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章 归来
罗焕拉着俏婢的手调笑道:“有什么稀奇, 郎君家里也有几匹好马,哪天带你去瞧瞧。”
俏婢吃吃地笑,对他眉目含波。
卫姌瞧了罗焕一眼, 再过几个月他就十六周岁, 不过眼下仍算是黄毛小儿,没想到已经显露出风流习性。她抬眼看了圈周围, 士族子弟的表现大多如此,与俏婢打情骂俏几句真算不得什么出格行为,日后若是谁能成名士,携妓同游也成了风流美谈。
楼外马蹄声越来越清晰, 听着数量并不少,橐橐交杂作响,分明是一队人行近。
如此多的马蹄声不同寻常,宴席上的弟子频频向外张望。
灵犀阁二楼的木栏原是向外倾斜,冬日挂上一层厚重的布帘挡风,到了天热就敞着,只在四边垂着纱幔, 添个情调。此时有婢女撩起轻纱, 唤了一声,“好多军爷。”
本地士族子弟越发好奇,纷纷倚栏张望。
何瀚之领着一队亲卫先行, 先是听见了丝竹声,抬头一看,就瞧见街旁最显眼的土石高建的楼。众侍卫前不久还在过刀口舔血沙场征战的日子, 后又一路奔波没怎么停歇, 此刻见识到豫章城内最安逸繁华的地方, 尤其抬头看到好几个美婢看着下面, 不由马蹄都放缓了些。
何瀚之舔了舔嘴唇,回头对着队伍中间的卫钊说笑道:“豫章可真是繁华地,才中午就有人在喝酒饮乐,倒让兄弟们几个听着有些腿软了。”
卫钊笑骂一声,“先回府安顿,随后几日轮值休息随你们安排。”
何瀚之和众人一听,轰然应诺。
他们本就狠命操练过一阵,又经历过真刀枪,齐声这么一喝,犹如个惊雷炸响在街上,一时间看热闹的行人走避远了些,灵犀楼上看热闹的人越发来劲。
卫钊抬头望去。
倚栏的歌姬俏婢一眼扫来,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媚眼横斜地抛来,自是认出一行人中谁才是身居高位的正主。
卫钊目光忽然一定,二楼木栏上有不少人,士子美婢挤做一团,忽然有人排开人群道:“让卫小郎君瞧瞧。”
然后人群里便多了一个人,雪肤桃腮,眸如点漆,目光扫来时露出绽放出笑颜,招手道:“二哥。”
卫钊心里一暖,笑着点头,“玉度,你怎在此”
卫姌道:“和同窗几个在此用饭。”
卫钊看到楼上全是和卫姌年龄相近的郎君,还有一瞧就知道非良家的女子,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好还是怒好,可想到这个弟弟才十四岁,皱了下眉道:“下来,回家去了。”
卫姌看到他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身边部曲众多,威仪更胜从前,心下也高兴,但被卫钊这么一叫,身边众多士子都转头看她。罗焕小声笑道:“玉度,你兄长叫你回家。”
卫姌忽然有些臊,虽然心下觉得这种喝酒没多大意思,但今日是她把人叫来,总不能半路抛了人先走。于是卫姌对着楼下道:“二哥先回去,我等这里完了就回去。”
她精致的下巴微微抬着,露出自己有主意的傲气样子,趁人不注意却对着卫钊眨了两下眼,眼神可怜巴巴的。
卫钊心里一乐,知道这个年纪的郎君,再小也知道维护面子,轻笑一声道:“别饮太多酒。”
卫姌点头。
卫钊带着部曲离开,行事并不张扬,但这么一群健硕骑士,不引人注目不可能。众士子回到席中,不少人就和卫姌打听。
罗焕道:“我哥常说你那兄长非一般人,刚才一看果然是气度非凡。”
虽说如今更推崇男子阴柔之美,但真正见到如卫钊这般俊伟男子,年纪轻轻便手握重兵,还是让众人羡慕神往。
在座的士族子弟们对卫姌越发热络,大家都知道卫家二郎是四品的建武将军,前一阵被征召北伐,如今回来,路过街头的这股威势就已十分惊人,众人心想卫家有这个麒麟子,家势眼看着就可以起来了。
卫钊一行回到卫府,看门的知道是郎君回来了,激动不已,开门请人进去。不一会儿黄芷音就急匆匆带着吕媪婢女赶来,她头上插着珠翠,妆容精致,进门时扶了扶发簪,见吕媪对她点头,两颊微红走入堂屋,看见卫钊比离开时皮肤稍黑了一些,身形强健,身上仿佛藏着勃然贲张的力量,他正和亲卫两人说着话,见黄芷音进来就停下来,一双眼看过来。
黄芷音对上他的目光,心下不禁有些发软,行礼道:“郎君回来了。”
卫钊揉了一下眉角,“让人赶紧收拾,把人安置好。”
黄芷音来的路上已经知道卫钊带着不少人,幸好这个府邸不小,前些日子又准备了不少东西,她心里估摸一算,勉强能够应付,于是笑盈盈道:“郎君放心。”
卫府上下顿时一阵鸡飞狗跳,黄芷音为在卫钊面前显示才干,亲自领了仆从将人全安顿好。等她忙完一圈回到主屋,发现肖蕴子,佩兰,子雎,令元四婢全已经到了,个个收拾地齐整标致。她忙碌辛苦,头上出了细汗,没想到这几个倒是风光霁月,黄芷音心中顿时一闷,到了门前重新扬起笑脸进去。
几个美婢已经几个月没有见到卫钊,此刻都有些心急,一个给卫钊捶腿,一个端了热茶来,令元与子雎坐在一旁陪着卫钊说话。黄芷音进来,笑着道:“回郎君,人都已经安排妥了,日后发现有什么或缺的我叫吕媪去买,保管叫郎君手下都住得舒服。”
卫钊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黄芷音背脊一挺,语气温柔道:“为郎君理家原是我应做的,称不得辛苦。”
子雎目光卫钊和黄芷音之间打了个转道,“郎君走后,黄姐姐上上下下管束家中,最是辛苦,人都清减了,我们姐妹瞧着都心疼姐姐。”
黄芷音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心中有些疑惑,没有立刻搭话。
佩兰最是温柔小意,为卫钊捶着腿,拳头轻轻敲击,碰到的地方肌肉紧实,仿佛石头一般,她轻声道:“郎君出行艰险,我们姐妹很是惦念。”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头疼,不知道是冷风吹的,还是其他什么的,真有点害怕,短小一下,我先去去睡,明天补上肥章感谢在2022-12-11 23:00:40~2022-12-12 23:1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52
第52章 相劝
肖蕴子见卫钊一口将茶饮尽, 又倒上一杯道:“听说此次北伐是要将洛阳夺回来,郎君可曾到洛阳”
卫钊道:“出了寿春没多远就回来了,离洛阳还远。”
肖蕴子自幼跟着兄长读书诵文, 自觉见识与子雎佩兰直流不同, 洛阳曾是本朝之都,只因当年朝廷兵败, 舍了洛阳仓皇南渡,此后几次北伐,都是心心念念要夺回洛阳和北方。但听卫钊说只出了寿春就回来了,她心里一咯噔, 暗道莫非这次出去是打了败仗才回来的
令元也是做此想,嫣然一笑道:“只听这些打啊杀的,妾这心都跳得飞快,肖姐姐还是别再提这个了。”
子雎立刻也跟着道“对啊,对啊”的。
几女捡着那些无关紧要的话与卫钊说笑一阵。
黄芷音见她们四个无论是讨巧卖乖,还是撒娇弄俏都各有一套,她却是作贵女养大的, 不愿太降低姿态, 笑道:“郎君风尘仆仆,定是累了,先梳洗一下, 我已叫人准备小菜,晚间再让姐妹和郎君小酌可好”
这话有意将人遣开,四婢心下都有些不乐意, 她们眼巴巴等了好几个月才把卫钊盼回来, 如今还没说上两句话。子雎最识眼色, 见黄芷音说了之后卫钊并其他表示, 立刻站起身道:“还是姐姐考虑周到,妾先走了。”
其余三婢也纷纷起身告辞,依次走出院外,子雎斜眼扫了令元一眼,道:“郎君都回来了,妹妹最讨郎君喜欢,受那么大委屈还能忍住气不做声,这般心胸真是令人敬佩。”
佩兰小心翼翼回头看了眼,道:“快别说了,徒惹人非。”
令元面色微白,捋了一下鬓边,若无其事地笑笑,转身走了。
佩兰道:“你啊你,非要激她做什么。”
子雎道:“她是有别的心思,才咽下这口气,当旁人瞧不出呢。”
肖蕴子从两人身边经过,目不斜视,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佩兰想叫她,但想她平日清高自傲的做派,便又闭上了嘴。
子雎嗤地一笑,“你就这样怕她,也不过和我们一般都是婢子而已,便是腹有诗书,女中士子,也未见郎君高看她几分。”
肖蕴子脚步一顿,身形微微僵硬,随后脚步加快离去。
黄芷音叫了仆妇进来,亲手绞了帕子给卫钊擦脸擦手,又将这些日子家里添了多少仆从和庭院修缮的事挑了重要的讲。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想到令元之前颇为得宠,于是将院子如何安排及令元有过孕的事说在前头。
卫钊刚才还微微含笑,此时脸色却沉下来,“令元有孕”
黄芷音吓了一跳,刚解开卫钊的外衣,束手站着道:“原本这事应该留着让郎君知晓后才做决定,但当日医师道,再拖下去恐要伤及性命,妾这才斗胆做了决定。”
卫钊沉吟片刻,刚才听到差点有子嗣他略吃惊,他还未曾娶妻,婢子不过只是消遣,他从未想过让婢子先生孩子,掉了也并不可惜。只是这些事都是卫钊不在家中发生的,难免要叫他多想一下,是否后院有些人打起了歪脑筋。他低头扫了黄芷音一眼。
如今他经历沙场,身上一股杀伐果断的霸气,黄芷音还当他可惜那个孩子,心下忐忑,噤声不语。
卫钊淡淡道:“让她好好修养。”
黄芷音听他语气并无怒意,悄悄松了口气,叫仆从送热水进来让卫钊沐浴。
卫钊洗好出来,黄芷音殷勤地拿过帕子给他擦头发,天色将暗,屋里已经点了灯,昏黄的烛影下,卫钊微微闭了眼,饱满宽阔的额头和挺直的鼻梁叫黄芷音看得心头一酥,手里的动作越发轻柔。
外面传来仆从的声音,“小郎君回来了。”
卫钊睁开眼道:“叫他过来。”
卫姌的院子就在卫钊一旁,刚坐下喝了一口茶就被叫了过去。
“二哥。”卫姌走进卫钊的主屋,此处空置好几个月,却被收拾的好豪阔整洁,如今主人归来,立刻就多了份人气。
卫钊穿着一身家常宽袍,头发也散着,眉眼英俊,意态闲适,开口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卫姌不曾注意时间,在灵犀阁里听众人说笑玩闹一阵,没想到日头就已经偏西了,她笑道:“二哥往常出去吃酒时间也不短。”
卫钊哼了一声道:“你才几岁就学这些。”
黄芷音心猛地跳了两下,还当卫姌顶嘴让卫钊动了怒,只见卫姌依旧笑盈盈地道:“二哥像我这个岁数,在吴地已搏了好大名声。”
卫钊坐直身体,伸手掐了卫姌的脸,“好的不学你尽学坏的。”
卫姌“哎呦”低呼着躲开,眨了眨眼,笑得十分狡黠,“原来二哥也知是什么是坏的。”
卫钊侧过脸,一脸正色对黄芷音道:“家里可有藤条”
卫姌立刻正襟危坐,“二哥,有话好好说,治家与治军可不同,你……你这样我可要与伯父寄信了。”
卫钊嗤笑道:“瞧你这点胆子。”
黄芷音拿帕子捂嘴轻笑,她已瞧出兄弟两个之间并无龃龉,只是玩闹说笑。但又莫名有些心酸,卫钊对婢女几个私下不知如何,但对着她时似乎从无这般放松自如的姿态。
卫钊道:“去备些吃食。”
黄芷音知道这是支开她要兄弟俩说些话,起身对着卫姌点了点头,出门去往厨房。
卫钊道:“过来让我瞧瞧有没有长高。”
卫姌过去站在他面前,看卫钊只是坐着,高大身形就给人好大压力。
卫钊仔细盯了她两眼,觉得这个弟弟小半年的时间个头也没长多少,倒是眉眼长开了些,越发更精致美丽了。这与卫钊当年成长经历并无半分相似,他想到了在山桑县得知的那个秘密,脸色微沉。
卫姌不知他在想什么,脸色却有些古怪,问道:“二哥,怎么了”
卫钊拍了拍身侧让她坐下,问了她最学些什么做些什么,卫姌一一作答,说到雅集时停住了。黄芷音带着仆从送饭食来。
有肉菜酒食十分丰富,卫钊让卫姌留下一起吃饭。黄芷音闻言让人去通知四婢不用过来,她则去次间候着。
卫钊和卫姌一起用饭,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两人也并没有说话,直到吃完,卫姌接过仆从手里的帕子擦嘴抹手。卫钊看了她一会儿,发现两人真是全身上下没一点相似的。
卫姌被他看得发毛,心虚地唤了一声:“二哥”
卫钊揉了揉她的发顶,道:“这次多亏了你,二哥才能安然回来。”
“出什么事了”卫姌问道。
卫钊将在山桑县遇袭的事简单地说了,语气轻描淡写,关于身世的隐秘只字未提。卫姌闻言大惊,联想到前世二哥突然悄无声息,怀疑他曾经并未躲过偷袭,不由一阵后怕,担忧地看着他。
卫钊对上她的目光,心中熨帖,神情亦是温和。
“二哥,害你的人到底是谁”卫姌道,“计划如此周密,绝不是一般卫士所为,背后或还有指使之人。”
卫钊没有多谈这个,“我心里有数。”
卫姌见他成竹在胸,神情也放松了些。
卫钊嘴角一挑,看着她笑道,“外面都在传卫郎之名,你如今倒是有不小的名气。”
卫姌表情僵硬了一瞬,外面传的是什么她很清楚,偷瞧了卫钊一眼后,她期期艾艾地道:“二哥,我这里也有一桩事。”
卫钊听她口气就知道这事不一般,眸光微动,“什么事”
卫姌压低了声音,将雅集上司马邳推庾治落崖的事详细说了一遭。
卫钊神色一敛,眉心轻拧,低笑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随即又伸出手轻点她的脑袋,“把心放回实处,别说庾治的事与你无关,就真是你做的,如今我回来了,庾家的人也掀不起风浪。”
卫姌知道卫钊绝不是空口白话之人,笑着道:“有二哥在我就放心了。”
灯火下她眉眼如画,仿佛美玉雕琢而成。卫钊被她脸上笑容晃地有片刻失神,转过脸对外喊了一声,仆从婢女鱼贯入内。卫钊擦了把脸,卫姌见外面天色已黑透了,黄芷音正站在门外张望,于是起身告辞。
卫钊似是想说什么,最后一摆手什么都没有说。
将屋子收拾干净,黄芷音主动留了下来,脸上一片微红地为卫钊宽衣解带。她偷眼打量,卫钊神色沉郁,没有了刚才和小郎君说笑的模样,黄芷音想了想道,“小郎君自拜入赵博士门下,结交不少士族郎君,罗家小郎君就经常来,听说他兄长与郎君交好。”
卫钊淡淡“嗯”的一声。
黄芷音见他回应,便又将卫姌一些事告诉卫钊,尽挑些好的说,比如小郎君勤学刻苦,赵博士也多有夸奖。见卫钊听得进去,她不知不觉就多说了些,琅琊王对卫姌也另眼相待,还有如今豫章都知道卫家出了个丰仪出众的小郎君,门外时常有女子借故逗留,只为看一眼卫郎风采。
卫钊闻言眼色微沉,道:“玉度还小,你在家多注意些,别让人把他往歪路上引。”
黄芷音满口答应。
自卫钊回来,府中便热闹起来,每天都有豫章城内各家送的贺礼来。卫姌到了第二日才知道卫钊在山桑打了场胜仗,是此次北伐第一场硬仗,只是后来与殷浩有了分歧,殷浩总领北伐,面对各方压力甚大,有心要将卫钊首功占了,那知此时卫钊打山桑的声名已经先一步传出来。
殷浩见卫钊不肯分功已是不悦,后来又因卫钊两次指点战术,对他更添恶感,找了个由头将他从北伐军中剔了出来,也不肯用他领的那支军。卫钊得了朝廷旨意,直接带兵回了江州。不少人背后都说卫钊年轻气盛,错过了北伐后续战功。但卫姌知道,卫钊虽没有明说,但激怒殷浩的行为显然是故意为之,就为了尽快从北伐中脱身。
事情没有朝中这些高官士族想的乐观,燕,秦两军夹击,殷浩又不擅兵事,未到洛阳就会节节败退,耗尽粮草却未建寸功。
卫钊离开的时机恰到好处,既捞着好处,又不受后续北伐失利的牵连。
近些日子豫章的士族子弟对卫姌倒是越发亲切热络了,时常邀她出游,只是天气渐热,衣衫轻薄,卫姌心中警惕,极少答应与众人一起出游。这日她从赵霖处回来,一进家门就觉得家中气氛异常。问了婢女怀绿才知道卫钊手下蒋蛰今日回来,在书房闭门说了一小会儿的话,卫钊就沉了脸,脾气阴晴不定。
卫姌暗自猜测,蒋蛰是卫钊在江夏时就投奔来的属下,应是卫钊此时身边最信任的,这次被支开不知道去做什么任务,回来能惹得卫钊如此生气,会不会和暗袭有关
她想来想去,也没想通是谁会如此周密地计划要致卫钊于死地。
在房里刚歇没一会儿,婢女在门外道黄芷音来了。
卫姌将衣领重新拉好,请人进来。
黄芷音略有焦急地道:“小郎君快去劝劝吧,郎君不知因何事发火,叫人不敢接近,连午食都还未用。”
卫姌闻言怔了怔,朝她看了一眼道,“二哥怒气头上,我去怕也是无用,姐姐是他贴心人,二哥该听你的劝才是。”
黄芷音暗骂一声“小滑头”,撸起袖子,露出手背上一道红痕。
卫姌吓了一跳,“二哥动手了”
黄芷音忙摆手,解释一番。原来刚才婢女送茶进去,黄芷音走到门口,只听到卫钊喝骂蠢材,砸了杯子,碎片弹射而出正划到她。黄芷音从未见卫钊如此盛怒,吓得不敢进去,想来想去,就来找卫姌。
卫姌眼睛瞪得溜圆:“……”
黄芷音哀求道:“妾不知郎君为何事着恼,恐他气坏身子,你们是骨血同宗的兄弟,平日郎君待小郎君比亲兄弟还好,有什么好的先想着小郎君……”
“行了行了,”卫姌无奈打断她,长长吐了口气道,“我去看看。”
黄芷音立刻转涕为笑。
卫姌朝卫钊书房走去,一路想着让卫钊震怒的事一定非同小可,脑子里飞快转着各种安慰的话。刚来到院里,她就看见正对书房的地上跪着个人,穿着束腰绛纱复裙,身形玲珑有致,微微垂着头,正是令元。
跟在卫姌后面的黄芷音同样讶然,但略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定是她不在的时候令元找来书房,却不知怎的惹怒了卫钊,被罚跪在这里。来豫章之前,令元一直是卫钊后院最得宠的,但这次北伐回来,卫钊一反常态,对令元却不冷不淡。黄芷音为此也暗暗窃喜过,眼下见令元罚跪,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令元已经招了郎君的厌恶
卫姌也是不解,心想二哥这算是风流多情还是薄情,半年前和令元还如胶似漆,如今却不给她留半分脸面。
她来到书房门前,想到刚才黄芷音手上划痕,伸手将门推开些,然后探头朝里张望。
书房里陈设简单,墙上挂着刀剑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卫钊面拢寒霜地坐在桌前,今日从蒋蛰那里得到准信,心底那个猜测被证实,他一阵胸闷气短,脸色铁青,心头如同压着千钧巨石。刚才令元徐徐走进来,他强压着火气和她说话,暗地里却在打量着她。令元是桓家所赠,会不会已经知道些什么内情。
令元不知他所想,刚才听婢女道他还没用饭,温柔细语地劝他先吃一些,从带来的食盒里端出一碗粥,三碟小菜,都是凉爽可口的,正合夏日。
“郎君先用些吧,都是妾亲手做的。”
卫钊让她近前,凝视着她,忽然一笑道:“这些日子冷落你了,你心中可怨”
令元听他语气温柔,似乎又回到刚来到恩爱的那段时日,又想到这些日子他几乎不来她的房中,心中顿时酸涩难当,轻声唤“卫郎”。
卫钊道:“有什么事都可与郎君讲,别憋在心里。”
令元立刻就红了眼,心念飞转,莫非他其实是惋惜那个流掉的孩儿。
作者有话说:
今天量体温不下五次,幸好并没有发烧,看着应该是风寒感冒……神经兮兮的一整天,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期盼着阳了,啊呸呸呸 老实和大家说,我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码字很快的,是纯灵感型,还不时卡文,可能真的赶不上人家速度,呜呜呜 我会尽量多更一些
53
第53章 罚跪
这一想便勾起压在心底的念头, 令元轻轻抽动鼻翼,一股泪意涌了上来,糊涂的视线里看见卫钊温柔的面色。她心中不由想道, 是了, 如郎君这般年岁的士族子弟早该娶妻生子,如今更是掌了军权, 身居高位,是该考虑子嗣了。
令元垂着泪道:“郎君不在家的时候,妾有了孕,只是……只是没保得住。”
卫钊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双眼微睐,道:“如何没保住”
令元提起伤心事,未曾注意到卫钊的态度,抹着泪伤心道:“我自知身份卑贱,曾去求过小郎君,小郎君叫来黄氏……姐姐说我胎元异处, 当夜匆匆找医师给我服了一帖药, 孩子当夜就没了。”
卫钊淡淡道:“这么听来倒怪不得别人,是你孕相有异。”
令元啜泣道:“胎元难测,这般疑难症状多找一位医师看看也是应该, 妾平日身体康健,小毛小病都极少,怎会突然……”
她抬起头来, 撞进卫钊冰冷目光里, 声音戛然而止, 身子微抖, 目光睁地直愣愣的。
卫钊笑了一声,又冷又讥,“怎么不说了”
令元手足无措,眼泪兀自挂在眼角,腿一阵发软,缓慢跪了下去,“妾知错了。”
卫钊道:“错在哪里”
令元又惊又怕,抽抽搭搭道:“妾……不该乱说,黄、黄姐姐全是为了妾身体好……”
卫钊缓缓俯下身体,“你就没有其他什么要告诉我的”
令元面色苍白,哭得妆容都花了,显是怕的厉害。她看见卫钊冷若冰霜的脸和锋利的目光,心中后悔不已,哭道:“没有了,都是妾糊涂乱语,郎君饶我这一回。”
卫钊看了她一回,原先觉得这个婢女出自高门,生得貌美多情,识分寸懂进退,可如今看来心眼藏得不少,只是不知她急着有孕是想巩固地位,还是有什么其他隐情。如果是后者,卫钊眼中飞快闪过一道厌恶之情,“你是糊涂,黄氏是妾你是婢,不识尊卑,更别提你居然还敢对玉度心存怨怼,出去,跪在院子里。”
闻言令元险些软倒,哭得满脸是泪,十分可怜,她还要再哀求。
卫钊却看也不再看她,不耐喝道:“还不快滚。”
令元挣扎着起来,正对书房跪在院子里,身体蜷缩,见到卫姌和黄芷音来了,更是把头垂低,咬紧牙关,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
卫姌并没有多看她,只是瞧着书房内外气氛紧张,也跟着心吊起,先试探朝里看,正对上卫钊的冷脸。
卫钊黑着脸,犹带余怒,书房的地上,几片砸碎的杯子无人收拾,他抬起头,皱着浓眉对外喊道:“人呢死哪去了……”
却对上卫姌探进来的脸。
卫姌对上他发火的样子,立刻缩了回去。
卫钊一怔,怒气收了些,板着脸道:“进来。”
卫姌,脚步都放得很轻,和卫钊也算处了不少时间,知道他脾气厉害,但还真没碰到过他如此凶厉外露的样子,卫姌全身都绷紧了,仿佛是野外遇到凶狠的野兽般,小心翼翼地靠近。
“二哥,”卫姌柔声道,“什么事气成这样”
卫钊紧抿着唇,心口仿佛烈火浇油般暴躁,可卫申与乐氏并非他生身父母的事,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周身如同笼罩着一层寒霜。
“你怎么来了”卫钊压着怒问道。
卫钊又走近些,发现卫钊一手攥成个拳头,手臂肌肉绷紧,青筋都浮了一层出来,她暗自心惊,忍着心惊肉跳的直觉,伸手在卫钊的手上很轻地拍了拍,“二哥有什么恼事别憋在心里,说给我听听。”
卫钊偏过头,见她白玉似的一张小脸又忧又怯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眸似乎要瞧进人的心里去。
整个卫府,只有玉度让他有所在意,他轻吐一口气,“没什么,刚才被个蠢婢气了一下。”
卫姌并不信,且不说令元绝对不是蠢婢,以卫钊的城府,也不至于为个后院的婢子气成这样。
“二哥,你别看我年纪小,可我懂的事多,你有什么心事烦事都可以和我商量,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二哥就是智者,千虑也难免会有一失,说给我听,或许帮不上大忙,倒是可以帮着二哥查漏补缺。”
卫钊听她声音清润徐徐讲着,道:“行了,尽卖弄嘴皮子。”话虽这样说,但心火又消了些,他不禁又瞥她一眼,这个弟弟不但长个好模样,还嘴甜会哄人。可旋即他又想到,其实他们两个并不是真正的同宗兄弟,毫无血缘关联,脸又阴了些。
卫姌也闹不明白卫钊脸色阴晴不定,情绪似乎变得极快。她赶紧道:“二哥还没用食吧,我也饿了,叫人送些吃的来可好”
说完回头朝门外唤了一声,黄芷音立刻叫人来收拾干净,仆从将菜送来,有清爽开胃的什锦汤,扁豆焖面和两碟莼菜和肉片。卫姌其实已经吃过了,但为了陪卫钊一起,就拿碗汤喝着。
卫钊吃相并不粗鲁,但也吃得极快,将焖面几口吃个精光之后发现卫姌还在小口喝汤,夹了一筷肉片过去,“别学得像个娘们唧唧,你再吃这么少,以后只能永远这么矮。”
卫姌:“……”
她硬着头皮把肉吃下去,眼尖地看到卫钊又要夹一筷子过来,赶紧道:“二哥,人各有不同,你这样的胃口我可学不来。”
卫钊动作微顿,瞥了她一眼。
这个目光叫卫姌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吃完等仆从收拾干净,卫钊忽然道:“你我实在不像是兄弟。”
卫姌侧过脸去看他,“龙生九子尚个个不同,兄弟也并非全都相像的。”她见他似乎有心事,便又多说了几句,“再说卫家向来传文道,到了二哥你这里却以武立功,如今是卫家子孙中最有出息的,我倒是想像二哥这样,但也没那个本事。”
她说了句奉承话,本以为卫钊会舒心,但没想到他眉头皱地更深了。
卫钊道:“玉度,若你我并非兄弟,该如何”
卫姌懵了一瞬,心漏跳一拍,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露了马脚,难道卫钊是发现她并非弟而是妹,今日全是在敲打她卫姌一时惊疑不定,但看卫钊神色,似乎又并非如此。
她心下发虚,抓住卫钊的袖子道:“二哥,怎么说这种话,无论我是何身份,你总是我二哥。”
这两声“二哥”叫得卫钊心里发热,见她耷拉着脸,表情都跟着沮丧起来,他浑身迫人的锐气都收敛不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也太娇气了些,不过随口一说。”
卫姌深吸一口气,心想这也是能随口说的,差点吓死我。抬起眼看了卫钊一眼,他面容英挺冷毅,此时却好像透着股孤寂的感觉。
卫姌沉吟不语,心道莫非因为卫钊如今掌着一军,年纪轻轻就要周旋于官场,卫家对他又无助力,所以才会生出这样的感叹。卫姌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应是该猜得八九不离十,卫钊刚才感慨兄弟不像,正是觉得孤力难撑。
“二哥,我知道你这些日子辛苦,”卫姌握住他的手,“等大哥日后定品,我也会获得品级,就能稍稍帮上你了。”
卫钊一听就明白她会错了意,哑然失笑,手掌皮肤上一片温软滑腻,他低头看了看,她细嫩的手指仿佛玉瓷般,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你好好读书就是,黄毛小子一个,急着想什么功业。”
卫姌见他终于神色缓和如常,悄悄松了口气,又看了眼外面的日头,“二哥。”
“什么”卫钊牵着她的手,原应该放开了,但这双手柔软好看,他心里又压着身世血缘的难题,对这个弟弟更加珍惜,于是就没放。
“令元前些日子才伤过身,真犯了什么错用其他法子罚吧,这样跪久了人都要废了。”卫姌劝道。
“好。”卫钊不以为意,将仆役叫来传话放令元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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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第54章 出事
令元被婢女搀扶起来, 两股打颤,身子瘫软,头上脸上全是汗, 脸被晒得发黄, 妆容斑驳,她站起时偷偷朝书房瞥去一眼, 正看到卫姌不知说了什么,卫钊脸上带出笑来,不复刚才的疾言厉色。
令元深呼吸一口,被婢女扶着缓缓朝内院最北的偏僻屋子走去, 穿过庭院时,她隐隐能感觉到好几个屋子里都有人正偷偷打量她,不用特意去看,令元就知是子雎佩兰肖蕴子等人,她不觉挺直了背。
离北屋最近的一间推开了木窗户,子雎站在窗前,头发梳得细密齐整, 长眉微翠, 笑弯着一双眼道:“我这里有小半瓶活血祛瘀的伤药,令元妹妹要的话尽管拿去。”
令元停住脚,转过身来, 深深看了子雎一眼,抿了一下发干的嘴唇,“都是郎君院里婢子, 子雎姐姐何必总是咄咄逼人。”
子雎笑了一声道:“我是见妹妹跪的辛苦, 这才好心多嘴问一句, 怎就成了逼人”
令元捋了一下头发, 道:“你心中如何做想自己最清楚。”
子雎悠悠道:“到底是门阀世家出来的婢子,我等是拍马也不及,只是你这份心高露的太快,都叫郎君都不喜了。”
令元闻言面色骤然一白,抓着婢女的手五指蜷起。
子雎嗤笑一声,哼着小调转身离开窗前。
令元回到屋里,婢女打了热水和帕子,给她敷膝盖,只见两脚膝盖处青一块红一块,看着十分骇人,没一会儿就肿胀起来。婢女与令元这些日子也算有了些主仆情谊,劝道,“你还是别与黄氏娘子怄气了,虽说郎君对她也没有十分欢喜,但她是夫人做主纳进来的妾,如今府中没有主母,全听她的呢。你就去赔个礼说些好话吧。”
令元皱眉忍着膝盖上热敷的疼痛,闻言没有松口。婢女知道她是不肯,只好捡其他话来说,“对了,上次去的那里送了个香囊来,娘子可要看看”
令元睫毛一抖,道:“快拿给我看。”
婢女将一个香囊拿来,是最平常的细布,上面缀着几串不值钱的珠子。
令元接过香囊,并未马上打开,而是紧紧抓在手里,等敷完膝盖婢女收拾离开,她这才将香囊里的东西全倒出来,是一些干花香料,她将香囊兜底翻开,这才看到接线处一小串字符。
令元看清之后身体一震,愣在当场,心中各种念头翻滚,不亚于两军搏杀,她思虑许久,直到婢女回来神情仍是有些痴痴的。
“我领了饭食过来,先吃点吧。”婢女道。
令元低头看了眼菜色,都是最寻常的几样,黄氏自进门后就做出一副大度懂事的样子,当然不会在这吃食这些小事上苛待后院众人,令元吃了两口,就将筷子放下,她转头瞧着屋子里的摆设,又想起曾经在桓府见识过的,心中的不甘和怨愤一点点涌了上来。
这一晚她手里抓着那个香囊入睡,梦里仿佛回到了桓府,门阀世家的豪奢外人难以想象,但她自幼在那长大,于高门内院的富贵乡早就见惯了,她穿花拂柳,来到正房,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坐在房中,进出的仆从口称“郎君。”令元快步过去,来到男子面前,在瞧见他脸的那一刻,她心砰砰跳动,如同揣着一头奔跑的小鹿。
梦骤然醒了,令元瞪大着眼看着床帐。
别人都暗地笑话她心急想怀上孩子,惹了卫家的忌讳,也让郎君不喜——那是他们根本不知内情。
令元翻了个身,膝盖刺痛,叫她咬紧牙根,明明有一场富贵就在眼前,她如何甘心就这样错失良机,只是孩子这一着到底还是错失了。事到如今,她已经算是失了宠,若再不想些办法,日后真是要被人踩进泥里了,令元直目瞪眼地躺了半晌,心中下定主意,她缓缓阖目,掩去眼里闪过的冷光。
卫姌觉得这日卫钊表现实在异常,便有意关注卫钊好几天,天天到他面前坐一坐,连着去了几日,她才知道卫钊有多忙,军中诸事都需要他亲自处理,经常往来军营,事多起来当夜就宿在营中。如今殷浩还领着兵向北进发,为防着有人想趁机作乱,朝廷下了严令管束各军。
卫钊对内要整军,对外应酬也是不断。他这样的年纪就已经位居四品,敬畏者有之,冷眼者有之,嫉妒者也有之。卫钊来到豫章一个多月时间,晚上极少有在家用饭。他天生霸气,手段高超,没过多久,就收服了一群本地年轻士族,称兄道弟,义气来往。
卫家虽然不是豫章本地人,但两兄弟的名声都传了出去,谈起卫钊都赞一声道是英雄人物,对卫姌的评价却是美郎君。
卫姌每隔三日去赵霖门下听课,其余时间也会在赵府学习,她样貌出众脾气又好,去的多了与一些寒门子弟也熟了起来,相处也算融洽。
卫姌在赵府又见到过一趟司马邳,他欣赏赵霖文才,以师称之,与赵霖门下一些才华出众的弟子都认识。那日卫姌在庭院的树下见到他,原本只想绕过去。司马邳却像察觉到什么,转身过来,喊道:“卫小郎君。”
卫姌无奈上前行礼,“殿下。”
司马邳头发束起,戴漆纱笼冠,腰系绦带,袖袍翩翩,站在树下姿态从容,目光似很随意瞥来,“庾家的人找过你”
卫姌这些日子过得平静,几乎都要忘记这件事,立刻回答道:“是找过,问庾使君坠崖之事,我据实已告。”
司马邳看着她,笑了一声道:“你倒是乖觉。”
卫姌眼角打量四□□院中并无其他人,稍稍放松了些,她有些担心司马邳失言,透露出当日实情。
司马邳只提了一句旧话,很快转了话题道,“听说你兄长卫钊在山桑大败燕军,应是北伐首功,可惜为殷浩所不容,如此英雄豪杰的人物,我倒是有意一见,下月我将在府中举宴,你和卫钊一起来。”
卫姌作揖道:“谢殿下之邀。”
仆从跑来道备好了车,司马邳扫她一眼后很快离开。
卫姌回到家中,要和卫钊说琅琊王相邀的事,但仆从说郎君还未归。这一等等到入夜,卫姌练好字梳洗先睡了,想着明日再告诉卫钊。司马邳似乎有意拉拢,到底应该如何应对,还是要听卫钊的意见。卫姌虽然有知道未来几年大势的优势,但真论起交际往来官场利弊权衡,卫钊的手腕要远胜于她。
深夜宵静,夜风徐徐,明月如勾高悬空中,马蹄声由远而来,卫家守门的见是自家马车,立刻开门放了进去。
卫钊下车的时候面带浓重酒色,目光怔愣,脚步有些虚浮,蒋蛰扶了他一把,对一旁仆从婢女道:“郎君今日饮醉了,快些搀扶进去。”
仆从立刻上前把人稳稳扶住,往正房走。
卫钊今日与江州的几个统领喝酒,军中人物喜豪爽无节制,又有女乐伎子在一旁劝酒,便是他酒量过人,也饮得过多,酩酊大醉,路上过来稍缓了一缓,又被风一吹,这才有了两分理智回笼。
庭院中站着个身着红绫八破裙的女郎,身段优美,似是正在观月,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正是令元。
她看见卫钊大醉露出讶然,正巧此时有仆从崴了一下脚,她主动上前,也扶了一把,跟着进入主屋。婢女打水拿帕子,有的赶紧去厨房催送醒酒汤。
卫钊躺在榻上,一双长腿几乎撑出边缘,令元上前为他脱了靴,擦过手后又到前面为卫钊轻按额角。
卫钊睁开眼,漆黑深邃的眼眸有片刻的迷蒙,他抓住令元的手,“怎么是你”
令元软声道:“郎君还恼妾吗妾已经知错了。”
卫钊醉醺醺的,头涨地难受,不耐理会,挥了一下手道:“人呢”
令元道:“已去拿解酒汤了,郎君稍候。”
婢女打了盆温水进来,令元绞了帕子,给卫钊擦脸和手,动作细致温柔。卫钊觉得舒服些了,便没有再说什么。令元催了一下解酒汤,让婢女先去端一碗茶来。婢女很快送来茶,她又差使着去拿件卫钊替换的衣服。
屋内一时间只留下她,回头看了一眼躺着不动的卫钊,他身形高大,四肢修长,几乎把榻给占满了,刚才嫌热,他拉开了衣襟露出胸膛的一截,可以看见精壮的上身,浓烈的男子气息混着酒味散发,让空气都变得炙热几分。
令元面色微红,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钊闭眼喊了声“茶”。
令元上前,端起茗碗,低头看着,忽然用力咬了一下唇,从腰间香囊里取出一枚珠子,手指轻轻掰开,珠子竟是空心,里面含着红色的粉末。令元看见里面的东西,心跳一下快了起来,手指轻抖,将粉末倒入茗碗中,这时院子里似乎传来脚步声,卫钊扭动脖子,似乎马上就要睁眼。
她额上见汗,原本打算只倒一小丝的,但手指颤抖不受控制,珠子里的粉末几乎全洒了进去。令元深呼吸一口,拿着茗碗轻轻晃动,端到卫钊面前,扶着他的头喂他喝下。
令元拿出帕子,将茗碗边沾到的一丝红粉擦去。
卫钊忍着酒意上涌的头胀,忽然听见身侧一个娇软的声音道:“妾为郎君更衣。”
一双小手搭了上来,先解开卫钊外袍,轻轻挠过他的胸前,轻柔地往下,搭在他的腰间,解开腰带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揉动。
卫钊睁开眼,正对上令元含情脉脉的目光,面带羞涩,唇色娇艳,她又轻轻咬着,目光潋滟,身子歪歪斜着,做出勾人的姿态。卫钊身体发热,已有些意动,这时胸口忽然一股狂躁的热意涌了上来,浸入四肢百骸,仿佛置身在烈火上烤,下面也立刻有了反应。
令元身体几乎已经全依偎到了卫钊身上,感觉到了身体变化,心下大喜,正要进一步撩拨。
卫钊面色陡然一变,眼睛赤红,猛地一下从榻上坐起,抓着令元搭在他胸前的手,“刚才给我饮的什么”
令元大惊,没想到他如此情态下居然还有理智,脸色刷的白了,声音发颤道:“……茶水。”
卫钊欲念炽盛,但这并非他平日情动,而是有什么外力在催动,胸口滚烫一片,一股难耐的灼烧感让他急于找什么东西发泄,但尚存的一丝理智却叫他心头越发冰寒,狂怒不已。
令元哭泣着抱着卫钊的腰身,“妾对郎君痴心一片……”
卫钊将人压到榻上,扯开她的衣裙,露出雪白一片肌肤和玲珑身段。
送解酒汤的婢女到了门前,低呼一声,又倒退出去。
这声将卫钊的理智又唤了起来,他勃然大怒,往日他虽风流,对女色从不抗拒,但对于这种被控制的感觉极度厌恶,他低吼一声,站起身体,额头上青筋绷起。
他对外大喝:“来人,给我滚进来。”
仆从和侍卫都觉得有异,快步进来。
令元尖叫,急忙捂住衣裳,却仍是露出不少肌肤。
卫钊此时上衣尽除,只穿着一条黑色单裤,身体健壮,双腿笔直修长。他脸上带着异常的潮红,皮肤下浮起青筋,面露狞色,眸光如火。
“将军。”侍卫拱手。
“把她押起来。”卫钊指着令元道。
侍卫立刻上前要把人拖下来,令元大惊失色,哭喊不休,“郎君,与妾无关,妾只是来服侍郎君……”
卫钊此时根本不想分辨,身躯的燥意和怒火烧得他已经快失去理智,双眼血丝充斥,赤红如野兽般。
“打一桶冰水来。”他咬牙吩咐仆从。
众人都吓到了,立刻听令而行。
侍卫将衣衫不整的令元拖出去,找了一间空屋关着。令元此时已是后悔,刚才心急之下用过了量,叫卫钊发觉,她蹲着哭个不停,刚才几乎露着半个身体让她羞耻万分,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侍卫将她关起来,却并未束缚手脚,她来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将身上帕子扔了出去。
卫姌睡得正熟,忽然被一阵敲门叫醒。
“小郎君,出事了,郎君那里出事了。”婢女凝冬喊道。
卫姌顿时一个激灵彻底请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我就叹气,现在jj的尺度真是……有本事放开尺度让我写……那我也不能写过火啊 感谢在2022-12-14 23:16:09~2022-12-15 23:0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55
第55章 雷
她应了一声外面, 穿上衣服让凝冬进来帮着梳起头发,这两天惠娘犯了头疼,卫姌让她休息别来侍候。凝冬手脚麻利地给卫姌把头发束起。
卫姌走出屋外, 看见焦急等待的黄芷音, 问道,“出了什么事”
黄芷音眼眶泛红, 带着哭音道:“小郎君快去看看吧,郎君刚才的模样好像……发狂似的。”
一句话就叫卫姌心高高悬起,和黄芷音一起朝正房快步走去。
路上黄芷音便把事情前后说出来,卫钊饮醉了回来, 令元趁机服侍却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关了起来,黄芷音闻讯赶立刻过去,正遇上卫钊要冰水沐浴,她劝了两句,被卫钊骂着赶出来。黄芷音说到这里支支吾吾的,面色也有些异样。
卫姌不禁朝她看去一眼。
黄芷音拿帕子拭了下眼角。想到刚才在正房发生的事,实在臊得慌。卫钊穿着单薄站在屋里, 火气正旺, 下面那处也明显,是起了兴的样子,她红着脸上前想要服侍, 走近看见卫钊的一双血瞳和浮胀在皮肤下的血管,心下害怕,不由后退了两步。卫钊黑着脸呵斥让她滚出去。对着卫姌, 黄芷音自觉难以启齿, 便隐下不提。
到了正房, 门前守着两个侍卫。
卫姌问他们刚才发生什么, 侍卫面面相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黄芷音道:“小郎君还是先进去看看郎君情况吧。”
卫姌推门入内,寝屋无人,一侧石础漆画木屏风阻隔的后面是浴房。卫姌走过去立在屏风旁,刚唤了一声“二哥”,就听见里面传来粗重的鼻息声,夹杂着痛苦、忍耐、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黏腻。
卫姌并非是什么都不知的小儿,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脸轰的一下就热了,声音都结巴起来,“我、我叫黄姐姐进来。”
卫钊喝了一声:“别叫。”
他的声音粗沉中带着冷厉,卫姌往后退到寝屋内,有心要避让出去,又觉得哪里不对,刚要开口再问一声。
屏风后面很快走出一个高大身影。
卫钊全身皮肤泛白,是浸泡过冷水所致,但脸上仍有潮红。他穿着一条薄绸长裤,裸着上身,肩膀宽厚,肌肉坚实。大步走出后,他的喘息仍是粗重,“玉度”
他身上一股极强的压迫性,酒味也重,卫姌有点不敢看他,“听说二哥不舒服”
卫钊刚才压下了全身的燥热,脑子清明许多,“刚才喝的茶被人添了东西。”
卫姌面色一变,此事极为严重,门阀世家中也常有毒杀之事发生,她忍不住仔细去看卫钊的情况,“为何不叫医师”
卫钊声音微冷道:“不是毒药。”
卫姌不赞同,“还是叫人来看下更安心。”
卫钊面色极难看地摇头,来豫章时日还短,卫家根基尚浅,他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被婢子下□□的丑事。其实刚才他已有意召后院女子前来,但黄芷音主动贴上来却又害怕的样子叫他厌烦,怒火狂炽下把人轰了出去。
“没事了。”卫钊伸手拍了拍卫姌的肩膀,落掌处感觉到她的身形如此纤柔单薄。
脑中只闪过这个念头,忽然一股凶猛的热流从身体里窜出,顿时全热燥热,比刚才更汹涌几倍,卫钊头一胀,眼前仿佛五颜六色光彩闪过。
“二哥”卫姌看见他身体颤了一下,扶住他的手臂,接触到他的皮肤,滚烫的吓人。
卫钊皮肤下青紫色的血脉隐隐浮出来,双眼充斥血丝,只一眨眼功夫,整个人仿佛一头冒着热气的野兽,他先前还想压抑本性恢复理智,但这次显然比刚才发作更厉害。卫钊张了张嘴,眼前一片薄薄的红色笼罩,身体里狂炽的欲念崩腾而出。
卫姌看到卫钊皮肤和眼睛的异常,顿时明白刚才黄芷音欲言又止的发狂是什么意思。
“五石散。”她立刻分辨出这种症状的源头。
丹砂,白矾,曾青,慈石,雄黄五种研磨配服,能让人全身热血沸腾,体力增强,还有瘾性,说起来并不是□□,士族子弟服用迷恋那种体魄强壮无所不能的感觉,服用成瘾,后来全都早早身亡。
此时五石散已经悄悄流行于某些高门大户,卫姌前世见过被此散迷惑心智的士族子弟,对五石散深恶痛绝。
只是这散服用也讲究方法,头一次浅尝,后续再逐渐加量,卫钊的症状看着倒像是头一次用多了量。
“二哥,你等等,我有办法。”卫姌转过身。
身后一道黑影倏然笼罩过来。
卫钊睁着一双血瞳,看见卫姌说话,莹白脸蛋,小嘴嫣红,全身热血上涌,脑子里嗡嗡的什么都不清楚了。不假思索抱住人,从后将人牢牢环抱,只觉得掌下腰肢盈盈不堪一握,口干舌燥,低头就往她脖后亲吻过去。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不是寻常熏香和脂粉味,而是从皮肤下散发,清浅又勾人。
卫姌大惊,没想到卫钊发作起来如此骇人,立刻挣扎扭动,偏两人如此样子不能叫外面人看见,只好压低了声音,“二哥,二哥你醒醒。”
卫钊根本已经听不见外声,一只大掌用力环着她的腰,一手却去扭着她的头侧过来。只见她眼神惊惧,反倒显得一双眸子水汪汪的,嘴唇一张一合,说不出的诱人,论容色,眼前这张脸可算是他所见美人中的翘楚。卫钊心跳如雷,喘息如牛,全身热血激荡。
刚才冰冷的浴汤没有让他十分舒坦,反而催化得更灼热。
他急促地吻下去,卫姌拼命挣扎,细密的吻全落在她下巴头颈耳侧,灼热的呼吸喷薄在皮肤上,卫姌头皮发麻,肝胆欲碎。她的力气和卫钊相比,真如蚍蜉撼树,尤其是他此刻被五石散药性所激,全身肌肉绷紧,对她仿佛铜墙铁壁一般。
卫钊被她手脚乱挥激出凶性,将人牢牢钳制住。
她撑着他坚硬的胸膛,急的眼泪都涌了出来,“二哥……”
卫钊充耳不闻,面红耳赤,他浑身发热,狂乱的吻不断落在卫姌的脸上。怀中的人儿是那么柔软,皮肤嫩滑,让卫钊迷醉不已。见卫姌躲避的厉害,他拧起眉头,伸出手掐着她的下巴,对准红涟涟的唇亲下去。
卫姌被唇齿间猛然袭来的酒气熏地晕了一晕,随即湿润的感觉闯入嘴中。
卫钊吻地又狠又急,还霸道无比,像是要将她的唇舌全吞下去似的,湿漉漉的感觉让卫姌脑子猛然一炸,狠狠用力咬了下去。
卫钊“嘶”的一下松开,眼里又凶狠又痴迷。
脑中的弦几乎要绷断一般,卫姌心知卫钊再过火就要犯下弥天大错。
“二哥,你听我说……”卫姌凑在他耳边,柔声地唤。
卫钊被迷惑了下,稍稍放松。
卫姌对准他最脆弱的地方猛然踹去。卫钊闷哼,身体僵硬地蜷缩了一下。
卫姌趁着这个机会从他怀中挣脱。
卫钊疼痛之中扔是急切地去扯她,手一伸抓着她的脚。
刚才被扔到床上的时候卫姌鞋就掉了,袜子也滑脱一半,卫钊五指扣着她的脚踝,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脚背上,刚才踢伤的怒火又变成了暗沉起来。只是刚才卫姌踢的重,他也没能立刻恢复。
卫姌气喘吁吁,实在压抑不住心头的惊怒,反身用力对着卫钊的脸上抽了一巴掌。
啪——
屋内陷入一时的宁静。
卫钊的眼眶都在发红,体内燥热让他本能追逐卫姌。但刚才一巴掌的冒犯,让他面色铁青,一时间极难分清怒火与身上的火哪个更炽,反倒恢复了些微清明。
卫姌光脚踩在地上,动作飞快地整理衣衫,跑到门前对外喊了一声道:“叫蒋蛰速来。”
蒋蛰是卫钊一直待在身边的亲卫,卫姌此刻只想到了他。
卫钊缓过一阵的疼,跨下床来。
卫姌正警醒着,回头一看,吓得一溜烟窜到屏风旁,心想着实在不行等会儿舀一瓢洗澡水泼他。
幸好蒋蛰来快,推门而入时看见卫钊正绕过屏风要捉人。
卫姌喊道:“还不抓住他。”
蒋蛰怔住,再仔细一看卫钊意态狂放,不同寻常,赶紧上前拦着。
卫钊挥开他的手。蒋蛰日常也习武操练,与卫钊也有交手,这一下接触立刻察觉到卫钊的力气比平时又大了几分。他低头一瞧卫姌躲到角落里,身躯瘦小让人生怜 。
蒋蛰朝外喊了一声,两个侍卫进屋来,蒋蛰知道事情蹊跷,吩咐关上门。三人一起,拼命抓住卫钊的胳膊和腰,才算让他停了下来。
蒋蛰不断对着卫钊耳边大喊一声将军。
卫钊怔愣。
卫姌从桶后探出头,见卫钊堪堪被三人困住,赶紧走到门口,并未出去,让仆从立刻取银针来。
卫钊听到她的声音,又有躁动,蒋蛰和侍卫都不敢放,等银针拿来,卫姌稍稍擦拭过后,在侍卫帮助下,拉住卫钊的手,在他十宣穴上一扎,血珠立刻沁了出来。
卫姌抬头,对上卫钊痴迷凝视的目光,心下一抖,撇开脸去。随后银针飞快扎入他的大椎穴和耳尖。
血从穴道放出,卫钊身体晃了晃,灼热慢慢消退,眼神彻底变得清醒,他的头如炸裂般疼痛,眼前阵阵晕眩,在闭眼躺倒那一刻,他最后看见的,是卫姌苍白的脸。
蒋蛰和侍卫几个合力将卫钊送到床上,他目光一扫,看到床脚的鞋,尺寸大小一看就是小郎君的,他心中生疑,不知她的鞋为何会落在此处。
卫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走到床边,若无其事拾鞋穿上,离开前道:“你们好好照看二哥。”
侍卫应诺,蒋蛰望着小郎君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卫姌走出屋外,黄芷音还心急等着,她方才惹恼了卫钊,不敢进去查看情况。卫姌强打起精神安慰她眼下已无事,又问她给卫钊奉茶的人是谁。
黄芷音道:“那婢子已经叫人看了起来,吕媪已去责问过,说她哭着喊冤,还说茶水给了令元后就走开了。”
她此时已经回过味来,面露愤色,“定是令元暗地动了手脚。”
卫姌皱眉,她刚才在屋里受了一回惊,只是知道卫钊受五石散药性催发才会如此,因此硬撑着精神为他放血释热,如今出来之后缓过气来,一股后怕的感觉涌上心来。
黄芷音见她脸色变差,不敢再与她继续抱怨,只道今日又劳烦小郎君。
卫姌微微颔首,头昏脑涨地往回走。
作者有话说:
jj的尺度我服了,改成这样我已经尽力了,咱就只能在幼儿园的小车上继续行驶了 看到有评论问卫姌为什么不把令元有秘密的事告诉卫钊,这可能牵涉到一个上帝视角。
卫姌对令元是否真的有惊天隐秘的事是无法确定的,可以回看前文 另,士族与寒门有很深的沟壑,更别提婢女了,打个比方,公司里董事长不会对一个普通基层员工时刻关注,卫姌也不会对二哥后院的一个婢女时时刻刻警醒 感谢在2022-12-15 23:04:07~2022-12-16 21:5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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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审问
婢女凝冬守着没睡, 见卫姌回来了嘘寒问暖一阵,不过她倒是有分寸,没问卫钊院里的事。
卫姌笑地淡淡地说累了, 凝冬要为她脱衣, 卫姌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来,院里的婢女这些日子都已经习惯, 很快掩上门离去。
房间里留着一盏灯,卫姌盯着火苗看了片刻,脸上的笑消失地无影无踪。她走到窗前,解开衣衫, 手指不自觉有些发抖。刚才一路走来,她神思恍惚,佯作无事发生,直到此刻脱去外衫,她低头看到胸前的红印——刚才在正房里发生的事全都浮现出来,五石散,赤红的眼眸, 灼热又急促的呼吸——包括那些肢、体、交缠。
卫姌头晕了一晕, 脸上血色全无,缓缓坐到床上。她想梳洗一下,可再叫婢女又怕叫人看出不妥来, 只好忍住。床边正好有块帕子,她拿着往胸上红色印痕上用力擦了擦,周围皮肤也被她蹭的泛红, 微微刺痛, 卫姌才扔开帕子, 想到这个印痕不知是被卫钊亲出来的还是手捏的, 她心中又惊又怕又羞又恼,身体都有些发颤。
她竟不知,卫钊冲动时竟如此骇人,失去理智后行为霸道不容人违背拒绝。
在卫姌心中,卫钊一直是个可靠兄长,纵观卫家的人才里,哪个如他年纪练得一身好本事,还敢于沙场搏命,于最凶险的地方博取富贵,能得到四品官职,家中与他并无助益,可以说如今一切都是他自己挣来。
卫姌心下对这个兄长既敬又佩,也知道未来卫家能到达何等高度,全看他的作为。
他们并非亲兄弟,但卫姌与伯父一家亲近,兄弟几个和亲的也差不了多少。但今晚的事,荒唐的匪夷所思,以至于她神思恍惚,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来。若说怪在卫钊身上,他却是受了五石散药性激发迷失本性,姌知道五石散惑人心智,食用者难辨幻境现实。若是卫钊醒来忘记发生过的事也是正常。
卫姌思索许久,头一时昏沉一时清醒,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窗棂上已经有浅白光影透入,她头胀得厉害,躺下休息一阵,心想最好的法子还是忘记这夜,与她,与卫钊,都是最好的法子,更叫她于这驳杂难辨的思绪中感到一丝庆幸的是,卫钊并未察觉到她真实身份。
卫姌苦笑,实在疲惫不堪,闭上眼这才入睡。
卫钊在家时清晨起床有练武的习惯,这日仆从在门外等得日上三竿了,房里还没有丝毫动静,心下不由着慌,有心要敲门问情况,但卫钊脾气大,说一不二,仆从不敢惊扰,正在门口急的不行的时候,正房里传来卫钊的声音,此时午时都已经过了。
卫钊起来时觉得身上乏力,夜里混乱的记忆蜂拥而来,全是如电闪般支离破碎,他揉了揉额角,面无表情的叫人进来梳洗穿衣。低头正洗着脸,忽然间脑海里就闪过一张嫣红的小嘴,叫他浑身一紧。
卫钊低头看了眼手指,上面有放血留下的针孔。他将帕子朝水盆一扔,砸起的水花叫旁边的仆从噤若寒蝉。
“叫蒋蛰来。”
没一会儿蒋蛰就到了,卫钊正在用食,叫他把昨晚后面发生的事说来听。
蒋蛰将自己看见的原原本本说了,“听小郎君说,这是服了过量的五石散,虽然放了血,但进肚就有残留,必须叫医师再来看看,开几贴药化解体内药性。”这全是昨天卫姌说的,他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卫钊皱眉,不知为何,听到卫姌时他眼皮一跳,心也鼓噪得厉害。
蒋蛰见他沉了脸,道:“幸好有小郎君在,郎君昨日行状若癫狂。”
卫钊抬头扫了他一眼,“就按玉度说的办,先找个医师来。”
蒋蛰领命立刻出去找豫章城内医术高明的医师。
卫钊用完饭,有心要去看看卫姌,但来回踱了两圈,反而有些迟疑,他招手叫仆从前来,叫他去问卫姌在做什么。仆从很快回复道,“小郎君似昨日累着了,今天起的晚,正要用饭。”
卫钊听见了,心里莫名一松,心想昨日他中药发作的时候肯定极难安抚,他这个弟弟看着就柔弱,昨日定是累坏了,今日就让她好好休息。他也不去细究为何今日提起卫姌心里就有些乱,而是将杂念抛开。等蒋蛰将医师请来,把脉之后医师道:“郎君身体健壮,何须服用此等激发行血的散方”
卫钊道是误服。
医师点头道:“此类散用多了便叫人轻易离不开,幸而这是第一次服用,我写一贴药方,照单抓药,每日一帖服用七日,残留的药性就可以去除了,用药的这段时日郎君还需注意,严禁房事。”
卫钊都答应下来,蒋蛰带着医师去写方抓药。等药材买回来,令仆从看着熬药。
等第一碗药煎服下去,卫钊已恢复平日从容,靠在榻上,神态慵懒,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下发寒。
“去将令元带过来。”
侍卫听命而去,蒋蛰守在一旁,心想卫钊处理后院之事,是不是该躲避一二,正要开口。却听卫钊道:“你等会儿留下来听命。”蒋蛰应诺。
片刻之后,令元就被侍卫带了过来,她一夜未睡,脸色颓败,见到卫钊,扑通跪在地上,膝行近前,想要去拉卫钊的裤腿,却又不敢,只垂头凄凄惨惨地哭,“郎君,昨夜之事与妾无关。”
她惊忧整夜,嗓子都哑了,看着尤为可怜。
卫钊冷冷朝她看了一眼,道:“是不是无关,过会儿就知道了。”
院外又有声响,侍卫押着个两个婢女进来,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左顾右盼,满脸惊慌,见到居于正中的卫钊,头也不敢抬,两人跪在地上磕头。
卫钊认出略微圆脸的那个正是平日端茶送水的婢女,指着她道:“你先说。”
圆脸婢女立刻将昨日令元在庭院里跟着来正房,她去端茶来了之后,令元接了手,又指示她去催解酒汤。她哆哆嗦嗦,吓得不轻,但好歹把话全说了出来。
令元昨天已经想了一夜,只恨当时洒多了叫卫钊察觉出来,如今为了活命,只能咬死不认,见婢女说完,她立刻哭诉道:“妾昨夜只是在院中赏月,哪里想到就碰上郎君,茶水是她端来,妾只是侍候郎君饮下,连房门都没出,如何能做得手脚,郎君明察,这些日子家中买了不少婢子仆从,许是有些心思不良的混了进来。”
端茶的婢女正是新买,到卫家才不到三个月,顿时脸上失了血色,连连摇头。
卫钊道,“没让你说话。”
令元住了嘴,哀泣不已,心中却像被紧紧攥住,几乎透不过气来。
卫钊又让服侍令元的婢女说话,那婢女见令元彻夜未归已是极害怕,但她是来服侍令元的,若令元遭殃她也讨不了好,婢女将令元平时做些什么如实告知,自从来到豫章,令元小产养了一场病,几乎就没离开过屋子,后来身体好了也很少出门,黄芷音并不喜欢这几个美婢,尤其令元,她怎么会主动凑上去。
“令元娘子日常除了弹几曲琵琶,便是为郎君祈福,连院子都不出。”婢女最后说了一句。
令元听了心下稍稍一松。
卫钊并不看地上跪着的三人,问侍卫,“去搜过了”
侍卫回禀道:“都翻找过了,什么都没有。”原来刚才卫钊已经令人去将令元和两个婢女所住之处搜一遍。
卫钊微微皱眉,让蒋蛰找两个仆妇来,很快吕媪和另一个中年仆妇进来。
卫钊道:“搜身。”
吕媪和仆妇上前,对令元和两个婢女搜身,头发发簪和隐秘之处都没放过,却也没有找到什么奇怪的事物,吕媪将令元随身的香囊打开,翻个底朝天,把里面的干花香料全抖落出来,也没瞧出什么异常。
卫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眉宇间已有些不耐烦。这些后院的事不该他来过问,原以为最多不过一些争奇斗艳拈酸吃醋,但昨日五石散已经下到他的头上,这就决不能容。
卫钊目光森冷,道:“既然找不到什么佐证,三个都处置了吧。”
令元与两个婢女闻言大惊,立刻痛哭哀求。
一旁的仆从见了也是心惊。
正在侍卫要动手的时候,令元猛地抬起头来,两行泪挂在脸上,“郎君怎能如此不讲理,便是忘了往日恩爱,也该看在桓家的面子上,不能这样冤屈了妾。”
卫钊冷笑道:“冤屈”
令元已无路可走,只能硬撑到底,“妾一生安稳全系郎君身上,如何会来毒害郎君,与妾并无半分好处,定是有人借此机会陷害妾,郎君若是如此处置,妾冤屈难言,郎君身边隐患未除,也叫人不安。”
她哭得梨花带雨,却挺直脊背,语气十分坚定。
蒋蛰见了也不由怀疑,心想这样柔弱的小娘子,别是真被人给害了。
卫钊不语。
这时有仆从上前,道:“小郎君来了。”
作者有话说:
57
第57章 处置
卫钊朝门外看去, 卫姌缓缓从外面进来,脸色微白,看着是休息不足的模样。
“二哥。”卫姌见卫钊大马金刀地居于正位, 过了一晚她已决定将前事忘记, 但见了卫钊心底不自禁有点儿怵,目光只落在他下巴位置, 没有对视。
卫钊道:“你怎么来了,不好好歇歇”
卫姌见他说话态度仍是平常样子,猜到是五石散效用过了,记忆会有所错乱真幻难辨, 她心下又放松了些,道:“听说二哥要审昨夜之事,我来看看。”
刚才卫姌听到婢女议论此事,言谈间都是害怕,她突然想到当日令元曾来寻求托庇时说过的话。那件事原先已经被卫姌忘到脑后,如今又重翻出来,疑惑更深, 若是昨夜令元真存了歹念, 是否与她说过的卫家隐秘有关。
卫姌想起这一茬,倒有些后悔当初轻易放了过去,她以为如令元诸般作为不过是些后院争宠的手段, 哪知竟连五石散都进了府中。这散方如今才刚刚开始流传,寒门庶民等闲弄不到,一些士族手中才有, 卫姌不由替卫钊担心, 这事背后的水可能还有更深的一层。
于是她便跑了这一趟, 目光一转, 看到令元和两个婢女跪着求饶。婢女哭得几乎晕死过去,令元却是直着背,涕泪交零,嘴里却喊着冤,院子里侍卫和仆从伫立,气氛格外肃杀。
卫姌问道:“二哥打算如何处置”
卫钊淡淡道:“拔了舌发卖吧。”
那端茶的圆脸婢女听到吓得晕了过去,令元也面头大汗,眼看卫钊如此冷酷无情,她眼前一阵发花,转而向卫姌求救,“小郎君,妾是冤枉的……”
仆从皆露出不忍之色。
卫姌没有理会令元,问道:“三人都发卖二哥可找出祸首”
卫钊目光在令元身上扫过,刺得她浑身发冷,抖若筛糠。卫钊又看向已经晕倒的那个婢女,“经手的只有这两个,既是嘴硬不肯认,就一起处置了。”
他微微侧过脸,看到卫姌蹙了一下眉,以为她是荏弱不忍见血,“你若是害怕就别理会了,回去歇着。”
卫姌道:“二哥,处置前不如让我先来问一问。”
卫钊不耐烦理会后宅这些阴私事,刚才没搜着证据,就想着快刀斩乱麻,但听卫姌这么说,他露出些许意外之色,卫姌一直在卫府那种清净后宅环境中长大,哪里会懂后院这些弯弯绕绕的手段。
卫钊看了卫姌一眼,忽然注意到她的唇粉嫩嫩的,和记忆中某个片段完全重合起来,卫钊心口仿佛被猛然一撞,不由愣了愣。
“二哥”
卫钊咳嗽一声,“你要问就问。”
令元和婢女见卫姌要管这事,立刻又生了希望,刚才卫钊搜屋搜身都未曾找着什么,只是卫钊手段狠辣,既找不着也不同她们说道理,如果换了这年幼的小郎君,说不定就有一线转机。令元正要向卫姌哭求,只见卫姌转头与蒋蛰说了两句什么,蒋蛰得到卫钊点头,立刻带着人出去了。
令元心头忽然闪过一丝极不妙的感觉。
卫钊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放血解散的法子你是从何处学来”
卫姌不慌不忙道:“去道观偶然听真人提过,觉得有趣就记下来,没想到这次倒用上了。”
卫钊知道乐氏信奉天师道,偶尔也会带携家带眷去道观,并不奇怪。
他朝卫姌看去,视线在她唇上转了转,“昨夜……”
这时蒋蛰带了人回来,卫姌注意力立刻转了过去,问找着没有。
蒋蛰进屋来,手里拿着一团事物。婢女不明所以,令元见了却仿佛头上打了个焦雷,神色骤变,她立刻意识过来,又掩面哭泣,只是她自以为做得隐蔽,却让卫钊和卫姌全看在眼里。
卫钊冷笑一声。
蒋蛰将手里的丝帕展开放到卫姌的面前,“在关押她的那个院子里找到的,许是被风吹远了些。”
卫姌仔细查看丝帕,上面沾了些泥屑,除此之外,只有一道浅浅的红印,乍一眼看着像沾染了唇脂,但卫姌对女人的脂粉妆物极熟悉,手轻轻在上面擦拭一下,立刻了然于心。她又问蒋蛰,“只找着这一件人呢”
蒋蛰手指夹着半颗珍珠放到帕子上,“人已经侯在院外,对了,还有此物。”
卫钊眼利,已经看到这空心的半颗珠子,一眼就知道这物原先装着什么,脸色沉了下来,“在哪找到的”
蒋蛰道:“郎君的寝屋。”
卫钊立刻明白,是有人用珠子中空放五石散,用了之后怕人发觉,干脆将珍珠丢在他的寝屋。他方才命人搜屋也只想到令元及婢女屋子,没想到却给他玩了一招灯下黑。
“好呀,府里还有这等的人才。”卫钊脸上一丝表情也无,笑着说了一句。
正房内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凛。
令元看到被扔到长榻角落的珍珠都被找到,心彻底凉了半截,只留着最后一丝侥幸,硬撑着身体没有软倒。她在在心中道:便是全找到也不能证明是我做的。
卫姌此时叫蒋蛰将东西放到令元的面前,语气淡淡地问:“是你的吗”
令元脸上又是汗又是泪的,全身都被虚汗湿透了,硬着头皮道:“妾不知道这些东西。”
卫姌道:“何必嘴硬,这样料子的帕子府里有几人用一对就知道是谁的,这颗珍珠,好巧的用心,虽然只有半颗,看着和你香囊上串的珠子倒是一样大小。”
令元双眼变红,神情亦变得有几分凄厉,“别人若是存心要算计我,这些自然都是备好的。”
卫钊皱起眉,正要发火。
卫姌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二哥,我还要问。”
卫钊脸上火气消了,让她继续问。
卫姌道:“我知道就是铁证摆在你的面前,你也定会咬死不认,你这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只争一线希望,对吗”
令元已经直不起身子,歪在地上只是垂头哭。
可这时周围的仆从已经明白过来,再没有刚才怜悯的心情。
卫姌道:“把人叫进来吧。”
侍卫出去很快带着肖蕴子和婢女前来,如今卫钊身边四个美婢还没有名分,各自身边都有一个贴身婢女。肖蕴子进来后,见到快要瘫软的令元和地上晕厥的婢女,暗暗吃了一惊,但仍是镇定地向卫钊卫姌行礼。
卫钊问道:“叫她来作什么”
卫姌朝肖蕴子点头,示意她自己回答。
肖蕴子声音平稳清淡,如清泉一般,“方才小郎君命人到院中问有谁知道令元屋里人的异常,妾就来了。”
卫钊没想到卫姌用的是这个方法,一挑眉道:“你知道什么,如实说来。”
肖蕴子道:“郎君明鉴,令元妹妹深居简出,连院子也极出,但她的婢子时常与外院联系,时常能捎些东西回来,妾的婢子曾对妾言十分羡慕,令元妹妹的婢子近些日子手里宽松,经常买些贵价的东西。妾就觉得奇怪,留意几分,令元妹妹叫婢子联系的地方,是城东的一家铺子,贩卖些北面的杂货。”
肖蕴子说完,垂手站于一旁。
卫钊转向她身边的婢女。
那婢女不等问,跪倒在地道:“肖娘子说的都是真的,婢曾与人闲聊得知那家铺子的所在。”
卫钊听到这里,脸上不见喜怒,对着令元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令元嘴唇抖动,脸色煞白,她目光怔愣地扫过正房所有人,最后落到肖蕴子身上,咬牙道:“你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对不对,你想要我死。”
肖蕴子看了她一眼,脸色出奇地平静,“我只是将所知的告诉郎君与小郎君,何来要你死。”
令元牙齿咬的格格响,声音尖利,“你就是记恨我,当日去罗浮山,本该你去,却换做了我,你从那个时候起就盯着我,为的就是今天这个时候,肖蕴子,你可真是女中士子,忍得住气。”
肖蕴子没有接这个话,而是后退两步,道:“诸般因果,都由自己种,你做的事自己清楚。”
令元还要再说什么。
卫钊厌烦道:“拖她下去,拔了舌卖出去。”
令元尖叫一声,猛地朝前扑了一下,叫喊着:“郎君,我知晓一个秘密,可换大富贵……”
卫姌刚才将这事理出个头绪,搜罗到的证据和肖蕴子来了之后她就干脆甩手交回给卫钊处理。此时听到令元如此喊,她立刻坐直了身体,“二哥,她前些日子来找过我,说有一个关于你关于卫家的秘密。”
卫钊双目如深潭般,冷哼一声道:“区区一个婢子,能知晓什么,不过言辞夸大搏一线生机而已。”
令元骇然,知道这时再不说就要迟了,“是关于郎君你的身……”
蒋蛰突然勒住她的脖子,将刚才那块丝帕绑在她的嘴上,然后将人反剪一捆,交给侍卫拖了出去。
卫姌疑惑地看了眼蒋蛰,又转向卫钊,“二哥”
就算要处置,也不急于一句话的功夫,她看刚才蒋蛰动作之急促,似乎是怕令元再多说一个字。
作者有话说:
58
第58章 计较
蒋蛰将令元捆着一直拖到府里练武场的角落, 侍卫上前要帮着处置,被蒋蛰拒绝,找了借口将两人遣开。
令元到了绝境反倒生出一股力, 被扔到地上的时候她用力一蹬, 将蒋蛰绊倒,嘴里蒙着的帕子也被她乱蹭移开一截, 含糊着喊:“郎君他并非……”
蒋蛰从地上爬起来,面露怒色,重新捂上她的嘴,贴着的耳边说, “贱婢,你当什么稀罕事,郎君早就知道了。”
令元蓦地瞪大眼。
只见蒋蛰脸上一股嘲弄和阴狠,“想借占先机怀孕生子,再卖个好告诉郎君乃是临贺郡公之子,若是能回到桓家,你也就算得上半个主了, 是不是”
令元脸色灰败, 双目无光,心底的打算全被揭了出来,原以为奇货可居的隐秘, 原来卫钊已经知道,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了,身体软了下来, 抬眼看见蒋蛰大手将她下巴掰开, 刹那之间嘴里一阵剧痛, 她朝后栽了下去, 剧痛昏厥之前听到蒋蛰啧啧一声“长得挺美,怎么生了个猪脑子,行事也太急了,也不知识不识字,恐怕手也是保不住的。”
令元惊惧之中意识昏迷过去。
正房中,卫姌喊了一声卫钊后才觉得有些莽撞,还有肖蕴子婢女仆从等在一侧。
卫钊没有在意,叫仆从将两个婢女带出去,交由黄芷音处置。
至于肖蕴子,卫钊瞥了她一眼,脸色淡淡地摆手让她回去。
肖蕴子缓步离开,走到门前时忍不住回头朝卫钊望了一眼,目光温柔缱绻,十分的深情。
卫钊并未察觉,对卫姌道:“既来了就留下一起用饭。”
此时天色昏黄,已是傍晚时分,卫姌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仆从进屋来,将青瓷烛台的蜡烛点上,送上饭菜。因是夏天用的饭食,都不太热,还有两盆凉菜。吃过之后卫姌擦手漱口,想起司马邳邀约的事,开口对卫钊说了。
他正拿着帕子擦手,闻言皱了下眉头,心道:司马邳留在豫章不走,与本地士族深交,莫非也是有意掌控江州。
卫姌见他沉思,正要开口告辞,卫钊道:“跟我到书房来。”
卫姌跟着他来到书房,书案上堆着几卷书帛,还有纸笺文书,略有些凌乱,可见公务繁忙。卫钊看见她打量的目光,说了一句,“已经找了两个幕僚,很快这堆杂事就有人料理了,我也可以得闲一些。”
卫姌笑笑,知道他如今的官位排场,必然需要更多的帮手,她想了一下,道:“幕僚接触文书机密,能力尚是其次,忠心最为重要。二哥千万要仔细甄别人选。”
卫钊不由讶然,仔细看了她一眼道:“这些是谁教你的”
若只是书本上的学问知道也不出奇,但这些实务不是自己摸索出经验,就是有人指点,以卫姌的出身和年纪,当然是后者更有可能。
卫姌道:“赵师博学识渊博,除了书上那些,便是为官之道也会传授一些。”
卫钊半眯着眼道:“倒是个良师。”
卫姌颔首,其实刚才说的是上一辈子在谢家耳濡目染所见,只不过眼下自己还年幼,只好找个地方推脱。赵霖的确也有教授一些为官实务,不过大多都是对寒门子弟说的,士族子弟这方面都有家族长辈教导,也不需要外人置喙。
卫钊忽然又问道:“刚才审令元的想法,也是赵博士教的”
卫姌连忙摇头,“那当然不是,我是自己想到的。”
卫钊更觉得奇怪,江夏两个卫府的后院都很简单,与那些高门大阀完全不同,但看卫姌刚才一来就直击要点,让他有些好奇,“玉度对后院之事也了解”
卫姌道:“一理通,百理通,这后院其实和天下其他事也没有什么区别。二哥只道官场有应酬往来,尔虞我诈。后院若是人多了,那便是个花中之国,实则上也差不了多少。天下熙攘,利来利往,都是一样的道理。令元所做也是图个利字,我不过歪打正着,猜中几分。”
卫钊闻言嗤地一笑,“什么花中之国,都是些闲极无聊的女子无事生非而已。”
卫姌见他神情轻慢,显然对后院众多女子都不以为然,心下叹了口气,道:“男子争权夺利,若是有人设计陷害仇敌,旁人提起,还要道一声足智多谋,女子使了手段,叫人知道了,却是蛇蝎心肠,要叫人唾骂。区别甚大不过是因为男子主事,掌天下大权,才华有处施展,女子所困不过一宅一院,智慧聪明就只能用在眼前。”
卫钊诧异地看她两眼,“听你口气,倒真个儿懂怜香惜玉。”
卫姌只是有感而发,并不指望卫钊认同,只看他对令元处置地如此果断,丝毫不念旧情,就知这位二哥是个真正的风流种子,后院这些女人,是他闲暇时的调剂取乐,不曾真正用心。
“二哥,”卫姌沉吟了一下,还是劝了句,“伯父常说,治家治身治心,这三者都不是易事。家中安定,方得安稳,能成为你的助力,反之则要是非不断,徒惹祸端。”
卫钊摆手道:“你这都要成老学究了,日后等你娶妻纳妾,再好好试试这套治家之学。”
卫姌知道他听不进,短叹一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慢着,”卫钊道,“我有事要问你。”
卫姌看过来,对上他漆黑的眼睛,心紧了一下,马上微微垂了视线。
“站那么远干什么,靠近点。”刚才两人说话的时候,卫钊就觉得哪里不对,原来卫姌离着三步远,不近不远,像是面对师长考校功课似的。
卫姌走近稍许,“二哥有什么事要问”
卫钊问道:“昨天你来时发生了什么,详细说来听。”
卫姌心蹦跶了两下,有点心慌,脸上却镇定,不露分毫异状,“二哥已经失了神智,力大无穷,叫了三个人来才拉住你,我找着机会给你放血,这才让你睡过去。”
卫钊摸了摸下巴,觉得哪里有缺失,但看卫姌一脸认真乖巧,也不似会撒谎的,他便放过这个问题,心中却对五石散越发忌惮,如他这般喜欢事事掌握的性子,对这类让人失控甚至扰乱神智的东西最为厌恶。
“以后家中严禁五石散,若有人违背,直接打杀。”卫钊冷冷地道。
卫姌表示赞同,又提醒道:“二哥,五石散并非民间方子,只有一些士族家中才有,令元能弄来你不觉得奇怪吗听说她在桓家本家长大,在豫章并无认识之人,如何能与城东的铺子勾连,其中必有问题。”
卫钊淡淡道,“这家铺子,若没有意外,应该是桓家的。”
“桓家”卫姌蹙眉,“临贺郡公对二哥有提携之恩,为何他家的铺子会将五石散交给令元”
卫钊早已经知道背后真正主使是谁,但他并不打算告诉卫姌,一则南康公主来头甚大,他怕吓着卫姌。二则这里头牵涉到他的身世隐秘,如果要说个明白,他与卫家无半丝血缘关系,两人兄弟关系只怕立刻就要断了。
卫钊心中并不愿这般。
“便是你刚才说的治家了,桓家那么大,或许是有人对我不满想害我。”卫钊漫不经心道,“明日我就叫人去拿了那铺子,就知道究竟了。”
卫姌听得眼皮猛地一跳,事先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令元背后的人是来自桓家。她只要想到前世,就忧心忡忡,“二哥,你千万小心,五石散有瘾,多用几次就离不开了,先是毁人心智,不消几年,身体也会彻底垮掉。若真是有人算计着要用五石散害你,此心甚毒。”
卫钊沉了脸,很快又舒展开,伸手要拍卫姌的肩,“原她在暗我在明,如今我已知晓,没那么容易让她算计。”
卫姌肩膀一缩,往旁让了半步。
卫钊一怔。
卫姌刚才动作全是出于本能,脑子还未转过来,赶紧朝外看了一眼,道:“既二哥心中有数,我就放心了,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今天字还没练。”
卫钊深深地盯了她一眼,道:“去吧。”
卫姌离开书房,在院子前被夏日微凉的夜风一吹,长长吐了口气,刚才面对卫钊仍觉得压力重重,希望过些日子彻底淡忘昨夜之事,就能像从前一般了。她想到卫钊所说的桓家,又是一阵头疼,刚才卫钊虽没有明说,但似乎对桓家恶意的来源很清楚,卫姌稍稍放心。
世间最怕不知何处射来的暗箭,若是知道,便要好防范的多了。
没过两日,卫姌就听说城东有家铺子失火烧光了,成了豫章那几日发生的大事。
又过得十余天,夏日炎炎,暑气正盛,卫姌有些精神不济,连着几日都没有去赵府,罗焕几个闻讯后结伴上门来看她。
卫姌只好在花厅招待他们。
罗焕看着她,外面太阳烈,四周雕花木窗全打开了,里面也亮堂,感觉此时卫姌看起来格外白皙剔透。
“玉度,你可知,新刺史来了。”
作者有话说:
59
第59章 朋友
卫姌看过来, 好奇道:“是谁”
其他人也都是一脸好奇,士族也有等级之分,并非所有人都有这般灵通的消息。罗焕摇头晃脑, 一脸得意, “鹰扬将军,西阳太守桓冲, 如今迁江州刺史。”
卫姌眨了眨眼,对这个名字不陌生,临贺郡公桓温之弟桓冲,听说茂才高拔, 有将帅之能,是桓氏门阀中流砥柱。
在座几人议论纷纷,都是本地士族之后,虽然年纪都不大,都对局势变化也都有所了解。
当即有人感叹桓氏如今强势,已压过谢王两家,至于庾氏, 失了江州就更显衰微, 已是四姓之末。
也有人道:“想江左江右士族众多,也有陆顾朱张四姓,不输北方, 如今在朝堂上却压了下去,可见这群北伧行事蛮横,实在恼人。”
北伧是南方士族给北方士族取的外号, 伧同碜, 意思就是北方来的穷鬼。
有人撞了他腰眼一下, 那人回头, 看见邓甲对他挤眉弄眼,又朝卫姌示意。
罗焕道:“玉度,他一向口没遮拦,别去理他。”
卫姌刚才听他提及地域之别,南北两方的士族一向背地里互相看不起,卫家是从河东安邑迁来,也是北方士族之列。刚才那人如此说,却是连卫姌也一起骂进去。
卫姌对这些小郎君的口角之争并不在意,笑了笑道无妨。
刚才喊出北伧的那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对着卫姌敬茶示意。
众人在花厅闲聊,怀绿凝冬送来糕饼果品,又添了茶水。罗焕看了婢女两眼,有人笑他,“怎看着玉度的婢女不放,莫不是起了什么心思。”
罗焕没好气地回道:“说什么胡话,我是看这两个婢女相貌平平,为玉度可惜罢了。”
真是三句话就显了纨绔原形,卫姌失笑。
众人也是打趣调笑。
罗焕对卫姌道:“再过三个月我就十六了,可以从家中分到一份产业,到时候专挑两个绝色的婢子送你。如此红袖在侧,读书也有乐趣不是”
他们这样的士族小郎君,成年了家族会下放一些田产和钱财,算得上是一种独立。
卫姌忙摇了摇头,“你可别害我,罗家在江右根基深厚,日后你轻松就可以在中正雅集上获得高品,我家如今的情况你是知道的,稍有懈怠就辜负了家中雅望,绝不能分心,绝色婢子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坐在卫姌右侧的邓甲咧嘴露出一对虎牙道:“他就要议亲了,别说绝色婢子,如今稍长得齐整些的婢子都轮不到他。”
众小郎君轰然大笑。
卫姌翘着嘴角问道:“议的哪家”
“吴郡陆家。”邓甲道。
卫姌了然,原来是吴郡四姓之一的陆家,那可是江东豪门高阀,这桩亲以罗家的家世来看可以说是高攀了。
“恭喜罗兄。”卫姌道。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罗焕有这样一门亲也是颇为自得,有炫耀之心,可瞧见卫姌笑着一同道喜,心里的欢喜却回落了,反倒无端生出一股惆怅之意。
众人说说笑笑一阵,聊过朝政时局又将豫章城内趣事拿出来说。正值夏日,骄阳似火,天气炎热,花厅里虽是避着日头,小郎君们依然感觉热气难耐。卫姌叫怀绿去拿些冰盏来。
有个本地冯姓的小郎君道:“玉度家中可有乐伎,叫出来给我们唱个曲摇个扇,岂不快意”
士族中豢养伎子不在少数,用来宴客娱宾极为常见。卫姌从怀绿手中接过一把蒲扇,轻扇两下道:“我家搬来豫章,连下人都是最近才买齐的,哪来的乐伎。”
有人忽然道:“玉度不是蒙我们的吧,你兄长可是个风流阵里闯荡的人物,家中怎会没些个伎子美婢”
卫姌两手一摊道:“真没有,寻常乐伎不入你们的眼,模样好些又有一手好技艺的,哪个不是高门里从小教养到大,便是我家江夏的祖宅里也是没有的,你们若要找才艺双绝的乐伎,该去问罗兄邓兄才是。”
罗焕和邓甲的家中确实养着这样的乐伎,两人都道下次家中举宴让大家见识。
罗焕听着众人侃侃而谈,轻声对卫姌道:“虽说如今奢华之风已禁,但士族攀比之风从不曾断绝,旁人都喜夸耀,怎么玉度还自陈短处了,不怕让别人小瞧了吗”
卫姌含笑道:“这怎就是短处了,罗兄莫非因为我家没有豢养伎子不够排场,就不当我是朋友了”
罗焕立刻摇头,“当然不是,我们一见如故,乃是挚友。”
卫姌反倒怔了下,心道不过一起吃喝的朋友,如何成了挚友。不过脸上笑地更深了些,“朋友之间讲究一个诚字,我也不想在你们面前虚言摆阔。”
一众郎君听了都觉得卫姌赤诚。她勤勉用功,却不清高自傲。平时交谈,她从不因门第高低有所区别,便是下等士族,也未曾流露过轻视,他人言谈她认真倾听从不打断,卫姌脾气温和有礼,不会为抬高自己贬低别人,出口常有真知灼见。
最重要的一点,卫姌容貌太过出众,她便是高傲无礼些大家也觉得正常,但她偏偏性格极好,让人如沐春风。所以就算卫家在豫章毫无根基,这群士族小郎君却是立刻接纳了她,视她为伙伴。
罗焕看着卫姌言笑晏晏的模样,心上各处仿佛都被抚平了,舒坦无比。
一行人留到日头偏西,这才告辞离去,走时回头看了看花厅里的糕饼茶水,心中还觉得纳闷,今天没有饮酒,也没有找乐子,居然都觉得十分畅意。
卫姌送众人到院外,邓甲落后两步,和她并肩而走,忽然道:“玉度,今日叨扰你了,上次听说你受惊,我这里有个小玩意,有镇定凝神之用,送给你。”
他说着就将一物递到卫姌面前。
这是一个五彩编绳系着的兔子玉挂件,玉质润泽,尤其中间部位,细腻柔和,仿佛藏着一抹宝光,那是玉里生髓的表现。卫姌一眼就瞧出此玉贵重,道:“邓兄不是已经叫人送了药材来,怎么还添礼,我如今已经大好,这份心意就心领了。”
邓甲却不由分说将玉塞给她。
此玉到了手中,一股凉意沁入皮肤,于夏日仿佛饮了冰盏般凉爽。玉坠本身雕工精致,十分难得。卫姌仍是觉得不妥,要将玉还回。罗焕见两人在后面窃窃私语,已经转头过来,狐疑打量两人,“你们说什么呢”
他眼尖,看见卫姌手掌垂下的丝穗,直接走过来,拉住卫姌的手道:“这是何物”
邓甲道:“这是我给玉度的礼,小心着些。”他担心罗焕粗手粗脚将玉砸坏,露出心疼的表情。
罗焕也识货,见了却哼一声道:“不就是凉玉,此物夏日倒是适合,只是这块个头也小了些,握在手里尚不足,如何能纳凉。”
卫姌听他这么说,再拒绝倒显得看不上这份礼似的,只好合了掌握着玉道:“凉爽自得,是极难得的珍品,谢谢邓兄了。”
邓甲爽朗一笑。
罗焕却有些不乐意,瞧了眼邓甲,又看向卫姌,道:“我那里也有个玉螭虎印,最适合赏玩,下次给你带来。”
卫姌头都大了,道:“我知你们好意,但如此重礼我可不敢收,你们送的豪阔,我受之有愧,若是回礼又拿不出好东西来,岂不是招人笑话。”
罗焕与邓甲两人忙道不需你回礼。
卫姌婉拒再三,才绝了罗焕要送礼的想法,她心里想着收了邓甲的玉兔,日后定要找个机会回他一份相当的重礼才行。
卫钊今日去了军营,推了其他所有应酬,料理完军务回来得早,日头刚西落就到了家门口。他在军中繁忙,又骑马回来,流了一身汗,大步朝门内走来,进得庭院,听见里面有说笑的声音,与往常清净不同。仆从道:“小郎君在家待客,刚要走。”
卫钊点了点头,知道卫姌在赵霖门下人缘颇好,名声也响,他回正房的路上,转头朝另一边小径瞥去。
正好看见一群十五六岁的郎君往外走,卫姌走在最后头,也是最显眼的。旁的小郎君衣襟都敞着,本朝讲究飘移自在,行为不羁,正是夏日,所有人都略敞着前襟。只有卫姌依旧穿戴整整齐齐,她在人群中,一身青白的衣裳,皮肤越发白皙,仿佛是玉雕的人儿,在炎热之中叫人见了心尖就有些发痒。
卫钊忽然停住脚,他看见先是有个小郎君悄悄塞了什么给卫姌,随后惹来另一个小郎君注意,两人在卫姌面前争论起来,卫姌说了什么才叫两人歇停,随后两人一左一右走在卫姌身边。
卫钊的面色略有些古怪——他不欲多想,可目光却不由自主跟了他们在院子里的一路,这些小郎君们在卫姌身旁,不用听声音,只看他们身体姿态,就知道是围绕着卫姌。虽说在这里是主客关系,但这般众星拱月看着自然而然。
能让士族子弟围绕,不是地位极崇高,便是有其他原因。
卫钊皱起眉头,面色微沉。
作者有话说:
说了万人迷,就是万人迷哦
卫姌这样的,算是古代优质偶像了吧感谢在2022-12-19 23:10:56~2022-12-20 22:4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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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心思
亲卫见他伫立不动, 提醒道:“将军”
卫钊回过神,眼见那群小郎君说笑着离开院子,背影都瞧不见了, 他微微皱了眉往正房去, 在浴房洗过之后换了一身细葛的宽袖长袍出来。
天色渐暗,暮色低垂, 仆从问是否摆饭。
卫钊看了眼外面,道:“去叫小郎君过来用饭。”
卫姌回来歇了一会儿,婢女正要去拿饭菜,这时仆从过来请她去正房。自卫钊回来应酬往来不断, 卫姌极少与他一起用饭,听到卫钊喊她还略有些意外。
到了正房,卫钊懒洋洋坐在榻上,看着手里的几页青纸。卫姌称呼一声“二哥”,卫钊喊人摆饭。
夏日菜色颇为清淡,不见油腻,卫姌吃了些汤饼和半块糕点就饱了, 卫钊吃得多, 两人静静吃完,擦手漱口。卫钊瞧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问道:“下午家里来不少人。”
卫姌道:“都是赵师门下的同窗。”
卫钊笑了一下, 又道:“江右子弟自视甚高,心中又有南北之别,可有人为难你”
卫姌心想, 自视甚高是真, 少年意气也是真, 若是无法在这群十五六岁的士族子弟中立足, 她真是枉活两世。
“二哥不必担忧,我们相处甚欢,并无龃龉。”卫姌道。
卫钊有心要问刚才院中那个郎君赠予她什么,抬眼见她面上含笑,脸蛋雪□□嫩,一派天真,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事暂时压在心里,卫钊料理完军务,洗漱躺下,合上双眼,半梦半醒之间,忽然陷入一片旖旎之中,身前仿佛有一具柔软的身躯。脑海里慢慢勾勒出陌生又熟悉的模样。
雪白的肌肤,圆润的肩膀,他的手摩挲上去,掌心粗粝的地方碰到的是一片柔滑细腻,被他揉搓过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红,她发出低哑的惊呼。只是那个声音含糊地听不清。
卫钊为想象而口干舌燥,身体都热了起来。
可是眼前一片昏暗,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紧贴着她的皮肤,柔软微凉还透着一脉幽香。
卫钊用手捏着对方下颌,强硬地朝她的唇吻去。
第二日,卫钊醒来心中烦躁,这些日子还照药方吃着药,他听了医师的话,一直素着不曾进过后院,算算还有几日光景。卫钊自少年时初涉风流,这些年来倒还没尝过这般滋味。他在家中单劈的练武场练了一回身手,直到耗尽多余精力才停止,这时陪练的亲卫已经东倒西歪爬不起来了。卫钊对着他们笑骂一声回屋洗澡,路上碰到卫姌正要外出。
隔着两丈远的距离,卫姌笑着唤了一声“二哥”。
这一声仿佛与脑海中含糊的声音重合,卫钊蓦然停住脚,脸色渐渐铁青。
他加快脚步回去,一时间心烦意乱。
他知道这个弟弟长得粉雕玉琢,从头到脚没一处长得不好,便是个郎君,也不由让人要生出些异样的心思。
卫钊叫来黄芷音,问她卫姌屋里的情况,知道他房里近身只放了两个样貌身段极普通的婢女。
他沉吟片刻道:“给他找个温柔妥帖的婢子。”
黄芷音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找个人教小郎君领会人事,她面露犹豫道:“离家前夫人曾嘱咐过我,只安排些老实不生事的给小郎君,他才十四岁,夫人说过两年安排也不迟。”黄芷音说的婉转,实则上乐氏说的,是千万别早早让他开窍知晓人事,日后学了卫钊的样子。
卫钊皱眉摆手让她离开。
这日夜里卫钊与罗家熊家几个郎君饮酒,席间罗弘笑道:“我听闻殷浩北伐受阻,此人无甚大才,又失了敬道你这样的大才,日后必会后悔。”说着连连敬了卫钊两杯,搡开身旁俏婢,拍着卫钊的肩道:“昨日我家四弟回来,来问我要个贵重摆件,说要送给你家的玉度。啧啧,好个美丰仪的卫郎,令人心折,可没见过我那个四弟为谁费过这样的心思。”
斟酒的俏婢听了掩嘴而笑。
罗弘再要说什么,忽见卫钊虎着脸,眼里已经有了冷意,不敢再调笑,立刻转换了话题。
卫钊心里却越发烦躁,吃完了酒,分别之时,罗弘瞅着他的脸色,还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我罗家家风清正,可不好那一口,再说我家焕郎君和你家玉度是意气相投,如你我这般,他年纪小,哪懂得那回事。”
卫钊瞥他一眼,心道整日流连花丛的人,他的兄弟又岂会完全懵懂不知。再说就是玉度,未必也是不懂。记得在罗浮山脚,她就说过自己还小,不想那些事。
卫钊回家半醉半醒,脑中浮浮沉沉还想了许久,玉度这小孩儿,是因为身体先天受限,所以对女子还没有生出想法,或是其他另有想法。若是玉度一直不曾对女子生出心思,会不会被那些心存歪念的士族子弟引到邪路上去。
卫钊思来想去,辗转反侧,竟大半夜都没有入睡。
直到天色微亮,淡淡的曦光映在窗棱上,卫钊在黑暗中看得很清楚,蓦地悚然一惊——他为何要想那么多。
便是兄弟之间,也没道理为他思虑到这一步。
卫钊越发烦躁,心底仿佛有什么念头要破头而出,却叫他死死摁住。
很快到了七月初,夏日炎炎,暑气如蒸,琅琊王府光发邀帖,请了不少士族子弟赴宴。
天色刚暗,大地仿佛陷入惺忪将睡时刻,银月如勾,豫章城内渐渐点上了灯火。
豫章有一座行宫,琅琊王就居住在此。此时灯火通明,内外皆有侍卫把守,不断有牛车行来,停在府前。
卫姌推开厢门,看到行宫前人来人往,知道大半个豫章的权贵都已聚集在此。
卫钊是骑马前来,出发前卫姌招呼他一起坐马车,当时卫钊的眼神叫她一凛。如此夏日虽然傍晚有了些凉风,但一路骑行颠簸,卫钊身上还是起了层汗,卫姌则是一身清爽。
卫氏两兄弟的出现,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作者有话说:
今天脑子一片浆糊,我短小了
明天补上肥章,一定是肥的!感谢在2022-12-20 22:48:01~2022-12-21 23:0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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