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 51 章

    积攒了一整天热量的风暖融融的在耳边拂过,不断有熟人看到夏绵,拉着她寒暄。

    尽管花了一些时间,但回到小院时,夏绵脸上的笑依旧藏也藏不住。

    她雀跃的脚步在走到屋里门口时放缓,朝桌子对面的韩嘉树眼神示意后,踮着脚走到苏慎北身后,捉狭的拍了拍他的肩。

    “苏慎北,我回来啦!”

    在她靠近时,苏慎北就发现了,但他却不动声色的坐在原地,等听到她带着笑的声音时,才配合的转过头,略带惊讶的看着她。

    然后就撞进一双满满当当全是他的眼睛里。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等反应过来时,心脏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在他胸腔里怦怦乱跳,唇角肌肉不经允许的勾起,也露出一个柔软的笑 ,认真的夸她,“绵绵辛苦了。”

    明明只是两句简简单单的问候,两个人却都笑了。

    夏绵站在原地傻笑了一会儿后,才想起邵茵批准的话,她低下头,眼睛亮晶晶的凑到苏慎北耳边和他咬耳朵,“妈妈说,让我送你出去,晚上八点之前回来就可以!”

    她的语调欢快,脸上还带着一点小得意,像个求表扬的可爱猫咪,让苏慎北忍不住又笑出了声,他轻咳了一声,也学着她的样子,故意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那我就不客气的占用绵绵几个小时了。”

    “你还要啥?还要人家拍下你媳妇给你戴绿帽子的照片啊?!”程小兰只觉得自己早该跑这一趟的,她瞄了一眼赵察还没解下的粉色围裙,露出一个辣眼睛的表情。

    看看!她这儿子都被程大丫那个野丫头祸祸成什么样了!

    “娘!没影儿的事,您不要乱说!”赵察无奈扶额,向她解释道:“清清…就是大丫,她买铺子和去学习这件事我都是知道的,根本没有什么,您不要乱想!”

    只是…这封电报究竟是谁拍的?赵察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张普通的纸,在心里默默的排查着可疑人员。

    苏慎北低着头闷笑出声,他看了眼夏绵红透的小巧耳尖,知道她害羞后没再逗她,慢条斯理的站起身向周围的长辈们告辞,确保礼数周全后,才带着局促到用脚尖划圈的夏绵出去-

    走出小院,绕过依旧在哗哗流水的小桥,就将喧闹的人群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长长的窄巷里,脚步声悠悠,踏着同样的节奏,是两颗迥异却同样噗通失序的心。

    夏绵的脸还在隐隐发烫,她垂着头慢吞吞的走在苏慎北右手边,是以前从肖想过却从来没勇气站上去的位置。

    正大光明的走在他旁边,这个曾经可望不可即的小小愿望在生日这一天,由他亲自圆满。

    但某些莫名的矜持作祟,她没再靠近,反而选择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和他并排前进。

    就算是这样远远的距离,依旧让人脸红心跳。

    落日西斜,两个人的影子都被拉的细长,在弯弯曲曲的巷子里,一会重叠一会儿分开,在影子重叠的转弯处,连衣袖也会触碰到,发出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影子分开时,两人又若无其事的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

    明明没有一点肢体接触,也没有一句对白,但那些若即若离的衣物触碰、似有若无的气息交缠却好像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将两个人笼罩其中,柔软的在心上摩挲。

    夏绵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但却舍不得往外再挪半步。

    这人关注着清清的一举一动,还知道自己的身份、老家的地址……这么一想,赵察坐不住了,决定明天找人帮忙查一查。

    绝对要把这个隐藏在暗处的人揪出来!

    三言两语将程小兰安抚住,赵察拿着这张电报轻手轻脚的拧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程清清正背对着门躺在床上,房间里没开灯,她也没盖被子,就抱了一个枕头搂在怀里,正低声啜泣着。

    而她对他体内叫嚣的那些欲望,却一无所觉。

    如果不是他一向自律自制,蠢蠢欲动的右手早就握住她的手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夏绵。

    她垂着头看不到表情,却能看到一截透着粉的细白脖颈从衣领边缘露出,被夕阳的余晖照的莹莹生辉,让人不由得想伸手轻触,却又怕不小心揉碎这一脉柔软。

    不为人知的隐忍克制让喉咙也跟着发痒,苏慎北轻咳了一声,将心底那些颤抖的渴求压下,却没想到他的声音让同样如同惊弓之鸟的夏绵不自觉的抖了抖。

    她抬起不知何时亮的如同一汪清泉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接触到她含羞带怯的眼神,苏慎北脑海里空了一瞬,等回过神来时,他的手已经不受控制的摸上了夏绵毛茸茸的发顶。

    夏绵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睁着一双圆圆的杏眼看着他,一副没反应过来的茫然模样,苏慎北也知道自己的动作有些冒昧,简直像个急切的毛头小子,这让他觉得懊恼的同时,也觉得新鲜。

    为了掩盖自己的生疏和不自在,苏慎北的手并没有及时拿开,反而沿着夏绵柔和的脸部轮廓往下,手指微曲,将沾到她唇边的一缕乱发勾了起来,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提醒夏绵,“绵绵,别动。”

    他从容不迫的将那缕头发别到夏绵耳后,这才松开手,朝夏绵笑了笑,“好了。”

    温暖修长的手指硬硬从柔软的耳尖上掠过时,将他的体温清晰传达到皮肤深处,就算离开了,依旧让人觉得又痒又烫,夏绵下意识的捂住那只耳朵,毫无威慑力的瞪了他一眼。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夏绵脑子里闪过“讨厌”两个字,又被这两个字透露的娇气劲儿激的打了个寒战。

    但除了这两个字,似乎也没有别的词能准确形容她的心情了,她索性抿了抿唇,低下头不再看他,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

    苏慎北唇角勾起,眼底含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好在巷子口就在眼前,苏慎北去开车过来,夏绵站在原地,等他走远听不见了,才放松下来,捂着自己被他触碰过的耳朵,小声的笑了出来。

    真好,她喜欢的人,竟然也喜欢上了她。

    她抬头看了看逐渐暗沉的天,连冷下来的风声都觉得悦耳,搓着手等的时候,甚至忍不在原地蹦了几下。

    “嘟嘟~”

    赵察过去,扶住她的肩膀将人搂在怀里,手不小心摸到她躺过的地方,发现床单濡湿了一片,心里暗叹了口气,将声音放地更轻了,“清清,别哭了。”

    夏绵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奢华低调的车停在她旁边,苏慎北好看的脸从驾驶座的窗边探出头来招呼她时,她才意识到他早就到了。

    她红着脸站在车边犹豫了两秒,还是选择往后一步,去拉后车车门。

    “绵绵,能坐到前面来吗?”  

    苏慎北声线本就低沉磁性,叫夏绵名字时,偏偏还要放慢语调,让那两个字像在他嘴里含过一圈似的,听起来格外撩人。

    说完还嫌意思不够明确般,朝她挑了挑眉,眼神落在自己的副驾驶座上。

    夏绵拉着车门的手一顿,脸色再次一寸村的红透了。

    原来,他的副驾驶座,是留给她的啊…

    想到曾经在寝室夜谈时,听过的齐静彤关于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给她看过的学校贴吧里猜测谁会第一个坐上他副驾的猜测,她心里就有种巨大的不真实感。

    她真的,能拥有他的喜欢吗?

    现在的一切,就像一个太过圆满的美梦,让她觉得惶恐,担心一睁眼,发现这只是自己睡着了之后的臆想。

    “绵绵?”

    见她似乎走了神,苏慎北轻声问了句,将夏绵从虚化与真实之间唤回神志,她看着想要下车给她开门的苏慎北,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他是真实存在的。

    夏绵缓缓朝苏慎北露出一个笑,示意他不用过来,自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清清,你看看这个,”等程清清的哭声小下去,赵察将人扶了起来,拿出那张电报给她看。

    “这什么啊?”程清清泪眼朦胧的看不清楚,赵察又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脸,这才将那张电报递给她。

    “这谁啊?太坏了吧,”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程清清气的抽泣都停了,一下子从赵察的怀里坐起来,“完全就是在污蔑我!”

    简直像个勾魂夺魄的雪妖。

    而她则是漫天风雪里被勾引的迷途旅人,哪怕知道前方会万劫不复,也难以抗拒这一时半刻的欢愉欣喜。

    苏慎北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系好安全带后,带着笑的眼睛看着她,轻声说了句,“好了。”

    便再次挺直腰,给自己也系好安全带后,骨骼分明的手掌微动,汽车引擎响起,造型优雅的豪车缓慢滑了出去。

    坐在他身边,夏绵忍不住偷偷看他,每多看他一眼,她的脸就更红一分。

    好像从见到苏慎北开始,她就变成了一颗人形番茄,总是红彤彤的。

    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奇怪念头,等到坐在旋转餐厅顶层,听到苏慎北问她想吃什么菜时,夏绵脱口而出一句,“番茄…”

    说完才发觉不对,懊恼的咬着唇不敢看苏慎北。

    苏慎北诧异的挑了挑眉了,看向突然又脸红起来的夏绵,他低声笑了笑,对旁边的等着的侍应生报出一串菜名,末了看了夏绵一眼,补充了句,“…再来道番茄牛腩。”

    等侍应生走远,夏绵缓过那股尴尬的劲儿,才敢抬眼,也不去看苏慎北,反而偏过头看向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

    看着她羞红的眼尾,苏慎北清了清嗓子,在夏绵总算看向他时,郑重的说道,“你比番茄可爱多了。”

    “苏慎北!”

    被他看破小心思,夏绵简直恼羞成怒,只是瞪向苏慎北的眼睛波光粼粼的,不仅毫无威胁,反而显得更加可怜可爱。

    被她嗔怪的盯着,苏慎北沉默着没开口,反而定定的看向她,深邃的凤眼里,藏着一切秘密。

    “察哥,你不会相信的吧?”程清清担心他也误会自己,急急解释道:“我只喜欢你,才不会喜欢别人!”

    被她一记直球再次击中,赵察低下头和她被泪洗过的双眼对视,“我相信你。”

    相信她,却不代表会相信别人。

    夏绵的心跳不自觉的开始加快,她别开眼不敢再看苏慎北,手里下意识的拿起桌面上精致的骨瓷杯,浅浅的啜了一口热乎乎的红茶。

    “绵绵,生日快乐。“

    在一片默契的寂静中,苏慎北缓缓开口,他拿出已经准备了好几年的礼物,打开放在夏绵面前。

    “苍老师所有的视频,都在这里。”

    第 52 章   第 52 章

    精致的礼盒里,黑色的丝绒上,静静地躺着一根项链。

    纤细的链条末端,沉沉的坠着一颗打磨的光滑圆润的月光石,磨砂的黄金和抛光的铂金交缠将那轮明月托起,上面镶嵌着几颗小而明亮的钻石,星月交辉,精巧漂亮。

    但夏绵却不明白他说的,想告诉她的事,都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接收到她疑惑的眼神,苏慎北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放在餐桌边缘的手无意识的蜷了蜷,整个人都透着些难言的紧张。

    他凸起的喉结快速滑动,开口却没先解释,而是先问夏绵,“你喜欢吗?”

    见夏绵点头,他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锋利的眉梢带上笑,正要开口解释,侍应生却走过来,小声询问能否上菜。

    他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这小小一方天地的暧昧气氛。

    被人打断,苏慎北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心里有点后悔选择这家餐厅。

    但他行程本就仓促,可选择的不多,而整个苏州也没有比这里更好、更合适表白的地方了,想想这些,他轻轻吁了口气,暂时放下了被打断的不快。

    顿了顿后,还是礼貌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上菜了。

    苏慎北深深的看了乖乖坐在对面的夏绵一眼,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全被他咽下,最后化作一句简单的话,“先吃饭吧,绵绵。”

    还好,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将那些少年时的心事慢慢的全都告诉她。

    项链上的月光石品相很好,干净透彻,在灯光下折射着五彩斑斓的白,淡淡的蓝晕似有若无的漂浮,好像真的有一捧月光,被他小小采撷后,妥善保存,然后在此刻赠予她手中。

    夏绵抿唇笑笑,盛满水光的眼睛看向侍应生出现后明显有些懊恼的苏慎北,柔声道,“好,吃完饭你再告诉我好不好?”

    看着她的带着笑的眼睛,苏慎北有一瞬间的恍惚。

    时间好像退回到了十六岁那年,他第一次注意到夏绵那天,她就是这样带着羞涩的笑,看了眼依旧陌生的他,然后将自己的早餐送到肚子空空的他手上。

    那时他尚在青春期,叛逆放肆到无法无天,然而在见过沈云竺后暴虐的情绪在看见她时,竟然奇迹般的被抚平。

    从此,从不懂爱情为何物的不羁少年,心底也留下了一个柔软角落。

    第一次出国比赛,在阿尔卑斯山的雪地里,他昂贵的雪板被一枚漂亮清透的月光石磕掉了漆。

    作为苏氏集团太子爷,他本不该为这种外物驻足,却在转身扔回去的瞬间,看到月光雪色交织映照在石头上的光,梦幻的像月光真的化作实体,被他握在掌心之间。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夏绵。

    于是鬼使神差的将这枚普通的宝石带了回来,又在后来每个想起她的夜里,一点点的将石头打磨出合适的形状。

    为了做出这个礼物,他甚至将自己拿到的第一块世界冠军奖牌上刻着他名字的部分切割下来,送到国外顶奢高定的手上,由最好的珠宝匠人做出这一根小小的项链。

    其中辗转花费的心思,远超项链本身的价值。

    但他心甘情愿。

    这些细节他不会让夏绵知道,他只希望她能喜欢。

    想起韩明川,那个年轻男孩子眼中带着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暗火,看着程清清时,神情闪亮,让赵察本能的产生了危机感。

    看着她破涕为笑,随即又露出苦恼的神色,仔细地思索这封电报究竟是谁发回老家的,白皙细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搅在一起,赵察只觉得她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自己只是幸运的短暂拥有了她。

    若是不将她好好藏起来,她就会被别人抢走

    这一刻,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赵察像被闯入城堡的恶龙,他一把将还在自言自语的程清清紧搂在怀里,用的力气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肉当中。

    话音未落,夏绵包里的羽绒服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没来得及听清苏慎北说的什么,手忙脚乱的找出手机,在铃声响尽的最后一秒接起电话。

    邵茵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绵绵,要八点了,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夏绵这才想起看一眼时间,然后就突然临近的时针被吓了一跳,“妈妈,我们吃完饭了,马上就回来,好不好?”

    “好吧,你们注意安全。”邵茵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叮嘱了夏绵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夏绵不好意思的朝苏慎北笑笑,“对不起啊苏慎北,妈妈打电话催我回家了。”

    说完又想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问他,“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苏慎北的视线从她斜后方正在告白的一对情侣身上收回,他看了看夏绵身前仅有的一个礼物,又看了看对方桌子上放着的一大堆包装袋和鲜花,还有桌子旁正在演奏的小提琴手,突然就不想在这里告白了。

    准备的还是不够充分,有些委屈绵绵了。

    于是他将那句“我喜欢你”咽下,无声的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我送你回家。”

    夏绵还不知道她错过了什么,被妈妈打电话催着回家这件事占据了她所有念头,闻言甚至松了口气,快速的穿好外套,跟在苏慎北身后往外走。

    路过那对表白成功拥在一起的情侣时,她看了一眼那个女孩怀里捧着的大束玫瑰花,又好奇的打量了两眼忘我演奏的黑人小提琴手,就径直离开了。

    但她刚才多看的那几眼落在苏慎北眼里,却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察哥?”程清清还不知道赵察刚刚的内心戏,只觉得被他箍地难受,仰起头懵懂地看着他,“怎么了?”

    赵察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躁动,松了松手臂,但还是将人搂在怀里不放,“没什么。”

    “哦,”程清清重新拾起被打断的思路,“你说会是谁给家里拍的电报呢?”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了,但又觉得不至于。

    把夏绵送到家门口后,看着她满月下细白生辉的精致脸颊,苏慎北克制住触碰的冲动,只是放低了声音问她。

    “绵绵,我的决赛,你会来看吗?”

    想起那张仔细收好,藏在抽屉最底下的门票,夏绵顿了顿,她抬起头,看向他月色下越发缱绻的眉眼,没一点犹豫的点头应下。

    “我一定会来的。”-

    苏慎北当晚坐上私人飞机回了冀北,去继续参加比赛。

    但哪怕他人已经不在苏州,留下的痕迹却经久不散,这一晚,巷子里所有人家都在讨论着苏慎北。

    刚知道上这样一位天才运动员,还看完了他的比赛,就看到对方出现在自己家,夏蕴和简直像个追星成功的粉丝,又激动又骄傲,又有些担忧。

    “他这么跑一趟,不会耽搁比赛吗?”

    毕竟他还指望苏慎北在赛场上为国争光呢!

    今晚体育频道没有转播,也没有她想看的人,夏绵专心坐在夏蕴和旁边看着国际新闻,闻言头也没抬,但声音里还是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

    “不会的爸爸,他初赛第一,已经直通决赛了,最近几天都不需要上场的。”

    “真不错,”夏蕴和与有荣焉的点点头,赞许溢于言表,“那你记得跟人同学道谢,叫他好好比赛,一定要拿金牌!叔叔会为他加油的!”

    “嗯嗯,我会的。”

    夏绵轻声答应了,但当想到苏慎北临上飞机前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再看看此刻爸爸对冠军的推崇,她就觉得一阵心虚咕噜噜冒了出来。

    她悄悄拿出手机,点开和苏慎北的聊天栏,看着他发过来的那一句

    【绵绵,这次的金牌,是你的了。】

    简直堪称狂妄。

    但因为说的人是他,这话就不再是看不见影子的许诺,而是一定会发生的事实。

    而他之所以会这样说,不过是因为她开玩笑般的一句“想亲眼看看比赛金牌长什么样”而已。

    听在她耳朵里,却有些变了味。

    …好像他的意思不仅仅是金牌属于她,还包括他,也同样会属于她一般。

    想到这里,夏绵的脸慢慢的红了,她找了个借口回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时,不自觉的拿出苏慎北送她的那根项链,看个不停。

    情绪的开关好像坏掉了,只会输出快乐,等她发现的时候,翘起的唇角压也压不住。

    毕竟,沈星予在原书里一直是大方娇憨的形象,不然也不能作为女主让这么多人喜欢了。

    但知道她在A市开店,又知道老家地址的,就只有她了

    因为抢了原女主的姻缘,只要沈星予不表现出对赵察的在意,程清清对她的态度就是能避则避,尽量不和她起冲突,但若是她暗地里发了电报诬陷自己,程清清右手用力,一把揉皱手里的电报。

    就算是原书女主,她也不会再忍了!

    那枚小巧精致的月光石正正好落在锁骨中间,宝石内漂浮的蓝光和瓷白细腻的皮肤交相辉映,一时让人分不清是月光更美,还是肤色更莹润。

    看着这根项链,夏绵就想起苏慎北将它递给自己时,深邃缱绻的眉眼。

    当时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后来却被侍应生打断,让夏绵不清楚他想告诉她的究竟是什么。

    此刻,独处的安静让一切心绪都无所遁形,夏绵后知后觉的好奇起来。

    咬着唇看着镜子里脸色透粉的自己,她灵机一动,打开了网页,输入关键词【月光石】

    代表爱情的宝石、恋人间的定情信物、情人石、告白专用…

    一个个与爱情紧密相关的词跃进夏绵眼底,让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心跳不断加速。

    握着项链吊坠的手指用力,似乎想通过吊坠印刻在掌心时那点轻微的疼痛,来确定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原来,这种不算昂贵却别具一格的漂亮石头,是他小心翼翼送到她面前,需要她亲自去发现的,隐秘的告白。

    夏绵的呼吸加快,整个人如坠云端般,被幸福包裹的灵魂飘出沉重的躯体,在空中跳着欢快的舞。

    这一刻,夏绵有种想哭的冲动。

    “绵绵,你愿意…”

    她想起妈妈电话打来前,他说到一半又被打断的话,当时太过匆忙,她下意识的将这句话忽略,但现在,那句话却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包括他说话时的温柔的语气、有些紧张的表情、带着局促的小动作,都仿佛一段生动的电影画面,在她面前一帧帧回溯慢放。

    “绵绵,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轻柔的女声和回忆里苏慎北的声音重合,将这句未尽的话语补充完整。

    原来,这才是他想说的话。

    等回过神来,夏绵默默伸手,擦干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一点泪珠,她深吸了一口气,果断拿出手机订好去冀北的机票和酒店。

    同时下定了决心。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苏慎北已经向她走了九十九步。

    虽然最后因为妈妈的电话而没能踏出最后一步,但没关系啊,她现在已经都知道了。

    对于她这种时不时就要骂一句程清清的行为,赵察十分无奈,转身出去带上了门,“怎么了娘?”

    “你还问我怎么了?”程小兰翻了个白眼,语气埋怨道:“哪有人像你似的,把亲娘扔在旁边就往女人房里钻的?!”

    他想说却没说完的告白的话语,她会在他面前,一一说给他听。

    她会像其他女孩子一样,自然而然、大大方方的笑着问他:

    苏慎北,你愿意做夏绵的男朋友吗?

    第 53 章   第 53 章

    为了提前去冀北的雪场,明明是从不向家里说谎的人,却绞尽脑汁的想了个学校有事的借口,试图在不暴露的情况下,得到离家的许可。

    看着邵茵皱起的眉头,夏绵心虚的同时,想法却又格外坚定。

    哪怕妈妈不同意,她也会找到办法去见他的。

    想着出逃方案的夏绵并没有看到邵茵眼里的了然。

    没想到自己安静乖巧的女儿,也会有为了别人冲动的一天。

    但识破一切的邵茵却没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夏绵一眼,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点头同意了。

    “去吧绵绵,你已经长大成年了,妈妈不会干涉你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亲自将明显惊喜交加的夏绵送到飞机场,看着女儿迫不及待的直奔值机口的身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个傻孩子,还以为妈妈不懂年轻人的心思呢。

    第一次单独出行的夏绵坐在候机室里,又忐忑又紧张,她下意识的握了握好好戴在脖子上的月光石项链,似乎这样,就能从小小的石头上汲取一些勇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点开和苏慎北的头像,慢慢的写下四个字,【我出发了。】

    点击发送后,她干脆利落的关了手机,决定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这一趟她都非去不可-

    “哥哥!嫂嫂真的要来啊?!”

    自从知道夏绵很有可能会来看苏慎北比赛后,沈时意总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苏慎北的手机旁边,生怕错过关于夏绵的一丁点消息。

    当从苏慎北口中知道期盼已久的嫂嫂已经出发的消息时,沈时意高兴的差点跳起来,她欢呼一声,在雪地上玩了个单手后空翻,又撒着欢的跑回来,凑到苏慎北身边,一叠声的问他

    她这话说的十分难听,赵察嘴角紧绷,忍了忍,这才解释道:“只是让清清看看电报,没别的。”

    “清清清清,你一口一个清清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娘了?”、

    “娘,您和清清是不一样的,”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赵察这个当兵的今天总算明白这话的意思了,他将程小兰扶到沙发上坐下,又自己拉了一个椅子坐在她对面,这才郑重道:“清清嫁给我,又大老远的跟在我来了这里,我要是不对她好一点,就枉做人丈夫。”

    等消息发出去后,他才分出一点注意力到沈时意身上,放松的伸了个懒腰后,才懒洋洋饿回答沈时意,“哥哥的事,还用你操心?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从保加利亚刚刚采下还带着晨露的玫瑰、英国最著名的DJ、法国最好的金牌香槟、顶级焰火设计师安排的烟花秀,都会在明天一早,乘坐苏家的私人飞机,分批运上雪场后的五星级酒店。

    然后给他的绵绵,一个盛大又难忘的告白。

    又回顾了一番自己的安排,确定私人策划师的方案没有纰漏、都将他的要求安排好后,苏慎北满意的勾了勾唇。

    他心情颇佳的将手机抛起又接住,这才注意到沈时意已经有一会儿没出声了。

    咋咋呼呼的人一旦安静下来,就总给人一种“孩子静悄悄,一定在作妖“的不妙预感,他挑了挑眉,回过头去看身后沙发上坐在的沈时意。

    而沈时意正满脸亢奋的拿着手机,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

    “C家最新款的香水?看起来还不错啊,全都要!M家新出的手表?还蛮好看的,嫂嫂可能会喜欢,买!F家没发布的设计款珠宝?巧了,这送给我嫂嫂不是正好吗?…”

    苏慎北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她正打开自己的小金库,联系上了各大奢侈品的专属客服,在各个客客气气的顶奢经理发来的琳琅满目的新品中大肆选购,直到小金库余额见底后,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手机。

    “…好了,就这些吧,可惜不知道嫂嫂的喜好和尺寸,不然还能买更多…”

    分分钟把所有存款花光,沈时意却依旧一副不够尽兴的样子,见苏慎北过来,甚至还想让他支援一点资金,“…哥哥,还有好多东西很漂亮,我觉得嫂嫂一定会喜欢的。”

    她脸上的遗憾实在太过明显,让苏慎北一阵无语的同时,又有种被卷到的感觉。

    对比小意,他给绵绵准备的礼物,是不是有些太寒酸了?

    这一刻,一向自信又张扬的苏慎北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

    对上沈时意兴致勃勃的眼睛,他沉默了一瞬,果断掏出手机,“…还有什么要买的?你发给我。”

    他要自己买了,亲自送给绵绵。

    “怎么着?她来这里还委屈她了啊?”程小兰的声音忍不住拔高道:“她要是不乐意,就让她回乡下去!”

    “娘!”赵察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清清还要考大学呢,我不会让她回乡下的,倒是娘您,这一次来准备待多久?”

    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程小兰抬头看天花板,低头瞅地板砖,又伸手去揪了揪蕾丝沙发套,就是不他,支支吾吾了半晌,看实在敷衍不过去了,她索性开始耍横:“怎么?想赶你老子娘走?”

    问她准备待多久?她当然是想待一辈子啦!这里虽然房子小了点,但有吃有喝,又不用种田养猪,在她看来,神仙日子也不过这样了!

    她要偷偷买更多的礼物,卷赢哥哥,这样嫂嫂才会更喜欢她!

    兄妹俩无声的较量暗潮汹涌,各自埋头下单,直到夜深了才停手休战-

    第二天一早,憋不住话的沈时意就开始明里暗里的对参加这次比赛的运动员们炫了起来。

    “听说嫂嫂今晚会来看哥哥比赛,”她一脸心虚的对正在吃早餐的队员们请教,“你们家里人第一次见你们女朋友的时候,都是怎么做得呀?”

    滑雪队的队员们:…

    “谢谢,本人母胎单身狗一只,并不想沾染酸臭的恋爱味儿,”坐在对面的林易竞觉得手里的早餐不香了,甚至还透着一股狗粮的味道,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怼了回去。

    “易竞哥哥,你是根本找不到女朋友吧!”

    沈时意的嘴也不遑多让,立马反唇相讥,“还说什么不想沾染,以为我不知道啊,你看上哥哥手机里一个小姐姐了,为人家茶饭不思,可惜啊,人家压根不认识你,你就是在单相思!”

    “小屁孩懂什么单相思!”被人揭短,林易竞脸上发烫,但他向来脸皮厚似城墙,人又晒的黑,就算脸红也看不出来,索性理直气壮的反驳,“我早晚追到小姐姐,在这之前,我要保持单身狗的清香!”

    “这叫恪守男德!”

    餐桌上吃饭的队员们闻言,都哄笑了起来,餐厅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再说吧,”程小兰可一点不想走,她扶着腰站了起来,一副虚弱的样子,“我快累死了!今天晚上我睡哪儿?”

    还好分给赵察这套房子是三室两厅的,程清清先前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不过因为一直没人就空着,现在收拾出来也不难。

    看着赵察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想到躺在床上装死的程清清,程小兰只想冲进他们卧室将人从床上拖起来打一顿,但想到赵察先前的意思,她撇撇嘴,勉强忍住了。

    她学着苏慎北的样子,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仰着精致的下巴得意洋洋的宣布,“今晚你们就等着吃狗粮吧!我哥哥亲自发,管饱!”

    听她这么说,集训队的队员们忍不住掏了掏耳朵,纷纷哀嚎起来,“知道了小意,你都说了八百次了!苏少爷搞这么大动静,我们又不是瞎子,这狗粮我们吃,我们老老实实的吃,行了吧?”

    得到满意的答案,沈时意才放下那副装出来的高傲姿态,低头凑到几个大哥哥旁边,和他们小声密谋着。

    “…到时候咱们就这样再这样,保准让嫂嫂记忆深刻,你们觉得行不?”

    自从和沈时意寒假到雪场这段时间以来,天天跟着集训队员混在一起玩,好好一个豪门千金,学了一口带着东北大碴子味儿的普通话,但她性格开朗大方,不仅没觉得哪里不对,还经常和用这种口音和别人聊天,精致漂亮的脸和东北话的反差萌让她看起来可可爱爱的。

    枯燥艰苦的训练间隙,她是难得的开心果,让雪场上充满了欢声笑语,一群比她大几岁的队员们都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甚至比苏慎北这个正牌哥哥还要宠她。

    现在她有这么个计划,虽然听起来好像有些儿戏,队员们也乐得配合她,纷纷点头。

    “放心吧小意,哥保准给你办的妥妥帖帖的!这事儿你交给哥哥们,靠谱!”

    见他们都答应了,沈时意还想叮嘱点什么,但坐在她对面的林易竞瞄到正好踏进餐厅的高大身影,连忙给她使了几个眼色,示意她看身后的苏慎北,这才阻止了她可能存在的泄密。

    苏慎北走过来坐下时,看到的就是一桌子风平浪静、安静吃饭的人。

    他纳闷的看了眼突然变成闷嘴葫芦的沈时意,又看了眼正襟危坐的林易竞,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对。

    低头看着她紧皱眉头的睡颜,赵察坐在黑暗中半晌没动,还是程清清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才将他惊醒,他长出一口气,伸手试了试水温,发现还是热的,这才拧干帕子给她细细的擦了擦脸,又将就着水自己洗了洗,端着盆出去了。

    苏慎北站起身来时,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随手端起一杯热牛奶,快步走到窗边安静的角落坐下后,这才点开和夏绵的聊天栏。

    夏绵带着笑的轻柔声音,在和他如出一辙的背景风声中,像一根牵动他心神的线,从手机听筒里清晰传来

    【苏慎北,我到雪场了,晚上见呀!】

    第 54 章   第 54 章

    去赛场登记、领号码牌、接受央视的采访、热身,一整个白天很快过去,晚上八点,决赛如期开始。

    对于苏慎北来说,这场比赛实在太过简单,第一名早就刻上了他的名字,静静等待着他摘下桂冠,将金牌作为礼物,送个夏绵。

    顺利完成比赛后,早有准备的记者在后台拦住不耐烦等成绩的苏慎北,例行问了一些苏慎北不太喜欢的问题后,突然提了一个从没问过的话题。

    “苏慎北,你觉得对你来说,这场比赛的意义是什么?”

    已经准备离开的苏慎北脚步顿了顿,他想起此刻坐在观众席、亲眼看完他比赛全程的夏绵,眼角泄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来。

    “这场比赛的意义?”他转过身来,对着镜头挑了挑眉,线条凌厉锋锐的五官因为眼里的笑变得柔和,“大概是能让我喜欢的那个姑娘知道,我会信守对她的所有承诺。”

    说过要把金牌送给她,他就一定会做到。

    不过这句话就没必要当着镜头的面让全国观众听见了。

    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对拿着话筒的记者来说,却无异于重磅炸、弹,被“苏慎北有喜欢的人了”这个消息惊到的记者试图拦住他再问几句,但宣布所有人比赛结束的播报声响起,赛台旁巨大的屏幕上,最新的成绩分数更新,所有人应声抬头,看向电子屏幕。

    睡了一觉之后,被程小兰气到发昏的脑子清醒了一些,程清清开始有一点后悔,怀疑今天和程小兰针锋相对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冲动了?

    虽然解气是真的解气,但那毕竟是赵察的亲妈,他夹在婆媳之间,一定很为难吧?

    听见这话,赵察没回答,走过去站在床边摸了摸她的头,这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程清清满脸纠结,“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很不懂事?”

    “不会,”赵察只觉得她可怜可爱,躺上床将人抱在自己怀了,亲了亲她的额头,“你这样就很好。”

    “可是”程清清还想说什么,却被赵察打断了,“没什么可是的,睡吧,很晚了。”

    说完率先闭上了眼睛,程清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抵不过困意睡了过去。

    作为引发这场网络舆论的绯闻中心,苏慎北似乎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意气风发的站上最高领奖台,在不断闪动的镁光灯下,笑的格外张扬。

    而被全网寻找的苏慎北心上人、绯闻女主夏绵,此刻正站在观众席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手捧奖杯、引发全场聚焦饿苏慎北。

    这一刻,她的太阳正在散发万丈光芒。

    听着周围粉丝和观众山呼海啸般叫着他的名字,夏绵心里既骄傲又惶恐。

    这样的他,真的是渺小的她能够妄想拥有的吗?

    等她呼吸平稳了,赵察才睁开眼,调整了一下她的姿势让她睡的更舒服一点。

    他的脑海里,俞姐对她和颜悦色的样子和自己亲妈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样子不断交替着,让他心烦意乱,盯着天花板半宿没睡。

    第二天赵察刚出门晨练不久,程小兰就起来了,她摸去厨房,想要做个早饭,没想到不会用煤气罐,气的在厨房把东西扔的乒乒乓乓的,折腾了一会儿,发现程清清还没起来,她气冲冲的进了主卧。

    “好啊你!”一把掀开程清清身上的被子,程小兰气的脸都歪了,“整个程家村都没你这样的懒媳妇!当家的起了你不起,做婆婆的起来你还不起!我看你是要上天!”

    再次坚定想法后,她掏出手机,也学着周围的粉丝那样,将镜头对准苏慎北,摁下快门,将这一刻耀眼到灼目的苏慎北留在了手机相册里。

    真好,他的重要时刻她没有缺席。

    如果可以,从今天开始,以后他人生的每一个重要时刻,她都想正大光明的参与。

    想到有他的以后,“未来”这个词好像也变得令人期待起来。

    等颁奖结束,下一场类目的比赛开始,夏绵最后又看了一眼电子屏幕上还挂着的苏慎北的名字,她收好手机,随着一部分人流走出观众席,

    等下就要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像她一样,也在想着她。

    想到等下见到他的场景,夏绵的脸上扬起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明显笑意,脚步轻快的朝后台走去。

    她做过功课,运动员比赛结束后,并不会马上回酒店,而是会在赛场休息区等待。

    她会在那里,向他告白-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酒店啊?”

    赛场休息区,拿了工作人员证件混进去的沈时意坐在苏慎北旁边,絮絮叨叨的问东问西,“嫂嫂会不会已经去酒店等我们了?她到了没看见你,会不会生气呀?”

    从苏慎北坐下开始,她的嘴就没停过,如果不是亲生的妹妹,估计早就被苏慎北不耐烦的拎出去了。

    不堪其扰的苏慎北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紧张抖动的小腿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无奈的叹了口气,反而安慰起她来。

    “你家?我看你眼里是没我这个婆婆了!”程小兰围着床跳脚,想要打程清清却手短够不到,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腿撒泼:“哎哟~真是没天理了~我还没死呢,你就想着当家了,也不怕出门被雷劈啊~丧良心啊~这么气我老婆子!”

    看她干嚎的这么投入,程清清突然就觉得不气了。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睡衣,又玩儿了一会儿手指,眼角余光瞄到窗外,看到赵察提着饭盒的身影远远走来,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对着程小兰居高临下地嘲讽道:“你以为这还是你程家村?你尽管骂,有人站出来替你说话算我输!”

    他怕放任沈时意再在这里抖下去,连他怕也要忍不住跟着紧张到手足无措。

    “不行,哥哥,”沈时意半趴在他胳膊上,红着脸低声解释,“我腿软。”

    见她这幅没出息的样子,苏慎北干脆皱着眉,一言不发的拖着她往出口走。

    “哎,哥,你慢点!”走了两步后,沈时意僵直的身体才放松了些,她站直后挽住苏慎北的手,朝身后的林易竞等人使了个眼色后,开始使劲浑身解数拖住苏慎北的脚步,“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妹妹,你这样对我,忍心吗?”

    “忍心。”苏慎北薄唇轻掀,吐出的话语却比周围的冰雪更冷,他没注意到身后队友们的小动作,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夏绵,眼底还是露出一丝笑,“你嫂嫂也是唯一的嫂嫂。”

    言下之意,就是和女朋友比起来,她这个亲妹妹也不重要了。

    沈时意有种心里被扎了个大洞的错觉,她捂住胸口,想对哥哥这种重色轻妹的行为作出谴责,但看到林易竞等人给她发来的“一切就绪”的手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哼,今天她小棉袄沈时意,就要让臭屁哥哥知道,什么叫争宠的手段!-

    为了更好的比赛,雪场铺了很多人造雪,到处都白茫茫的,中间的小道被大量观众踏过,石板上又湿又滑。

    外面还在比赛,到后台休息区的人很少,夏绵又是特意抄的小道,整条路上冷冷清清的,只有她一个人在小心翼翼的往前。

    但程小兰不知道啊!

    听见这话,她还以为程清清的意思是整个军属大院都是她的人,没人会站在自己这边,当下又气又急,跳起来就去扒拉程清清,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你这个恶毒的小娼、妇!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听见门外钥匙转动的声音,程清清勾唇一笑,故意往床边站了站,正好被程小兰抓住,她顺势往下一倒,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程小兰没想到自己一击即中,懵了一下,接着狂喜,正要揪住她的头发、扬起巴掌打人,没想到被一只大手从后握住了手。

    害怕、紧张、兴奋、期待、担忧、惶恐、喜悦、飘飘然

    这些激烈的情绪在她心里轮番轰炸,将她的心搅的矛盾不堪。

    越是靠近他,就越是明显。

    现在临门一脚,她却又有了临阵脱逃的冲动。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脚尖往前又往后,最后还是选择驻足,双手合十,静静的向星星祈求好运。

    希望今晚的告白,能顺利完成,希望她和苏慎北,能成功在一起。

    北极星静默不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遥远地球上,空旷雪地里,一个忐忑的人类少女那虔诚的愿望。

    但夏绵却像完成了一桩心事般,松了口气后,孤注一掷的继续往前,不再回头。

    然后就在靠近休息区的出口旁,看到了正挽着个陌生女孩、带着一脸温柔笑意往外走的苏慎北。

    如同一盆冰水,猝不及防的兜头浇下。

    那些热烈的滚烫的情绪如潮水般推去,只剩下阴冷潮湿的四个字。

    果然如此。

    最坏的预感成真,宿命般的结局出现,夏绵愣了一瞬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藏到了巨大的广告牌后,捏紧指尖,试图安慰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误会。

    见她低着头,咬着唇啪塔啪塔的掉眼泪,也不说话也不看他,一只手却捂着腿,赵察急了,将人打横抱起放在床上,撩开她的裤腿一看,就看到膝盖上擦伤了一片,正往外渗着血,周围的皮肤淤青红肿,她的皮肤又细又白,衬的伤口格外的触目惊心。

    赵察倒吸一口凉气,顾不得一旁还想骂人的程小兰,留下一句“娘,早饭在桌子上你自己先吃”,随手给程清清裹了一件外套,抬脚就抱着人跑出了门。

    一路上,程清清都将脸埋在他怀里,肩膀不断轻抽,问她疼不疼,她也只是摇摇头不说话,赵察只以为她疼的厉害,心急如焚地往卫生站跑。

    却不知道程清清却是笑的抽搐。

    巨大的迷茫将夏绵包裹住,让耳膜也跟着鼓噪不清,她极力偏过头,试图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却怎么也做不到,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词句,顽固的沿着绷紧的神经传达给固执的不肯相信的大脑中枢。

    那个女生说的,喜欢,我们、在一起,以后这些词,都是什么意思?

    这一刻,夏绵甚至希望自己是个傻子,是个无知又无畏的文盲。

    如果无法分辨这些词汇的含义,是不是,就不会站在这里不敢往前,是不是,心脏就不会有痛的感觉?

    夏绵用力咬着牙,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哭。

    但手却下意识的用力的揪紧胸口的衣服,似乎这样,就能阻止寒冷的风从胸腔那个破开的大洞涌进全身血液。

    她觉得冷。

    那些之前因为一腔沸腾的心意而忽略的寒风突然变得猛烈起来,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报复般将凄冷的低温,严酷的传遍她周身每一个角落。

    冷,极度的冷。

    从心底、从骨头缝里、从头发丝里、从所有脏器细胞里散发的冷气和冰凉的空气结合,几乎快要将她冻成一座不会动、只会颤抖和流泪的人形冰雕。

    夏绵剧烈的颤抖起来。

    之前珍而重之抱在怀里得到礼物盒子咚的一声砸在脚面,再在空中划过无人在意的凌乱痕迹,跌跌撞撞的滚到看不见的远处。

    而礼盒的主人却对此一无所觉,或者说,已经无所谓了。

    想到程小兰现在一准在屋里气的跳脚,她就觉得身心舒畅,就是嘶!膝盖也是真的好疼!

    今天卫生站正好是蒋晴上班,她正收拾药品柜呢,就看到赵察风一般掀开帘子跑了进来,还没站稳,就冲她喊:“蒋护士!麻烦帮我看看清清的腿!”

    巨大的挤压感让她全身都哀嚎着生出剧烈的疼痛。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她要赶紧离开,否则这个不欢迎她的世界会让她死在这里。

    最后再看了一眼苏慎北的背影,她仓皇的转过身,踉踉跄跄的跑开了。

    只剩那个精心准备的漂亮礼物盒子,被抛弃在肮脏泥泞的角落里,朔风一吹 ,就发出呜呜咽咽的泣鸣。

    第 55 章   第 55 章

    “哥哥,嫂嫂怎么还没来呀?”

    沈时意站在酒店入口处望眼欲穿,隔一会儿就问旁边的苏慎北一遍,一开始的时候,苏慎北唇角还挂着笑,漫不经心的随口敷衍她,“快了,快了,再等等。”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就说过已经在路上的人却始终没出现,苏慎北脸上的笑一点点的凝固在颊边,眉头一点点皱起,在沈时意憋不住询问的时候,却依旧重复着同样的回答,“别着急,她说了要来的。”

    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凝重与不安。

    穿戴整齐、摆成心形和林易竞几个拉着沈时意做的横幅,远远的站在雪地里,犹豫着不知道是该过来问问,还是继续等待。

    最后还是周维刚看不下去了,把他们几个从外面喊到屋里暖暖。

    而被所有人看着的苏慎北却像没察觉那些带着怜悯的目光般,他看了一眼依旧空荡荡的路口,继续拿出手机低着头给夏绵发消息。

    S:【绵绵,你到了吗?】

    S:【绵绵?说话,怎么了?】

    S:【绵绵?】

    S:【绵绵,你在吗?还好吗?】

    S:【绵绵,你如果安全的话,能告诉我一声吗?】

    S:【说话。】

    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的文字一条条的发过去,却如同石沉大海般,静悄悄的得不到一点回应。

    手机聊天输入框像一道吞没所有消息的深渊巨口,将夏绵藏在后面,探听不到她一丁点的消息。

    这种莫名的联想,让苏慎北的心越来越恐慌,对夏绵安全的担忧铺天盖地,几乎将他淹没。

    虽然这座雪山有完备的旅游设施,但终究是荒郊野外,人员混杂,她这么乖的女孩子,是不会自己到处乱跑的…

    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苏慎北肃着脸,拨通存在手机里很久的夏绵的号码,长长的铃声孤独的响过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无人接听。

    直到最后,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响起。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对她安全的忧惧压倒一切,苏慎北豁然转身,朝酒店入口的长路走去。

    “哥哥,你干嘛?”一旁的沈时意全程被他身上迸发的压抑气息震慑住,半天不敢动弹,见他返身往赛场的方向走,她连忙拦住苏慎北,小心翼翼的觑着他沉到滴水的面色,轻声问,“咱们还等嫂嫂吗?她还会来吗?”

    “她、会、来、的。”

    说着将人引进了内间,又以“我要给清清仔细检查一下,赵营长出去等吧”为理由,让赵察回避,赵察不放心的看了程清清一眼,还是站到了门外。

    他一转身,蒋晴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没好气的问程清清:“说说吧,这怎么弄的啊?”

    看到程清清她只觉得心烦,连知心大姐姐的人设都忘了维持了。

    准备离开之际,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重新转过头,有些艰难的给沈时意安排任务,“你叫上老周,去把赛场的监控找出来,要是总之,等我回来要看到监控。”

    “她的照片发你了,如果找不到人”

    想到这个他最害怕出现的可能,他的唇角绷直,有些痛苦的说出后续的安排,“就报警吧。”

    希望她只是有事耽搁了,或者突然生他的气离开,而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如果她因为这次出行,受到半点伤害,他都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这个想法就像一根尖利无形的刺,扎进他的心底,不断搅动。

    那些惊惧感浓稠得近乎疼痛,催促着他踏上寻找到的路,莫大的不安让他不停的告诉自己,脚步快一些,再快一些,早点找到她,他才能安心。

    听惯的峭烈风声似乎也窥探到他内心的焦急,吹得越发迫切,逆着寒风前进的苏慎北几乎狂奔起来,冲进已经散场闭馆的赛场观众席,在工作人员诧异的目光中,顺着她不久前发过来的照片角度寻找。

    但空空荡荡的看台上,早已没了夏绵的身影。

    苏慎北来回有了两圈,拒绝合照人员的合照请求后,又掏出夏绵的照片,挨个问了一遍。

    “晴姐姐,”程清清却一秒入戏,抽抽噎噎地、红着脸答道:“是是从床上摔下来的其实没事,但察哥吓坏了”

    说完还抬头冲她露出一个娇娇怯怯的笑。

    看着她还穿着睡衣,衣服、头发都乱糟糟的样子,结合她暧昧不清的话,蒋晴被自己脑补出的画面气的差点心肌梗阻。

    真是真是太不要脸了!

    但当站在空旷的场馆门口,看着四通八达、留下无数人脚印的小路时,他茫然无措的怔在了原地。

    绵绵她究竟去了哪里?-

    夏绵回到山脚下订好的酒店,推开大堂玻璃门时,差点将前台吓到报警。

    “这位女士”前台震惊又担忧的看着夏绵,迟疑的走到她面前,放轻了声音询问,“请问您是否需要一些帮助?”

    她的视线落在夏绵不知道时候被风吹飞帽子后变得乱糟糟的头发、通红又满是泪痕的眼睛和苍白如雪的脸颊,以及摔了一跤后满是泥泞的白色羽绒服上,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这位年轻的客人。

    夏绵似乎没注意到自己一身的狼狈,她平静的摇了摇头,喑哑的嗓子发不出声音,她索性放弃解释,沉默着掏出在山路上跌倒翻滚后尚未遗失的房卡,向前台示意了一下,就自顾自的走进电梯。

    另一位前台站在旁边,原本已经点开了报警页面,但见状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两个精致干练的前台在酒店大堂面面相觑,最后决定向请示经理。

    没想到几分钟后,那个让她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姑娘又提着行李箱出现在电梯口,依旧是垂着头,不言不语的低落模样,走到他们面前拿出身份证和房卡,办理退房后,就消失在了外面的风雪里。

    “我们,还请示吗?”

    前台小声的问了句,但她的同事也无法回答,只能将和经理的通话挂断,回到岗位上继续工作。

    从酒店出来后,夏绵站在街边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抬手招车。

    深夜的长街人迹寥寥,寒风吹得地上的枯枝残叶不断翻滚,夏绵盯着空中打着旋的落叶,轻轻的笑了声,笑完之后,眼泪却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

    她用干净的袖口内衬擦了擦眼睛,但小小的泪腺却像有着巨大的缺口,在源源不断将堆积在体内、庞大又无法宣泄的委屈难过倾泻而出,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不过夏绵自己反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都这么不会心疼人了,你还不赶紧和他离婚?换我来啊我不怕啊!蒋晴心里呐喊着,脸上还要带着心疼的表情。

    没想到程清清只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解释道:“晴姐姐误会了,不关察哥的事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才”

    她话没说完,又红着脸低下了头。

    你脸红个鬼啊!快说清楚啊!蒋晴只想摇着她的肩膀让她说清楚,但门外等了半天没听见动静的赵察敲了敲门,“蒋护士,请问好了没?清清她怎么样了?”

    司机师傅是个里热情的北方中年,见夏绵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连忙从旁边抽出一大把纸巾,生怕刺激到她似的,战战兢兢的递给她,“姑娘,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咱别想不开,啊?”

    夏绵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后,放在一旁也不用,依旧拿自己干净的袖口内衬在脸上胡乱的抹了抹,满不在乎的朝他笑了笑,“没事的师傅,您别担心,我很好。”

    司机看着她脸上再次布满的新鲜泪痕,心说你这模样可一点也看不出很好。

    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要顺着她说,于是忙不迭的点点头,“诶诶,你好着就行。”

    说完就轻轻的点燃汽车发动机,平稳缓慢的将车开了出去。

    只是一路上时不时的透过后视镜观察夏绵,一副只要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就立马将车开到派出所的谨慎模样。

    夏绵能察觉到他似有若无的目光,但她实在觉得没什么所谓的,干脆当做不知道,自顾自的倚着冰凉的车窗,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陌生街景发呆。

    清浅的呼吸喷在车窗上,起了一层水汽,让窗外的夜色不再清晰。

    带上水濛濛的滤镜后,整个世界都开始扭曲起了。

    不知为什么,夏绵突然着急起来,强迫症般,一遍遍执拗的擦干玻璃上的雾气,但却始终擦不干净。

    这可笑的无用功终于让她心里才竖起的坚硬防线崩溃,她突然捂着脸嚎啕出声。

    见她哭出来,前排的司机师傅反而松了一口气。

    哭出来好,哭出来就好了。

    先前这姑娘不声不响的样子,是真让他害怕。

    他将车暂停在路边,递了一个依旧滚烫的暖手宝给夏绵后,再次开车上路,途中不断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试图安慰夏绵。

    “姑娘,你这是失恋了吧?”

    “没事!马上就好了!”蒋晴扬声说了一句,这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去药品柜拿药去了。

    拿药的时候,看着放在一起的碘伏和酒精,蒋晴心一横,拿了一瓶酒精出来,倒在棉球上,夹着酒精棉球就往程清清的伤口上抹。

    “啊!”被酒精棉球一刺激,程清清痛的一声尖叫,门外心急如焚的赵察听见叫声,再也等不在,推开门闯了进来。

    “察哥,好痛啊。”看见赵察,程清清眼泪汪汪的冲他伸手,看见蒋晴手里染血的棉球,赵察闭了眼稳了稳,只觉得这个画面比自己中弹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到时候指不定谁哭呢!是吧?”

    夏绵将暖手宝抱在怀里,从这没有生命的器物上传来的温度却似乎有效的填补上了心口那个漏风的大洞,慢慢的一点点将她的神志拉回人间。

    听见司机师傅绞尽脑汁的话,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将悲伤冲淡,也让她终于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形象,有些羞赫的拿起旁边放着的纸巾,仔细的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后,认真的向对方道谢,“谢谢您,我好多了。”

    “哎!这才对嘛!”司机激动的拍了拍方向盘,汽车喇叭发出两声尖锐的滴滴声,提醒他重新坐好。

    “谁年轻时候没吃过爱情的苦啊?但是哭够了,擦干泪,回去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姑娘你说,对不?”

    “离开让你伤心的男人,咱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似乎真的如他所说,哭够了,擦干眼泪,就能站起来继续向前。

    夏绵出了一会儿神,突然打开背包,将那张比赛门票存根找了出来。

    她盯着上面作为宣传海报的苏慎北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抿着唇,一点点缓慢又坚定的将门票撕的粉碎,然后摇下车窗,手一松,那些碎纸就被风吹散,很快被积雪掩埋,消失不见了。

    而随着街景的不断后退,夏绵的心情也想按下了返回键,来时路上那些欢喜忐忑美好期待也一一倒退,像那些门票碎纸一样,从她的记忆里消散,埋葬到时光的罅隙里,再也不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再见,这座只留下伤心的城市。

    再见,她那卑微暗恋的少女时光。

    再见,苏慎北。

    再见,再也不见。

    第 56 章   第 56 章

    接到沈时意电话的时候,苏慎北还要后场休息区附近蛛网般的小路上找人。

    他不知道夏绵走了那条路,只能挨个寻过去,寄希望于在某个转角处,夏绵会笑盈盈的跳出来,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她心血来潮的恶作剧,恭喜他终于找到了她。

    电话铃响起时,他怕错过夏绵的消息,迫不及待的摁下接听键。

    沈时意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大声告诉他,监控里看到了夏绵。

    他第一反应就是确认她的安全,等听到她平安无事的消息时,悬在半空、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心重重的落到了地上。

    他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捏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颤抖,一阵阵后怕和庆幸冲击着他的神志,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苏慎北往后推了一步,靠在喜庆的广告牌上,稳住身体后,他吸了口气,听不出丝毫异样的继续叮嘱沈时意,“…你们继续看,搞清楚她今晚都去了哪里,遇见了什么事,又为什么离开,我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后,他半倚着广告牌,仰头看了看天空中明亮的北极星。

    从不信鬼神的人,却突然兴起了感谢上苍的念头。

    真好,只要她平平安安的,他就放心了。

    浓烈的担忧恐惧褪去,被强行淹没的疑惑随之露出水面。

    那些从她消失以来就被压制住的负面念头没有边际般蔓延。

    他是被她抛下了吗?

    “晴姐姐,不不是有碘伏吗?为什么要给我用酒精?”程清清靠在赵察怀里,一边抽泣着,一边睁大一双清澈的眼睛,仿佛什么也不知道般问了一句。

    程清清本来也没注意这个,还是被赵察扶起来,她才发现了柜子里明明是有碘伏的,然而蒋晴却视而不见,拿了一瓶酒精出来。

    赵察侧身一看,果然看道靠墙的柜子里明晃晃的放了一瓶碘伏,皱着眉头看了蒋晴一眼,“蒋护士,能用碘伏为什么要用酒精?”

    被他一质问,蒋晴只觉得手里的酒精棉球化成了火球,烫手地她都快拿不住了,她稳了稳心神,勉强解释道:“是是因为清清的伤口太大了,酒精的消毒效果好我才用的,没想到清清会觉得这么痛,那我给她换成碘伏好了。”

    苏慎北走进去的时候开门的动静引起他们的注意,纷纷回头去看,见到是他,他们面色复杂的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林易竞硬着头皮开口解释,“苏少爷我们找到人了,但她,已经下山了。”

    也许是进来的太过仓促,沈时意准备的大红横幅和炫彩灯牌凌乱的堆在屋子中央的长桌上,红色绒布上印着硕大的“夏绵苏慎北天长地久”无言的静默着。

    灯牌上沈时意几个群策群力想出来的“北绵北绵岁岁年年”的应援口号还在发着光,但即便拼命闪烁,想要展示讨好的人却不见了踪迹。

    苏慎北的目光停留在那堆可笑的东西上,眼底微微发痛,他别开眼,一言不发的从桌子旁边经过。

    注意到他的视线,在桌子旁打瞌睡的沈时意心里一慌,瞬间清醒过来,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将横幅团成一团塞到桌子底下,又去关那些愚蠢的灯牌开关,但被压到发麻的手指却在怎么也不听使唤,忙活半天,也没把七零八落的灯牌全部关掉。

    她急的快要哭出来时,苏慎北发现了她的窘迫,但来回的奔波让他觉得累,于是头也没回,淡淡的说了句,“别磨蹭了,做正事吧。”

    沈时意如蒙大赦,将还没关掉的灯牌统统扫到桌面下,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噼里啪啦响,但这次苏慎北没再管她,专心的点开队友们整理好的监控录像看了起来。

    旁边的林易竞看着坐下的苏慎北欲言又止,他其实很想问问,他在找的人是不是之前那个弹箜篌的姑娘,但转过头看到苏慎北面无表情的脸,立体凌厉的五官被电脑屏幕的光照的昏暗不清,他又觉得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开口。

    虽然程小兰觉得自己一个当婆婆的受了媳妇的气就这么算了有点跌份,像是输给程清清了似的,但她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和赵察对着干,于是一上午都没去惹程清清,安安静静的窝在客房,不知道在干嘛。

    原本以为今天就要这么安稳的过去,没想到赵察回来的时候却神情凝重,对着正在看书的程清清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程清清发现他的神色不对,主动问他:“察哥,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我”赵察只觉得接下来的话如鲠在喉,他扯了扯衣领,这才艰难地将接下来的话吐出。

    “有个保密任务,归期不定。”

    但看录像回放,也依旧让他觉得牙酸。

    他简直想不通赛场设计监控摄像点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有的地方一大片都是监控,有的地方却又一个没有。

    比如说看台出口的位置,就密密麻麻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摄像头全天候监测,但通往后台和休息区那一片小道上却又成了监控视角,只在几个道路交叉和出口的地方才安排了寥寥几个。

    这操蛋的安排也就导致了追踪夏绵路径的企图折戟沉沙,因为他们只能看到夏绵满脸笑容的抱着一个硕大的礼物盒子往后场的小路上走,过了一段时间后,又两手空空、面无表情的重新出现在了赛场门口。

    中途去了哪里、遇见了什么事,他们一概不知,只能从各个路口的监控推断,她并没有遇见其他人。

    监控转到赛场入口的分屏上,看到她跌跌撞撞的走在风雪中,突然脚下一滑,摔了一跤,在雪地上往前翻滚一段距离后,又若无其事的站起来,不顾一身的雪与泥继续往前走时。

    林易竞惊的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去看旁边的苏慎北。

    苏慎北脸上的表情被光线照的晦暗不清,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藏在桌面下的手掌却无声的收紧,心底有些钝钝的痛,不顾他的意志,恣妄的泛滥开来。

    先前不确定她是否安全时,那些激烈到尖锐的情绪好像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让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怎么面对,眼前这些越来越多能够表明,她清醒的抛下他逃走的证据。

    他的唇角扯了扯,没说什么,只是快速的将画面往前拉了一截,确定她消失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后,面不改色的换了个监控屏幕,继续追踪她的身影。

    直到看完所有监控,见到她安然无恙的离开雪山范围后,忙活半个晚上的几个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奇怪。

    毕竟期间她一次都没回过头,决绝的背影毫无留恋。

    好像她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给 苏慎北希望,又让他绝望。

    在场的人脑子里都闪过一个同样的想法——这姑娘究竟是来干嘛的?不声不响的就走了,也不打个招呼,耍他们玩?

    想到这几天为了迎接她的到来而折腾的各种准备,这几天在严格训练、紧张的比赛间隙还紧锣密鼓的排练队形的疲惫,仿佛成了一个自作多情的笑话,那几个队员心里都憋着气,碍于苏慎北在场,都忍着没开口。

    整个监控室里一片诡异的沉默,充斥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氛。

    所有人噤声看向苏慎北,但别说林易竞了,就连沈时意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刺激到刚被女人玩弄了感情的苏慎北。

    然而苏慎北本人此刻却仍然安静的坐在原地,没太大的反应。

    但他们都知道,火山在爆发前,即便内里炽热的岩浆已经翻腾不休,但表面却依旧看不出什么痕迹。

    “什么?出任务?什么任务?去哪里?”

    程清清愕然地放下手中的课本,猛地站了起来,没想到膝盖太痛了,又“嘶”的一声痛呼跌回了椅子上。

    “清清你别急,”赵察快步上前将人扶好,面带愧色地解释道:“是保密任务,不能说。”

    “那什么时候走?”程清清深呼吸了几下,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他是军人,这是他的工作,自己应该支持他的,但语气中还是带出了不舍。

    何其可笑。

    从这里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远处焰火设计师精心安排的烟花秀场地,但此刻那些昂贵稀有的烟花却没等到点燃的机会,已经被积雪掩盖了一半。

    他突然发了狠,一把将兀自燃烧的烟头硬生生捏入掌心,皮肉被烧灼产生的特殊气味从握紧的手掌间隙传出,将其他人吓了一大跳。

    苏慎北却像没有感觉般,转身将捏断的半根香烟扔进烟灰缸里,然后一声不吭的下了楼。

    很快,楼下传来烟花盛发的砰砰声。

    那些精美昂贵的独特绚烂图案中空中寂寞的绽开,一个接一个耗尽自己短暂的生命。

    从玻璃窗看出去,能看到空寂的雪地里,苏慎北点燃烟花的沉默背影,打火机微缩的火光在朔朔寒风中颤抖明灭,而握着打火机一动不动的苏慎北,仿佛变成了一座顽固不化的执拗雕塑-

    所有的烟花燃烧殆尽后,苏慎北身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他抬起头看向漆黑的天幕。

    大朵大朵雪花扑了满脸,他却毫不在意。

    听见她这么问,赵察脸上的愧疚更明显了,他低下头,仔细地整理了下程清清因为着急起来而弄乱的裙子下摆,都弄整齐后,才抬起头,“今天下午就走。”

    一时之间,程清清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眼泪已经沿着脸颊流到了下巴,看见赵察脸上的愧色,她抹了抹脸,硬挤出来一个笑容,“没…没关系的,察哥,我…我都明白的呜……”

    他知道,她不是那种会恶意戏耍别人取乐的坏姑娘,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才会这样不管不顾的离开,连知会他一声,都顾不上。

    所以,她这么做,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他不会相信那些对她恶意的猜测,他会亲自去弄清楚,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想到那个她小心的抱在怀里,却又在后来莫名消失不见的礼物盒子,苏慎北眉头皱了皱,之后果断的转身,重新踏上返回赛场的路。

    他会沿着她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找到那些被她丢弃的礼物。

    那里一定藏着他想知道的答案。

    第 57 章   第 57 章

    发现那个精致的蓝粉色礼盒时,它正静静的躺在小道出口的角落处,裹了满身的污泥。

    垂眸看着包装上打的整整齐齐的蝴蝶结,苏慎北的心没来由的抽了抽。

    默默的弯腰,将盒子捡起来,他盯着这个明显曾被人珍重对待的漂亮礼盒,对它此刻被弃如敝履的结局,竟然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共鸣。

    沉沉的吐出一口郁气后,苏慎北头又往别处找了找,没再发现夏绵停留过的痕迹后,他冒着横乱的大雪,一步步的走回酒店。

    闹到这个点,教练周维刚看不下去了,他肃着脸将聚在酒店大堂的集训队队员们赶鸭子似的赶回了自己房间,然后自己大马金刀的坐在大堂中央,独自等着外出的苏慎北回来。

    当看到苏慎北被雪花模糊了轮廓的挺拔身影出现在视线尽头时,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苏家的男人是不是都一个德行?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再纠结,站起身来端了杯热水走到推开门进来的苏慎北面前,将水杯递过去后才叹息着说,“慎北,别想了,先休息吧,明天还要比赛呢。”

    见苏慎北带着一身冰冷凝滞的气息继续往前走,也不接他的水,周维刚更愁了,他苦着一张皱巴巴的脸,试图再劝两句。

    话没说完,她再也忍不住,伏在赵察肩上嚎啕大哭起来。

    感受着手掌下不断颤抖的细瘦肩胛,赵察闭上了眼睛。

    如果可以,他也想和清清在一起,一天也不分离,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再去危险中跋涉,如果可以……

    但这些所有的“如果”,都粉碎在他的身份上。

    肩上扛了闪耀的红星,就有了自己无法推卸的责任,他能走到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祖国和部队给的,既然祖国有需要、部队在召唤,他又怎能因为儿女情长就止步不前?

    他拦在不紧不慢的按开电梯的苏慎北面前,痛心疾首的问他,“你想干什么?苏慎北,明天团队赛初赛,你跟我说你要临时退赛?”

    “你想清楚,团体赛不是你一个的事,那是大家努力的目标!是所有人期盼得到的荣誉!”

    “你想想你的队友兄弟,他们好几个年龄到了,一身伤病,就等着你带他们拿下团体冠军,有一个金牌退役后才好提待遇!”

    “你呢?现在竟然因为一个女人,就想把队友抛到一边!?”

    “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这群人拿个铜牌甚至拿不到奖灰溜溜的退役吗?!”

    “苏慎北,你不要太任性!”

    他少有对苏慎北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但苏慎北却不为所动,倒是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的林易竞几个,听到这些话后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个老周,哦不,周教练啊,”林易竞被身后的队友往前推了一步,他恼怒的回头瞪了对方一眼后,才回过头局促的搓了措手,不安的看着对方,小声的说明自己几人的来意,“我们觉得嗯,我们觉得,苏少爷想走就让他走吧,我们几个能行的!”

    想到苏慎北先前的状态,他就觉得于心不忍,小心的觑了一眼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苏慎北后,他扬起个夸张的笑,对着周维刚拍了拍胸脯,“真的教练!你相信我们!就算是苏少爷不在,我们这几年的训练也没偷懒过啊!一定能拿到金牌的!”

    “你就相信我们一回,让苏少爷去找那个妹子吧,教练~”

    最后甚至不要脸的试图猛男撒娇,蒙混过关。

    但周维刚才不吃他那套,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去去!别来添乱!”

    他看都不看林易竞,只盯着苏慎北问,“苏慎北,我就问你,看着这些队友,你忍心吗?”

    苏慎北愣了一瞬,他低下头,如有实质的视线从队友们的脸上慢慢的一一看过去。

    接触到他的目光,还有人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用口型朝他示意,“对吧苏少爷,我们支持你!”

    这些来自并肩作战的队友、兄弟们毫无保留的鼓励,却像一块块无形的砝码落下,让本来势均力敌的、理智与情感的天平,在摇摇欲坠的拉扯后,被无情压垮。

    以前他在书上读到过一句话,“既已许国,再难许卿”,今天他总算是懂了。

    原来,这种感觉是那样的令人难受。

    看着怀里哭的满脸是泪的程清清,赵察攥紧了拳头。

    不管这次的任务有多难,他都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知道了,”他哑着声音,带着一身分崩离析的痛意,慢慢分开队友们往电梯里走,按下楼层后,头也没回的说出新的决定,“我会留下来拿到金牌的。”-

    尽管答应的周维刚会好好比赛,但苏慎北却一夜没睡。

    他坐在床边,一向挺直如松的背脊第一次弯折,只能靠双手支撑着膝盖,维持住坐姿,沉默的看着茶几上那个打开的盒子。

    一双黑色的手套、一对精致的护腕、一顶同色的帽子

    都是些带着温暖气息的贴心物品,但此刻却失却了原本应该给人带来的暖意,融入了室外的冰雪,让人仅仅只是看上一眼,都觉得彻骨的冷。

    视线落在那双带着明显设计感的手套上,苏慎北想起前段时间和夏绵聊天时,玩笑般和她说起过曾经为了好好回复她的消息,而不慎在缆车上掉了一只手套,最后手指差点被冻僵的糗事,当时她好像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过来,然后认真的追问他,“然后呢?你的手有没有事?”

    想到那个时候的夏绵,苏慎北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但当意识到他已经被她拉黑、联系不上她后,唇角那丝勾起的弧度又飞快的落下,重新绷的笔直。

    这副手套,是不是她知道这件事后,准备买来送他的呢?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了。

    而那个硕大的礼盒里,还不止这些东西。

    一个厚厚的文件袋像某种美好回忆的僵硬尸体,安详的躺在华美的坟墓中,无人收殓。

    絮絮叨叨,恨不得把自己走后的一日三餐都给程清清安排好。

    再难舍难分,时间也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赵察的东西本就不多,出这种紧急任务能带的就更少了,很快就收拾出一个小小的行李袋来。

    眼看着集合的时间就要到了,他上前将程清清紧紧地抱在怀里,发狠般吻住她,程清清也一改往日羞涩,主动地回应他。

    他一张张的翻开着这些东西,试图想象出夏绵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将这些东西一一汇集,又是因为怎样的理由,才会把它们像垃圾一样扔下而毫不留恋。

    他不明白。

    即便想了一夜,将这段以来和她的所有点点滴滴翻来覆去的探看查找,将每一个细节都放大推敲,也依旧理不清头绪。

    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才让她这样绝情离去?

    一张骄傲放肆的人,甚至开始自省起来。

    在踏上赛场时,他依旧在想着这个无解的题,等队友们都完成比赛,轮到他上场时,苏慎北摇了摇头,尝试着将这些杂念扔下,专心的投入到熟悉的比赛中去。

    但昨夜那些混乱的记忆和一夜的疲惫已然化作沉疴,难以拔除。

    在转过某个弯道的瞬间,快速后退的视野里,苏慎北恍惚中看到了形似夏绵的身影,他轻微的失了瞬神,试图回头去找寻她存在的痕迹。

    但在赛场上,这样的走神却是致命的。

    苏慎北的比赛生涯中,第一次出现了失误,他落地不稳,差点摔倒,最后还是依靠着强大的核心力量才勉强稳住身体,摇摇晃晃的继续向前。

    紧紧咬在他身后的选手见状简直狂喜,更加努力的追赶起来,好在苏慎北实力过硬,短暂的降速后又回过神来专心比赛,重新发力后逐渐将第二名甩开,依旧以优异的成绩率先到达了终点。

    两天后,中国队靠着苏慎北遥遥领先的成绩,以微弱的总分优势,第一次拿到了这个项目团体赛的冠军。

    在所有人欢呼雀跃中,苏慎北如释重负,领完奖后,连晚上的庆功宴也没参加,直接坐车去了机场。

    但人若是陷入某种困境时,就会接二连三的步入不顺。

    突然恶劣的天气让飞机驾驶员久久无法落地,一向能顺利申请的私人航线也突然出了差错,仿佛全世界都在阻拦他回去找夏绵。

    苏慎北别无办法,在机场焦躁的等待一个小时后,又折返去了高铁站,距离最近的那班回A市的高铁没了坐票,但苏慎北心急如焚,咬咬牙还是买了站票。

    但他显然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刚刚结束的滑雪比赛经过央视的直播,苏慎北这个在赛场上无往不利的名字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

    无数以往不关注冰雪运动的观众通过这次的比赛认识了他,在对他金光闪闪的过往经历赞叹不已的同时,那张尤胜当红顶流男明星的脸,也同样让人心折向往。

    说完松开手,看着赵察的如山般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转身哒哒哒地跑到窗边,目送着他走到练兵场集合,带着人坐上车消失不见……

    等彻底看不见汽车的影子,她再也忍不住,蹲下身捂着嘴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嚎丧呢?”已经被赵察通知过,如果再欺负程清清就会被送回老家的程小兰溜达了进来,看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程清清,她忍不住翻着白眼骂道:“我儿好好的,没得被你哭的晦气!”

    对他表白的、请求合照的、要联系方式的,听过许多次的话毫无新意而又乱糟糟的往耳膜里涌。

    然而就在一片纷乱中,一句声音不大的问话却清晰的钻进他的耳朵里。

    “苏慎北!你说的那个喜欢的女孩子是谁啊?你们在一起了吗?祝你们幸福啊!”

    苏慎北往前的脚步顿了顿。

    他突然的停滞让后面的保镖不明所以,但人群却越发激动起来,不断有人伸出去想要触碰他,却又被尽职的保镖一一拦下。

    太多不知所云的尖叫充斥在小小的车厢,让苏慎北分辨不出,究竟是谁说的那句话。

    但这一句明明饱含善意和祝福的话语,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猛然扎进他的心头。

    连比赛时那个小小的失误后,因巨大冲击力而受了伤,却被他刻意忽视拖着参加完后续比赛的右膝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似乎这样就能有效的阻隔疼痛,苏慎北没有回头,而是缓慢迈步,继续向前。

    他的肩背依旧挺拔,头颈照旧挺直,稳稳当当的脚步完全看不出腿上有伤,从外表看,仍然是那个恣肆张扬、灼如烈日的苏慎北。

    但只有苏慎北自己知道,隐藏在这平静的外表下,他的心却裂开一道不安的缝隙,等待着来自心上人的审判。

    新生或者腐朽,全在见到她后的一念之间。

    第 58 章   第 58 章

    从冀北回A市的当晚,夏绵就发起了高烧。

    也许是在雪地里走了太久,也许是情绪的起伏太大,总之就是,一向坚强的免疫系统在此刻显得格外脆弱,面对来势汹汹的疾病,清易的被击穿防护,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夏绵烧的昏昏沉沉,神志不清的在家里躺了一整天,才想起打开手机给爸爸妈妈报个平安。

    刚一摁亮屏幕,来自同一个人的未接来电记录就铺天盖地的弹了出来,猝不及防的看到他的名字,夏绵心头剧痛,过激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条件反射般将手机扔了出去。

    在一声巨响过后,空旷的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发着高烧的夏绵略有些明显的呼吸声,在死寂空气的对比下,被衬托的更加难以为继。

    她盯着地上屏幕碎成蛛网的手机,愣了一会儿神后,被高热烧成浆糊的思绪才慢慢开始运转,发出咔嚓咔嚓的艰涩声响。

    夏绵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不知来处的剧烈疼痛让她留下生理性的泪水,她趴回床上,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抵御漫无边际的巨大痛楚。

    许久之后,才从干裂的苍白唇边,溢出一点点压抑不住的呜咽。

    心里好不容易竖起来的坚硬堤坝,因为这一点小小的缺口而瞬间溃败,哭声越来越大,逐渐化作嚎啕。

    但一边因为控制不住的情绪而崩溃,一边却又在冷静的自我唾弃。

    夏绵清楚的知道,已经不应该再为他流泪。

    正好,赵察不在,自己不用再费心维持人设,前段时间在这个恶婆婆手里受的气,一定要讨回来不可!

    这一刻,对视着的婆媳两人眼中都是汹涌的战意。

    一定要这个臭婆娘/恶婆婆好看!

    两人的心里同时响起这句话来。

    一场婆媳大战眼看着就要爆发了,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一触即发的气氛,“清清?你在家吗?”

    而一直被她忽视的真相,其实早就赤裸裸的摆在眼前了,只是她亲自给自己的喜欢蒙上了眼,盲目的对他那些满是风流轶事的过去装聋作哑,企图掩耳盗铃,却在亲眼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时,被毫不留情的一棍子敲醒。

    他从来都没掩饰过自己的放肆不羁,身边也从来都没少过围着他转的漂亮姑娘,一个个明媚大胆的女孩子凑在他面前,那么多关于他的桃色传闻,她凭什么会以为,他这样的人,会倾情于毫无特点、普普通通的她呢?

    陆衡说他以前都是逢场作戏,对她,大概也是同样的心态吧。

    不过是无聊时的随手玩笑逗趣,才会对她多施加两分眼神,她却将这短暂的注视当了真,自欺欺人想要和他在一起。

    但他喜欢的,总归不是她这样的人,大概是她太过容易上钩,轻易的就让他觉得无趣,所以才会飞快的松开手,重新回到他光鲜亮丽的生活中去。

    连多陪她演一天,都不肯。

    夏绵从床上坐了起来,过去亲耳听到、亲眼看到却不相信的那些传闻就像走马灯,在她眼前声形俱全的上映,生动形象的就像重新回到高中时代,渺小的坐在座位上,看着他和那些班花系花校花纠缠。

    她轻轻了笑了声,嘲讽意味十足的给自己标上评语,“简直蠢得让人想笑。”

    似乎是对这句话的应和,蛛网般裂开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上面是一个哪怕不看备注,也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甜腻的手机铃声孜孜不倦的响起,却让夏绵看着看着又流出了眼泪。

    她是不是应该感谢他,在这场乏味的丑剧仓促结束后,还愿意给她她这个拙劣的小配角一点点希望?

    她不会再上当了,上钩一次就够了。

    夏绵仰起头,将眼泪擦干净后,赤脚跳下床捡起手机,咬着牙将这通电话挂断,又点联系人信息,指尖落在【加入黑名单】上时,无意识的颤抖着。

    但真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犹豫,让她对自己的软弱更加厌弃,用了更大的力气,重重的摁到【确定】上-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sorry…”

    每隔十分钟,苏慎北就会尝试给夏绵打电话,从一开始亘古不变的“电话已关机“,到突然能打通,原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人突然燃起了一丝奢望,以为她终于愿意接自己的电话了。

    却在通话被挂断后,破碎成另一种绝望。

    被拉黑了。

    意识到这件事后,苏慎北有种想笑的冲动。

    对他来说,这可真是新鲜的体验。

    夏绵,真是个让人充满惊喜的姑娘。

    心口那丛小小的火焰原本被他用各种理由强行压制,此刻却仿佛被这通拉黑突然无情的掀开封印。

    猛烈窜起的烈焰焚烧着岌岌可危的理智,苏慎北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的将手机屏幕摁灭,随手扔给了身后的保镖。

    “走吧。”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原本看不出异样的身姿,却因为疼痛越发明显的伤腿而趔趄了下。

    身后的几个保镖沉默的对视一眼,还是决定假装对此视而不见。

    婆媳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哼了一声,程小兰转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下巴对着程清清指挥了起来,“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开门!”

    程清清斜了一眼她的大爷做派,没吭声,转身去开门,就是途中“不小心”把衣服和头发扯乱了一些而已。

    等门打开的时候,顾嫂子看到的就是眼圈发红、头发凌乱、走路一瘸一拐的程清清。

    “嫂子…”程清清满脸委屈带着哭腔喊了她一声,就低下头不说话了,但肩膀抖动,明显在强忍眼泪。

    等到站台通知能离开时,他礼貌的向忙碌到现在的工作人员道谢,拖着已经明显影响行动的伤腿,毫无掩饰意图的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走远。

    快到夏绵家时,沉默了一路的人却突然开口,“你们就等在这里,我自己过去。”

    声音哑的可怕,但没人敢违抗他,几个保镖只能将车停在路边,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走到驾驶座,独自驱车往前。

    几人又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队长拿了主意,拨通了沈云竺的电话。

    在路上的苏慎北不知道他们的决定,但就算是直到,他也毫不在意。

    他的整个世界都在分崩离析,只剩最后一个念头,将这些碎片勉强拼凑在一起,同时也支撑着他继续行动。

    夏绵,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早就是她手中的提线木偶,如果要判他死刑,也请在他面前,亲自斩断操控他的线。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尽管来的路上,似乎想的很清楚,但当真的站到夏绵家楼下,望着那个紧闭的金属单元门,苏慎北却突然胆怯起来。

    他慢慢的走到对面的小花园,找了张正对着她家窗户的长椅坐下,沉默的望着那扇亮着的玻璃窗,就像临死前被凝固在琥珀里的飞蛾,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摸出一根烟点燃,也不抽,反而拿在手里,盯着缓缓升起又逐渐消散的烟雾出了神。

    等一根烟孤独的燃尽,他才从那种被魇住般的怔愣中回过神来,单手撑着尚且完好的左膝,慢慢的站了起来。

    受伤的右膝发出艰涩的骨节摩擦音,苏慎北要这要站在原地,试图忍过那阵尖锐的痛意,却在一抬眼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那扇他凝望了很久的单元门走去。

    拨通门铃后,从容不迫的推开非请勿入的单元楼。

    是韩嘉树,她的师兄。

    看清那张清风朗月般的脸后,握紧的拳松了松,苏慎北又倒回了长椅上。

    靠在坚硬冰凉的椅背上,正好能看到她家的窗户,这本是他精心挑选的地方,此刻却变成了一个绝佳的旁观席,能清晰的看到她家里两道人影晃动。

    她也许在笑,连影子都摇曳的欢快。

    看着这一幕,苏慎北无意识的眨了眨眼。

    因为疼痛而布满细细密密冷汗的额角,那些汗珠因重力的牵引而不断汇集,顺着立体的眉滑到眼皮上的汗液因为这个小小的动作而极速坠落,掉进眼睛里,将眼球刺激的疼痛发红。

    本该消散的汗珠不知道什么原因,异常的发展壮大,竟然掉出眼眶,顺着干涩眼角流出。

    看着竟然像一滴不合时宜的泪。

    “清清?你这是咋滴啦?!”以往见到程清清,她都是干净整洁、满脸带笑的,乍一看她这幅形容,顾嫂子吓了一大跳,双手扶住程清清,着急地连声发问。

    但程清清只是摇摇头,又用手擦了擦眼,没说话。

    “在外面磨蹭什么呢?开个门也开这么老半天?!”程小兰在屋里等的不耐烦,趿着一双拖鞋走了过来,看到顾嫂子,她抱臂皱着眉头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这才转头冲程清清道:“这谁啊?”

    不远处的两个人似乎没想到昏暗的树下长椅上,还有个人在静静地看着他们,因此格外自然融洽。

    女孩子脸上透着羞涩的红,连一双总是含情脉脉的清透杏眼也水汪汪的,看着对面男人饿眼神里,满是笑意。

    男孩子的背影挺拔,却微微垂着头,宠溺的将就这女孩子的身高,认真的听她说话,末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却能看得出来,聊的很愉快。

    也许是终于聊够了,女孩子想男人挥手告别,又在听到对方说了句什么后,咬着唇露出害羞的表情,连脸上的红晕都透着紧张。

    她对面的男人在她的沉默中,似乎得到了某种允许,向前半步,轻轻的将她拥进怀中。

    这一刻,看着这一幕的苏慎北慢慢的笑了。

    他的视野里闪过一块块光怪陆离的光斑,是曾经被强行维系着的世界崩塌的痕迹。

    这几天焦灼担忧、夜不成寐的自我叩问,又经历重重困境,艰难跋涉到这里,想要追问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真相就在他眼前,赤裸裸的上演,比任何话语都要简单明确又直白。

    她真的像队友们不敢让他听见的私下猜测里说过的那样。

    耍了他。

    第 59 章   第 59 章

    “苏慎北!你出息了啊!有伤瞒着不说?你是不是想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去给你的狗屁爱情陪葬?”

    周维刚的咆哮声从手机扩音器里传来,有些失真,却能清晰的表达他的愤怒。

    “你现在老实给我在医院待着!哪里也不许去!我给你联系医生!”

    “你究竟知不知道,膝盖对运动员来说,有多重要!”

    “简直是在乱来!”

    吼到最后时,他的声音变了调,听起来甚至有些像是在哽咽。

    白色病房里,几个保镖噤若寒蝉,努力的垂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试图假装自己是个聋子瞎子,没听见也没看见雇主被训这一幕。

    倒是被训的对象本人,不见半点恼怒,反而笑眯眯的对着电话许诺。

    “知道了老周,我这不是已经到医院了吗?医生已经检查过了,没事儿,就是一骨裂和韧带撕裂,做个手术养养就好了。”

    “放心吧,医生都说了,我还年轻,身体又不错,恢复能力好着呢!”

    “后遗症?不会有的,就算是有,老周,我向你保证,就算是有后遗症,我也好好的再参加几年比赛,等你培养出新人之后再退役,行了吧?”

    “出国手术?行行行,我没意见,都听你安排!”

    …

    以往少言寡语的人,却突然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带着笑的磁性声音不断响起,看着热情洋溢的如同换了个人。

    只是等电话挂断后,那些虚浮的笑容立马像被风吹散,瞬间消失不见,面部肌肉重新调整,恢复沉默凝滞的真实模样。

    更不用说昨晚和今天早上的一顿闹腾,顾嫂子家就住楼上,程小兰拍门、干嚎的冬季他们是听的一清二楚,原本顾嫂子就打算今天来了解一下情况的,更不用说赵察出了紧急任务,走之前拜托她照顾程清清,她就觉得自己更加义不容辞了。

    看见程清清点了点头,又抬头观察程小兰的反应,一副很怕她的样子,顾嫂子便忍不住心疼地拍拍她的背,转身对程小兰道:“原来是老姐姐,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听见对方是赵察上司的老婆,程小兰一改鼻孔朝天的姿态,脸上笑得褶子都起来了,微微弯着腰,讨好地冲顾嫂子笑:“原来是团长太太啊!快里边请里边请!”

    一向矜贵骄傲的苏氏太子爷,在露天的小区长椅上坐了一夜,昂贵精致的黑色外套上落满白霜,衣角皱皱巴巴的。

    而衣服的主人正咬着牙沉默的对抗着疼痛,尽管极力想要隐藏对自己的影响,却依旧被折磨到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狼狈。

    终于找到他的保镖们吓了一大跳,连忙围上去,试图劝这个执拗好几天的少年立马就医。

    原本以为会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他却出奇的配合,见到他们并没露出抗拒的表情,一言不发的上了救护车。

    到了苏家控股的私人骨科医院,也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似乎昨天的艰难奔波都是他们的幻觉,让几个保镖迷茫的摸不着头脑。

    但看到此刻和清晨时表情重合的苏慎北,他们才有了一点确定感,确定昨天遇见的所有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们回过神来,立刻找回了自己的工作本能,各司其职的开始忙碌起来。

    守在门外的专业听见动静,也推开门走了进来,开始仔细的给苏慎北擦汗喂水,动作异常细致,将人照顾的妥妥帖帖的。

    苏慎北半靠在床头上,身体上的不适被有效缓解后,他望着这一屋子因为他而忙碌的人,突然极为短促的笑了一声。

    明明这种被所有人环绕仰望的日子,才是他应该拥有的人生。

    “团……哎大妹子,这咋好意思呢?”程小兰搓着手,喜出望外的时候应了一声。

    现在脑子清醒了,病也好了。

    他终于解脱了。

    挺好的。

    简直该死的好极了-

    新学期开学后,夏绵就向辅导员递交了转专业的申请,去了夏蕴和曾经想要她学习、她自己也很有兴趣的生物学。

    她这样聪明乖巧的学生,一向都是老师的心头宝,辅导员也不例外,收到申请书后,还找她谈话试图挽留。

    但夏绵上学期的学分绩点完全满足要求,去参加了生物学院的考试后,也成功通过了考核,本人也坚定的要走,辅导员实在找不到理由,只能叹息着给她的申请书上改了章,目送她离开。

    听见这话,顾嫂子表情凝固了。

    她和魏团长无儿无女,一向把赵察当做自家子侄看待,但赵察一个标准的军人,性格沉稳作风冷硬,很少感情外露,更不用说给人温暖的亲情回馈了,因此,哪怕赵察对他们两口子十分尊敬,但顾嫂子私底下还是会觉得遗憾。

    直到程清清来了。

    但经管系本来就不是她能玩的转的圈子,在这个行业里混得人,要么长袖善舞,要么财力雄厚,她就算再努力,也终究无法融入这样的氛围。

    就像她对苏慎北的喜欢,就算再怎么拼尽全力的去靠近,够不上就是够不上。

    不合适的专业不能勉强,不合适的人…也不该留恋。

    想到这里,夏绵沉沉的吐出一口郁气,她笑了笑,脚步轻快的回了寝室-

    上学期齐静彤废寝忘食的努力学习终于有了回报,她以院系第一的绩点成功拿到了那个公派留学的名额,这段时间正在做最后的交接工作,等一切准备就绪,就会奔向她的梦校,开始为期三年半的留学生涯。

    她这段时间春风得意,夏绵也不想将自己那点破事告诉她,破坏她的美好心情,因此齐静彤直到登上出国的飞机之前,都不知道她转了专业。

    倒是曾经同班的陈思邱,对此疑惑非常,但她看出了夏绵的意图,因此默契的保持缄默,没当着齐静彤的面提起过。

    但当看着齐静彤的身影消失在候机厅,微信里收到她喜气洋洋的“我登基啦!”后,陈思邱终于按捺不住,将困扰自己好几天的问题问了出来。

    “绵绵,你怎么突然想要转专业?上学期…不是都挺好的吗?”

    “还有…”她觑了一眼夏绵依旧温柔带笑得脸,试探着问她,“还有,你和苏慎北吵架了吗?为什么…他也没来上课?”

    突然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和她联系在一起,夏绵的心脏没来由的抽了抽,有些轻微的痛慢慢泛起。

    但理智很快占了上风,将这些不被允许的情绪压下。

    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个无懈可击的微笑,看着陈思邱忧虑的眼睛,柔声回答,“没有啊,思邱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家里人原本想让我学的就是生物,只是咱们学校的生物学你知道的,四大疯人院嘛,天才太多了,我高考分数差一点,只能来经管了。”

    “婆婆,我知道你一向嫌我没文化,不喜欢我,想让我和察哥离婚,”程清清柔柔弱弱、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你要打我骂我都没关系,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躲的,只是求婆婆不要逼我和察哥离婚……”

    她一脸哀戚地说完,低下头,露出细瘦的脖颈,眼泪却一滴滴地落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就将沙发泅湿了一大片。

    “嘶!”顾嫂子闻言倒抽一口凉气,“老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陈思邱被她刻意的讨好逗笑了,她顺着夏绵的话题往下说,成功的被转移了话题。

    “什么女强人啊,我看是金融民工吧,倒是绵绵你,发SCI的时候也不要忘了我,苟富贵啊姐妹~”

    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噗嗤的笑出了声。

    只是笑声过后,又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唉~”

    在难言的寂静里,陈思邱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明明放假前,大家都还一起玩,热热闹闹的。”

    “怎么突然…有种散了的感觉呢?”

    她怅然的看了一眼夏绵,低着头小声道,“绵绵转去生物学了,彤姐出了国,陆衡据说是家里有事,苏慎北也没了消息…”

    “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因为,大家本就不是同一条命运线上的人,只是因为齐静彤才聚在一起的啊。

    连她也是沾了彤姐的光,硬挤进他们的圈子里,贪心的占了一个边缘化的角色,偷偷的满足自己远远看着苏慎北的愿望而已。

    现在彤姐离开了,维系他们关系纽带也就消失了。

    其实不是散了。

    听见这话的程清清抽噎了一下,抬手抹了抹泪,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却不着痕迹地勾了勾。

    哼,装了这么半天的受气包小媳妇,可憋死她了,接下来,就要开始她绿茶的表演了!

    “没事的思邱,”夏绵自己也没注意到,她的声音里带了一点不明显的哭腔,“只是不在一个班而已,想要见面随时都能见到啊。”

    陈思邱也不是会伤春悲秋的人,只是突然面临离别,一时没想通发出的感慨而已,见夏绵红着眼眶安慰她,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涌动的情绪收起,反手握住夏绵的手,笑眯眯的附和她。

    “绵绵说的对,都在一个学校,多走几步路而已!”

    “只要你还把我当朋友,我就不会忘记你。”

    “咱们好好的,等彤姐留学回来,再一起吃喝玩乐,岂不是美滋滋?”

    听她说完,夏绵也握紧她的手,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跟着一起展望未来,但偏偏脸上的肌肉却像只能感受到心里的情绪般,顽固的对抗着的努力,不肯按照设定的程序展颜。

    夏绵只能低下头,将眼底的悲伤仔细藏好,控制住颤抖的声线小声回应,“嗯,好。”

    说完眼眶里的泪珠再也抵挡不住自身的重力,啪的一声掉了下来。

    在粉色的袖口上,晕染出一片深色痕迹。

    就像她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无人知晓、无人见证,默默开始,默默消亡。

    第 60 章   第 60 章

    转专业之后的日子,好像重新变得平淡简单起来。

    每天上课、做实验、吃饭、去图书馆、回家睡觉,总有忙不完的事,日复一日,时间就这么飞快的溜走了。

    某一个埋头看书的下午,北风路过窗户时发出拍打声,夏绵从堆叠如山的书本中抬起眼,就看到外面栾树的褐色枝条上已经积起了一点白。

    竟然又到了元旦,迎来下雪的时节。

    望着这熟悉的场景,夏绵有一瞬间的愣神,思绪难以自控的飘远。

    去年这个时候,她好像也坐在同样的位置,看着同样的景色,拥有的却是不同的心情。

    那时,她还会因为收到一条微信消息而欢喜雀跃。

    但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再被这些莫名的小事牵动心神了,能让她在意的,只有新论文的实验数据。

    摇了摇头,将旧时光投影里天真幼稚的自己甩出脑海,夏绵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在艰涩的文献中探寻知识的奥秘了。

    专心学习时,光阴就变得格外短暂,收到陈思邱约饭的消息时候,夏绵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安抚的摸了摸发出抗议的肚子,她果断将看了一半的资料合起,背上书包出了门。

    站在光秃秃栾树下冷的不断跺脚的陈思邱见到她出来,立马热情的给了她一个熊抱,然后趁她不注意,猛地将冰凉的指间塞进她的后脖颈,在夏绵缩着脖子惊叫的躲避时,发出杠铃般欢快的笑声。

    “思邱!”

    夏绵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激的打了个寒战,但陈思邱的笑实在太有感染力了,让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边笑着一边追在陈思邱身后,试图找回场子。

    顾嫂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告诉她不会有人来抓她,只是点点头,“不管婆婆还是媳妇,都是平等的,你看清清腿都受伤了,你还使唤她,合适吗?”

    说到这里,顾嫂子突然想起,顺嘴问了句,“对了清清,你这腿咋伤的啊?今天早上大伙儿看到小赵抱你去医务室,是那个时候摔的?”

    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程小兰,程清清咬着下唇“嗯”了一声,眼泪却又流下来了。

    陈思邱又笑了起来,放下的手顺势半拥着夏绵,豪气的拍了拍她的肩,“说得对!走!姐带你出去鬼混去!”

    看着爽朗大笑的陈思邱,夏绵也配合的笑笑。

    过去快一年的时间里,不仅是她,大家都有了很多变化。

    在波士顿麻省理工留学的齐静彤一开始并不习惯国外的生活,刚开始的半年总是趁着深夜夏绵还没睡着的那点时间打越洋视频过来,哭诉学习上、生活中遇见的各种困难,好像要将一天的话全部说完,然后在白天继续扮演沉默警惕的留学生身份。

    作为华人面孔,总会遇见很多不合理的待遇。

    但齐静彤生性好强,国外的学生越是歧视排挤她,她越是憋着一口气要证明自己,打脸那些看不起她的人。

    因此花在课业上的时间越来越多,能挤出来和国内的朋友们视频的时间就越来越少,这段时间忙着卷考试,她已经很久没和夏绵联系了。

    不过哪怕没有通信,但夏绵也知道,她在异国好好的生活着。

    而陈思邱则在联系不上音讯全无的陆衡后,被外联二部的其他同学们推举,接任了外联二部的部长,在这个职位上干的风生水起,越发像个成熟的大人了。

    其实想想就觉得戏剧化。

    当初齐静彤和陆衡在外联二部争得乌鸡眼似的,为了证明自己比对方强,充满斗志的努力拉着各种赞助,没想到最后却一个接一个的出了国,反而是跟着她们去凑数的陈思邱,阴差阳错的接手了他们未竟的事业,还做的一点不比他们差。

    “你还好意思哭?”程小兰眼睛一瞪,又要开骂,看到顾嫂子不满的目光,又咽下了嘴里的话,放低了声音说了句,“有你这样当媳妇的吗?居然敢和婆婆吵嘴!”

    “对不起婆婆,我知道错了,求婆婆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躲了呜呜呜~”程清清像惊弓之鸟般,尖叫一声就往后躲,嘴里还哭喊着让程小兰不要打她的话。

    “老姐姐!”顾嫂子这下忍无可忍了,站起来将程清清护在怀里,冷着一张脸对程小兰道:“小赵走之前跟我说了,要是你还欺负清清,就把你送回老家,我还想来和你讲讲道理,看来讲道理是没用了,明天就让人送老姐姐回家吧!”

    想到这件事,她心里没来由的抽了抽。

    就像一个原本以为已经愈合的巨大伤口,猝不及防的被人猛然撕开,露出瘢痕下依旧模糊不堪的淋漓血肉。

    陡然爆发的,剧烈的疼痛突然席卷全身。

    不知道是街边的哪一家店,在到处都放着喜庆曲子的时候,选择放一首老情歌。

    带着淡淡悲伤的女声如泣如诉,突破周遭的嘈杂,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大街上,清晰的传到夏绵耳边。

    “也许遗憾和年轻  总绑在一起

    不容许一点委屈等放手才懂惋惜

    静下心来发现过去大半是甜蜜 回忆

    我最快乐那一年是你陪我经历一切

    什么都生动又强烈有真正在活着的感觉

    我们最快乐的那一年像浓缩了最精华的时间

    短暂却永远是火焰在情绪冰凉时暖和心田”[1]

    明明是第一次听见的歌,为什么竟然会引起这么巨大的共鸣,强烈到让人有想要流泪的冲动呢?-

    “竟然又过了一年了啊!”

    陆衡吊儿郎当的依靠在酒店栏杆上,也不顾上面堆着厚厚的雪和身后的万丈悬崖,就这么双手交叠在脑后,大喇喇的倒仰着,去看高远天幕上闪烁的繁星。

    “要我说,这一年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这美利坚太冷,我还是想念我那繁花热闹、灯红酒绿的A市,要不是护照被我妈的人藏起来,我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下来的!”

    “一天天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除了训练还是训练,你都不觉得孤单的吗?”

    “你这人怎么这样?”程小兰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先前对顾嫂子陪着小心不过是想要讨好她,没想到自己都这么做小伏低了,她还是不高兴,程小兰也发了横,“我做婆婆的教训媳妇怎么了?关你什么事?别说是你了,就是三儿今天在这里,我想打想骂,程大丫都得受着!”

    她气的胸膛起伏,恨恨地瞪着顾嫂子,又横了程清清一眼,骂道:“不要以为你找了靠山我就拿你没办法!我不想走,你们倒是动我一下试试?”

    程小兰虽然是乡下人,但一辈子没少和人勾心斗角、吵嘴撒泼,和顾嫂子不过来回几个回合,就摸清了顾嫂子的性格,知道她虽然是赵察首长的老婆,但却对赵察和程清清客气的很。

    谁能想到,作为继承人,金尊玉贵嚣张肆意的长到十八岁,亲爹的小三突然带着和他一样大的私生子找上门来呢?

    亲妈突然觉醒了战斗血统,将他打包扔到国外后,就开始和亲爹腥风血雨的斗法,两个人就集团的股份各显神通,争的难解难分,徒留他一个人在国外听着那些狗血故事干着急。

    不管他怒骂也好,哀求也好,他妈都死死不松口,一副不把事情摆平,就不让他回国的架势。

    要不是苏慎北来了美国训练,他还不知道要一个人对着满屋子二十四小时看守的保镖坐多久的监狱。

    终于联系上苏慎北那天,他差点没出息的哭出来。

    想起当初突然在国外见到他时的场景,旁边的苏慎北忍不住轻笑了声。

    一向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陆少爷,竟然也会有无计可施坐困愁城的一天。

    陆衡假装没听见他的笑声,发泄完后,又像个没事人似的转过身,面无表情的大力撸了一把额前的碎发,露出立体俊逸的额头。

    他也不管周围被他突然的大吼惊到,好奇的看着他们的外国人,一副反正只要他们听不懂就不存在丢人的无所谓样子,只无语的瞟了一眼苏慎北,突然开始无差别攻击,“你还笑得出来?我听彤姐说,最近追绵绵的男生可多了,你再在这里窝着练你的破滑雪,老婆就要跟着别人跑了!”

    典型的自己不高兴,也不想看着别人好过。

    俗称欠的慌。

    听见这句话,苏慎北脸上的笑容一寸寸的消失,凛冽的眉眼带着冰封万年的寒气,几乎能割伤不小心直视的人。

    但陆衡可不怂他,依旧看着天空,不怕死的继续扎他的心。

    “你瞪我?瞪我也没有用!”

    “瞪我就能帮你把媳妇追回来啊?”

    “真是搞不懂你,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闹翻了?”

    “问你,你像个闷嘴葫芦一样不开口,问彤姐,她也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究竟在闹什么?”

    “就算是吵架了,又有什么不能说开的?”

    因此,程小兰笃定,自己就算不听她的,顾嫂子也不会拿赵察怎么样,想到这里,她的神色中就带出了得意。

    团长夫人又怎么样?还不是拿自己没办法?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横,顾嫂子不可置信的睁圆了眼睛,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嫂子,我好怕”听见程清清藏在自己身后小声的说话,顾嫂子只觉的心疼地不行,但她也不能真的喊警卫员来拖走程小兰,这样闹大了丢的是赵察的人。

    在那之后,苏慎北再次缄口,不管陆衡再怎么追问都不再泄露半分情绪。

    “苏慎北,你就自己憋着吧!”最后陆衡放弃了,他鄙夷的看了苏慎北一眼,毫不留情的讽刺他,“没长嘴巴的男人活该单身!”

    “绵绵那么好的姑娘,除非你告诉我她有别人了,不然你怎么舍得放手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有别人了呢?

    苏慎北很想反问他,哪里来的底气说出这么自信的断言,但这一缕冲动在胸腔里绕了绕,最后还是被无力感冲散。

    算了。

    她已经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何必再去纠结对错呢?

    虽然这么想着,但两人回去的路上,当看到雪场游客中有人拿着烟花棒提前跨年时,他却突然鬼使神差的走到旁边贩卖烟花的超市门口,买了一只和他气质极其不符的仙女棒。

    当烟花点燃,绚烂的火花四溢,他才突然回过神来,看着手上逐渐燃烧殆尽的烟花棒,一言不发。

    这只烟花,和她当初放的那个,一般无二。

    旁边亲眼看着他这一系列行为的陆衡看了看烟花,又看了看苏慎北,脸上的表情全是一言难尽,“苏慎北,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少女心哈?”

    苏慎北沉默着扬手,将手上的烟花残骸扔进垃圾箱,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没什么,只是一个约定。”

    只是现在,恐怕已经无人在意了而已。

    只有他,哪怕嘴上说着忘记,但灵魂还牢牢的记得当初许下的诺言,会在不经意间被引动,控制着他做出一些可笑的举动来。

    “约定?和谁?”

    陆衡好奇的挑了挑眉,莫名想起一句游戏里的角色台词,“无论何时何地,都会遵守约定?”[2]

    顾嫂子深吸一口气,做下了决定:“走清清,收拾收拾东西搬到楼上去,跟嫂子住!”

    惹不起,躲得起,等赵察回来让他自己烦去!

    “这样不好吧?”程清清显得有些犹豫,主要是她演了半天受气包,没想到顾嫂子也拿程小兰没办法,程清清也不好直接和程小兰撕破脸,毕竟婆媳的身份在那里,天然她就站在不利地位。

    没再管跳脚的程小兰,顾嫂子拉着程清清就走,“这有什么不好的?我和老魏都把你当女儿看,你家离得远,在这里我们就是你的娘家,你受了欺负,我和老魏给你撑腰。”

    他们的身影一前一后离开这片雪地,再没人多看一眼的垃圾桶里,被丢弃的烟花棒灰烬,也逐渐散去最后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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