为了在天坛帮父皇炼制长生不死丹药?九九八十一天,就还差这么十天,你竟让本宫同你回去,岂非弑君?”
听言宫人忙急切着喊:“奴才不知!奴才怎会知道呢?”
“你不知?”顿了下, 倏忽目光一沉, “笑话!”
“砰”的拍桌,“整个长波城都知道的事情, 你怎会不知?怎能不知?”
根本没给宫人再说话的机会, 话音未落, 萧颜又朝门外小厮道:“拉下去!杖责五十!”
杖责五十, 不死也残。
“公主大人, 太狠了吧,毕竟是皇伯身边的宫人,杖责二十送回京都也罢了。”
听言萧颜转眸看向萧初, “他不死, 死的便是你我。如此, 小王爷还要发善心吗?”
一时间, 萧初哑然。
这件事情不能出任何意外, 她要亲眼看着人死了才放心, 思及此, 萧颜出了前厅往校场去, 但还未至,便迎面碰见跑来的小厮, 原来那人刚被打了二十杖便已经没了气息,去到校场叫医官验明之后萧颜才叫人拉去埋了。
当日傍晚时分,漫天的晚霞极红极绚丽,宛如整匹浮光锦平铺天际。
“公主大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风景。”
眼见着萧颜坐在游廊长椅上拄着下巴看晚霞,像个没事人似的,萧初心里便更焦急了。
大步来到面前,“公主大人,流言好办,只是长生不死丹药你预备如何?”
眼下距离月底仅仅只有十多日的时间从哪儿弄这长生不死丹药去?
若然萧齐羽寿辰上拿不出丹药,岂非欺君之罪?
“小王爷,坐。”收回视线,安之若素着转眸朝萧初如是道。
事实上,关于这事,萧颜早已想好了对策。
“小王爷你就放心吧,三日后自会有人将长生不死丹药送来的。”
原来方才萧颜从校场回来后便遣了小厮前往锦都城。
众所周知,这天下最擅炼丹的莫过于巫氏一族。
只是早在十年前巫氏一族便销声匿迹了,但此前萧颜却听萧齐羽偶然一次提起过,其实巫氏一族不是销声匿迹,而是被解筝拘禁起来了好日夜帮他炼丹。
事实上,彼时萧齐羽也遣了人去捉拿巫氏一族,毕竟哪个帝王不想长生不死呢,只是他稍晚了一步,让解筝抢了先。
不难想见,巫氏一族被解筝拘禁多年,如今锦都城皇城中必定存有现成的丹药。
“竟还有这么回事……”眼下听言,萧初眉眼不由地生出几许意外。
这件事情是萧齐羽暗中进行的,就连消息灵通如萧初都始终不曾知道。
……
此前谢城修复心脏后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让神策军更往锦都城深入,经过两个月的攻克,如今五十城都已经尽在他掌握。
已经过去五日,小厮还未回来,不由地,萧颜心底隐约生出几许担虑,别的都没什么,只是她怕是谢城从中作梗、同她为难,毕竟驻守城池的都是谢城麾下,如今谢城又如此恨她,眼下距离月底已经不到十日,不难想见,若然小厮不能及时将丹药送到她手上,那么萧齐羽寿辰时她便是欺君之罪,就算届时萧齐羽不叫她死,也绝不会轻饶。这难道不是谢城对付她的最好时机?
思及此,萧颜兀地起身出了门往谢城住处去,无论如何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谢城,本宫命令你将本宫的人放了!”“吱”的推门而入后,萧颜朝谢城如是道。
目光所及,她从眼角到眉梢到头发丝都带着强烈的震慑意味,“放人?”但这却让谢城声音更沉更冷厉,“唰”的一声银亮锋利的软剑入鞘,话音未落,他已从窗边来到面前,居高临下地凌厉地盯着萧颜道:“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抬眼对上谢城垂眸,“谢城,待得父皇寿辰我拿不出丹药固然会受责罚。”说着萧颜眉眼间倏忽划过一抹意味深长,“但你别忘了,如此萧初、萧僖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毕竟这件事情,众人都是知晓的,届时她若拿不出丹药便会说是被人偷窃,萧齐羽有多想长生不死萧颜很清楚,萧齐羽是什么性子萧颜更加是再清楚不过的,听言他必定会认为这件事情是萧初、萧僖干的,不难想见,萧齐羽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两人的。
此时此刻谢城声音冷到极致,宛如三九寒冬下的冰凌,“萧颜,你威胁我?”话音未落,“哐”的一声谢城将萧颜按倒在身后的楠木雕刻螺纹大案上,原本摆放在案上的墨砚毫笔全都被震落在地,生出一阵杂乱响声,谢城压制着萧颜,漆黑鹰眸死死攫着她,道:“如果你认为如此有用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倏忽地,“咚咚”响起两声门响,“公主,去锦都城的人回来了。”
原来是因为解筝将丹药藏在了神龙殿一个极隐秘的地方,小厮去到锦都城后找了许久才找到,这才多耽搁了两日。
事实上,谢城不仅没有从中作梗、同她为难,更是命驻守在锦都的神策军一同在皇城帮忙寻找,不然小厮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不由地,萧颜眉眼生出几许若有所思,谢城他……怎么会这么做?
“公主大人?”
倏忽地,思绪被拉回眼前,“吧嗒”一声,萧颜提起了锁扣。
“公主大人,这个吃下去真的能长生不死?”此时此刻,萧初好奇着垂落目光,打量着锦盒内的四颗东珠大小的赤红色丸子。
长生不死?自然是不可能的。
如若这丹药吃了真能长生不死,那解筝吃了那么多年如何无用?可见不实。
听言萧初觉着也是,什么东西能够延年益寿也便罢了,说是能够长生不死难免有些夸大其词。
如此想着收回了目光,“公主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回京都?”毕竟还有五日便是萧齐羽寿辰,他自己也准备这两日回程,今年不知怎么回事,萧齐羽寿辰居然从宫外请了徽韵楼的班底掌勺,事实上他觉得这事有些蹊跷,终究是早些回去将事情弄清楚为好。
不知为何,萧颜听言隐隐感觉这事同文妃不无关系。
第60章 寿辰
事实上萧颜原本是打算过几日再启程, 但眼下她也不得不同萧初一道回去京都了,“父皇不像是有这等新意的人,想必是有人故意促成的这事。”不难想见, 这人必定别有用心,在别的地方不好说,但在皇宫中,绝对不会有无缘无故冒出的新意,里面必定大有文章。
回到京都城后, 事情果然不出萧颜所料, 正是文妃在背后捣鬼。
原来半个月前她利用了惠嫔让萧齐羽请了徽韵楼班底入宫掌勺,如今萧齐羽后宫这惠嫔是新宠, 自然眼下她说什么萧齐羽都是无有不应的。
事实上除了萧颜, 文妃更是必须解决掉佳妃, 毕竟放眼整个后宫, 如今佳妃是对她最大的威胁。
说起来也是宿怨已深, 这佳妃是老安亲王爷的小妹,也是与文妃同年入宫的世家女,两人打从入宫起便是劲敌, 多年来斗得势如水火。
以往南燕侯府还在时, 文妃尚且能够同佳妃分庭抗礼, 但眼下南燕侯府已不复存在, 若然不赶紧想法子解决掉佳妃, 那么不难想见, 很快佳妃便会出手要了她的命。
文妃早已想好, 这次萧齐羽寿辰便是她一箭双雕最好的机会, 神鬼不觉地将鸩毒放入萧颜饮食中将她毒杀,无论是谁都会认为徽韵楼是罪魁祸首, 届时凭着萧齐羽对萧颜的重视,凭着萧齐羽寿辰上见血,无论是徽韵楼大东家萧初,还是佳妃,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女人的心肠还真是够歹毒的!”知道内情后萧初根本忍不住愠怒,如是大声骂道。
“不行!明日徽韵楼不能入宫,我得入宫去找皇伯!”
“小王爷!”话音未落,萧颜却倏忽出声叫住了他,“你不能入宫。”
听言他回头目光不解着看向萧颜问,“为什么?”
不可轻闻地叹了口气,丹唇轻启,“我不想再夜长梦多了。”文妃是绝对不能再留了,既然眼下她们已经知道了文妃计划,那么明日萧齐羽寿辰便是将文妃置于死地的最好时机,萧颜打算将计就计。
翌日萧齐羽寿辰如期而至,萧颜同萧初故意让文妃觉得一切事情都在按照她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叫她从始至终不能生出半点怀疑。
萧颜同萧初准备打文妃个措手不及,这次绝对不能让她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今日是萧齐羽四十整寿,京都城四品以上的王公贵族都入宫祝贺,太初殿中一时熙来攘往。
来的人虽多但萧颜认识的却没几个,事实上这是萧颜第一次参加这等寿辰宴会,以往每年的今日萧颜都是陪同萧齐羽前往太庙祭祖后直接回去千秋殿休息,但眼下不同,萧齐羽定要她出席其实是为了帮她物色下个婆家,萧颜怎么不知道,无论是端康王府小王爷、还是司徒司空都是萧齐羽眼下想要笼络的对象。
目光只轻轻一扫,便发现许多双好奇地正窃窃打量着她的眼睛,这让萧颜感到极不舒服。
反正眼下萧齐羽还在接受众臣供献贺礼,距离寿辰宴开始还有段时间,萧颜便以天凉添衣为由暂且离席回去了千秋殿。
“吱吖”一声推门而入,倏忽地,一抹寒意袭上萧颜腰际。
这让她始料未及,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抵在红漆雕花门框上。
眼下同她凌厉对视的是谢城那双幽深如潭的鹰眸,兀地,萧颜眉眼间划过一抹惊恐,他怎么敢,怎么敢入宫来,“谢城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被别人发现是什么后果!”
冷唇凑近萧颜耳畔,压低声音,“公主,很快你会为我的到来感到庆幸。”
听言萧颜目光倏忽郑重:“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隐约闻见几许血腥味道,可以肯定不是谢城身上散发的,这血腥味道并不浓重,只丝丝缕缕、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四周,像是从别处弥漫过来的。
思及此,萧颜倏忽反应过来,这千秋殿里不止谢城一人,目光不由地朝谢城身后看去,果然还有个侍卫躺在床下。
咽喉已被凌厉割断,领口处隐约可见一道极细的口子。
不难想见,是谢城所为。
他衣着破损,身下整块百鸟朝凤地毯被鲜血浸透、染得殷红,他死前应是受了谢城不少的罪。
事实上这个侍卫萧颜是认得的,正是从前在长春殿侍奉过文妃的,眼下他来显然是不怀好意。
一如萧颜所想,在她回来之前谢城已经将这人审了个彻彻底底。
原来这侍卫今日是奉了萧月命令来千秋殿暗杀萧颜的。
倒没想到是萧月,毕竟她都已经那样了,竟还如此不知安生。
这时,萧颜眉眼不由地生起一抹凛冽杀气。
倏忽地,“咚咚”两声敲门轻响将萧颜思绪拉回眼前,“是谁?”她朝门外问。
“公主。”传来的是胡永莲声音,“皇上寿辰宴将要开始了。”
回到太初殿时,寿辰宴已经开始,一时间耳边朱弦玉磬、袅袅不绝。
走过文妃身边时萧颜余光分明扫见她朝自己投来的憎恨眼色,隐约透着杀意,这让萧颜确信文妃始终没有任何察觉,不动声色着入座后只见面前置着的是桂花酒,眉眼间的目光不禁生出几许意味深长,萧颜自然明白萧初用意,“本宫记得这桂花酒是月儿妹妹最爱喝的了。”她动容着轻启樱唇道。
就在这时,萧僖眼角眉梢划过一抹遗憾,“只可惜四皇妹身子不爽不能到场一同庆贺。”
想了想,萧颜忽朝萧齐羽如是道:“父皇寿辰理应普天同庆,怎能让月儿妹妹独自在漱玉殿冰清水冷呢,如此并不吉利,同父皇求个恩典,儿臣想将这杯桂花酒给月儿妹妹送去,一来许久未见妹妹了,儿臣有好多体己话想同妹妹说,二来也借父皇吉庆给妹妹去添些喜气好叫她身子快些好起来,想来如此妹妹也是高兴的。”
听言萧齐羽点头表示同意,“难得你们姐妹打小关系就好,想来你妹妹也盼着同你说话。”朝萧颜轻摆摆手,“去吧。”顿了下,又添嘱咐,“只是记得早些回来。”
“是。”但就在萧颜端着羊脂玉杯刚要离席时,却被倏忽冲来的文妃死死挡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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