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清的要求没有被理会,他很快被关押进了一座监狱。
虫族的监狱是冰冷潮湿的,随处可闻一种黏糊糊的水汽,让裴怀清不自觉地打了好几个哆嗦。
被关进那间牢房之前,卡米拉冷着脸对他说:
“待一阵子吧小皇子,等局势稳定下来后,看长官愿不愿意发善心,把你救出来。”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裴怀清也没想过挽留,他只是呆呆的,目光空茫,透着一股难以理解的稚气。
房间很空旷,只有两张朴素的床和一些非常基础的设施,随身携带的智能管家aa也被强制性地断了网,防止他联系上外界。
裴怀清从进来起就像失魂落魄一样,他甚至根本没有在意房间内是否有人,看也不看那两张床,直接把自己揉成一团,塞进房间的角落,直直看着空气发呆。
他的大脑超负荷运转,已经难以处理了,林伊的死亡、突如其来的政变、z1军团的羞辱,还有所谓的叛国罪行,他都一知半解。
但却不妨碍他有一个无比清晰的认知,那就是:西泽尔不要他了。
就和原著中一样,他被关进了原主住的这个房间,随后等待他的是漫长的折磨,能听到的只有远处军团集结平息暴·乱的军号声。
等反抗慢慢停止,西泽尔的民意支持度达到最高,他就会上任元帅,而自己和其他贵族雄虫将蒙罪入编,脖子上刺上烙印,被送往各个军团进行无人性的高强度劳作。
那么,他穿越之后为此做出的这些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他被折磨死了,系统真的会履行承诺么?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系统的声音了。
就像一座孤立无援的岛屿。
他好害怕。
“三殿下?”
他突然听到有人在轻声呼唤他。
混沌的大脑掀开一个角,裴怀清总算从自己的世界短暂脱离出来,等看清眼前的人之后,他嘴唇微微动了动,迟疑道:
“……艾赛亚?”
“是我。”
艾赛亚冲他露出招牌的羞涩笑容,目光清明,全然不似在监狱受过折磨的模样。
“刚刚我在盥洗室洗脸,一出来就看到您坐在这里发呆。喊了三声都没有应,还以为那些军雌把您给弄傻了。”
艾赛亚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裴怀清慢慢变化的表情。
裴怀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艾赛亚?”
艾赛亚顿住喋喋不休的言论,歪头笑道:
“嗯?”
他和自己之前看到的艾赛亚有所不同。具体是哪里不同,裴怀清说不上来,但眼前这个雄虫,让他敏锐地产生了一丝对危险的警惕。
一想到之前卡米拉对他讥讽的眼神,还有那条装载情报的项链,裴怀清就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愤感。
他恨自己太蠢。
“你被关进来了,是因为叛国罪吧?”
一时间,愤怒涌上心头,裴怀清猛地上前按倒对方,胸膛起伏,气道:
“你才是那个叛国的罪人!”
项链是艾赛亚给他的,现在身为平民雄虫的他被关进来,裴怀清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为什么!
艾赛亚静静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那一张白皙俊秀的小脸气得通红,清澈的鹿眼还是湿漉漉的,周围泛着红肿,好像刚刚被谁欺负过。
即使经历了这些还是一副单纯干净的样子啊。
——真想让人毁掉。
他眼神一变,那种羞涩与纯真的感觉瞬间荡然无存,忽然笑道:“你可以杀了我哦?就在这里。”
裴怀清气急,不明白他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能保持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喘了两口气,脸颊红润,当即也更有生气了一些:
“我才不杀你!脏了我的手!”
“是么?”
对方笑着,骤然发力,把裴怀清的双手握紧,用力地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啊——!”
裴怀清还没来得及震惊,一股极为骇人的电流突然从手腕处传导到全身,剧痛传来,他被硬生生地被震开,仓皇跌坐到地上。
颤抖着抬起手臂,裴怀清撩起宽松的衣袖,电能手铐下皓腕被烧焦了一圈,散发着隐隐热气,皮肉被电成黑红色,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是手铐自带的警告,只要做出类似于攻击的行为,就会实施一定程度的电击。
就和西泽尔当初一样。
他大脑一片空白,疼出一身冷汗,额发湿漉漉贴在额角,湛蓝的眼珠蒙上一层模糊的水光,哆嗦着牙齿去看艾赛亚。
对方的表情带着愉悦,似乎看到他痛苦就非常开心。
“你……就这么讨厌我?”
“讨厌?不。”
艾赛亚耸了耸肩,屈起双腿,坐在地上与裴怀清对望,满意地欣赏他狼狈的姿态:
“我只是很单纯的嫉妒你罢了。”
裴怀清顿时哑口无言,侧过头去不愿意再理会他。
艾赛亚耸耸肩,见裴怀清抱着膝盖,在角落缩成了一个委屈的团子,自己便上了床。
“三殿下好好的床不睡,等你被送去了军营也许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裴怀清被伤口疼得有些难以接受,但仍然倔强道:
“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艾赛亚再次露出一个笑容。
“真的么?我看未必吧。你可以猜一猜,我会被谁从这里接走哦?”
裴怀清咬着牙:“滚、蛋。”
艾赛亚勾了勾唇,自顾自说下去:
“我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群贵族出身的雄虫,仗着身份高就可以肆意欺凌他人,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只要不倒台,那就能一辈子心安理得地享受下层供奉来的一切,多好啊。”
裴怀清闭上眼睛,默不作声。
他实在无法共情,因为他本来就不是真正的贵族。
来到这里之前,他也只是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罢了。
艾赛亚见裴怀清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便转了一个话题。
“你还不知道吧?”
他不怀好意地拉长语调。
“今天上午,西泽尔就已经宣布,和你这个‘间——谍——’解除了婚姻关系哦。”
“他把你抛弃啦。”
他明显知道什么才是最能让人难过的。
裴怀清浑身僵了片刻。
他早就预料到了,但真正听到,心口还是无可抑制地痛了一下。
“你不用说这些,我不会被你刺激到。”
裴怀清低声说道。
“我可没想刺激你,我看你好像什么都不懂才和你说的——你其实没有叛国哦。”
什么?
裴怀清受到惊吓般抬起头。
他根本藏不住情绪,一双海洋般的眼珠中充满了厌烦与不解。
艾赛亚轻笑了一声:
“我是凯尔森联邦的人,有一说一,来到你们国家确实另有目的,但我没你那么蠢,那条项链只是一个通讯工具罢了——毕竟你觉得西泽尔会任由你把机密情报交出去么?从一开始他们就检测到了那条项链,唔,那就是一颗普通的绿宝石项链,里面怎么会有叛国的资料呢?”
看着裴怀清苍白的脸色,他越说越快:
“西泽尔给你安上叛国的罪名,无非就是为了让平民认可他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你看,西泽尔可是个忠贞不渝的战将,而你,你们裴姓皇室,都是一群心术不正贪婪傲慢的家伙,他被皇室压迫,和你结婚,可是受了好大的委屈啊!他战功赫赫,他遭人陷害,他被三皇子虐待,他政绩斐然,剧本写得真好啊。这时候再放出皇室害得拜伦家族覆灭的证据,继续进行武力镇压,你觉得议会和选民会支持谁?”
话语一落,一时鸦雀无声。
艾赛亚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
裴怀清捏紧衣角,心皱成一团,好像比手上的伤口都痛,仍然倔强道: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么?”
艾赛亚无所谓:“信不信由你。我被抓到这里来有别的原因,不过过几天我就会出去了,你不必知道。”
裴怀清嘴唇动了动,但什么也没说。
刚刚的生气一下从他脸上消失了,变成苍白一片,缩在角落里,看上去是如此单薄。
他是单纯,但也不是纯粹的傻子。
他知道艾赛亚说的都是对的。
西泽尔利用他的恶劣名声,利用皇室的无礼傲慢,来提高自己的支持率,他可以理解,因为西泽尔在原著中也是这么做的。
可他却没办法做到不伤心。
于他而言,西泽尔并不是一个虚拟的人物,也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任务目标,而是曾经真心喜爱过的对象。
他曾经触摸过他光洁的肌肤,悄悄嗅闻他身上的味道,为他耐心地进行精神抚慰。
他太天真,在相处的过程中,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感情,哪怕想到以后的结局,也偏执地认为自己可以改写。
但西泽尔不可能为了他放弃那些既得的一切。
一旦面对这种冷冰冰的现实,面对着接下来象征悲剧的结局,他就再也没办法保持那颗平常心了。
他还有一枚戒指没有送出去,其实封澜早就给他了,但他没有找到机会。
他想等西泽尔把一切事情处理好,然后再向他正式地求一次婚,像真正彼此依赖的恋人那样。而不是虫族中,雄虫与雌虫的相互倾轧与利用。
他以为会好的。
是他太天真。
他想到自己送给西泽尔的营养剂,西瓜味和蜜瓜味,西泽尔没有味觉,却一次也没喝过。
原来他不喜欢的不是西瓜和蜜瓜。
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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