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哥你选吧

    “主子, 十二皇子大闹信四院子,气冲冲的要回去。”

    黎南珠奇怪,盛暑扛着大太阳骑马过来, 还没咋这就又要回去, 这是嫌自己太轻松了,给自己加磨难来的?

    “要回就回吧, 没人拦他。”

    擒娇八卦说:“十二皇子说要回, 吵的震天,但就是不走。”

    “……”黎南珠无语:“搞拉拉扯扯让他留下他那套?”

    “不是,他多大了,怎么这么幼稚啊。”

    擒娇明显是知道了些什么,给主子说明白了,“信四惹了十二皇子不痛快。”

    “是不是打球信四没让着?”

    “不是, 主子, 我听来的, 信四骂十二皇子是个荡夫。”擒娇压低了声说。

    本来午后兴致懒散犯困的黎南珠:!!!

    眼睛瞪得像铜铃,发出闪电般的精明。

    黎南珠从椅子上起来了, 摩拳擦掌兴致勃勃, “信四长本事了, 走去看看,不过信四骂什么不好,怎么骂人家十二皇子是个荡夫?”

    “我不知道。”擒娇也不懂。

    黎南珠猜到了什么, 脚步一快,“是不是十二皇子轻薄了信四?”

    可能幸灾乐祸看热闹动静大, 惊动了温书的皇孙。黎南珠不等小孩问怎么回事, 上了爪子拉着人就出院子, “快快。”

    去晚了就没热闹看了。

    这热闹又不是吃饭, 谁家天天做啊。所以小郡王是兴致盎然,尤其还是大热闹,面上高兴说:“信四真是胆大包天!”可千万别完。

    小郡王是紧赶慢赶到了信四院子,管事还有十二身边小太监小喜子正劝十二皇子息怒,孟定眩带着大郎、罗敏则是看着劝架说理,但小郡王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几个小子都等着听八卦。

    “怎么回事?”黎南珠装的正经人过去。

    孟定眩几个高兴,叫:“二爷爷!”、“郡王。”

    黎南珠摆了摆手,先假意斥责信四,“十二皇子是客,身份尊贵,就是他动手动脚轻薄你,你可以来找我说理主持公道,怎么能骂十二皇子是荡夫呢!”

    找他个屁,十二皇子敢动手,信四不得给折了手。

    肯定是误会。

    但小郡王这不是无聊嘛。

    谁知刚平息怒气的十二皇子,听黎南珠这般说,气得又脸涨红,拍着小喜子胳膊,大怒反驳:“他没骂我!是我骂的他!”

    黎南珠不可置信,“真骂荡夫了?”擒娇竟然没传错话。

    这荡夫一词就很不寻常。

    十二皇子脸都气红了,气得整个人委屈的不行,抖着手指,“你问问信四,你问问他,他干的好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黎南珠扭头看信四,别给他装老实,“你把十二皇子怎么了?”

    “十二皇子骂奴才是荡夫,奴才嘴笨承认是荡夫。”

    黎南珠心想,信四连奴才都称上了。

    “信四你——行,好,都是我的错!”十二皇子是气得眼眶猩红,眼泪就差夺眶而出了。

    谁看了不说把人气成什么样了。

    历延年还让人去请太医来,黎南珠想要是十二真厥过去就不好,忙说:“别气别气,信四就是嘴笨,他心肠好的,定不会是故意气十二皇子的,回头我狠狠骂他。”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黎南珠还是好奇。

    可十二皇子不愿说,倔强一张脸,信四老实巴交说:“奴才在院子里冲凉,十二皇子瞧见了奴才半个背,说要纳奴才做滕妾,奴才说不用,又不是没男人看过奴才的背。”

    “别说了!”十二皇子这会连脖子都红了,说:“你哪个男人都看过,就是看不上本皇子滕妾位置,好得很,本皇子还不稀罕你!”

    一甩袖子气哄哄走了。

    黎南珠整个目瞪口呆。

    历延年也愣住了,而后迷惑,信四不是男子吗?

    “留这儿还看八卦呢?今天这事就别瞎传了——”小郡王说到这儿觉得不可能,就算了,“都散吧。”

    管事讪讪一笑,赶紧找了借口出门去了,他得看看可别让十二皇子真的走了,毕竟是皇子呢。

    “太医也一并请过去。”历延年温声道。

    十二叔气得不轻。

    管事应是,先退下了。剩下几个孟定眩、黎大郎、历罗敏,一瞧小郡王模样,顿时吓得互相笑哈哈说:“说了去我院子玩。”、“走走走,说好了去泅水。”、“走吧走吧。”

    鸟兽轰散。

    黎南珠等人走了,才反应过来,“这几个去哪里游泳?后头山里小河吗?让人看这些。”

    擒娇应是,也去了。

    于是整个院子人都没了,就剩小郡王皇孙和信四。黎南珠狐疑,说:“你是不是对十二皇子有想法?”

    “他先骂我荡夫的。”信四说。

    黎南珠思忖了下,就说:“玩归玩,天这么热,别把人气出好歹来,本来就不咋聪明,回头更傻了。”

    “行,我俩先走了,你继续练武。”

    一出小院子门,小郡王就跟年年嘀嘀咕咕:“有古怪,但不多,我说不上来。”

    “再瞧瞧。”

    黎南珠拉着年年嘀咕,一边感叹:“没想到你十二叔还挺纯情的,就看了信四背后这就要强着娶信四啧啧。”

    历延年很正经道:“应当如是。十二叔误以为信四是哥儿,如此想不为过,只是滕妾或是正妻,应当要问信四心意,不能强求。”

    黎南珠:!

    他看年年说的认真,是真这么想的,当即是震惊,想着小孩还是纯情,不愧是亲叔侄。不过年年要比十二聪明!

    在别庄日子凉爽,除了晌午最热的时候各睡各的,早起下午傍晚都有活动,人又多,宅的时候在各自院子,玩的时候一呼百应,还能去山里玩水。

    这在宫里就不行,宫里有个池子,那是赏景用的,不能下去。

    嗯,当天十二皇子就没走,被拦着下来。第二天在自己院子宅了一天,第三天又约了历罗敏、孟定眩、大郎玩,第四天傍晚玩打马球,谁都叫了就是没叫信四。

    别说信四知不知道,黎南珠知道后是无语凝噎。

    “你十二叔表现的也太小学生了吧!”

    谁都跟玩就是不跟你玩晾着你。

    历延年:?

    “阿叔是想说,十二叔的心思太简单了?”

    “可不是嘛,他整日兴致勃勃组团玩,办的热热闹闹,却唯独忽略过信四,我听大郎说,一连好几天,今天他说请信四一块玩,十二皇子勉强答应了,但信四没在府里,等于说这几天十二皇子演给瞎子看了。”

    白搭。

    “那信四做什么去了?”

    黎南珠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平日我身边守卫多安全时,他想去哪溜达我不管的,我又不是周扒皮老板。”

    还是有员工福利的。

    “阿叔,其实是十二叔让我来问你的。”历延年道。

    黎南珠笑嘻嘻捏年年,“我就知道。不过我真不知道信四野哪里去了,你十二叔这么担心啊,放心,人没事,信四武功高着呢。”

    “这样吧,回头信四回来了,我让他去十二皇子说一声。”

    过了没两日,信四露面回来了,带了一包山楂饼,黎南珠一看山楂饼,吃着饼,也不问去哪,说:“你没事去趟十二皇子那儿,找你好几天了。”

    信四迟疑了下。黎南珠咽下饼,“怎么?还生气呢?”

    “不是。”信四摇头。

    “算了,去不去随你吧。”

    黎南珠是旁观吃瓜可以,但插手这方面就算了,要是信四和十二真有一腿,那也是两人心甘情愿有一腿,不能他乱来瞎指挥。

    说完,屋里静悄悄的,信四已经翻窗出去了。

    信四回到自己屋,他这几日跑了一趟圣恩寺,反正没事干,想看看圣恩寺抓的那个灰衣人拷打问的如何了,但还没所获,所以就没跟主子说。

    没东西可说。

    回来路上顺手买了点心,天气热,吃点山楂酸的开胃。信四买了一大包,给主子一包,还分了些兄弟,就剩一包了,本想留着自己吃。

    信四吃了一颗,那颗特别酸,嚼的腮帮子也酸,但面上表情平平,谁也看不出好坏来,想了下,拿着那包上了屋顶,一路飞檐走壁到了十二皇子院里。

    给人家赔个不是,毕竟也是好心。

    十二皇子正睡着,天气热,一身丝绸里衣,领口敞开,一条腿夹着被子,侧躺着,脸被压得褶皱,黑漆麻乌的房间里,露在外头的皮也白的,信四就多看了眼。

    然后把手里那包山楂饼放到十二皇子枕头边上。

    做完了,这才离开。

    第二天小喜子在外候着,就听主子大叫,忙进了里屋。主子散着里衣,刚睡醒模样,拿着一包东西问他:“你放的?”

    “本皇子睡觉,你偷偷摸摸进来搞什么鬼,放一包破烂东西,都皱吧成什么样了,乱糟糟的里头都是碎渣,大胆奴才你让本皇子吃这个!”

    小喜子忙道:“奴才冤枉,不是奴才放的。”

    “不是你还能有谁?本皇子昨晚入睡前就没有,不是你,难不成是鬼啊!”十二皇子说到后头一愣,皱了眉,“真不是你?”

    小喜子跪地说不是奴才。

    “行了行了起来吧,给我准备早膳。”

    小喜子起身,又被皇子叫住,“昨天晚上你没听见什么动静?”

    “没,奴才什么也没听见。”

    “行了你去吧。”

    小喜子一走,十二皇子捧着那包乱糟糟的东西,满脸都是嫌弃,伸手从里头捏了一块渣渣,又是嫌弃,最后嘀咕道:“什么破破烂烂的往本皇子床头搁。”然后送入嘴里。

    十二皇子一张脸都皱吧了。

    太酸了。

    信四是不是故意报复他啊。十二皇子想完摇头,喃喃自语说:“那老实巴交闷头性子,肯定没那么多坏肠子,估计是被摊贩骗了,怎么就这么酸呢。”

    又吃了一块。

    “唔,仔细尝尝,也还行,后味甜的。”

    那一包山楂碎饼,十二皇子早饭时间就用了大半,吃完就去玩去了,还装模作样到了信四院子门口,让小喜子喊人去打球。

    没一会信四出来了。

    荡夫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十二皇子和信四又玩到一起了。小郡王看了,背后跟皇孙念叨一句幼稚外,没别的话了。

    京里同仁堂。

    小厮熟门熟路买完了药,末了问:“掌柜的在吗”

    “在里间,你自便。”药童指路。

    都是熟客。

    到了里间,小厮见掌柜问有没有新药材。掌柜笑眯眯的说:“正好刚来了药材,新出炉的,你要多少?”

    “先来一份瞧瞧吧。”小厮问多钱。

    掌柜比划了个十,小厮拿钱的手一顿,怎么还贵了?以前可是八两银子的,每次买这个都肉疼,也不知道那字有什么好瞧的,但他不敢多言,府里少爷喜欢看。

    “这次不一样,这次添了一味别的。”掌柜拿了一本话本子出来,略略一翻动。

    小厮眼睛亮了,这次里头竟然还有画。

    “要了吧。”又给数了二两过去。

    掌柜把话本子用药材纸包裹好了,小厮藏在怀里,这才出门。一路也没耽搁,直奔府邸,从后门进,偷偷摸摸进了少爷书房,少爷正在写字温书。

    “东西买回来了?”

    “买回来了。”小厮从怀里取出东西,说:“少爷,这次比往日贵了二两银子。”

    少爷一翻开就知道为什么贵了,里头竟有绘图,画的跟以前看的不同,倒是有些新奇,一下子扎在话本里,也懒得理小厮,不过就二两银子罢了。

    一只手摆了摆,“门口看着点,要是老爷夫人问就说我在温书,别打扰我了。”

    小厮便应是出门去了。

    每个月都是这般,才拿到手新话本,少爷看的入迷,但有时候不好看了,没一会就听书房里少爷大骂声,说坑骗银子的货色,写的什么东西。

    亦或者什么乱七八糟无聊死了。

    后来少爷不知道哪里得了门道,说是街铺上的话本子都无趣的紧,有个私话本有趣多了,便找到了同仁堂,买来一看,有时候少爷也骂,骂什么不入流的东西,谁看这些老子要看的剧情。

    是一边骂一边看,后来少爷就光买私本子了,不过私本子出的慢,两三个月一出,没成想这次倒是还挺快,上次出才是一个月前。

    小厮一边想,一边听里头的动静,这次少爷还没开口——

    刚想完,里头拍桌子大骂声。

    “可恶,这些奸佞,残害忠良的畜生!”

    怎么跟以往骂的不一样。

    “我若是李四,那必定杀到京里去,把这些杀的干净。”

    李四又是谁?

    “满门都没了啊,真是可怜。”

    “古不懒这老顽固,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忠奸不辨,满口道理,呸!”

    少爷在里头闷头看了一下午,是看完了意犹未尽,再翻看一遍,看第二遍时,竟发现了些蛛丝马迹,都能和后头对上,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感。

    顿时是爱不释手,尤其里头绘图,谁和谁他脑子里能对应上。等夜里天黑点灯,少爷还爱不释手,摸着封皮,说:“好书,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第二部 。”

    “少爷,什么书这么好看?”小厮见少爷心情好便问。

    “《大历平凡录》好书啊。”少爷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跟小厮讲,小厮原先只是陪少爷逗了个乐子,最后竟真的听进去了。

    小厮就没见过听过,什么话本子主角是仆从的,这里头李四就是李家奴,一身武艺,行侠仗义,忠心耿耿,人话不多,出手又狠辣,一根银枪威风凛凛的要了对方性命。

    真是厉害。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第二部 ,我看他书里说有第二部的。”少爷讲完意犹未尽还想知道后头内容。

    像这家少爷景况差不多,《大历平凡录1》一上便在常买私书的少爷圈子流传开来,因为一本十两银子的标价,这书最初只能在富贵人家少爷中流传。

    但到了八月中时,黎幼雪来别庄玩,见了黎二娘,就笑说:“我也是排行第二,在家中唤我二娘。”

    黎二娘高兴坏了,说:“我跟漂亮姐姐一样。”

    “可不是嘛,你俩辈分都一样。”黎南珠揉孙女脑袋小辫辫。

    庄子里小二娘不爱跟哥哥们一起玩,主要是玩来玩去就那些花样子,现在有了幼雪姐来,可不得高兴坏了。又过了两日,苏芝也到了,是红着一张脸,很是不好意思,还带了礼物,说多有打扰。

    “不打扰,欢迎欢迎。”黎南珠听幼雪说过了,苏芝敬佩孟大将军,本该一女子不应孤身做客,但谁让孟大将军在别庄里呢。

    孟大将军那都是女郎们的偶像,能理解的。

    黎南珠让管事安排人,又说:“你先安顿下来,幼雪二娘你们帮这点。”

    三人可高兴了。

    至于表姐那儿,黎南珠打算先去问过意思,再说旁的。大概率上,表姐肯定会见人,表姐喜欢热闹,也挺喜欢和小辈小姑娘一起说话的。

    黎幼雪带着二娘给苏芝妹妹收拾屋子,说:“我这次一人过来,住了一院,你过来正好给我搭个伴。”她看出苏芝妹妹怕打扰她,出声解释。

    “漂亮姐姐,还有我呢,我可以陪姐姐们玩。”黎二娘道。

    黎幼雪便笑:“对对,还有我们小二娘呢。”

    气氛热闹了些,只是收拾包袱时,丫鬟不小心掉出了一本书,苏芝脸红了下,有些慌,可幼雪姐不是外人,再看看小妹妹,便细声说:“我前几日得了一本话本,还挺好看的。”

    “幼雪姐你别笑我。”

    黎幼雪接过一看,《大历平凡录》,当即好奇,“话本子罢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什么话本子?”黎二娘好奇。

    苏芝说:“我瞧着跟以往情情爱爱不同,蛮好看的。”

    京里贵女们都识字,看书可选的范围很少,要么是正经科举启蒙书,或是女德,闲书就是游记,要是看情情爱爱话本,那传出去要被笑话——说谁家小姐待字闺中思春。

    不好听的。

    苏芝本想说这本不一样,可说完就意识到说漏了嘴,要是她以前没看过讲爱情的话本子,她怎会说跟以往不同呢。不由羞红了脸颊。

    “那我不同,我那时候爱和祖母听戏,专门听婆婆媳妇儿的戏折子,戏折子有的特别逗趣好玩,你听多了就知道反着来,日子才好过。”黎幼雪玩笑道。

    苏芝就被岔到了戏折子那儿。小二娘见两位姐姐说谜语似得,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位,最后说:“姐姐,我能看什么呀?”

    “我先瞧瞧这个适不适合你。”

    第一章 就全家灭门惨案,年仅六岁的黎二娘是看不了了。

    这本苏芝带来的《大历平凡录》是人人都经手传阅过,到了黎南珠知道时候已经暑假结束了,年年要回宫上学了。

    小郡王倒没什么不舍得,又不是以后不见了。倒是十二皇子走的时候跟信四交代,“要是那平凡录出第二部 了,记得给我买。”

    一时之间,小郡王不知道该恍恍惚惚哪个。

    是信四宛如十二的侍卫,还是那平凡录就是他出的那本。

    “什么平凡录?”小郡王决定还是后者,装的好奇,想听听反馈。

    十二皇子大惊失色,“你竟然不知道?”

    “不知道。”小郡王很真诚,“你跟我说说。”

    十二皇子这下得意洋洋的滔滔不绝的讲,黎南珠一听李四就知道是他出的那本,再看十二表情,那肯定是很好看了,不过日头大,小郡王不愿送人站岗还要站许久,便打断十二的话,装作惊天发现,说:“诶呀,你说的李四,怎么这么像信四呀。”

    “哪、哪里像了?!”黎南珠怎么知道他看话本子时,偷偷把信四脸代李四呢?十二皇子气虚一瞬间。

    小郡王就说:“你看话不多,身手好、面冷心软、人很酷,你就说信四酷不酷吧?”

    “……哼。”十二皇子撇嘴,“他就是根木头。”

    翻身上马,这次不叨叨了。

    黎南珠也不逗十二皇子,转头跟年年说:“你先回宫上学,乖乖的,阿叔再玩十天半个月就回去备嫁。”

    小皇孙耳朵根也红了,乖乖点了头。

    黎南珠逗完了高兴了,挥挥手送人走。等一行人背影远了,小郡王才返身往回走,问信四,“小说卖的很好?”

    “已经印了第二批了。”信四回。

    黎南珠点点头,说:“十二皇子为什么说你是根木头?”

    信四:……

    “奴才不知。”

    黎南珠:“……”

    到了九月十日时,天气凉爽,小郡王一行人才回京里王府住,孟新兰倒是喜欢别庄,京里王府是大,但皇城内地界贵重,比不得外头敞快,孟新兰在马背上驰骋几十载,习惯每日要跑一跑的,干脆就留了下来,说在住几日,等昭海伯上京了在一同回去。

    孟定眩自然也留下来了。

    黎南珠刚到王府,第二天宫里内务院就来人了,都是总管太监,带着织造司的大嬷嬷,来给小郡王送嫁衣首饰等画册,当然还要量身,好方便裁衣。

    这时候小郡王终于有点要嫁人的感觉。

    恍恍惚惚。

    等量完选花样——这些都不用他操心,大嫂和侄媳妇帮他,在旁大嫂说:“不要嫁衣裙,有没有男子款式的嫁衣?”

    黎南珠在旁点头,对的对的,不穿裙子。

    太监总管就笑说:“有的有的,能遵祖例。”幸好永熠帝时封过男妃,如今有例可循。

    画册换了另一本上,什么材质的料子也带出来了。

    邹氏看的仔细,问南珠喜欢什么款式。黎南珠:……

    “我不懂,大嫂看吧。”

    邹氏点点头,笑的慈爱,“我想着咱们南珠的嫁衣是男子款式,首饰发冠不比女子的能做复杂了,但也不能太素净。”

    织造司大嬷嬷便笑说:“王妃,那可以给嫁衣上钉珠子,选太盐湖的珍珠,个个光润,或是澄水湖的彩珠……”

    “这个好些。”侄媳妇儿说。

    大嫂和侄媳妇对这个特别上头,黎南珠只需要坐在一旁听着是不是点头说好就成。

    吉服有了,竟然不止一套,还有衮服、冕服。

    黎南珠不懂,那时候听得都有些头晕,邹氏看到衮服愣了愣,问:“是不是拿错了。”这规制不该的。

    太监总管笑呵呵说:“圣上吩咐的,说是早早备着,怕到时候手忙脚乱,想着趁着大喜日子一道做了。”

    那就是日子相近。邹氏心想。

    衮服大历只有圣上以及上公可穿,大历朝以前有一等公,没上公,不过还有一位,那就是太子之位了。

    与太子衮服配套,太子妃不得也安排上。

    邹氏早知道几分,这会也不算太惊讶,点了点头,说:“这些规制在,我就不多言,公公看着来就好。”

    “喏,王妃尽管放心,奴才保管做的妥妥的。”

    这一日就忙嫁衣,这还没完,只是初步定了,道道手续都要把关的,邹氏放不下心来,突然想起一事,“日子定了吗?”

    “什么日子?”黎王爷都被问住了。

    邹氏瞪人,“你说呢。”也顾不得骂丈夫,问管家,“去别庄时,宫里送什么东西了?”

    “没有。”黎管家仔细回想,真真没有,“回王妃,宫里没送东西。”

    “诶呦,这、这嫁衣都选样子了,怎么时间还没定。”

    “不急,不急,不行我明日进宫问问。”黎王爷说完,心想晚点嫁才好呢。急什么。

    结果第二日,朝月府送了吉日来,随行而来的还有刘禄宝,刘公公说:“圣上拟了好些吉日,左右拿不住,想请王爷王妃看看,一并选个好日子来。”

    这等体面,也就黎家有了。

    黎王爷打开吉日册一看,怎么全都是今年的日子,咕哝道:“赶着么急,都九月了,难不成十月就办日子,不成不成。”

    邹氏也觉得太赶,南珠嫁衣得好好操办,还有嫁妆。

    “明年的拿来。”黎王爷道。

    朝月府便送上第二册 ,黎王爷拿到手,心想,皇帝跟他耍这个手段,先把第一册给他挑,这么赶着嫁南珠干嘛,第二册,黎王爷一拉到尾,就往最末等月份选。

    旁边从头到尾没说话的小郡王这会开了口,“哥,我明年尾就是老哥儿了!万一孩子都生不了了!快快,近一些。”

    黎王爷:……

    黎南珠心想本来就是假结婚,早早结婚早早帮年年早早了事,别拖来拖去了,要不是因为年年小,加上大嫂一心给他筹备嫁妆,他恨不得年底结婚。

    “五月吧。”小郡王很尊重大哥,眨巴眨巴眼,“哥你选吧。”

    黎南漳:……

    第三十二章 十船嫁妆

    小郡王说了明年五月, 让黎王爷划拉日子,这还怎么划拉?

    黎王爷捧着册子半天无语,小郡王看他哥不说话, 凑过脑袋, 拿指头点,“我看这个就挺好的。”

    “……”黎王爷低头一看, 五月三号, 五月吉日最早的一天,当即是胸口憋了口气,他弟弟还说:“哥,我真大了,到时候你不好抱外甥。”

    黎王爷胸口那口气缓缓吐出来,“三号吧。”

    朝月府的观星君闻声记下, 夸了又夸这个好日子, 黎王爷在这种夸赞中, 最后那点憋闷气也散的干净——总归是要嫁人,日子好就好。

    时日定了, 朝月府的人便回宫交差。

    元和帝听闻日子后, 笑说:“朕还以为南漳要选到明年末去。”

    “黎王爷是这么想的, 但拗不过小郡王主意。”刘禄宝把刚王府发生的那茬捡着好听的说了,主要意思是小郡王想早早生,那圣上快做曾祖了

    元和帝听了果然大乐, 说:“南珠是心直口快,心思单纯, 对延年是一心的好。”

    这桩婚事他没指错, 是天定的良缘。

    进入九月天气凉爽了些, 黎南珠一直在府里‘备嫁’, 他发现这个借口很好用,当然原先小郡王就不怎么念书。进入宫也随意,同往日没什么区别。

    其实也有,自从圣旨赐婚后,京里一些世家风声态度略有些转变,但黎南珠懒得理,善意的那同以往一样相处,面上夸赞实则内涵的,黎南珠没遇上,遇上了也能当场给对方难堪。

    小郡王恶劣纨绔大名响当当,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自然胡大人也谏言了,元和帝当场驳了回去,意思皇家人的事情,你一个朝臣整日惦记鸡毛蒜皮小事,朕是高看了你。

    胡大人被说的当场脱官帽拿头撞柱子。

    “应当没死吧?”黎南珠问。

    黎王爷说:“没。”

    “我就知道。”黎南珠早猜到,“是先脱帽子再自尽,这还得有缓冲,殿上的侍卫又不是吃闲饭的,当然能拦住了。”

    黎王爷却脸黑的跟锅底一样,拉的老长,语气不善道:“胡勤撞完被拦下,群臣就跪地哭,意思圣上听信奸佞谗言,现在还要逼死忠臣,良言逆耳如何如何。”

    “圣上是听不进忠言的昏君,黎家嘛就成了祸乱朝堂的外戚了。”

    黎南漳当时清龙锏就蠢蠢欲动,被黎暮泽给拦了下来。

    有一不能有二,招不能天天用,上次用是出奇制胜,这次要是打了,那就恼羞成怒,被说中了心思,落实了‘残害忠良’,而且圣上难做。

    “倒是臭水沟里都跳出来了。”黎王爷臭着脸,这下也是看出来,圣上想立皇太孙为何艰难重重,“那些人不怕圣上。”

    黎南珠:“但凡是个暴君,你看谁敢哔哔多说句,还不是欺负圣上仁厚,这世道当皇帝仁厚了,也不行。”那他家年年可咋办啊。

    提前操心。

    当官的尤其是做了几十载的老官,爬到那个位置上,人精子似得,都掂量着知道圣上底线在那,慢慢的磨慢慢的挑,圣上又干不出抄家灭族的事。

    至于降职?

    人多犯事且说两句话的事,难不成都给降了?

    黎南漳也憋闷,“要是放在咱们昭州地界,那就拉出去打板子,谁都不给面子。”

    “对!支持!”小郡王举双手给他哥面子。

    朝上胡勤撞柱子这事,最后是圣上安抚给请了太医,让休息几日不用上朝,至于其他人确实没怎么处置。黎王爷从朝上回家,自然是一肚子火,跟着弟弟念叨,弟弟也捧场,两人在屋里吃着爆米花,喝着奶茶,把那些编排他们家的大臣,全都颅内打了板子。

    啪啪啪啪。

    心情这才好了些。

    转头黎南珠回自己院子,就跟俩说书先生说:“快快,加一段加一段,虐李四,那古不懒空口占着大义,颠倒是非黑白,指鹿为马,把李四说成了残害主家的凶手,把李四下大狱,用烙铁烙!”

    周海:“啊?”

    王平:“啊?”

    这也太惨了吧。

    “你俩现在气愤没?现在难受没?”小郡王看两人傻气样,觉得尺度不够,必须义愤填膺才行,就说:“加桥段,快想,怎么让李四占尽了委屈窝囊苦楚,虐到至高境界。”

    周海王平:……

    小郡王真是下死手啊,他俩却下不去手。

    “放心,你们先写了这个,虐的惨一些,马上就迎来第一波爽点,李四真锤古不懒,取对方狗头。”小郡王给两位说书的掉胡萝卜画大饼。

    两人一听,果然高兴。

    “真的吗郡王?”

    “那苗苗的事我也铺垫了?”

    黎南珠大手一挥同意,两人才绞尽脑汁想起来,三人坐在一起嘀嘀咕咕,时不时小郡王指点一二,比如那个酷刑写的细点,这俩说书先生不懂门道,小郡王干脆把十六喊来了,让十六比划下。

    “主子,我上次那包家伙什是吃饭用的。”十六老实道。

    黎南珠嗤之以鼻:“你一张聪明脸,装老实不像。少糊弄我,快点上吧。”

    信十六肯定学了逼供审讯这一套的,只是没派上过用场——他身边没抓到过奸细探子这事,小六估计就是理论知识。

    信四不说,怕是血腥残忍。其实黎南珠也不想听这个,但他身处黎家,他哥那样的位置,曾经打仗,两方都有探子,被抓到了,若是心慈手软想什么人道精神,怎么不去想想自己人的探子怎么被大勃人折磨的。

    黎南珠吃的是大历的饭,做的是大历人,那肯定站在黎家站在大历方的。

    话说回来就是:小郡王不是表面上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白甜。

    十六是乖乖掏了家伙什,开始给两位说书先生比划教学。黎南珠听了会觉得变态就出门吃火锅去了,留下房间里,周海王平时不时惨叫声,不知情的还以为十六动了真格。

    周海王平后来写这段的时候,那是毛骨悚然,字字泣血啊。

    第二部 《平凡录》很快就定完稿子了,这次字数多,足足有七万字,加上画稿,厚厚一本,还卖十两银子。

    小郡王做这个不是为了挣钱。

    刚私印出来热乎的话本,小郡王那就有几本,给幼雪苏芝留的,见了信四叫住人,说:“第二部 出来了,你不给十二送一趟?”

    “不急。”信四说。

    黎南珠:“十二可是巴巴的等着看呢。”

    信四迟疑了下,虽然很快,但黎南珠捕捉到了,贱嗖嗖嘿嘿一笑,说:“咱俩还装什么,给你了,一本够不够?不够再多来两本?”

    他把书拍到了信四怀里。

    “谢主子。”信四拿了书就走了。

    黎南珠在后头嘿嘿嘿的笑,跑这么快去给十二送书啊,不由喊:“你小心点,别被发现了。”宫里到底好不好进?他知道信四身手好,但不知道又多好。

    “不然明个我带你进宫去?正好看年年。”

    没人回应。小郡王撇了撇嘴,哼的一声,回屋睡觉了。

    信四一身黑衣,怀里揣了一本书,趁着夜色翻墙出了王府,一路轻易避过金吾卫巡逻,到了皇宫东银台门。皇宫墙高九米三,等闲人不借助外力是登不上的,只见信四扫了眼墙,起跑了两步,如壁虎一般,紧紧扒着墙壁,向上迅速爬去。

    动作轻盈,半点声响也无,到了城墙上。

    东银台门离宫学最近,往下去是太子东宫,再下去是皇子苑。信四没走宫道,就在城墙上头,他身形鬼魅,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巡逻侍卫,到了皇子苑时才下。

    一路无惊无险摸到了十二皇子住处。此时已经后半夜了。信四翻窗进了寝殿,靠近了床帏,里头熟睡的人呼吸声绵长。

    信四揭开床帏一角,屋子黑漆漆的,但他视线不受影响。

    十二照旧睡得横七竖八,一腿夹着被子,领口里衣带子被蹭开,露出白花花一片的脖颈。信四目光又看了眼,手不留神的就搭了上去。

    等他反应过来,收了手,指腹那种温热细腻的感觉,信四有些不习惯,从怀里抽出书,放在了十二皇子枕头边上,便翻窗出门,轻轻带上了窗户。

    时日尚早,信四并未远路返回,来都来了,便将宫里地形摸熟,信四是暗卫,有自己的习惯。

    前头宫学、东宫、皇子苑,就差后面的佛楼了。信四往后走,从佛楼的小角门翻过去,直接到了真正的后宫——皇帝的妃嫔住处。

    深夜的后宫静悄悄的,尤其是冷宫偏僻地方,时常有些阴暗发生,像是信四就撞见了一个太监和宫女在装夫妻,举止亲密,打情骂俏。信四瞥了眼不大感兴趣。

    还有小太监受欺负睡在屋外,嘴里阴狠狠的诅咒。

    也有塞银子想求办事的。

    不过都是小事情,信四从冷宫穿过太液池,前头是皇后的永乐宫,左边是其他妃嫔的寝殿,右前方是贵妃的长宁宫。

    信四妥善起见,大致摸了底儿,没进宫殿,便抄了近道打算回,从皇后和贵妃两宫过道那儿可直通太子东宫处,不过那边侍卫很多,防守严,这对信四不是问题。

    从后宫出来就到了东宫门口,信四本是要走,却听到窸窸窣窣声,觉得不对,翻身进了被锁的东宫。东宫被尘封有六年之久,院中年久未打理,荒草横生,平日里没人过去——除了皇孙历延年。

    历延年搬出东宫后,后来去过,也想打理东宫庭院,不过被朝臣参了一笔,意思皇孙要摆正自己位置,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不是皇太孙,东宫如何,干你什么事。

    意指历延年另有所图。

    却说此时,荒芜庭院中,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具尸体,慢慢的往后头去,一人说:“快点。”

    “别催,是不是有什么再叫?”

    吓得前头那人一脖子冷汗,低声骂道:“你别浑说。”

    “真的,我听宫里公公说,太子这儿闹鬼。”后头尸体头的都不敢低头,一低头,那张瞪大的眼珠子就看着他,吓得他手软,差点尸体掉下来,被前头大骂你要死啊,快点。

    两人都害怕,一鼓作气抬到后头一间角屋——这是宫里太监住的地方。一人点了蜡烛,让搭把手,两人合力把麻绳拴在死尸的脑袋上,一边嘴里念叨:“小串子,你是个明白人,不是我们害得你,下辈子你投个好胎,别做公公了。”

    “走好了。”

    两人把死尸吊在房梁上。一人说:“哥哥,这样成吗?”

    “成,怎么不成。”另一人望着房梁看了眼,就害怕的赶紧出去,说:“东宫闹鬼这事都是瞎传出去的,原先这个地方就吊死过一个,听说是想害皇孙,后来东宫被封了,那死了的太监宫里有个干亲,过来给偷摸烧纸钱,这才传出有鬼。”

    “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那哥哥含糊说听来的,“你可别乱说,我听说是皇后宫里的人。”

    “呀!”

    “快走快走,别狗嘴里憋不住话。”

    两个小太监摸黑回去,信四尾随后面,见两人进了皇子苑,一路到了九皇子住处,跟九皇子身边太监回了话。

    信四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抬头看天快明了,趁着夜色赶紧出宫,一路出去直奔王府主子住处,翻窗前还敲了下窗,才进去。

    隔着床帏,信四在外头喊:“主子、主子、主子。”

    黎南珠:……

    “大哥!!信四大哥!!!这会才几点你叫魂啊!!”小郡王在床帏里头暴躁。

    信四说:“九皇子打死了个太监。”

    黎南珠轱辘一下坐起来,掀开帘子只露出个脑袋,看信四,“点灯,你去宫里送书发现的?”

    “顺便给我捎杯茶。”

    信四点了蜡烛,给主子倒了热茶,黎南珠拉开床帏喝了茶解渴,他正好嗓子有些干,跃跃欲试问:“怎么回事?”

    “三点左右,两个小太监在东宫抬着一具太监尸体,两人把尸体拴在了角屋,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据说,那处曾经有太监吊死过,害皇孙的太监。”

    “其中有一太监说是皇后宫里出来的太监,给死去的太监偷摸烧纸,才被传有鬼。”

    信四忽略掉送书一事,只说正事。

    黎南珠捋了一趟,才明白过来,他想到大侄子跟他说过,那个雷雨夜,有个小太监故意背后编排太子之子,让年年听见。年年那次吐了血,气急攻心,差点没了命。

    小太监是皇后宫里出来的?

    要是的话,元和帝肯定知道的。

    “我没记错的话,那时候太子才去,圣上把整个东宫下人都筛查了一遍,东宫缺人手,皇后是年年的亲奶奶,从自己宫里调几个人过去照顾孙子是理所当然的事。”

    “小太监编排那些,又吊死自尽,极有可能是皇后也不知情,被人设了连环计,遭人栽赃陷害。事后圣上应该查过的,皇后没那么蠢,再者也没动机。”

    太子死了,皇后缺了个臂膀,但她还有七皇子,即便是想亲儿子做下个太子,但那时候前朝都看好七皇子这位嫡出,不必这么着急的。

    “那俩小太监说的应当是真的,不过可以从皇后那儿下手查,深挖一下,看是谁插得棋子。”

    “太子的死,现在都没彻查干净,前朝不说,后宫肯定有人。”

    黎南珠说完,信四点头,明白。

    “九皇子为什么打死了太监?还搬到东宫伪装成上吊?”小郡王分析完正事,就想着其他了。

    信四说:“没说缘故,只说失手打死的,主子你要是想知道,我再问问。”

    “嗯,你注意点安全。”黎南珠道。

    两人说完话,信四就撤了,黎南珠继续躺下睡回笼觉,只是这次睡不着了,他不知道元和帝查到那儿,查出什么了,但先是清修居士被攀扯,又是皇后,这两人都是年年至亲。

    不知道为何,他又想起梦里的历延年,变成那样子,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平凡录2》大卖,第一批印的一早上就卖空了。又过了几日,信四又是月黑风高夜回来,说:“主子,我查出来了。”

    黎南珠一个精神,只听信四说:“九皇子确实是失手打死了小串子。据说是九皇子背地里骂七皇子无能,自从主子你说七皇子是公公后,七皇子那个真的不行了。”

    “九皇子笑话完,结果没几日七皇子知道找上门,九皇子得了难堪,回想起来他说七皇子不行的时候,旁边伺候的就小串子,于是怀疑小串子通风报信,失手打死了。”

    “然后害怕不想担责任,就伪装成小串子自杀。”

    九皇子生母地位一般,也不是很受宠,一直以来,九皇子都靠当七皇子小弟狗腿子立足,这下撕破了脸,九皇子更害怕被圣上斥责,所以就……

    黎南珠听得头大,以为和太子案有关,没想到是这般。

    也是,不能这么凑巧,信四送一趟书就撞破太子案关键——也不是没用,起码皇后那儿可以再查。

    “所以历泽炎真的萎了?”黎南珠问。

    信四点头,显然知道主子的做派,还偷了太医院给七皇子开的药方,说:“我看过,是治不足的。”

    黎南珠:“……”

    造孽啊。

    “应当能治好吧?要是不行,那七皇子未过门的妻子,这不是我造了孽——”

    “不然我再给搅黄了?”

    信四便说:“主子,没有这位也有下位,皇家总要给七皇子娶妻的。再者中州嫡女能嫁郡王做正妻,与那位嫡女小姐来说,已经是极好的姻缘了。”

    “……”黎南珠实在是良心过不去,就说:“那你给偷偷看看?最好是七皇子对谁都不行,就是对正妻可以,好让正妻有了嫡子,之后再说之后的话。”

    信四:……

    “我尽力。”

    九月末,有两件事。大事是昭海伯的大船停靠了离京最近的海域码头,据说是装了十艘大船的宝物,全是给小郡王做的嫁妆。

    另一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言官御史大夫胡大人外出时,被人套了麻袋打了一顿还丢了石头,从麻袋出来,人是鼻青脸肿,胳膊脱臼,石头上写了三个大字:古不懒。

    胡大人拿着石头看不明白,但动了怒,当天就拖着病体进宫告御状,要圣上给他做主。元和帝看着石头也看不明白。

    “古不懒?!我就知道。”十二皇子看到石头就义愤填膺脱口而出。

    元和帝当即目光看向十二子,“你知道?”

    十二皇子:……顿时蔫头巴脑,这下说不知当然不行了。

    “儿子最近看了本话本,里头有个糊涂官叫古不懒。”

    元和帝把儿子的一二部给抄了,还罚了十二写大字面壁思过去,十二到了自己宫里是长吁短叹,“我书全都没了!第二部 可是信四给我的……”

    他睡醒发现枕边书,一猜就是信四送的,十二当即看了起来,那天白天上宫学都偷摸看,只是看到情难自禁处,还不争气哭了一顿。

    李四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十二皇子眼眶红肿,是碍于面子下午请了假,躲在自己宫里关着门偷偷嗷嗷的哭,李四怎么这么惨,信四啊……

    回想到之前看话本模样,十二皇子脸涨红,还装无事发生,嘀咕说:“父皇看完了的话,能不能给我?”

    “我去要我自己的东西,不能挨骂了吧。”

    《大历平凡录》就这么摆在了圣上案桌上,元和帝花了几天才看完——圣上还有折子要批,没那么空闲。最后是给古——不是,是给胡卿家看过。

    胡勤还不明白,没看过,等看完后人就背过去了。

    他一身直臣的清名!他死谏的名声!全都没了!

    之后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要抓禁书,于是寻常百姓看都没看过、听都没听过的《平凡录》彻底火遍了市井街头。

    “听说是圣上都看过的禁书。”

    “圣上都看了?”

    “还有人看了此书,把胡大人套着麻袋打了一顿。”

    “那胡大人不是敢说敢骂的忠臣吗,怎么还有人打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平凡录》都写了。”

    “话本写的能当真吗?”

    “若不是真的,胡大人干嘛心虚,还闹到圣上跟前,现如今满城风雨要抓人,不就是急了,被点明了,戳中了。”

    “什么胡大人,我看就是古不懒,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欺压真忠臣良将,呸!”

    私印禁书的窝点自然是没被抄出来,反倒那《平凡录》在市井神神秘秘的流传开来,后来还有说书人讲这个,谁家茶馆讲这个,那生意好的不得了。

    胡大人自然气愤,又要同圣上理论。但圣上是出了命的心软仁君,说:“不过是些话本子戏言罢了,难不成朕还要为了这些话本子去喊打喊杀朕的百姓不成?”

    那自然是圣上仁厚明君,唯有胡大人臭了。

    百姓们听了第一部 等第二部,等更新功夫,就说起里头剧情,有人就说:“古不懒对应上了胡勤,那肯定其他人也能对上。”

    古不懒眉毛上的痣和胡大人一个位置,那画像很是相似的。

    “那李家岂不是黎家?”

    “不不,李家全家灭门,还打仗,像是孟家。”

    “也不对,我看像黎家多点,那李四是谁呢?”

    李四是信四。十二皇子心里这般肯定的,就是太惨了,怎么能这么打信四,信四一个哥儿,细皮嫩肉——

    十二皇子不由想到无意中看过信四的那个背,可一点都不皮肉娇嫩,当即是改口:“不管怎么说,信四也是个哥儿,这些人真是可恶,这么对个哥儿。”

    丝毫忘了,先前他‘直男’,是最瞧不上哥儿的。

    现在口口声声要怜惜爱护哥儿,准确来说爱护信四。

    京里胡大人官司时,天通州码头十艘大船卸货,兵士护送,从海上转陆地,那装宝物的车队是见头不见尾,孟家军也去接应,一路畅通无阻也走了大半个月。

    东西太多了。

    十月中,昭海伯抵京,先入宫面圣。不过那一车车东西是自城外向黎王府送,百姓们看了一日都没运送完,到了第二日又是整整一日,这才堪堪送完。

    不由惊叹:“皇孙这是娶了位什么福窝窝。”

    “黎郡王这般的陪嫁,我是开了眼了,真没见过没见过。”

    “皇家嫁公主也比不得……”

    这话说的是扎心了,但事实如此。大历朝公主从未和亲过,一般都是圣上选个样貌品行端正的臣子,将公主嫁过去,公主有俸禄有良田有公主府,出嫁时也风风光光的,从宫门出。

    可如今一对比,说句大不敬的话,黎家还是有钱。

    比圣上都有钱。

    “不过现如今,黎郡王嫁的是皇孙,圣上应当也高兴。”

    “黎家忠心耿耿,黎王爷送弟到京出嫁,又是如此风风光光,那是看重这门亲事,是对圣上对皇家敬重,莫要乱说了。”

    本闲聊的百姓不由想到《平凡录》里的李家,当即是收了声,不敢乱比乱说话,怕黎家真成了李家,那可是着了小人道了。

    时日飞快,进入了冬日。

    正月时,黎郡王的嫁衣做好了。同时还有件大事,拖了又拖的七皇子终于在年前出宫建府,中州长史嫡女也进京备嫁,朝月府拟了日子,由圣上选了,就定在三月三。

    皇后心里不满,还想再拖,元和帝看的分明,就道:“五月三延年迎娶南珠,要是老七安排在后头成亲,朕就问你,老七的婚事,你不嫌丢人就行。”

    有黎郡王出嫁作对比,那七皇子不得被衬的凄凄惨惨戚戚了。

    皇后满心酸楚,炎儿那婚事,还不是圣上故意寒酸至此的,却不敢提。唉。

    第三十三章 皇太孙妃

    今年过年宫里可热闹了。圣上的万寿节正好在正月, 以往元和帝都是勤俭,很少大办,今年不同, 贵妃提了一嘴, 圣上就说好大办,都热闹热闹。

    把万寿节这事交给了贵妃操劳。

    按道理应该是皇后本职的。不过自从两个多月前, 东宫闹了一小宗命案——九皇子那儿的小太监吊死在东宫这事。圣上有些怒气, 责怪皇后监管后宫不利。

    七皇子替母后求情,意思东宫荒废多年,那小太监犯了错自己害怕跑到那儿上吊,干母后何事。

    是真吊死还是有冤案,元和帝在宫中多年,底下那些小伎俩看的分明, 若是以往, 这事糊涂过去, 小惩大诫,可现在人死在太子东宫——

    当即是让刘禄宝去查。

    这事很好查, 死的小太监小串子是九皇子院子的人, 刘禄宝奉了圣意, 不到一天就查的干干净净,有头有尾,一五一十禀告圣上。

    元和帝气得胸闷, 刘禄宝担忧上前,元和帝摆了摆手, 说道:“无事。”

    而后又长久叹气:“活下来成年的一共有五位皇子, 老四性子像朕, 老六面上一套背后又是一套, 主意大着,老七朕原以为面上脾气冲了些,心地不坏,可惜。”

    “如今这九子一比,那老七是不坏。”

    老九莽撞,没脑子,还心思坏,对上不敬兄长,对下打杀太监。

    “传下去,罚半年月银,宫禁三月。”

    元和帝罚了九皇子后没几日,就让内务院宫外选了府址,修葺过后,等来年过完年,九皇子也出宫建府——这时,九皇子连婚配都没有。

    可见元和帝对九子态度敷衍与一般了。

    借了此事,元和帝发话,面上是皇后受了风寒身体不适要将养,将打理后宫事宜分了一半到宁贵妃手里,同时下了令,开了东宫,修葺东宫。

    “东宫都荒废了六年了,如今重新修葺。”淑妃坐在一旁先说道。

    皇后坐在高位,当没听出淑妃话里意思,冷冷说:“圣意如此,那就按圣上吩咐,东宫是荒了许久,快过年了,修一修也好,省的什么鬼祟小人都跑到东宫闹事。”

    “行了,本宫累了,你们退下吧。”

    淑妃祥嫔几人闻声便起身,行礼告退。等人一走,偌大的殿室冷冷清清的,皇后身边姑姑说:“今日请安,宁贵妃和贤妃几人未到。”

    皇后听完更是头痛,也一脸不甚在意了。

    圣上借一个太监死,重新修葺东宫,能为何?东宫封了六年了,现在开,难不成是修好了给炎儿住的吗。

    “娘娘,与其是旁的,皇孙同娘娘可是亲的。”姑姑安慰道。

    皇后知道,若是圣上属意十二皇子,那宁贵妃如今这般风光,她是拼了也该‘闹一闹’的,苏家也会帮她。就是因为是延年,延年是她亲孙儿,也是苏家的亲外孙,老七指望不上,圣上立皇孙,如今水到渠成,苏家是什么都不干,坐着享福就好了。

    外头人看她也是。

    可皇后心里还是不得劲,延年是好孩子,可……总是差点什么。

    “你盯着长宁宫,看看那儿有什么动静。”皇后最终说。

    她就不信,宁清河猜到圣意,真不想做点什么,就甘心让自己儿子给延年当臣子了?

    “本宫得帮延年盯着些,他年纪小不懂……”皇后补了理由,只是这理由也不知道是真怕贵妃动手脚阻拦,还是怕贵妃不阻拦。

    东宫一修葺,前朝就闻到了味,自然明白意思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

    “圣上想立皇太孙多年,替历延年铺路,花了诸多心思,如今黎家协助,孟家在,昭海伯也到了京上,原先还能民间混淆说法,可现在多了个什么平凡录——”

    有人闭眼,“大势所趋,挡不住了。”

    “罢了,历延年瞧着也是耿直仁善之辈,多似圣上,应当不会像永熠帝那般,雷霆手段,连翻打压氏族。”

    觉得就这样吧,不过又想起一事,说:“梧州周家淡了吧,不可再与之来往密切了。”

    “知道了父亲。”儿子说完,又补了句:“当年先太子也不是我们动的手,只是天下看不惯一个哥儿做太子,父亲做的也是为了大历。”

    “别说了,去吧。”

    原先的睿亲王府,现在的伯府。府中一幽静的院子,有一年三十左右的女子,这便是原睿亲王妃,现在的伯夫人。

    “主子得到了消息,意思我们暂且不动了,这府邸已经被元和帝发觉,幸好未怀疑到夫人身上,现如今要立皇太孙,就让立吧,勿轻举妄动。”

    伯夫人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当年做的岂不是功亏一篑,付之东流。”

    “夫人放心,主子有办法,当年太子早早立了又如何,还不是……”

    是了,还不是没命坐上皇位。

    伯夫人听闻,紧皱的眉头松开,面上露出笑意,她一笑,神色温婉动人,是既端庄典雅又带着一股楚楚可怜的柔弱之意。

    也难怪,睿亲王到如今都未怀疑过枕边人。

    或许有,不过夫妻情深,充耳不闻,只做个糊涂人。

    东宫紧着修葺了两个多月,到了万寿节那几日已经七七八八了,暂且停了工,等过完年在动工。前朝后宫算算日子,三月多就能修完,再晾、收拾一月有余,岂不是正好合适大婚用。

    皇孙与黎郡王大婚就在五月三日。

    时日是正正好了。

    那宣圣旨不是过年,就是圣上的万寿节上,今年圣上万寿节大办,邀了群臣百官进宫,众人心里猜的八九不离十,都等着那日。

    黎南珠都不用猜,说:“我进宫找年年玩,刘公公带着内务院的人来了,问我东宫哪里不满意的,可以修。”

    黎王爷听闻:……

    “圣上倒是心细,你日后住的地方现在都收拾了。”黎王爷语气不咋好。

    黎南珠理直气壮说:“哥,你说的,男大当婚,现在我这不是听你的嘛。不过你也放心,要是我在宫里不痛快了,还回府里住。”

    “对。”黎王爷才不说什么皇太孙妃的屁规矩,在他弟弟这儿没有,“你过日子过得痛快就好。”

    “不然哥留京里多陪你几年?”

    黎南珠也不推辞,巴不得哥嫂一家多留些日子。

    年关前,七皇子出宫建府是件大事,因还未成婚,府里是管家匆匆收拾起来的,也没大摆接风席面,就邀了几个哥哥弟弟、皇亲过去吃酒——九皇子并未在受邀中。

    黎南珠知道为何,七皇子还记仇九皇子背后说他不行这事。

    不过九皇子想去也去不了,禁足中。

    听说宴席当日,宫里去了圣旨,封七皇子为慎郡王,单看这个封字就知道圣上苦心了,希望七皇子日后慎独,修身养性。就不知道七皇子听没听的进去。

    “主子,我知道,我瞧见了,慎郡王接旨的时候,脸绿了。”十六在旁跟主子学。

    七皇子摆席黎南珠没去,七皇子未邀,‘不行’这事两人结了梁子。历延年也未去,近几日变天,皇孙略有些咳嗽,黎南珠听闻后进宫去了。

    此时晚上到了家,黎南珠奇怪:“你怎么知道的?七皇子摆酒席,你跟去了?”

    “四哥带我去的。”十六转头就把信四卖了。

    小郡王立马戏精附体,嘿嘿笑说:“是不是十二皇子也去了?”

    信四:“……”

    “是啊,主子怎么知道的?不过也不难猜,七皇子跟九皇子吵了起来,今日去的几位公主驸马,然后就是嘉郡王家,六皇子、十二皇子。”

    十六还是个小屁孩,根本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你四哥和十二皇子说话了吗?”黎南珠套话。

    十六点头,开心说:“说了,刚开始十二皇子看见我还不高兴,后来知道我是四哥弟弟,对我可好了,出手大方,还叫了一整只八宝鸡给我吃。”

    八宝鸡就是鸡肚子里塞了八珍然后荷叶包着,或烤或蒸。

    黎南珠听到也想吃了,先跟擒娇说要吃八宝鸡,“其他的看着来。”擒娇应是下去吩咐。黎南珠就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我把鸡吃完了。”

    小郡王:……

    “谁问的你鸡啊!”

    信四老实脸道:“别的十六在吃鸡没看到。主子想问什么问我吧。”

    “……没意思了老四。”小郡王撇嘴。

    十六一看略有点懂,但又不是很明白,就说:“主子,我吃鸡走之前听到了,十二皇子叫四哥阿四。”

    黎南珠幸亏没喝茶,不然要一口茶喷出来要呛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

    信四面对小郡王的笑话,是面不改色,一如既往的老实沉稳模样,黎南珠笑哈哈的问:“你就不说说?”

    “阿四?”哈哈哈哈。

    信四说:“十二皇子以为我是哥儿,想叫的柔和一些。”

    “有道理但不多,我看啊,人家分明是想跟你近亲些,直喇喇叫你全名,谁都这么叫,阿四就不一样了,反正我不这么叫,十六你这么叫吗?”

    十六听得直搓胳膊,说:“主子这也太肉麻了,我叫四哥肯定打我。”

    “今日还未练武,出吧。”信四现在就想揍十六。

    十六苦哈哈的往出走,咋刚还说慎郡王府里吃席,现在就是他挨揍,四哥变化的太快了。

    黎南珠拿阿四这称呼能笑话信四八百年,第二日进宫了就跟年年说了,“……挺肉麻的。”

    历延年听的心神跑另一方面了,他看着笑嘻嘻的阿叔,想若是他,如何唤阿叔体己称呼。

    “我阿父同父亲相处时,阿父叫父亲圆圆。”

    他父亲大名袁修,但阿父叫的不是父亲的姓,他在纸上写下圆字给阿叔看,唯有阿父这般叫父亲,他听到过,阿父说圆满的圆。

    黎南珠一看,心想先太子同太子妃感情真好。

    “那我岂不是黎黎、南南,珠珠不行,珠珠太肉麻了,还有点傻兮兮的。”小郡王对珠珠很敏感。

    历延年一听,反倒把珠珠记在心中了,在心间叫了一遍,珍而珍重的放了回去。阿叔不愿这般叫,他也不知何时才能这样叫。

    叫了,心里藏着的关的严严实实的感情,阿叔就知晓了。

    “至于你,那我是先见之明,叫了你年年。”小郡王很得意摸摸小孩脑袋。

    历延年坐在书桌前,由着阿叔摸他发顶,带着浅浅笑意。

    终于迎来了万寿节,这日群臣百官进宫祝贺——往日是四品以下没资格,今年圣上大办,连着五品都邀了,可见宫宴盛大。

    黎王爷携带全家,男子穿冕服,女子身穿诰命服,一大早陆陆续续进了宫,女眷命妇自然是先到后宫,按道理是由皇后宫中接待——像是没诰命身份、丈夫品阶不高的,那就一批批先到皇后宫里见过人,由皇后安排到其他嫔妃宫殿坐着喝茶。

    总不能把人都晾在外头,如今天多冷啊。

    宫里也就只有嫔以上才有资格接待外头各家夫人。今年规矩没变,但有一点不一样,众人先到皇后宫里见过礼,一半诰命夫人到了宁贵妃那里。

    以前都是由皇后接待的,宁贵妃宫里就是自己那边宁家女眷多些。今年原先坐皇后宫里的命妇,都跑到长宁宫了。

    于是皇后宫稍显冷清了些。

    “本宫身体不适,今年禀了圣上,让宁妹妹替本宫分劳。”皇后为了颜面,在命妇前找了这么个借口。

    场面话罢了。

    众人都懂,京都黎家和昭州黎家,都留在皇后这儿,皇后面子才没全掉完了,毕竟黎南珠和历延年要成亲,而皇后是历延年的亲奶奶。

    也就是这一刻,皇后才真看明白了几分——她真的要靠孙儿了,以往是想儿子庇护孙儿一些,现在反了过来。

    前朝是圣上接待的,宴席在太极殿前办的,因为天气寒冷,太监早早烘过地面,点了火炉,就是圣上的桌子也移在外面,与百官同乐。

    元和帝就是这般的皇帝。

    迎着寒风吃着热乎饭菜,欣赏着歌舞表演,到了傍晚时,前朝放了烟花,百官跪地三呼万岁,等一切平息,元和帝抬了抬手,让平身。

    “朕今日有事要宣。”

    百官立在太极殿前,心中明了,这一日来了。

    刘禄宝取了圣旨,徐徐展开,只听:“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太子离朕已去,朕夜不能寐,忧心大历百年基业……先太子之子历延年,朕之皇孙,秉性纯直,自小聪慧……今封皇太孙,昭告天下……”

    只听闻风声,呼呼而过。

    历延年跪地接旨。

    百官矗立不动,只见南昭王率先站出,黎王爷声如洪钟,掀起衣袍,单膝跪地行礼,“臣黎南漳见过太孙,愿大历山河日月同辉。”

    之后户部尚书黎大人、护国大将军孟新兰、昭海伯王铿纷纷皆是响应,跪地行礼,百官无人在起争执,同行礼。

    至此,大历有了皇太孙历延年。

    彼时元和二十七年末。元和二十八年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元宵节刚一过,东宫又开始修葺起来,不过外头屋顶梁柱该修的修,该补的补,早焕然一新,现在做的是内部。

    皇太孙立后,东宫布置如何,内务院能光明正大往黎王府跑,问过准皇太孙妃黎郡王主意,看下小郡王的起居习惯,黎南珠也没客气,他以后要在东宫起码住好几年,总不能样样勉强凑合吧。

    不是小郡王的风格。

    “这是太孙商议政事的前殿,这是太孙住的正殿院子,后头正殿是本郡王的,那这是哪里?”小郡王指着后头一处两个小院子问。

    这么挤,还能在匀两个小院子出来。

    内务院顿时额头冒汗,不知道郡王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知道,便小心翼翼解释:“郡王,这两处是良娣、承徽住的。”

    “哦~~”小郡王恍然大悟。这应该是太子的侍妾住的地方了。

    内务院太监点头赔笑,看来小郡王深明大义,并未向外头传言那般骄纵纨绔——

    “那能把院子推了,全给本郡王修成花园吗?”黎南珠问。

    内务院:!!!

    “推、推了?”

    “对啊。本郡王嫁给历延年,难不成历延年还想纳妾不成?”黎南珠很入戏的,“反正有本郡王在的一天,这俩院子保准是荒着!”

    “算了我同你说不明白,我进宫一趟。”

    小郡王立即让下人备马,说风就是雨进宫,宛如回自己家一般。

    自从历延年被封皇太孙后,是更勤奋好学,原先的少傅如今也换成了太师,亲自教导。小郡王对太孙如此上进好学很支持,反正他有自己乐子玩,也不无聊。

    今日进宫,也没直逼宫学中,去了长鹤宫偏殿。

    中午休息时,历延年疾步回长鹤宫,见阿叔果真在,当即脸上笑容轻松了,说:“阿叔。”

    “怎么急急忙忙的。”黎南珠问了声,让大嬷嬷上饭吧。这个点,显然是一中午放学就往长鹤宫来了。

    历延年喝了口热茶,平息了下,说:“我接到音信就赶回来了。”他怕阿叔无聊,久等他不到,要出宫。

    没一会饭上来了,黎南珠意思小孩边吃边说。

    历延年便应是,拿着筷子吃菜,今日的菜都格外的好吃——

    “我早上听内务院说,东宫后院还有什么良娣、承徽院子,就是你的小妾,我同他说全推了院子给我盖花园。”

    历延年咳咳咳被呛住了,急了道:“什么侍妾?”

    “……”黎南珠一见笑了,说:“我都不知道咱俩谁纳妾,你着急怕什么?喝口茶吧。今日提起来,我才想到这事咱俩还没谈过,所以进来一趟。”

    历延年放了筷子,郑重道:“延年绝不会纳妾。”

    “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鼓励你纳妾。”黎南珠按自己想法来说:“我同你成亲,是想帮你,虽是假结婚,但要是你后院有些侍妾,搞得我很没面子不说,也有点和我观念不合。”

    “阿叔不是想操控你感□□,你现如今才十六,当然马上就十七了,其实年龄也还小不急着谈恋爱,先专注学业,你学业那么忙,身体又弱,这种事情最好晚一些。”

    “能不有侍妾就不有最好。”

    不然东宫就跟家一样,黎南珠这个假太孙妃,难不成真要和几个妹子一起住在后宅吗?他老觉得怪怪的。

    历延年问:“阿叔的观念是什么?”

    “哈?”黎南珠没想到小孩先问这个,就随口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吧。”一夫一妻制的,多个人犯法,骨子里他也不接受。

    历延年念了一遍一生一世,而后浅浅笑了下,说:“延年同阿叔一般,此生只有一人。那院子,延年会同皇爷爷说,推了吧,正好地方大一些。”

    “其实父亲在时,两个院子就荒废着,放了些杂物。阿父也想推到,是父亲说留着吧,别浪费了,以后或许有用。”

    黎南珠听得出来,袁修说以后有用不是给太子用,而是给他俩儿子也就是历延年有用,此时便说:“以后也没用处。”

    等年年坐上皇帝,他这个假太孙妃才能遛,在此之前,侍妾的院子当然是废弃空着。

    袁修是小门户出身,勤俭节约,觉得推了院子以后再盖花费银钱,但黎南珠不是这等想法,他住个几年,当然是自己快乐为重了。

    不过他又想了一件事。

    梦里历延年手持宝剑,登基坐上龙椅时看着还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模样,但如今不一样,有他加入了,一切都顺顺当当。元和帝看着身体健朗,起码能活个十多年——

    那他岂不是要做十多年的假太孙妃?

    年年也要打十多年的光棍?

    黎南珠犹豫了一秒推不推,最后选择权交给小孩,很认真问:“年年,你跟阿叔说实话,要是十年如一日的打光棍没半点性生活你成吗?”

    “性——?”历延年不明白,双眼充满了茫然。

    黎南珠翻译大白话:“就是再保持处子之身十多年。”

    眼神清纯中带点愚蠢的小皇孙,顿时脸涨红,眼神都慌乱了几分,带着窘迫和羞涩,都不敢看对面的南珠阿叔。

    黎南珠见状,感叹:真是纯情呀。

    看来是可以的。很不错。

    “难怪我看你投缘,跟我能吃一个锅里的,你阿叔我保持了这么多年,未来还能继续,单身其实挺好玩的,要是有了欲望,阿叔就带你踢球、打马球,玩别的……”

    多积极健康啊。

    最后东宫侍妾的院子是推了。历延年亲自跟元和帝说的,元和帝便下了令,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朝中百官听闻后,又哔哔了一回,意思黎南珠妒心重,容不下人,不配太孙妃之位,元和帝还未说话,黎暮泽先应对回去了。

    举例倒是很好说,先太子同太子妃,琴瑟和鸣,就未纳妾。

    再说先帝后宫就苏皇后一人,也未耽误大历基业——

    百官谁敢说耽误了,这不就是骂元和帝昏君没挑起大历担子么。

    这个方向行不通,就说推倒院子以后再建的话太过浪费奢靡了,黎王爷有话要讲了,我家弟弟想要个花园,那院子推了建、建了推,钱全从我兜里走,本王疼爱弟弟,又不花你们的钱,还有什么屁放!

    说不过的言官憋得脖子都红了,粗俗!

    哦对了,胡大人被套麻袋打完后,就病倒了,如今言官御史换了人坐,这位显然不如胡大人火力猛,对着黎家那是表面尽责谏一谏,实则害怕黎王爷摸胸口——从怀里掏出清龙锏揍人。

    东宫良娣承徽院子推了盖花园这事就流传到了民间,百姓其实不爱听政事——说这个容易被抓,就喜欢听宫里不算秘闻的秘闻,闲聊热闹嘛。

    这事自然是说黎郡王本事大,果然是强势,压得太孙都得矮一头来,男人都好面子,压得时日久了,啧啧啧,你瞧着吧,以后有太孙妃苦头吃。

    就有人嗤笑说:“莫要忘了,黎家祖上可是赘婿,那是怕夫人老传统了,也没见首辅大人给夫人苦头吃。”

    最近《平凡录》大热,黎、孟两家大家猜的多,是把两家的事又翻出来说了一遍,对黎家祖上事迹可熟悉了。

    “这倒是,咱们这位太孙由着黎家辅佐,百姓之福。”

    当年黎家祖上首辅辅佐皇帝,那之后几代都是兴旺的时候。

    百姓日子可好过了。

    路无拾遗,海晏河清。

    第三十四章 吃自己席

    三月三, 上巳节,也是七皇子大婚的节日。

    中州在中原地区,玉米稻香富饶之地, 中州长史的嫡女, 在当地怎么说也算是门户高的贵女,其父正五品, 在当地是一女百家求。

    不过郭长史心有大志, 等闲瞧不上,汲汲营营抱着千万分之一的希望,想女儿进宫入选,于是托关系送了小像八字册子。

    去年圣上大选,择了几位贵女,不过不是充纳后宫, 而是指给了宗室尚未婚配的皇家子弟。

    圣人年迈, 对选秀人入宫已经冷淡了些。郭长史得知后是长吁短叹, 恨自己生不逢时,没能早早几年送女儿入宫——可那时候他的嫡女才是稚童。

    年龄不可的。

    可叹可叹。

    没音信后, 郭父便想其他人了, 最好是他上峰, 还有未娶妻的儿子,万万没想到圣上竟给嫡女与七皇子赐了婚。郭长史全家听到圣旨后,皆是不可置信, 怔愣住了,而后领旨谢恩。

    “四娘有出息了, 有出息了。”郭长史抚掌大笑。

    七皇子可是中宫所出, 若是得了大造化, 那他岂不是国丈了?!

    郭府上下是热热闹闹了大半个月, 给下人赏钱的,给外头百姓发喜饼的,郭夫人更是去城外烧香还愿,回来时抱着女儿哭,说女儿好日子来了。

    “你嫁给了七皇子,还是正妻,天大的造化福气,阿娘这些年的气是终于能一吐为快了。”

    郭大人好色,娶正妻前府里就有两房小妾,还生了长子长女。郭夫人进府后,上有公婆掣肘,后院又有小妾斗法,日子过得艰难。

    “幸好我先生了你大哥,不然这府邸没我们娘俩立足之地,如今好了,那些莺莺燕燕的猖狂不起来了,我女儿是皇子妃了。”郭夫人喜极而泣,女儿替她挣了脸面,扬眉吐气了。

    年十六的郭四娘被母亲抱在怀里,仔细看双眼无措还带着害怕惊慌,自从圣旨下后,全家都乐呵,母亲腰板子因她直了,亲生大哥也对她说,以后有了依仗,祖母祖父对她也关心呵护,送了许多贵重的。

    可唯独郭四娘惶恐不安十分害怕。

    她先前知道父亲想送她入宫,不过郭四娘那时不怕,因为她知道自己家世低,在中州能被赞一句好颜色,但放在京中怕是不入流的,大概是不会被选中的。

    事实果然如她所猜,未被选中。郭四娘松了口气,她不求高门大户,只想选个门户相当,或是哪怕低一些的,家中人口简单,不像她娘这般,日子难过,跟熬油一般,同姨娘们争斗不休。

    可没成想,父亲要借她攀扯上峰,也庆幸父亲爱面子,定不会让她做妾,只是上峰家中儿子。郭四娘那时也想,也还好,虽是家中复杂了些,但若是庶子也没关系,谨小慎微一些,过自己小日子就行。

    可晴天霹雳,竟被指了七皇子。

    府中人人高兴,唯有郭四娘惶恐难安,她无德无才无家世样貌,皇后娘娘为何选她?还是圣上亲赐,若是帝后不合,意见相左,赌气下的决定……

    侧妃还好,却是正妻,之后皇后替七皇子纳侧妃,前头有个她在,侧妃出身不好高过她,七皇子和皇后怎么肯?

    若是硬是高过了她,她一个五品之女,府中下人如何信服她?

    未来日子,比她娘在府中日子还要难熬,且还没有希望。每每想到这儿,郭四娘都害怕,她娘说生个孩子立住脚,最好一举得男最好。

    郭四娘听了把苦咽回肚子,只怕七皇子嫌弃她,不会碰她的……这辈子她就是个万人嫌,识趣些在府邸偏安一隅,安安静静做个姑子,老来孤苦无依罢了。

    郭大人替女备嫁,十里红妆,压得实实。

    却没想年前七皇子封了郡王,郭家乐坏了,郭大人便觉得这嫁妆有些轻不够看,还想再补一些,府里却有些紧巴,两位老人掏了体己东西,又凑的满满当当。

    应当是够看了。郭夫人满面红光,近半年多日子好过,府里上下都尊着她这个主母,就是婆婆对她说话也温声细语笑脸多。

    四娘的嫁妆那更是府里前头几个姊妹最多的,打的那几个平日里猖狂的小妾也熄了气焰。

    年刚过完,内务府的太监同织造司的嬷嬷便到了郭府。郭家成辈子人哪里见过皇家宫里人,那太监嬷嬷,在郭家人眼底也不敢小瞧,仔细接待,问了来意。

    原来是给四娘做嫁衣的。

    “我们做了呀。”郭夫人道。那嫁衣是她找中州城最好的裁缝绣娘做的。

    内务院太监笑说:“贵府小姐是未来的郡王妃,是皇家人,等闲规制的嫁衣是不成的,须得织造司的嬷嬷来做。”

    原来这等关系。

    郭府人漏了怯,却更是高兴,一下子就体会到了云泥之别,四娘真的飞到枝头做了凤凰。

    嬷嬷太监被皇后敲打过,皇后再瞧不上这个儿媳,可嫁到老七,那就是老七妻子,不能失了脸面。因此嬷嬷太监很尽心,不过赶制嫁衣时,郭府夫人老太太有时候闲聊,最初是问慎郡王,嬷嬷太监只夸好,不敢说别的私事。

    之后便问起京里了,风俗啊吃食啊。

    郭府塞了银子,各种打点,嬷嬷太监就多说两嘴。

    郭家以为自己女儿飞上青天,皇家看重,是特殊,没成想在嬷嬷嘴里,倒是另一桩大事——

    “太孙殿下和太孙妃殿下五月三要成亲,去年赐的婚,那嫁衣,整个织造司最顶尖的绣娘,百人人手不停,便做了三个月,而后那首饰,发冠,昭海伯从外头带回来的,稀世珍宝同不要钱一般……”

    这等排场,郭家哪里见过听过。

    “黎郡王说不喜东宫后院,便推了,如今正盖花园,郡王要了树,不喜假山流水,做了小湖,还有湖上盖了屋子赏景,说冬日暂且赏雪景。”

    在宫里就这般大动干戈吗。

    “圣上疼爱郡王,太孙殿下对郡王敬重有加,黎王爷更是替郡王撑腰,什么宝物都放弟弟跟前的,朝中有人提过,不过黎郡王不当回事,之后全随着郡王心意做了。”

    郭家人咋舌,他们接待嬷嬷太监都是奉坐上宾,想都不敢想嬷嬷口中黎郡王的做派。

    嬷嬷其实有心点一下郭府人,末了道:“还是要娘家人立起来,出嫁的女儿家才能好过些。”若一味光索取,尤其是门户低的高嫁,只会被轻视看不起的。

    不知郭府人听进去没。

    郭四娘听进去了,可她无能为力无用,亲生哥哥被养的无能怯弱,庶出哥哥如今巴结讨好她,只想靠她某个差事飞黄腾达,爹官小位卑,也不会在意她的,阖府上下,没人会真为她着想。

    过去日子惊慌难安,没想到是嬷嬷看透几分,出言帮她。郭四娘想谢谢嬷嬷,独自去了嬷嬷院子,便听两位嬷嬷在房间闲聊。

    “可怜啊,这府上,全是吸血的。”

    “听说慎郡王先纳了侍妾入府,马上就大婚了,这不是明晃晃打郭家小姐的脸吗。”

    “慎郡王本来志气高。话说回来,若是郭小姐得有一子半女傍身,日后日子也会好过些,就怕那些传闻是真的。”

    “要是真的,那些侍妾也不会有孕,郭小姐起码留了脸面在。”

    可郭小姐也没得有子啊。

    两嬷嬷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唏嘘了。

    “谁能想到,好好地七皇子竟是个天阉……”

    门外郭四娘脸色惨白回了自己院子,一时间心如死灰,心里抱着那万分之一丁点的希望都没了——她想着郡王不嫌弃她不碰她,若是她安分守己听话几年,或许能给她一个孩子。

    可现在全没了。

    她不敢寻死,怕给家门招了祸,也不敢透露风声,只能咽着苦果。她就知道,若是好事,怎会轮到她一个五品之女。

    三月三那日,郭四娘早两日到了京城,从皇家别院出嫁。满城百姓瞧热闹的,送嫁的是郭四娘的嫡亲哥哥郭三郎,同着郭家舅舅,两人从中州带队伍出发时还好,趾高气昂的,到了京城皇家别院,一看阵仗就歇了菜,弱了吧唧。

    到了当日,七皇子来接新娘,郭家一行人都不敢阻拦——中州有闹新郎官的习俗,这俩谁敢闹,腰杆先矮了一截,还要跪地行礼,七皇子就受着,看着不是按亲戚论,而是身份等级论。

    这可是给新娘子没脸,半点都不尊重。

    凑热闹的迎亲的人一看,静悄悄的气氛有些冷。

    只听有人道:“老七啊老七,你娶媳妇儿装什么大头!”

    跪地上的郭三郎心里骇然,这开口的是谁,竟然敢这般无状,叫慎郡王‘老七’,难不成是皇家别的长辈在?

    “黎南珠,关你什么事!”刚装的一手的慎郡王瞬间破了功,咬牙切齿道。

    小郡王落马下来,一身大红富贵锦衣,说:“来看你结婚啊,这么大的喜事,圣上说我爱瞧热闹,让我给你热热场子,我多好,不计前嫌,你该高兴才对。”

    “对了年年也到了。”黎南珠往后看,小孩骑马太慢了。

    太孙殿下到,这下凑热闹的宾客皆纷纷行礼。历延年忙道:“今日七叔大婚,不必跪拜行如此大礼。”

    众人就作揖礼。

    相比刚七皇子闹的脸冷,让妻舅家给他跪礼,如此对比,显得慎郡王小心眼,不大度。

    有了黎郡王起哄,那门口宾客自然玩了起来。黎南珠给慎郡王出了难题,折腾了一会,总算是热热闹闹起来。

    前头如何热闹,后院有人通传。

    郭四娘先听慎郡王到,再看下人脸色不对,问了贴身丫鬟才知道哥哥舅舅全给跪下来了,门口慎郡王像是要拿人问案似得,顿时脸色血色殆尽。

    没片刻,郭府下人又高兴说:“小姐,外头热闹起来了,有人拦着闹慎郡王,可热闹了。”

    闹新郎那是给新娘脸面,是说千辛万苦求娶的新娘,那是尊重。

    郭四娘不信哥哥舅舅会拦,下人说:“是黎郡王带着太孙殿下来的,门口如今可热闹了,黎郡王还敬了舅爷和三少爷酒。”

    “黎南珠黎郡王吗?”郭四娘备嫁时,听嬷嬷说过许多次,心神羡慕已久,没成想今日这般人好,无意中帮了她大忙。

    “是啊,奴婢远远瞧了眼,真好看。”

    伺候的嬷嬷瞧不下去,委婉的提醒了句,慎郡王同黎郡王有过过节。郭四娘当即明白过来,谢了嬷嬷好意,可还是对黎郡王心生好感,她这一辈子已经无望,大喜的日子,黎郡王敬哥哥舅舅一杯酒,俨然是替她圆了面子,像是在撑腰……

    她不敢如此大胆想,但确实像这般,像是帮她。

    前院热热闹闹,慎郡王一行人到了正院门口,开始迎亲。黎南珠拉着年年并未再进,在门口上了马,刚喝了两杯酒,人有点精神活跃。

    历延年上了马,同阿叔并驾,说:“阿叔今日是给新娘做面子来了,阿叔认识新娘吗?”

    “见都没见过。”黎南珠拉着马绳贴过去,人也凑到年年那儿,小声说:“我和你七叔之前闹了过节你知道吧?”

    历延年背脊都挺得笔直,大气不敢喘,阿叔说话呼吸声就扑在他的侧脸脖颈,让他紧张,面上镇定嗯了声,脑子已经热了起来。

    “我乱讲的,你七叔行不行我哪里知道,最初就是想给他个小教训,哪里知道吓得人真给不行了。”黎南珠念叨两声:“怪罪怪罪。”

    “他不举,娶了郭小姐这是祸害人郭小姐当寡妇,我心里对不住郭小姐,今日给做做脸面还行,不过也不能过多了,要是多了,你七叔那小肚鸡肠样子,回头要把帐算到郭小姐头上。”

    黎南珠叹气,时下女子婚姻上,大多是身不由己,尤其是高门大户,那得有子女傍身,不然下场很惨的。

    “我听说,无性婚姻真的惨。”

    小皇孙便把阿叔喃喃最后一句记在心中,原来阿叔是这般想的,阿叔也是想要夫妻鱼水之欢的,只是……

    不爱他。

    不是那般的男男情爱。

    小皇孙也哀愁,嗯了声。黎南珠瞧小孩真替郭小姐难受模样,不由心想,小孩真是善良,便安慰说:“你放心放心,我跟信四交代了,让信四偷摸给看看,应当是能成的……”

    黎南珠没提他那无理要求——七皇子只对郭小姐才能行,其他人不行这事。那时候小郡王也没想到信四本领这么大,还真能做到。

    没一会新娘子迎了出来,先乘的马车,到了京城门口早早有轿子等候,八抬大轿,吹吹打打,一路热热闹闹,百姓们围观瞧热闹。

    “慎郡王迎娶郡王妃啊。”

    “听说郡王妃只是五品官之女,真是命好。”

    “诶呀发喜饼了发喜饼了。”

    坐在轿中的郭四娘并未觉得自己命好,还是一脸愁容,等到了皇宫门口,她早早听嬷嬷说了规矩,要拜见圣上与皇后娘娘,这下不敢表现出愁容,只有紧张,幸好有盖头遮面。

    慎郡王在宫里不敢摆架子,与郡王妃拜了天地父皇母后。

    元和帝面上带着笑,勉励了几句儿子,意思成亲后就大了,要爱重郡王妃,和和气气,莫要毛躁,朕才放心交给你差事。

    慎郡王一听差事,笑意也真了些。

    之后就是出宫到慎郡王府,慎郡王招待亲朋宾客,郡王妃坐在新房之中。黎南珠拉着年年凑热闹,走之前,圣上还打趣了句:“不急南珠,再过两月就到你和延年了。”

    小郡王非等闲之辈,半点害臊都无,笑嘻嘻说:“对啊,我巴不得快点到来,这不拉着年年学习去。”

    黎王爷脸都黑了,元和帝大笑,很是畅快。

    慎郡王府地理位置其实很不错,毕竟背后有皇后有苏家,虽是大宝无望,可太孙是慎郡王的亲侄儿,底下人都不敢慢待。

    今日宾客众多,皇亲国戚不断,还有朝中大臣。管家唱礼是没间断,口干舌燥的。几位公主也是去了后院瞧热闹——其实也有想看笑话的。

    毕竟和七皇子不是一母所出。

    有绕着笑话的,也有出口帮两句的,京中贵妇人们打机锋,说话都绕着弯来,明着夸你,不能仔细想。郭四娘应付不来,垂头坐在床上,紧紧捏着手里衣袖。

    “……三姐这话就说早了,五月不是还有一场,到时候有你瞧热闹的时候。”

    三公主刚夸郭家陪嫁众多,夸的口若悬河,还说艳羡,可在场的贵妇人们皆捂嘴笑,若是低门小户说着话还信,三公主出嫁,能瞧得上郭家女这些?

    众人皆看戏,慎郡王不满轻视妻子,谁能瞧不出?加上郭家女身份低,却成了郡王妃,有些人心里也酸的紧,此时不说道两句,还等什么时候?

    “我瞧七妹也累了,不如先歇着,咱们外头饮茶聊。”六皇子妃开口帮道。

    贵妇人给六皇子妃脸面,可公主不怕,脚步都未挪动,还是有人说:“黎郡王往后头来了。”

    众人怔了下,说:“小郡王怎么来了?”、“你糊涂了,小郡王是哥儿,怕什么。”、“虽是这般说,可小郡王玉树兰芝风流倜傥的……”

    黎南珠还未进门就听有人夸他,当即是高兴说:“谁夸我呢?有眼光。”他进了外间屋,里面的人哗啦啦早出来了,全是妇人,向他见礼。

    小郡王摆摆手,“我来找大侄女的,看来没在。”

    刚夸小郡王的妇人便笑说:“郡王今日衣着很是漂亮。”

    “圣上亲自赐的婚,那我肯定要好好打扮打扮了。”黎郡王说道。

    郭家女身世再末,那也是圣上赐婚,京中贵妇们有几个有这样长脸的,而且人家婆婆是皇后,丈夫是郡王,别一时上了头,欺负人家现在盖着盖头分不清谁跟谁,说点下面子的话。

    黎南珠乐呵呵的,见幼雪没在,还叫众人别忘了去吃席,一副闲散纨绔没心没肺模样,“听说慎郡王下了本钱了,席面可好了,我先去尝尝。”

    便潇潇洒洒离开了。

    原先有人心想黎郡王刚说那句话是想点什么,可看着又不像,最后便想是自己多心了,黎郡王同郭家女也不认识,再说黎郡王性子就是这般,对待女子妇人们还有几分好脾性,可惹恼了谁都不给面子。

    于是话题就跑到了黎郡王身上。

    里屋的郭四娘松了口气,她真觉得黎郡王处处帮她,在她几次难堪时,给她做颜面……

    热闹一天过去,黎南珠是没想着闹洞房,吃了席就拉着年年撤了,坐在马背上懊恼:“刚夸了海口,说他家席面好吃,我觉得一般。”

    贵倒是贵,味道普通,就是寻常厨子味。

    黎南珠说:“咱俩结婚的席面味一定要好。”他要炫自己的席面。

    小皇孙一听这个就脸红,心底冒着兴奋期待来,面上还老气横秋装老成稳重,言好。

    七皇子娶妻这就办完了。

    过了大概有大半个月,快到四月底了,信四有一天深夜翻到小郡王床边,隔着床帏喊主子。黎南珠睡着拉被子盖头上,含糊一个说字。

    “主子,慎郡王与郡王妃今日同房了。”信四也不想看,但主子下了命令,他就去办。

    黎南珠还迷迷糊糊,脑子没反应过来,“什么啊……”

    信四又重复了遍。

    黎南珠已经脑袋清明,睁开眼睛,信四听里头动静,就去拿烛台了,果真听主子说:“快快点灯,怎么回事?”

    信四点了灯。

    “还有点心,我饿了,就在门口那个桌子食盒里。”信四拿点心。

    “你怎么知道的?”

    “主子你交代的。”信四赶紧补充:“慎郡王同郡王妃倒在床上我就走了。”

    黎南珠啃着点心,含糊说:“我知道,你打小就跟我一样,是个无情无爱的绝顶高手,你高手,我绝顶聪明。”

    漂亮小姑娘向信四示好,信四那都是看都不看的。

    信四道:“慎郡王同郡王妃成亲后,一直未洞房,留宿在其他侍妾院子,只是不行。”

    黎南珠有些噎了,摆手让信四快进。

    “一直到今日,朝后圣上问过,让慎郡王带郡王妃回宫去皇后宫里坐坐,慎郡王回来后就去了郡王妃院子。”

    “然后就同房了。”

    黎南珠听得对信四不明觉厉,十分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给七皇子下那什么药吗?”

    “七皇子一直看太医,我不好下手,再说主子你说了,只要七皇子对郡王妃行——所以我看了太医开给七皇子滋补药方后,在郡王妃那儿下了功夫。”

    “郡王妃引得香,喝的茶,种的花草,皆是有点适宜,对七皇子身体并无大碍,不过慢则半年,快则三个月,七皇子就好了。”

    信四比划了个手势,问:“到时候要不要我再给弄萎?”

    黎南珠:……

    赶紧咽了口里糕点,说不必,“顺其自然吧,要是这半年内,郭小姐能有孕能站住脚最好。”

    过日子这事,只能靠自己,外人帮不了长久的。

    信四记下主子说半年,想着那功效慢慢来吧,拖到半年后。

    小郡王吃完了点心,刷了牙,心想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因果,于是肚子里有了食物,很快又睡了过去。

    婚期日子一日近过一日,说实话黎南珠最近也有点紧张?他说不来,反正晚上睡觉不踏实,心也咚咚咚的跳,白日里王府上下都在装点布置,人人都喜笑颜开的替他忙前忙后。

    年年大半个月前就送了菜单,御厨也到了黎王府,拟了一遍菜单先给小郡王做,小郡王不喜欢那就打下去再做,或是要吃麻的辣的,口味都由着小郡王来。

    黎南珠那时候还挺高兴,也没紧张。

    到了四月底,是肉眼可见的有点无所事事的‘紧张感’了,黎南珠夜里会笑话自己,两辈子加起来多少岁了,又是假结婚,紧张个什么劲儿?

    但咋说呢,他活了两辈子,那还是头一次结婚。

    谁能不紧张!

    今天夜里听了点八卦,转移注意力,小郡王这才没心没肺睡去了。他睡前想,他还跟信四说郭小姐如何立起来过日子,其实用到他身上也是一样。

    他起码家底厚,不必提前贷款太孙妃的焦虑,有事解决就好了。

    五月头一日,黎王府就摆开酒了,热闹热闹,门口早上就发喜饼,寻常百姓只要过来都能有,到了第二日更是热闹。

    “还有发喜钱的。”

    “钱都发?”

    一人掏出三个铜板,给大伙看,“我拿到手的,不多是不多,不过见人就发,还有喜饼也好吃,里头混着枣泥馅,糖也舍得放,甜蜜蜜的,就同那太孙妃和太孙一般。”

    “没人拦吗?那可是内城。”

    “拦什么?黎王府大喜,胆子大的百姓都能去凑热闹,王府咱们进是进不去,可门外喜饼喜钱那是不断,进出府的贵人们,也不会拿咱们说事。”

    毕竟在黎王府门前,又是黎郡王大喜,主人家这般摆了,客人还能说点什么讨嫌的不成?

    “就摆在王府大门前吗?没摆后门侧门?”

    “就大门敞开,往旁边来了些,不好挡道。”

    百姓们听得惊奇,官老爷们都瞧不上平头老百姓,往日结亲恨不得走道封着,不跟老百姓走一条道,唯恐沾了穷酸晦气,可黎王府是又阔绰,又亲近他们。

    把他们当个人瞧,是真欢迎他们去沾小郡王喜气,并非做做样子。

    于是听闻的,几人壮着胆子真往内城走去,想瞧瞧热闹见见世面,可到了内城边缘就有些怯,腰板也缩了,走在太平正街边边上,唯恐冲撞了贵人。

    “你们要去黎王府吗?往那边去,瞧见们,车马最多的就是了。”

    有车夫给他们指路,百姓们道了谢,车夫笑呵呵说不谢,“说起来也是我们家喜事……”

    认字的一瞧,这车上挂着灯笼黎府。

    是京都黎家。

    一行人见了黎家下人同他们热乎说话,那股退堂鼓就不见了,往前头去,黎王府大门正冲着太平正街——正二品官员以上的宅子大门才能开向太平正街。

    黎王府大门气派高大,门口铺着红毯,扎着红绸子,往来马车排成了长长的队伍,正门前两丈外就有摊子,垒的像小山一样的喜饼,还有包着的喜钱,一个袋子里三个铜板。

    凡是路过说吉利话的都给发。

    黎府下人笑呵呵说谢谢,一边给他们发饼发喜钱。

    一行人顺顺当当领了东西,没想到是这般顺,也没什么瞧不起刁难他们的——自然也没人胆子肥再去拿一份,而是想着明日多带家里人过来凑热闹。

    第二日下午时那黎府门前可热闹了,来往百姓皆是面上笑颜,揣着喜饼拿着喜钱,这饼可好吃了,甜蜜枣香。

    第三日喜饼摊子多了,门口贵人也多了,百姓不敢上前走近了瞧热闹,规规矩矩站在喜饼那边位置,扯着脖子瞧,哪家大人、哪家公主驸马、哪家宗室伯爷,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贵人。

    王府内。

    黎王爷一夜没睡,这会天不亮起来也不敢同妻子说他夜里拉着弟弟喝酒了,只心虚问南珠那儿有动静了没。

    “郡王还在睡。”

    邹氏奇怪,怎么还在睡?但却想,南珠这几日心神不定的,看着外头天色没亮,吩咐说:“还不急,别打扰他,再让他睡半个时辰再叫。”

    黎暮珂秦静带着孩子收拾妥了,都来正院,秦静帮婆母操持后院,黎暮珂前头再盯一盯。

    “阿娘,二爷爷呢?二爷爷今个要做新夫郎了。”小二娘可期待想看二爷爷的新衣裳,听阿娘说可好看了。

    秦氏看婆母。邹氏:……

    “不早了,叫起来吧。”

    小郡王院子里头,宫里来的嬷嬷、礼仪太监全都急巴巴候着,却不敢吱声喊郡王起床。

    黎王爷心虚的不成,昨个他心里发愁舍不得弟弟,南珠瞧出来了,陪他喝得多,结果给喝倒睡得沉,这也不能怪南珠。

    “我去看看。”黎王爷亲自去,那股哀愁伤感,这会成了急。

    都怪他。

    第三十五章 快来开席

    黎王爷惹得乱子, 黎王爷亲自收拾。

    “南珠啊,该起了。”黎王爷进了弟弟院子,满院子的太监嬷嬷看他是热泪盈眶的。黎王爷心里更虚, 面上还挺镇定。

    屋里头黎南珠迷糊, 问几点了。

    擒娇说:“主子,早上六点二十了。”

    “……”黎南珠平日里要是晚上熬夜吃夜宵, 那肯定要睡到日上三竿, 如今才早上六点二十。

    黎王爷恰到好处出声:“今日你结婚,外头都等你了。”

    黎南珠这才想起来他今个出嫁,顽强爬起来,脑壳也有点疼,昨日宿醉,现在神色萎靡, 坐在床上让进, 脑袋都是木的, 倒是不紧张了。

    外头嬷嬷太监赶紧进,擒娇祝灵也早早准备了热洗澡水。

    之后就是下头人怎么摆弄, 黎南珠跟木偶一般随着摆弄——除了洗澡太监嬷嬷要帮他洗。黎南珠不愿意, 他从小到大, 六七岁之前,有人帮他洗,再长大一些就自己洗。

    现在要一群人伺候他洗澡, 黎南珠不习惯撵人出去。

    嬷嬷是皇家人,本是有一肚子的规矩要提, 但对黎王爷护犊子赶人出去, 规矩咽了回去, 只站在门外提醒, 说清洁干净了,架子上还有软膏,须得捂软了,连承受处……

    屋里黎南珠:???!!!!

    他脑子有点清醒了。

    自然是没用。

    洗完澡不到七点,黎南珠穿着里衣——大红色的,让祝灵给他上早点,今日不吃汤汤水水的,就肉夹馍,黎南珠吃了两个,喝了一碗豆浆,这才舒坦。

    嬷嬷在旁边干着急——太孙妃承受处清洁完了这吃的太多了。

    算了算了。来不及了。

    之后就是穿衣上妆梳发。太孙妃的嫁衣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配件什么加起来,统共有四十多件了,单人穿肯定不成,黎南珠光站在那儿,当个架子,嬷嬷让干嘛就干嘛就成。

    光衣服穿完,身上重了十斤。

    嬷嬷说:“还有霞帔呢。”

    “还有?!”黎南珠震惊。

    擒娇可羡慕了说:“主子,霞帔可漂亮了。”

    屋里不知何时大嫂侄媳妇带着孩子都来了,小二娘站在二爷爷旁,抬着小脸眼巴巴全是羡慕的看二爷爷说好漂亮啊。

    黎南珠伸手摸了下小孙女脑袋,说:“等二娘出嫁了,二爷爷给二娘陪比这个还好看的嫁衣。”

    “我觉得没有比二爷爷嫁衣还好看的了。”小二娘童趣说:“二爷爷衣裳最最最好看了。”

    大厅众人都笑。

    此时四位姑姑端着托盘前来,那上面放的就是霞帔,是大红色的底,明黄色金线绣着凤凰,霞帔两侧是颗颗珍珠钉上去的,肩膀两端则是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长到膝盖处,末端还坠着两颗宝石。

    光这条霞帔就造价不菲,全是从昭海伯送的宝物里拿的。

    大历等闲人家,是凑不出全霞帔上的宝物。

    嬷嬷小心翼翼给郡王穿戴。黎南珠自小打扮就花花绿绿一团锦绣,审美早变成了富丽堂皇就是漂亮有钱,见了这条霞帔满眼就俩字:奢侈。

    等穿上身,肩膀都沉了几分。

    “郡王小心先坐,今日有的累了。”嬷嬷拿了凤冠出来。

    光武帝之前,天下女子夫郎出嫁不可用凤冠霞帔,这是皇家御用之物,不可越了规矩。到了光武帝时,容皇后发了旨,成婚这日,皆可凤冠霞帔。

    只是寻常百姓,就是世家子弟,嫁衣再漂亮,也不及皇后嫁衣规制漂亮庄重。

    到了如今,小郡王身上,嬷嬷是老人了,曾也给皇后做过嫁衣,刨去规制外,不如小郡王身上穿的。

    好看。

    黎南珠的凤冠跟现代皇冠一般,不过要大些还是双层,脑门那儿卡一层,上头束发的发包那儿又是一层小三角,纯金打造,上头小三角是凤凰,嘴里含着珍珠,整体都是彩珠和红宝石围绕做成的。

    发冠后面还有珍珠垂下来,遮盖住整个后发髻。

    总的来说就是沉上加沉。

    今天这身能有三十斤——黎南珠看嫂子侄媳妇都满意,是把后悔咬牙吞下去,两人替他全部操心打理,他之前是什么事都不管,现在就别哔哔了。

    只是一天而已,他可以的。

    嬷嬷给郡王上了粉,画了眉毛,唇脂,这就成了。在黎南珠强烈要求下,两条眉毛是生气勃勃的英俊,一下子小郡王是粉面玉腮,繁花似锦,却又有着男儿郎的英俊。

    全套上完已经八点了。黎南珠心想,他幸好刚吃了早饭。

    “王爷王妃,太孙殿下出了宫门,往王府来了。”下人来报。

    黎王爷大手一挥,“关门!”

    黎南珠还想说什么,就听嫂子说:“大婚当日,让你哥拦一拦,千辛万苦娶回去的,自是要宝贝我们家南珠。”

    “……好吧。”黎南珠扛着三十斤的衣服只能忍了。

    黎王爷是摩拳擦掌,点了年轻一辈,像是黎暮珂、孟定眩、黎暮泽俩儿子,至于黎暮泽本人,黎王爷嫌这位大侄子太过文弱了,还有昭海伯王铿的儿子也一并叫上了。

    全是十七八十二出头的小伙子,尤其是孟家、王铿儿子,一个是出身武将之家,一个是成年在海上拼搏,那腱子肉,胸肌穿衣都鼓鼓的。

    “你们俩可是主力。”黎王爷安排布局。

    两人是满脸兴奋,领了军命。黎暮泽家的大郎、三郎,那都是氛围组,“你们是文考。”

    “是!”两兄弟答得痛快。

    听闻太孙功课学业聪慧上进,他俩都是国子监上出来的,今日难得好机会,自然是要切磋切磋了。

    俩小子想什么,黎暮泽这当爹的岂能不知道,趁着他大伯虎虎生风往前走,跟俩儿子说:“一会出题的时候,不许纠缠不清。”

    “爹,您是怕我们不给太孙面子吗?”难不成太孙沽名钓誉只是外界传的聪慧?

    黎暮泽翻白眼,说:“我是怕你这个书呆子,一会被太孙三两下解决了,上了头,不罢休。”

    长子还好,做了几年官,打磨了些,三子那是在学问上执拗的劲儿,黎暮泽交代完,三郎还不以为然,不由说:“你若是不听我的,耽误了吉时,信不信你二爷爷穿着嫁衣来揍你。”

    黎三郎这才怕了,说知道了。

    二爷爷也太心疼太孙了。

    皇宫大历门打开,太孙是皇城下一位主人,规制上是走的上正门的。仪仗队伍出发,太孙骑在马背上,一身红衣,身上金线绣着五爪金龙。

    大历金龙除了皇帝外,太子也可用,不过龙的形态有规制的。像太孙身着,那龙是团龙,收着爪子向内,略有几分蓄势待发的意思。

    出了大历门到了太平正街,走了约莫两刻多就到了黎王府门前。

    街道未清街,两边百姓围观凑热闹,只是侍卫拦着警戒,一路仪仗停后,太孙下马,黎王府门前热热闹闹铺着红毯,之后就是敲门了。

    太孙是先太子独子,没个兄弟,这时候迎亲就有长辈叔叔还有堂兄弟了,长辈叔叔自然是七皇子慎郡王——亲的叔,皇后也想给儿子挣几分情谊,主动请缨,说是老七最近乖顺听话长大了,延年娶妻,老七是延年亲叔叔陪着一道吧。

    圣上便点了头,答应下来——还是看在先太子面上。不过到了婚期近,又跟宁贵妃说,到时候让十二也一同去。

    “十二是热闹脾气,延年腼腆,由着十二去闹腾。”

    于是迎亲队伍打头就是七皇子、十二皇子,缀了个小尾巴历罗敏,历延年走在中间,到了门前对着紧闭的大门作揖行礼,喊:“王爷,延年来求娶阿叔了。”

    “你笨呀,还叫王爷、阿叔呢?”十二皇子是看不下去了。

    历延年闹的脸红,十二皇子是没耐心,正要扯着嗓子起哄喊,只听他那侄儿郑重喊:“大哥,延年来求娶南珠。”

    “好!”十二皇子改口成了起哄,鼓掌。

    七皇子在旁心里嫌十二傻,历延年装——门关着,黎家兄弟又看不到,还做作的又作揖。

    迂腐!

    黎王府大门咯吱开了,里头也摆着龙门阵似得,十二皇子一看就摩拳擦掌的,先礼见了人,说:“放马过来吧!”

    “那本王就不客气了。”黎王爷心里冷哼,摆手:“你们俩先上。”

    孟定眩与王铿二子上前。

    黎南珠在后院,让祝灵给他腰后头垫着垫子,等的无聊,抓了把瓜子吃,嬷嬷在旁急的,就怕弄脏了衣裳。小郡王不在意,说没事,一边听小厮来回传话。

    “太孙到了门口了。”

    “十二皇子叫门。”

    “王爷开了门——”

    小郡王一听开了门那就快了,结果就听小厮说,现在是武比,“王爷派出孟家郎君和王家郎君,第一招是鼻子顶着萝卜干,穿过障碍,哪队先放进去,就算过关。”

    “要是太孙队伍输了,那得罚酒三碗。”

    黎南珠:……

    “……”小郡王是吐了瓜子皮,吩咐说:“跟太孙说,我说了不许喝三碗酒,让慎郡王代劳。”

    小厮应是,忙跑下去了。

    黎府陪在外间的贵妇人们听得都乐呵,说小郡王还未嫁过去家已经当起来了,有人说半点都不给太孙留面子呀。

    结果一会小厮跑来回话,贵妇人们问比赛结果,那当然是输了。

    “……太孙听了主子话,请了慎郡王代劳饮酒。”

    众人听的捂嘴笑,说:“不得了咯。”、“喜事喜事。”、“太孙在外这般给黎郡王面子,往后日子那定是和和美美。”、“太孙性子真是面团一般。”

    黎南珠不在意外面贵妇人说笑,不就是意思他强势,他家厉害,连皇家都短一头,可年年喜欢,他也喜欢,两人一向这般相处,若是年年是那种要面子,要他委屈性子的人,别说假结婚了,就是从京里到昭州,他都不乐意来。

    小孩就是纯善耿直,难听点就是认死理,认他做阿叔那时尊尊敬敬,不会有别的心思的。

    至于外头武比,输了正常。

    就七皇子、十二皇子那体格,十二皇子还好些,但也没法跟孟家、王家那俩小子比的,这俩得了他哥令,肯定不会放水。

    七皇子痛饮三大碗酒,来到了第二关。

    “第二关是文试,出题的是黎大人家大公子和三公子。”小厮跑来报信。

    黎南珠琢磨了下,让擒娇去外间问问,看押谁输赢,还拱了大嫂坐庄,邹氏笑的不成,说好好好,今日我坐庄。

    这是赌上了。

    外间坐着的贵夫人们哪见过这等场面——大婚当日,新夫郎拿自家相公过门迎娶打起赌来。邹氏面上笑着,眉眼几分利落爽快,说:“他们男人外头比,咱们女人们怎么就不能赌一赌了?”

    “暮泽媳妇儿,你押谁?”邹氏问。

    黎暮泽媳妇儿先拿了银袋,就取了二两,她两个儿子,笑说全压自家的小子了。

    贵妇人们都是玩乐,有黎夫人这一出手,其他人也下注。

    祝灵在旁做账登记,这下屋里头等着也不嫌无聊,可热闹了,只听里间小郡王拔高的嗓子喊:“取我的猫猫头,我押年年赢!”

    声音高亮,外头妇人们笑成了一团。

    也有好奇什么猫猫头的。

    擒娇拿了郡王零钱罐匣子,抓了一把猫猫头放过去。众人一瞧,原来是银子打的像狸奴脑袋花样子,一个也不大,瞧着还没半两银子多,这一把下来可能就二三两。

    毕竟不是玩钱真赌,就是凑个热闹。

    众人一言一语起哄的、玩笑的、打趣的,还有催丫鬟婆子去前头看看到什么情况了,婆子丫鬟跑腿,机灵的回来学诗句对子,笨嘴拙舌的那记不清,看不明白。

    机灵的小丫鬟这不就露了脸,还得了赏。

    黎南珠听外头有来有回,外间也热闹有夸黎夫人儿子成才——幸好三郎定下来了,不然这一遭成了香饽饽。

    小郡王瓜子都不吃了,他要不是一身沉甸甸一把懒骨头,这会得出去跟妇人们唠嗑,得夸他家年年,他家年年一打二很厉害的!

    七皇子十二皇子在小郡王眼里是没什么战斗力的。

    “赢了赢了。”

    小丫鬟跑着进来的,学了一遍,说:“……最后三公子说他输了,承让。太孙赢了。”

    “好耶!!!”小郡王最大声。

    外头妇人们善意笑成了一团,有人说:“诶呦今日输了,没赚到太孙妃的猫猫头了。”、“热闹热闹,输了我都开心。”

    可不是嘛,多少年没见过这般热闹好玩的了。

    黎郡王探着身子问:“怎么还没进来?”他瓜子都吃了一把了,不敢再吃,再吃口干舌燥,嬷嬷不让他多喝水,小郡王也不敢喝多了,怕上厕所。

    这衣服不好上。

    “还有第三关,王爷亲自问的。”

    黎南珠坐了回去,他哥疼他这么多年,让他哥问。

    结果没成想很快就进来了。黎南珠后来才知道,他哥同年年对上,他哥只说了句:好好对待南珠。

    当时太孙作揖行礼十分郑重,腰都能对折了。

    围观的听说黎王爷好似还流泪哭了。

    反正后来黎王爷嘴硬坚持没哭。

    历延年到了正厅,见到了阿叔,见了礼,是脸涨红,眼睛亮晶晶的,道:“延年来接南珠了。”

    黎南珠听得还愣了下,小孩不叫他阿叔,他还不习惯。

    礼仪监的太监唱礼,之后就是太孙太孙妃拜高堂——黎南珠父母的牌位。黎南珠特意要谢兄嫂的。

    历延年同阿叔一起进退。

    黎南漳与邹氏被请到上方,大堂中,黎南珠与历延年恭恭敬敬作揖行礼谢了兄嫂。

    “哥,嫂子,这些年谢谢你们疼我爱我。”

    因为是哥嫂辈分,黎南珠有时候没大没小,哥嫂也不生气,把他当弟弟疼爱,又当儿子爱护关心,他享受着双重的亲情。

    尊重平等自由又小心翼翼的呵护,还有无限的疼爱。

    黎王爷差点猛汉落泪,黎南珠见了抢先说:“哥人都看着,你现在捶黎暮珂来不及了。”

    当初从昭州出发,黎王爷落泪为了转移注意力,当街捶儿子。黎王爷一听弟弟念说的,是当场把眼泪憋了回去——

    这臭小子,声这么大,都听见了!

    邹氏拿着帕子本也是想哭,闻言又笑出了声。

    “成亲是喜事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

    “对啊对啊,哥嫂你们在京里住,咱们还能天天见面天天吃饭,若是以后你们回昭州了,那等我有空闲了,我也回昭州。”黎南珠觉得自己说的话已经很明示了。

    他还是要回昭州的。

    旁边太孙心里一紧,瞧瞧看阿叔。

    一路送到了王府门外,门外是太孙仪仗,太孙妃乃是十二人抬的轿子,轿子不是封闭的,是敞开的,太孙与太孙妃是大历未来主人,围观百姓是要看该看。

    坐上了轿撵,仪仗起,回宫。

    从大历门进,穿过太极殿,到达正极殿,帝后早早等着,太孙与太孙妃行叩拜大礼,由帝后带领进了正极殿内——此处放的是大历先祖灵牌。

    行礼、叩拜,见过列祖列宗。

    之后帝后与太孙太孙妃出来,接受百官跪拜礼。这下是真的大礼成了,接着就是吃席了,太极殿前摆着酒席,太孙在外应酬,太孙妃先回东宫。

    黎南珠觉得自己已经木了,到了东宫正殿坐下,说卸了头冠,结果不成,礼仪监的太监说还要见人——见的是宗亲女眷。

    与历延年同辈的像是历罗敏这一辈的正妻,自然历罗敏年纪小还没成亲,不过宗室有,这个位置低,先来见礼。

    盛平帝与苏皇后只有一子,就是元和帝,不过元和帝有叔叔的——就是盛平帝的弟弟。再往上数,泽安那代的,到了如今,有本事的愿意替元和帝跑腿干活的,那就封了爵,摆烂闲散的,就一代不如一代。

    像是原睿亲王那就是泽安帝的兄长那脉,子孙很有本事,为皇家尽忠,盛平帝封的亲王,到了元和帝这儿,先太子去了第二年,是连着削,到了如今成了伯爷。

    现在向太孙妃见礼,那就是女眷丈夫的爵位、辈分排序。最后是元和帝后宫的庶妃——妃以上不用见礼,妃以下见了太孙妃也要行半礼。

    这还是讲了辈分,往客气的算,毕竟太孙是孙子辈。

    要是按照礼仪制度,太子/太孙那是超品级别,女眷随之。而后宫妃子才正三品,贵妃正二品,皇贵妃正一品,皇后顶尖。

    因此元和帝后宫嫔以下见太孙妃行半礼很正常。

    黎南珠当时听礼仪监的太监科普,真的是刮目相看。

    他原以为自己随着年年,辈分无端端被降低许多,后来听了才知道皇家规矩那和寻常百姓家按辈分叫还不一样的。

    这会他只要坐在主位,太监唱名单,对方给他行礼,也不用他叫起,太监会叫的,他只需要做个摆设,然后颔首点头,给点互动就行。

    “睿伯夫人见礼。”太监唱。

    黎南珠本来都麻了,听到睿伯府,来了精神——睿亲王家的。之前圣上查出来,疑似睿亲王府害的先太子,只是没证据。

    伯夫人穿着统一的冕服——伯爷能用的瑞兽是仙鹤,伯夫人身上团纹,胸口绣的也是仙鹤,颜色是暗红色,都是老气横秋的颜色花纹,可这位夫人样貌出尘脱俗,肤白胜雪,年纪看上去二十七八左右。

    但黎南珠知道,伯夫人要三十五了。

    保养得宜。

    对他行完礼,明明样貌是冷清挂的,可对他很是温和,见了让人亲近那种——黎南珠觉得不一般。

    但说不上来奇怪,决定回头让信四查查。

    第一天上岗的太孙妃本来是想好好工作认人,可在半小时后,太孙妃就罢工了——他记不住、记不下了。

    终于见到皇子辈正妻了。

    六皇子妻子看着同六皇子一般——表面看上去慈眉善目很和蔼端庄可亲,就同六皇子贤能名声一般。嘉郡王的妻子是真温和,很低调。

    慎郡王妻子——就是那位郭小姐,也同七皇子被封的字一般,谨小慎微,有点拘束。

    黎南珠就给对方露出个笑。

    九皇子还未娶妻,虽然有侍妾,但今日这场面不够资格出现在这里。

    ……

    等彻底见完人已经下午五点多了。中间还有个小插曲,正午见完第一波人时,大嬷嬷匆匆来,送来了饭菜,对外是让唱礼等一等,先请各位贵人移步休息休息,对内是请太孙妃用饭。

    “殿下在前朝忙,想起太孙妃来,怕您还未用膳饿着了。”大嬷嬷道。

    黎南珠可高兴了,他刚真忘了这茬,被架久了麻木感受不到饥饿,这会闻到味才饥肠辘辘起来,立刻吃起来,一边问嬷嬷年年那儿呢?

    “太孙妃放心,殿下用过了。”

    黎南珠已经暴风吸入了,但也吃的不多。

    等再次开工唱礼见人,太孙妃又投入到工作岗位中,发光发热了一小时,然后才麻木的——已经很努力了。

    下午五点,东宫各位娘娘、夫人、公主见完人都撤了。

    前朝酒席也用的差不多撤了。

    嬷嬷们来给太孙妃卸头饰、衣裳,要换一套,轻快轻快。黎南珠长吐一口气,说:“终于!”他发誓,这辈子结一次亲就成了。

    没有下次了。

    太累人了。

    这次的喜服比那套礼服要轻便很多——没那么重和繁琐奢靡了。衣服还是圆领广袖袍子,不过轻盈,绣了祥纹,领口缀着珍珠,发冠是白玉的,只有一个,触手温润。

    还洗了脸重新要上妆。

    “不用了,这次不见外人,就年年一人,不上妆了。”小郡王嫌麻烦,这上了妆,夜里睡觉还得洗。

    他刚洗过了懒得再折腾了。

    今晚绝对是倒床就睡。

    嬷嬷想那就算了,宫女抱着一木盒来,嬷嬷先是取了一柄玉如意放到太孙妃手中,又是子孙福袋香囊挂在太孙妃腰间……

    黎南珠由着折腾,直到——

    “那一支支的什么玩意?”

    那一个个往他床头被子里放,那大小那形状,都是男人,黎南珠说:“拿一个我瞧瞧。”

    嬷嬷怕太孙妃生气,说按规矩应该放的。言语透露出,要是郡王不乐意,不用就行,当没看见——嬷嬷今日见了郡王行事,是不敢惹怒郡王。

    起料黎南珠没生气,而是好奇,“我就看看。”

    “用的玉料多好,触手莹润的,做这个浪费了。”

    小郡王打起了一盒子的主意,从大到小八个呢。

    奢侈!

    “行了没事你放吧。”

    宫女连忙摆好。之后就是上了一桌席面——小郡王特意要的菜单,合他口味的席。

    此时已经七点了,外头天黑点了灯。

    太监高喊:“太孙殿下到——”

    太孙回东宫了。

    黎南珠知道,自己不用动,他现在是新娘,就等着洞房就行——嘻嘻嘻,省事,他正好懒得走动了。

    外头叮叮当当的,有说话声,没一会安安静静,门响了。

    历延年推门而入,站在门口,因为饮过酒,脸红了些,又热,他也换了衣裳,还擦洗过脸,唯恐酒意浓,冲撞了阿叔。

    本来都冷静下来,沉稳的不得了,想好了进来说什么做什么,可到了房门口,见到远远出床上端坐的阿叔,他脑子轰的乱了,没了镇定,也热了起来。

    “阿、阿叔。”

    历延年一开口就结巴了。

    幸好宫女太监嬷嬷全都退下了。

    房间就太孙和太孙妃,没旁人笑话太孙的,只有太孙妃——

    黎南珠笑出了声,他原先坐着等年年还真有点紧张,现在没了,说:“你快来,接了我的如意,就能开席了!”

    等小孩一起吃两人酒席。

    第三十六章 殿下哥哥

    按规矩, 此时屋内应该有嬷嬷的。

    教太孙如何接如意,说些早生贵子的吉利话,如何交杯酒, 如何安置歇息, 更甚者还要在床帏外教如何洞房。最后那个也不是没有过,有的皇家子弟生性软弱, 就被规矩给架着走。

    但黎郡王不是, 黎郡王不一般。历延年是个板板正正遵循大道规矩的人,但黎南珠是恣意放纵的,所以等换好衣服听完流程,就把嬷嬷宫女们都赶走了。

    他说他知道了。

    嬷嬷也不敢多说留下来,只能离开。

    “太孙接了玉如意,同太孙妃日夜恩爱, 如意心头, 早生贵子。”小郡王念着口号。

    历延年怔了一下, 望着阿叔眼里丝丝流露出不可置信来。

    “我答应嬷嬷要说流程的。”黎南珠给小孩解释,抬手晃了晃小孩的脸, “接下来是干什么来着?”

    “对了合衾酒。”

    历延年知道了始末, 藏好了眼底的热情, 将玉如意放在架子上。两人坐在桌上,布满了菜,黎南珠中午一点多吃的饭, 也就匆匆塞了几口,也没吃多, 这会是真的有点饿, 尤其席面都是他爱吃的口味。

    “倒酒。”他还不忘答应了走流程。

    历延年心中激荡, 举止郑重倒了酒。黎南珠接了后碰了下小孩的酒杯, “交杯酒就算了……”又不是真结婚。

    小郡王一饮而尽,流程走完,该吃席了。

    皇太孙望着自己的手中的酒杯,偷偷的轻轻的碰了下阿叔的空酒杯,被黎南珠抓了个正着,大笑,“走,阿叔陪你再碰一个。”

    于是合衾酒喝成了哥俩好。

    黎南珠两杯酒下肚,就赶紧拉年年手,“不喝了,先吃吧,空腹喝酒伤我的身。”

    “好,阿叔先喝口热汤。”历延年听闻,忙放下酒杯给阿叔盛汤。

    黎南珠美滋滋接过,瞧瞧年年多乖啊,他透着屋里的龙凤红烛的光,望着身边小太孙,是端坐亭亭玉立,眉眼褪去了稚气,有着少年人的青涩混合着成年男性的硬朗。

    也没以前那么孱弱了。

    历延年知道阿叔看他,心中紧张,姿态都放的缓了些。

    “阿叔怎么了?”

    黎南珠目光没收回,看的直白,看的大喇喇的,说:“我发现你长大了。去年刚见面时,好像和幼时印象中没什么太大变化。”

    他那时候在元和帝面前夸年年长大,其实咋说,在他眼里还是小孩子,身子骨弱,宽大的衣袍羽化登仙似得。

    “精气神也很好。”

    现在像是晒了阳光,破土而出,虽是年幼的松柏,但迎着光,是越长越好,透着生机勃勃的劲儿,能看到生长的希望。

    “如今不只是我一人,阿叔看重我呵护我,我不能辜负阿叔的心血。”历延年道。

    黎南珠很想说,你还有同样爱护你的长辈——但他想到袁修居士隐居山中,也没能力护着孩子。想到元和帝虽然看重年年,但元和帝也有其他亲子,会考虑利益朝堂举棋不定。身边的亲奶奶亲叔叔更别提了。

    但他也不仅只有延年,他还有大哥大嫂还有家里人。

    但面对小孩的信重依赖,黎南珠就轻松笑说:“是了是了,现在阿叔嫁给你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自然是要护着你的。”

    这顿酒席吃的蜡烛燃的旺盛。

    酒气也上了脸,黎南珠是浑身热,两颊发红,脑子有点兴奋——这是喝的半高不高状态,属于脑子清醒记着事,但身体有点发软,走路也摇摇晃晃类型,还兴奋话多。

    他一把捧着小孩脸蛋瞅。

    “明明喝的一样,你怎么不上脸?”

    “年年你看看阿叔,阿叔是不是脸红了?”

    “好烧好烧啊。”

    历延年自小身体不好,后来将养多年,也比普通人要气弱些,是酒水喝多了不上头不上脸,身体温度一年四季都略低一些,阿叔拉着他的手放在脸上,说凉快了。

    “延年扶阿叔上床歇歇。”

    黎南珠觉得脸上凉快了,捂了一会热了,指挥小孩:“翻个面翻个面。”闹起来了。

    历延年便翻面,用手背给阿叔降温。

    过了一会,手背又热了,黎南珠也折腾有些困意,说:“我要刷牙睡觉了。”

    历延年叫了人进来。

    宫女送了热水帕子,还有牙粉牙刷,刚说要刷牙的黎南珠这会坐在靠背椅子上跟没骨头一般,还嫌椅子硬,硌人,说:“擒娇擒娇,我要靠垫。”

    擒娇祝灵是郡王贴身丫鬟,问了二人意思,两人是没二话,自然要跟郡王进宫。

    “郡王去哪儿我就去哪。”

    “嫁人?嫁什么人,我和祝灵姐姐一道,不分开不嫁人。”

    两人顺理成章入了宫,成了东宫太孙妃的一等宫女。至于小郡王原先的侍卫,也幸好黎南珠嫁的是太孙,东宫地处不算后宫内,编成了东宫侍卫队。

    擒娇翻出了靠垫送来,祝灵伺候郡王洗漱刷牙。

    小郡王恍恍惚惚有一瞬间感觉日子没变,还在黎王府时,等伺候的人都下去了,黎南珠也到了床上,四仰八叉的滚到床里头。

    “睡觉了。”

    “蜡烛好晃眼睛啊。”

    黎南珠在床上说话。历延年去剪了烛心,之后就坐在放了靠垫的椅子上——屋里两把椅子都放了靠垫。

    腰间有支撑,但皇太孙背腰挺得笔直。

    黎南珠在床上等了好一会,他奇怪疑惑看一丈外椅子上的小孩,“年年你不困吗?怎么还不睡觉。”

    “阿叔累了先睡。”历延年温声道。

    黎南珠爬着脑袋冲床边,看着小孩像是守夜人一般,而后大惊失色:“你不会要坐一晚上吧?!”

    太孙与太孙妃大婚第一夜,要是不同房分开睡,明日就要传到后宫各处,生疑的、起心思的,还有笑话黎南珠——太孙果然是想借用黎家,实质上并非看上了黎郡王。

    后者黎南珠不在乎,但这种不必要的麻烦口舌,能避就避。

    显然年年也想到此处,是留在屋里,打算坐板凳坐一夜的。

    “快上来吧,阿叔热乎乎的,你帮阿叔凉一凉。”黎南珠哄小孩来床上睡,坐一晚上,腰还要不要了。

    喝酒不上脸的皇太孙是脸红了一刹,手都紧张起来。

    “快嘛快嘛~”小郡王在床上滚来滚去。

    “是不是不听阿叔话了?谁说的以后都听阿叔的,让你上床一起睡都不愿意,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小郡王小寡妇唱坟哭:“新婚之夜丈夫就不同我睡~”

    历延年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本身他心思对阿叔就不一般,是见不得阿叔这般难过——哪怕他知道阿叔是逗他玩的,可太孙还是不愿听阿叔这般说。

    慌忙站起,紧张巴巴到了床边。

    “阿叔命好。”历延年先道。

    小郡王得逞露牙一笑,“阿叔命现在不苦了不苦了——”这命也是弹簧随心情什么味的,这会切换成了甜滋滋,揭开被子嘴上说:“快来,咱俩一人一个被桶,怕什么啊。”

    他够机智,被子让放得多。

    太孙脸涨红。

    小郡王疑惑,随之目光下扫,看到被他揭开的被子底下,一排排大小不一排列整齐的玉势。

    “……”

    “忘了拿走了。”

    小郡王胡乱把这些东西扫到一旁,他平日不干活,面对小孩红的脸,刚是虚张声势的镇定,实则也怪不好意思的,内心跑马:啊啊啊啊不是他放的不是他在暗示什么他也是直男啊。

    结果东西扒拉的乱七八糟,其中有一根还滚到了太孙手边。

    黎南珠:啊!啊!啊!

    “阿叔我来收拾吧。”历延年顶着大红脸温声说。

    黎南珠赶紧甩手,滚到床里侧,拉了被子唔唔,“嗯嗯辛苦你了,我要睡觉了!”

    房间静悄悄的,只有轻微的玉碰撞木盒的声响。

    小郡王扒拉被子下来,露出半张脸,看小孩乖乖的将东西捡完了,盒子盖好,放在远远的架子上,比他有出息比他大方多了。

    是他太淫者见淫,那虽然是玉势,但其实本质就是玉。

    小郡王想到此,决定改日把那一盒全都敲碎了,做别的。

    殊不知,看着镇定沉稳的太孙,指尖都是滚烫的。

    历延年走到床边,轻声说了句阿叔失礼了,这才解了衣袍,只留一身红里衣上了床。

    其实在这个时候,有妻子夫郎睡外侧的习惯,方便伺候照顾丈夫起夜,不过小郡王不懂这个,太孙也愿意睡外侧。

    龙凤蜡烛要燃整夜。

    太孙放下床帏幔帐,隔绝了外头烛光,只有淡淡的柔弱的光芒,黎南珠这才舒服多了,跟年年说了早点睡,便倒头三秒立即入睡。

    昨晚熬夜,今天早起又耽误到现在。小郡王是精疲力竭。

    历延年躺的平平的睡在最外侧被子里,与阿叔的被子隔着距离,听着阿叔的呼吸声,他没忍住,偷偷地,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看借着微弱的光,看到了阿叔。

    好像回到了昭州时,黑漆漆寒冷的夜晚,阿叔进了他的被窝,揽着他入怀,抱着他,拍着他的背,给他讲故事逗他开心。

    阿叔真的嫁给他了。

    帐外红烛燃的高旺时,太孙便轻轻下床剪了蜡烛芯子,烛光又变得微弱,太孙回到床边,重新躺了回去,然后床内侧微微顶了顶他。

    目不斜视的正人君子皇太孙,以为是阿叔有什么吩咐,侧头一看,是阿叔的背,穿着红色里衣,天热丝绸质地柔软,阿叔背对着他侧躺睡,一条腿搭在被子上,刚顶他的是——

    太孙像是被灼热一般,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只是一闭眼就是阿叔的背影……

    好不容易到了天亮。

    黎南珠倒是睡得很香,知道要早起同帝后问安,今日还有事情要办——两人要去竹林峰见一见袁修居士。

    两人虽是假结婚,但对外那就跟真的一样,当然要去了。

    “年年几点了?”黎南珠睁了眼打了个哈欠,一摸床边早空空如也,不过房间里响起年年的声:“阿叔,卯时多,六点了。”

    历延年想到阿叔的看时间习惯,改了口。

    “那得赶快了,叫进来吧。”黎南珠从床上坐起来,伸了懒腰,“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诶呀我可累死了,一身的疲惫折腾,补都补不回来。”

    擒娇祝灵进来,连带着东宫里的嬷嬷,嬷嬷一听太孙妃如此说话,是不禁老脸都要红,不过眉眼都是喜色,尤其是大嬷嬷,这下她总算是安心了。

    黎南珠看到嬷嬷们表情,想到他说的话,大概是明白了。

    大家误会了。

    等洗漱完,没用早饭,黎南珠和历延年换好了日常装,这是要先去前头给圣上请安,再去永乐宫给皇后问好。

    宫中各位皇子行走那是没仪仗轿撵的,后宫妃以上才有。毕竟女子娇贵,元和帝对儿子还是秉持着磨炼,不得娇惯养法。轮到了太孙妃这儿,总管太监问要不要被轿撵。

    “算了,我和年年一道走过去。”黎南珠摆摆手,他还有话要说。

    两人带着几人便出了东宫。

    黎南珠刚一出东宫大门,见没外人,用胳膊小小的撞太孙,说:“你说,我要是以我年龄大不好怀孕,咱俩要多多备孕为借口,能不能睡懒觉,不用天天去请安了?”

    小郡王不想天天六点起床!

    “孝顺这事,也不是挂嘴边天天请安就是孝顺的,我不去,心里尊敬圣上和皇后,那也一样。”黎南珠又补充道。

    小孩特别正统。

    “咱俩现在夫妻一体,这借口如何?”

    历延年是咽了口水,差点被阿叔前头的话吓得慌张了,是极力维持着庄重,说:“阿叔,我知道你只是起不来,不是不尊敬长辈,我懂。”

    好孩子。黎南珠点点头,刚想问那借口如何。

    太孙便说:“我来说吧阿叔。”

    “行,那交给你了。”小郡王点点头,“也是,毕竟我一个新婚哥儿,老提生孩子房内之事,显得我特别浪荡,你说就好。”

    黎南珠终于想起来他的‘名声’。

    “阿叔才不是这般。”历延年知道记着阿叔的好,阿叔随性潇洒,哪怕说了什么惊世憾俗的话,骨子是正直善良的。

    两人一道先到了永双殿,圣上昨日在自己寝殿歇着,刘禄宝一刻前禀报了,说太孙与太孙妃正往永双殿来。

    元和帝便让传早膳,特意叮嘱了,要些清淡的,还要点重口味的,“延年吃不得辣,南珠好辣,都备上吧。”

    刘禄宝下去传膳,等早膳摆上了,太孙与太孙妃也到了。

    请了安,坐下一道用早膳。

    黎南珠一看满桌有他爱吃的,张口就来:“皇爷爷费心了,还记挂着南珠喜欢的口味。”

    元和帝听了高兴,笑呵呵说:“一家人了,乖。”

    只有太孙历延年,有种美梦不真实感,他看着阿叔和皇爷爷谈笑,说着日常,心里也慢慢的踏实起来。

    “皇爷爷,延年想以后早上请安晚一些。”历延年道。

    黎南珠:……

    他以为小孩交给我的意思是:借口他来讲。结果是:实话实说。最主要是小孩自己背了锅,说什么想睡睡懒觉。

    元和帝听着孙儿说话,眼底是笑意,望着南珠。

    延年这是想让南珠多睡会。

    元和帝看着跟刘禄宝说,实则是打趣俩孩子,“你说说,延年什么时候爱睡懒觉了?”

    刘禄宝也胆子大,温声笑呵呵弯腰说:“老奴只知道太孙殿下最是勤快上进,少是赖床的。”

    “……”黎南珠便接了话,语气轻快说:“皇爷爷是我路上嘀咕的,我早上起不来,想着皇爷爷早上又是早朝又是批折子很是辛苦,多睡觉精神好。”

    元和帝看的一清二楚,笑呵呵说:“宫里就没早起请安的规矩。”

    以前先帝先后在时也没有。

    先帝后就元和帝一子,不过盛平帝多是磨炼唯一儿子心性,并未早早立太子,反倒是儿子十七定了亲,十八成亲就出宫建府。儿子虽不是天纵英才,可盛平帝也是悉心教导,从不娇惯。

    那时候元和帝还是宝亲王,宝亲王妃就是皇后,也没说天天大早上进宫给皇后请安的——这要是天天来,比那大臣上早朝还折腾人。

    “孝不孝顺,朕分得清。”元和帝说了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他那时也有些不懂,明明他是唯一嫡子,为何父亲让他出宫建府,为何不立他为太子,反倒对宗室子弟多是看重,他那时候心里也有些惶恐。

    皇后那时候就往宫里跑的勤,想替他挣母后的疼爱,可天不亮起来入宫,几天下来母后也累,父皇便不许了,没有日日进宫见礼问安的规矩,还说:孝不孝顺,朕同你母后分得清,你是我们亲子,不必这般见外。

    是啊,至亲骨肉,不用见外的。

    “你们陪朕用用膳说说话就好了。”元和帝说道。

    最后用完了早膳,元和帝心情很好,知道两人还要出宫去竹林峰,就说:“早早去皇后宫里,早早出宫,别耽误了。”

    “带足了人手。”

    元和帝又道。

    黎南珠应了是,拉着年年手就出来了。这会才不到八点,跑一趟皇后宫里坐一坐,就能直接出宫。

    “回头备马,骑马过去吧。”

    “好,阿叔。”

    两人去了后宫,小郡王的侍卫就不能进了,信四早早去备马在皇宫大门等候。到了永乐宫,太监通传,皇后也没让等,赶紧让进,很是热情。

    “我俩刚在皇爷爷那儿用了早膳。”黎南珠说道。

    皇后娘娘便笑说:“那尝点点心,刚做出来的蜜豆酥皮奶。”

    黎南珠便尝了个,外头是酥皮,里头微微流心的半固体奶混着红豆,确实是挺好吃的,他吃了个,又拿了个塞年年嘴里。

    “阿叔唔。”历延年连忙接了吃下。

    皇后听的笑说:“延年还叫南珠阿叔呢?这孩子,真是的。”语气带了几分嗔怪责备,说:“你现在是太孙了,被听了去,会说没规矩的。”

    黎南珠喝了口茶送了嘴里东西,才说:“祖母不知道,这是我们夫妻二人小情趣,甜甜蜜蜜的。”又扭头说:“那不然我喊年年你殿下哥哥?”

    历延年脸红的,一口点心能噎住,黎南珠笑嘻嘻端了茶水送过去。

    皇后是听得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是囫囵客气应付了下,送两人走了。等一走,皇后跟身边嬷嬷说:“黎南珠背后虽是有黎家,不过现下看来,幸好老七没娶黎南珠。”

    “你瞧瞧,大白天的,还有长辈在这儿,黎南珠对着延年说那话像什么话。”

    嬷嬷便附和:“是啊,也忒没规矩了。”

    “黎南珠年长,延年叫他阿叔,本宫说了句,你瞧瞧,黎南珠转脸就叫延年哥哥,他那年纪,能算延年弟弟吗?”

    皇后本来没多想,只是说起来了,就不自觉想得多了。再加上之前过节——黎南珠出手,才害的老七成了如今模样。皇后本来都认命了,想着如此也罢,延年当了太孙,日后登基,老七是亲叔叔,有她在,会是个富贵闲散王爷。

    她就想同黎南珠客气客气,好好相处。

    只是没想到,黎南珠一如既往,嫁给了延年,做了她的孙媳妇,脾气该如何就如何,皇后越想气越不顺,又说了一遍:“幸好老七没娶。”

    嬷嬷面上恭维,心想七皇子倒是想,可娶不到。

    “娘娘别气坏了身体,太孙妃年轻不知事,又才进宫里,不懂皇家规矩,闲散了些,娘娘是祖母,日后辛苦一些慢慢教。”

    皇后想也好,是该给黎南珠立一立规矩。

    结果之后几日,东宫那边黎南珠再也没过来请安了,皇后一打听,倒是去了圣上那儿,不过不是早上,有时中午有时下午。有天实在是气不过,便去永双殿,言谈间意思好久没见南珠了,就没早上见过南珠。

    刘禄宝立在一侧,心想:皇后娘娘给太孙妃上眼药呢。

    可惜咯。

    “宫里没早请安规矩,南珠同朕说过,他是哥儿,不好经常出入后宫,皇后你要是想南珠了,去东宫看看,你也是延年祖母,他才成婚,你多问问关心关心。”元和帝道。

    皇后是把气咽回肚子里,都不知道怎么回的。

    这是之后的‘宫斗’戏份了。却说这会,黎南珠同历延年出了皇宫上马,小郡王坐在马背上还欠嗖嗖的喊:“诶呀殿下哥哥怎么走这么快呢?不理我啦?”

    太孙耳朵根子都红了一片。

    阿叔怎么这般叫他呀!

    第三十七章 围观热闹

    黎南珠特别喜欢逗年年, 主要是年年被逗到了,反应特别好玩。像他逗信四擒娇祝灵几个,就很无趣, 连逗他的孙儿大郎, 那都是没意思。

    一个个要么老气横秋稳重老成,要么就是看他跟耍猴一般。

    唯有历延年不一样。

    小太孙比较可爱。就是每次他逗说话, 年年的反应很真实, 不是哄他玩故意这般做。这才有意思嘛。

    不过等骑上马,小郡王就不好讲什么话了,只能先骑马。马背上太孙暗暗松了口气,不过想到阿叔叫他‘殿下哥哥’,只是回想起来,心里一紧, 脸就发热。

    ……其实挺好听的。

    阿叔叫他什么都好听。

    太孙太孙妃出了皇城, 路过闹市区慢了下来, 侍卫护着,一路到了城外才跑起来。

    “马背上是太孙妃?成亲第二日, 怎么同太孙殿下出城了?”

    “不知道。”

    这寻常百姓哪里知晓。

    百姓不知, 有人知道。六皇子府邸, 六皇子听了音信,往竹林峰去了,便跟手下说不必跟着了。

    “他才做了太孙, 这才几天,由着他吧。”

    “当年太子可是做了十七载的太子。”

    也没熬过去成皇帝。

    手下低着脑袋, 应是。

    六皇子最近对太孙之位是放着些, 他如今迫在眉睫的是封爵。以前尚且还能用四哥年岁最大, 出宫建府也是做了近十年的皇子才封的爵, 显的他也不难看,

    可如今老七出宫建府就是封爵,一下子显得他难堪了。

    “父皇啊父皇,你就这么看待我的吗。”

    如今在外的三个皇子,就他一人没爵位,朝上的臣子那些势利眼,面上尊着,背地里轻视推诿,这些狗东西,有朝一日,他定要扒了这些人的皮。

    “进宫,本皇子要给父皇请安。”六皇子让备车马。

    六皇子在外行走能感受到被落了面子,六皇子妃与六皇子一荣俱荣如何能感受不到,七皇子成亲那天,她知道丈夫心思,七弟被父皇厌弃,算是半废,想拉拢拉拢七弟,看能不能为他所用。

    她前去观礼,在后院,几位公主都笑话新妇,这不是她卖好的好时机嘛。六皇子妃善意替七弟媳解围,结果在场的给她脸面的,没几人。

    唯公主马首是瞻。

    六皇子妃当时心里便不高兴,面上不显,一派的贤惠大度,想着公主得圣上疼爱,跋扈一些无妨,反正这梁子是公主和七弟媳结下的,改日她在同七弟媳好好说和。

    结果没成想,远远的,黎郡王一句话,这场面就解了。

    下人来报说六皇子进宫了。六皇子妃听闻,知道丈夫急了些,人人都封了爵位,就他没有,便跟嬷嬷说:“七弟媳自成婚后就没怎么见过,我在家中也无聊,给她去个帖子,问问她要不要来府里玩。”

    嬷嬷应是,拿了笔墨来,六皇子妃斟酌一二,亲自写了帖子。

    竹林峰山脚下。

    黎南珠和历延年两人带队打马到了山脚,往上不好骑马上去,也幸好没在山顶峰,在半山腰往上一些,黎南珠体力向来好,爬个山不在话下,他也不问太孙行不行。

    而是走一会歇一会,还伸手去拉年年。

    “害羞什么?夫妻光天化日下拉个小手而已。”太孙妃说的明目张胆。

    小太孙也不知是爬山热的还是怎么的,反正脸颊红的,把手伸了过去。太孙妃就握住了,笑嘻嘻说:“殿下哥哥,手心好热哦~”

    “阿叔。”历延年轻声求饶。

    黎南珠便笑嘻嘻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过我觉得咱们今日应当是回不去了,正好你结婚后有婚假,明日不用上宫学,咱们住一晚上吧。”

    “好。”历延年答应下来。

    两人慢慢爬山,因为住一晚,就不着急赶路,沿途还能看看风景,去往山上的路显然比上次来的时候要平坦一些,黎南珠说:“院子应当是修好了,我还没去过。”

    历延年才想起来,阿叔上次说给父亲修屋院。

    阿叔疼他护他,还处处替他着想。

    到了。

    在门外看还是古朴的,与上次来见的好像就整齐了些,还是木门矮墙,不过墙壁内有片竹子劈开的片扎的,露出一段尖尖的,好看又防盗。不过这上头也没什么贵重的。

    推开木门,里头才是大变样。

    黎南珠:“我就说嘛。”怎么会跟没修一样。他的人,审美那自然随他,不过山里不好修的太奢侈——清修居士在清修,外头太过奢靡不好。

    因此单看外头依旧质朴,里面是‘凹’字型院子,中间是院子,铺着青砖,夯实了,一角栽了松树,打了个棚子,底下放着石料做的圆桌凳子。

    后头还套了个‘L’型屋子,两间客舍,柴房、灶屋、茅厕。

    目前山上就清修居士和那位老妈妈母子两人,小厮被押去圣恩寺后,缺个洒扫干苦力的,老妈妈儿子便顶上来了。

    老妈妈儿子开的门,是个憨厚老实的汉子,见贵人衣着,只点头哈腰问好,瞧着怕生。

    历延年温声说:“我们来找清修居士。”

    “请、请,贵人请。”

    门敞开了,里头人也听闻声出来。

    黎南珠张口便喊:“父亲!我和年年成亲第二天来看看您。”

    把袁修叫的愣住了,过了几秒,脸上露出笑容,叫两人进屋。

    “正堂是佛堂,我平日住在西厢,东厢空着,你们住东厢。”袁修安顿两人。

    信四带着东西搬到院子中,有人去东厢铺床,有人去收拾,黎南珠带的都是素食点心,还有一些布匹、蜡烛、油、盐、茶这些,这类东西交给老妈妈收拾放厨房。

    “我这里一切都好,下次不用带这么些。”袁修道。

    黎南珠说:“我和年年来看望父亲,带什么都不会累的。”

    “有劳了。”袁修点点头,目光看向儿子,说:“好了些。”

    “父亲,我现在身体无忧,您别太记挂我。”历延年道。

    说了会话,袁修话不多,历延年话也不多,于是整个聊天都是黎南珠再说,他知道了袁修居士每日要念经礼佛做功课,早上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就是看书。

    日子过得清闲——黎南珠想,把他放在这儿得憋死。

    太无聊了。

    中午老妈妈做的素饭,一盘葱花炒老豆腐,一盘炒白菜,还有一盘酱香茄子,听说这些菜都是老妈妈和她儿子种的,就在后院出去,有个一亩地。

    平常吃菜不用买,自给自足。

    “清淡口味也不知你们习不习惯。”袁修道。

    黎南珠说:“年年爱吃这个,我虽然喜欢重口一些,但偶尔尝尝素菜,别有风味。”老妈妈烧的菜卖相摆盘不如宫里,但吃起来还挺香。

    也有可能是爬上来饿了,反正黎南珠吃了三碗柴火焖的饭。

    吃完饭,袁修要去做功课,让两人自便。历延年便邀请阿叔出去走走看看风景,两人出了门,黎南珠看了会小孩。

    “阿叔怎么了?”

    “你和居士一样,静水流深的性子,温温热热的,跟你相处很舒服。”黎南珠现在回想起来,小孩性子不鲜明,不是大起大落,就跟温水一般,偶尔他逗过了,才有些波澜。

    历延年笑了下,黎南珠就说:“听出我在夸你呀。”小孩还聪明,有着灵敏的直觉。

    又说:“之前我回来去你宫里找你玩,你还跟我装霸总。”

    小郡王说到这儿,怀念的啧了声,扭头看小朋友,“你霸总起来也挺帅气的。”

    “这又是夸你。”

    历延年走在阿叔身旁,情绪随着阿叔说话也跟着上下,他说:“那次不是故意冷淡阿叔的,我不想阿叔牵连其中。”

    “阿叔,你不觉得我无趣就好。”

    黎南珠侧脸捏了下小孩的脸颊,“逗你我最开心了。”

    同小孩相处就是很自在,他一直做的自己,不管是无理取闹,还是撒泼耍懒,亦或者有时候脾气不好耍了些手段,他不藏着掖着,小孩知道了只会全心全意信赖他,他就是正义的一方。

    登到了一半,前面都是树木杂草,没路了。上不了山峰,两人站在一处观山远望了会,便溜溜达达下来。

    只待了半天,黎南珠就觉得无聊了,逮着送茶水的老妈妈聊了会天,听着农家事,比如老妈妈这个儿子是个鳏夫,死了媳妇也没孩子,之前一直跟弟弟一家过日子,现在跟她在山上过活。

    “……人木讷了些,不过干庄稼活一把好手,力气大,后院的菜地就是他来帮我后开垦种出来的,吃的菜新鲜水灵,居士也爱。”老妈妈说。

    黎南珠便夸菜好吃。

    老妈妈儿子确实老实,不过老妈妈很聪明,还知道给上一任小厮上眼药——小厮在的时候,偷奸耍滑嫌苦嫌累不种菜,她儿子到了后,母子俩干活干的好,主家掏银子雇他们很值。

    也确实不错。不过这个得看长远了。

    “清修居士在此清修,一些外务辛劳你们了。”黎南珠想了下道:“做好了,不会亏待你们的。”

    老妈妈笑容更甚,就差发誓说不会慢待居士。

    等老妈妈走后,黎南珠躺在炕上,京郊外山上冬日冷,盘炕那热乎许多,还敞快大,小郡王在上头打滚瞧着稀奇,见年年回来,说:“这炕好大啊。”

    阿叔如稚子一般可爱。

    历延年心想。

    夜里两人早早入睡,明明是五月的天,可半夜真的冷,黎南珠拉着被子,迷迷糊糊问:“年年你冷不冷?”他想到小时候一入秋,年年被窝就是冰冷,捂不热的。

    顺势把手就塞到隔壁被桶了。

    历延年浑身僵住,结巴说:“不、不冷。”

    “瞎说,明明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小郡王便掀开被子,很是自然的把自己滚到了小太孙被桶里,“睡吧。”

    两个人睡一个被桶显然要暖和许多。

    历延年都不知道如何睡,他浑身紧绷绷的,阿叔贴着他,呼吸都是阿叔的味道,最后太孙是默念着佛经,消了心中欲望。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陪袁修用了早膳,又说了会话,便下山了。一路平安没什么意外进了京,此时正好晌午过去些,途径黎王府大门,黎南珠便想回家。

    历延年什么话也没说,跟了上去。

    黎王爷见弟弟回来愣了下,而后是满面笑意喜色,让府里厨子做饭,要老李伺候。弟弟爱吃老李做的饭。邹氏也出来迎,见南珠和太孙空手穿着骑装回来的,便知道缘故。

    “宫里来话,说你们去了京外,三朝回门我想着可能要拖一拖,反正都是自家人,不着急,你们去山上要紧。”邹氏道。

    黎南珠才想起来还有三朝回门这事,扭头问年年知道吗。

    “我记得,不过昨日耽误了,今日想先同阿叔回宫,明日在正式登门。”历延年说完,又道:“阿叔今日想回来,大哥大嫂肯定高兴,阿叔也高兴。”

    所以空手没带回门礼这些礼节,历延年便放在一旁了。

    阿叔开心最重要。

    黎南漳听太孙说此番话,是心里敞快高兴,这会也不像之前嫌七嫌八了,是看历延年略看顺眼些。邹氏邀了大家伙进去坐说话。

    已经过了午食,黎南漳同夫人吃完了饭,等饭菜上来功夫,黎南珠说先洗漱换衣。

    “你去吧,你和延年的衣裳都备着,就在你院子里。”邹遖峯氏道。

    黎南珠往自己院子一去,什么都没变,就是多了一个衣柜,里头放着合历延年身形的新衣裳,两人没泡澡,就简单擦洗擦洗,回头晚上泡。

    “干脆住一晚明日就当回门了。”黎南珠懒得回宫折腾了。

    历延年想了下,说:“阿叔,我还是想回宫,明日一早送礼一起回来。”

    “……”

    “阿叔生气了吗?”

    黎南珠有意逗小孩,就说:“我要是不乐意今天回去,非要住一晚呢?你是留下还是回去?”

    “留下。”历延年想也没想先给了答案,又仔细说:“三朝回门礼节,本因我去山上看父亲错过一日,我想着于礼不合,怕外头知晓以为我轻视阿叔,明日回门定当要重之。”

    黎南珠:“知道了,听你的。”

    “吃完饭歇一会就回宫,明日再来。”全了小孩要重视三朝回门的心。

    一会吃饭时,摆在正院。黎南珠一说等会回宫,黎王爷先不乐意,邹氏一想,便明白其内理,拍了丈夫,说:“明日庄重些。”

    “对,也是。”黎王爷松了口。

    黎南珠就嘎嘎笑,说:“哥,你这是怕我嫂子生气,口风转的呀。”

    “没大没小的臭小子。”黎王爷气得吹胡子,不过眼底都是高兴。这嫁没嫁出去,弟弟都是他弟弟,没变。

    黎南珠与历延年在王府用了午膳,歇息了一个时辰,便骑马回宫,之后就是收拾备明日回门礼,这些黎南珠不操心,历延年早早问过礼仪监,早备齐了。

    “主子,竹林峰上还有人盯梢。”信四趁无人时回话。

    黎南珠一愣,没问为什么在山上不说,很快明白过来,“不是坏人,是圣上派过去的?”

    “我同他没交手,不过看到了圣恩寺的腰牌,是圣恩寺的高手。”

    “几个?”

    “一共两人。”信四问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

    黎南珠想了下,本想说不要,但他想到今日年年说的话,不管如何,先坦诚心中所想,便道:“我问问年年再说。”

    “会不会是圣恩寺查出灰衣人,圣上派人留在山上继续盯着……”

    信四便说:“这几个月,我一直有盯着圣恩寺那边,灰衣人留着一口气,什么都没交代,所以我没同主子说。”

    什么都没交代,圣上却派人盯袁修,一是不放心袁修安全,二则是还怀疑袁修跟太子死有关。就这两种可能。

    晚上黎南珠洗完澡,找到了合适机会和年年聊这个话题——两人都在床上,打算睡觉。

    黎南珠缩进被窝,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下。

    “……要不要我派人过去一起保护着?”

    他总不能说‘盯着’吧,像是防袁修一般。

    外头蜡烛熄灭,床帏内黑漆漆的,黎南珠也看不到年年表情,但他能感受到帐子里气氛冷了些,年年好像也有些迟疑犹豫。

    “阿叔,皇爷爷怀疑我父亲。”历延年说。

    黎南珠嗯了声,这个能猜来,先太子是圣上最看重的儿子,而袁修只不过是先太子的男妻,若是先太子在,圣上对袁修肯定很和睦亲切,甚至还会给袁修一些补偿。

    可先太子一去,没了这层亲人关系,袁修对圣人只是怀疑对象。

    袁修他知道肯定不是杀太子凶手——梦里大boss历延年查过,误会了,袁修自杀,所以梦里历延年才变态了。

    但现在没证据,圣上怀疑,黎南珠总不能说他做了那个梦。

    年年肯定是相信父亲的。

    “……阿叔,不用派人去了,皇爷爷的人在,也是一种保护,我信父亲,要是咱们人去了,以免皇爷爷生了误会。”历延年最终道。

    只是语气低沉了些。

    黎南珠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他派人过去很简单,但他也有这方面顾忌,皇帝猜疑,黎家全盛,圣上都派人守着袁修,他再横插一脚,被发现知道了,只会和圣上生分。

    若是圣上想拿了袁修,袁修早死了,不会拖到至今。现在看,有圣恩寺人看着,也是一桩好事,起码不会像之前那事发生了。

    “好。”黎南珠答应下来,黑暗中,伸着手轻轻拍了下小孩,“乖,睡吧。”

    两人无话,帐子里静悄悄的。

    没一会,响起一道幽幽的声:“你要是难过你可以来阿叔怀里哭,别偷偷掉眼泪。”

    历延年:“……”

    他本来没哭,只是心思有些沉,可听阿叔这般说,便不由生了个笑意,那沉甸甸的心思也烟消云散,说:“阿叔,我没哭。”

    “真的吗?我不信,我摸摸。”小郡王手欠已经摸黑上手了。

    只是摸的乱七八糟,什么下巴嘴唇差点戳到太孙的眼睛,然后手被拿住了,是历延年握着阿叔的手,慢慢的放在他的眼睛下方。

    干燥没有眼泪。

    小孩长大了,不是偷偷静悄悄掉眼泪的孩子了。

    黎南珠两只指头顺势捏了下太孙脸蛋,说:“摸出来了,这下睡吧,你脑子里别多想了,有时候无能为力时,那就尽可能想好一方面。”

    圣上是怀疑猜忌袁修,但派人守着袁修安全无忧。

    只能这般想了。

    “谢谢阿叔。”

    “客气什么。”小郡王滚过去,甜甜说:“谁让年年是我的殿下哥哥呢~”

    黑暗中,历延年脸上也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殿下哥哥。

    阿叔叫他殿下哥哥。

    这一夜好眠,第二日一大早,黎郡王从床上起来时,是发了狠誓,“明日之后我要睡大觉!睡到日上三竿不起来!”

    太孙殿下便好声说:“明日便无事了,都随阿叔。”

    黎郡王连轴转早起,身心俱疲,听了太孙话略微好一些,接着又听太孙说:“咱们早早去,阿叔午饭后还能睡会,赶在宫门落钥前回来就好。”

    这么一算,那还是早早起床不耽误时间更好。

    太孙妃便立即从床上爬起来,擒娇祝灵早备好了衣裳,伺候主子洗漱完,换了衣裳,简单吃了两口早饭,两人便出了东宫,先去永双殿同圣上说了一声,便顺道出宫门,直奔黎王府。

    太孙仪仗车马,那是很气派的。

    还有三辆马车备着回门礼。

    一路到了黎王府,太孙先下马车,扶着太孙妃下车。黎王府大门敞开,黎王爷王妃世子世子妃等等都等着,在门外表演了一下重视和谦和,一家人热热闹闹才进去了。

    黎郡王点评:“刚大哥有些肉麻过头了。”

    黎王爷瞪弟弟,黎郡王立即改口:“仔细想表演挺回甘的。”

    “你哥昨日就问了我许多回门礼。”邹氏说:“我便说,我同他成亲回门,他该记得吧?”

    黎南珠好奇,“哥,你学邹叔的吗?”

    “我那时候同你嫂子三朝回去,岳父对我可亲热宽厚了。”黎南漳给自己脸上贴金,其实时日久了记不清具体的,他那时候也紧张,现在想只有岳父岳母很慈爱热情。

    “我就问了黎暮珂,他说岳父岳母对他热情,嘘寒问暖,问他爱吃什么菜色,席上都紧着他。”

    黎南珠当即是:“那哥,你一会也要这么热情招待年年!”

    “……”

    黎王爷无语,“真是嫁出去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饭,历延年陪大哥去练拳,小郡王就偷懒坐在摇椅上说监工——实则呼呼大睡。

    黎王爷本来是吼吼哈嘿,一看弟弟睡了,便没了声。

    历延年从头到尾都没声。

    在家里吃吃喝喝,特别放松,想干什么干什么。下午早早用了饭,太孙妃和太孙的回门宴便结束了,回宫。

    之后太孙还有一天假期,第六天时就要上宫学了。

    这日假期,黎南珠说:“哪里也不去,睡觉睡觉,我要睡一天!”

    “好。”历延年便打算留在东宫陪阿叔。

    哪里都不去了。享受和阿叔独处的时光。

    结果不长眼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早早来了,进门就喊:“南珠南珠南珠,来玩球啊,我知道你今日没事,特意上门来同你玩,还约了罗敏,今天宫学休假,这小子早早就到了。”

    嗓门震天。

    历延年早起在书房,闻声急忙忙的往寝殿去,想拦着十二叔,可他去晚了,到了正殿内,信四在一侧,十二叔比划着什么说不出话,历罗敏在旁边一脸震惊。

    “延年哥,真的有人会点穴!”历罗敏惊呼道。

    十二皇子支支吾吾没声,是喷了信四一脸口水,意思让信四放开他,信四老实说:“奴才可以放了您,您别大声喊了。”

    信四点了解穴,把人放了。

    十二皇子张开嗓子要骂,想到什么又憋了回去,看向信四,气势汹汹说:“你,跟本皇子出来说话!”

    “延年,借下你的地方。”

    历延年求之不得,甚至给指了最远的花园位置,让十二叔和信四玩闹痛快。俩人一走,历罗敏好奇,是匆匆给延年哥行礼,“罗敏见过殿下,殿下安。”眼睛往门口去。

    “你也一道去玩吧。”历延年温声道。

    历罗敏正有此意,顺坡下驴赶紧跟了过去。

    历延年不去书房了,转身去了寝殿,阿叔肯定被吵醒了,他推门进去,阿叔抱着头坐在床上一脸怨念。

    “啊啊啊啊啊啊!”

    “殿下哥哥,我们把十二抓起来打板子吧!!!”

    “打完了伤口撒蜂蜜,再放蜜蜂去蛰他!”

    “再把他眼皮撑着不让他睡觉,一熬熬三宿!”

    说话间,太孙妃已经给十二皇子上了一串‘酷刑’。历延年走过去,见阿叔没有再睡的意思,取了衣裳伺候阿叔穿衣,一边说:“我刚来时,见信四给十二叔点了哑穴。”

    黎南珠气消了一些,伸着胳膊穿衣,好方便小孩给他穿衣。

    “十二叔气得脸涨红,被信四解了穴,也不敢大声。”

    黎南珠气消百分之六十了。

    “现如今在花园里比划。”

    黎南珠气消百分之八十,注意力转到了别处,“十二拉着信四要出去单挑干架?”

    “走走去围观,晚了看不到什么热闹了。”

    黎南珠穿了中衣,外衣不穿了,拉着太孙哥哥就去看热闹。

    第三十八章 善心好人

    “黎信四, 有本事你让我三招!”

    被解了穴,能放声的十二皇子就开始叫阵了。

    历罗敏在旁听的哑声,说:“十二叔, 你这样太灭自己威风了, 怎么还让敌人让你三招呢。”被他十二叔敲了脑壳。

    十二皇子:“你是不是傻子,他是侍卫, 武功又高, 本皇子又不是干这行的,单打独斗不公平,当然要让信四让我了。”

    历罗敏:“……”小声嘀咕:“那还比什么,直接让侍卫打好了,也不用十二叔亲自上阵。”

    “你又懂什么,他这样欺负我, 本皇子堂堂男子汉, 岂能就此罢休, 非得打得他求饶才行。”

    信四听完,说:“十二皇子刚才是小的不是, 小的错了, 小的求饶。”

    “你!”十二皇子生气, 说:“不行,你求饶也不行,必须过招, 还不能让着我。”

    历罗敏:你都让信四让你三招了。

    十二叔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信四闻言便老实说:“要是只让三招,那可能第四招您就倒下了。”

    “……”十二皇子听的脸涨红, 这气今日非得撒了不可, “那你说, 怎么样才能打你!”

    信四真想了下, 说:“不然绑了小的双手。”

    “好!”十二皇子也不假他人手,亲自把信四手腕绑了起来。

    历罗敏在旁看的是一头雾水,不懂十二叔和信四到底在干嘛,明明是气势汹汹要‘报仇’,可这会又不像。

    信四双手被绑在前面,他略微拧了下手腕,就有些松了,便教十二皇子如何系,手法怎么绑才不会脱开。

    “你说的好麻烦,我不会。”十二皇子把绳子递给信四,自己手伸过去,“你来一遍,我学。”

    信四便接了绳子,给十二皇子系,他手法做的慢,好让十二皇子学,十二皇子双手松了松,嗤笑说:“还说我呢,你绑的这么松,没吃饭一样,还不如我刚才。”

    “好了,皇子试着挣脱。”

    十二皇子看手腕绳的缝隙,便想从缝隙挣开,结果不动还好,一动,这绳子不知道怎么系的,倒是紧了,越挣,绳子都勒了皮肉,连忙不动了,一脸惊讶。

    “怎么做到的?”

    信四倒也不嫌麻烦,替十二皇子解开,老老实实又慢动作教十二皇子如何打绳结,十二皇子这次认真看了,学了一遍就记下来了,让信四伸手,信四便伸手。

    “看你这么认真教本皇子的份上,等会本皇子略抬抬贵手,点到为止好了。”

    “那小的先谢过皇子了。”

    历罗敏看的都有些无聊,这刚出来时还气势汹汹要打架,他想着拉一拉,结果成了教打绳子,不过好在现在终于要打起来了。

    太孙和太孙妃到的时候,也不过刚刚开始——看上去像快结束了。

    花园草地上,信四倒在地面,十二整个人钻在信四怀里,嘴里大叫:“你放开我!”一边挣扎,但因为信四双手被绑着,无法挣脱。

    “您要不钻下去,我胳膊抬起。”

    “你竟然让本皇子从你怀里钻下去!!!”十二怒目而斥,气急败坏,“我一个男子没什么,你这样做,不是被占去了便宜了。”

    但太孙妃看来,被占便宜的更像是十二皇子——信四那手是从十二的背,一直滑到十二的腰,因为十二挣脱,还不小心扫过十二的pp。

    “信四你就算是当侍卫,也该注意,男哥儿有别!”

    太孙妃:……

    这词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年年,没想到你十二叔年纪轻轻的还是个老古板。”太孙妃跟太孙吐槽。

    太孙正色道:“虽然十二叔误会了,但话也不无道理。”

    黎南珠轻轻一笑,说:“小古板。”他本来想说,那你还和阿叔整日同床共枕睡觉,话到嘴边,就怕说完了,年年以后说什么都要分房了。

    东宫太孙太孙妃分房,传出去也引来不少大麻烦。

    黎南珠便咽了回去这些话。

    草坪上抱着滚的两人,是终于解开了。十二皇子不向下钻,信四便抬着胳膊,让十二皇子先从他怀里出来。等十二皇子出来,那一张脸是面红耳赤,说:“今日暂且作罢,我说的话,你自己记下。”

    信四不解:“什么话?”

    这下可把十二皇子气得要跳高了。

    黎南珠适时出声说:“十二皇子让你回家好好背背哥儿德,别太浪荡了。”

    “……我也没说的这般难听,什么浪荡,可不是我说的。”十二皇子立即不自然说道。

    之前他说信四放荡,还因为这事闹了不愉快。

    “你看我干嘛,是你家主子说的,跟我没关系,我可没这么想。”

    黎南珠:……十二你可真的是狗!

    还没算这家伙大早上跑来打扰他睡觉。

    “以后没提前下拜帖,临时早上九点前不许进东宫。”黎南珠放了话,“进来了也行,会客室呆着,我睡醒了再说。”

    十二皇子听了是目瞪口呆,说:“我以为我在这宫里已经是骄纵跋扈目无规矩了,没想到黎南珠你更胜一筹,就该让我母妃看看,对比你,我那是兢兢业业的上进。”

    “你知道就好。”黎南珠认下了嚣张。

    十二皇子:“……”

    “不是,你就不上宫学吗?”十二皇子实在是憋不住了,他还要早起宫学,还要做功课的。

    凭什么黎南珠进了东宫还能睡到日上三竿!

    这不公平。

    黎南珠手一摊,笑嘻嘻说:“没办法,谁让我嫁做人夫,你见过谁家夫人还要念书上学的吗?我只需要吃喝玩乐,相夫教子就行。”

    小相公太孙不用他教——他就是想教,圣上都不放心。至于子,那都是空气,所以太孙妃的日常还是玩。

    嘻嘻。

    十二皇子是说不过,末了又满脸羡慕。黎南珠见了便道:“没办法,谁让你不是哥儿呢。唉。替你可惜。”

    “???”

    十二皇子直男长大,以前还挺讨厌哥儿的,后来因为信四偏见收了收——他不收,信四不同他玩。可第一次觉得哥儿好,好像因为黎南珠的一席话。

    他恍恍惚惚中。

    太孙出声,把阿叔扯的‘道理’说回来,正经说:“十二叔不想进宫学,等成了亲,出宫建府就好了。”

    “出宫建府是不用读书,可要去衙门领了职位干活的。”黎南珠还记着被扰清梦的仇,这会把十二的幻想都堵死。

    不上学那就上班,总之要累。

    不像他,做个咸鱼纨绔。

    十二皇子备受重创,最后是凄凄惨惨,连玩都没兴致玩了,他刚和信四滚成一团,衣裳沾着灰尘,就说:“不同你们说了,我会去换衣服了。”

    “十二叔,那我呢?你不是说,要来玩球的吗?”历罗敏不死心挽留。

    可十二皇子没了兴致,说:“我一想到明日还要上宫学就难过——”

    “那更要今日玩了,不然难过了,明日还要上学。”左右都是上学,不如今天玩痛快了。历罗敏说。

    黎南珠见状,对历罗敏刮目相看,一手摸着胖墩墩柿子脑袋说:“你小子,有点我的前途。”

    历罗敏就嘿嘿笑,他想玩。

    太孙的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了阿叔摸罗敏脑袋的手上,先说:“阿叔还未用早饭,先用了早膳,正好十二叔要换衣服,之后再玩吧。”

    “也是,我先去吃早饭,你们俩吃了吗?”黎南珠收回了手,往屋里走。

    历罗敏来的早匆匆吃过,不过他饭量大这会有点饿,就跟了上去,不过郡王身边有延年哥,他就走在后面位置,说:“我还能再吃。”

    “那我也在这儿吃一口吧。”十二皇子勉强道。

    换什么衣服,一会还要玩,又不去见人。

    东宫前正殿,摆了早饭——李厨子没能进来伺候。东宫位置在宫里,但有完整的体系班子,还是比较独立的,但是再独立,宫里伺候的除了侍卫就没男人,必须是太监。

    东宫才启动班子,厨子从御膳房那边拨过来的四人主厨,还有若干杂役太监,做的饭就是宫里御膳味,黎南珠最近和厨子磨合。

    今日桌子上就看着不伦不类,什么都有。

    精致的油饼,小巧半个巴掌大,豆腐脑是用白净小瓷碗装的,有咸卤子、甜卤子,都是两三口的量,拼盘的凉菜丝用来下油饼。这些都是黎南珠的口味。

    御厨做的要精细。

    还有什么炙鹿肉、肉丝卷、银线豆芽这类。那就是炫技的。

    黎南珠吃东西对摆盘不甚讲究,盘子上放着萝卜刻花,好看是好看,还有十几道手续做下来的菜,他一看,就是一盘子豆芽,一尝,豆芽不是豆芽味,是淡淡鸡肉味混着笋的鲜,豆芽杆里头还有肉糜,豆芽头的黄豆也不是,是旁的雕刻出来的,尝起来想豆腐,但又不是特别像。

    “……”他今日见到那盘豆芽,就沉默了。

    因为前天夸过,他原话是:还挺稀奇特别。

    今日桌上类那道豆芽的菜就多了些,大师傅们把自己手艺绝活都掏出来了,整活给他看呢。

    “你这儿整的跟过年宴一样。”十二看到满桌子早膳,便说道。

    黎南珠坐下,说:“各位师傅要给我献宝,我先看看呗。”然后怒吃三碗咸豆腐脑。

    “再给我一碗甜的。”

    “油饼夹菜。”

    黎南珠吃饭香,连着历罗敏和十二皇子最后也是放开了吃,幸好御膳房送的东西多,不过最后收拾打下去时,御膳厨子发现那些拿手的花样菜,太孙妃并没有怎么动,反倒是那些民间吃食,用完了。

    有人便心里琢磨,看来太孙妃是爱这一口,那些花样子偶尔来来还成,平日里那就是实打实的吃。

    “太孙妃真是节俭呐。”

    后来太孙妃节俭这事还在宫里传开了,黎南珠是去给圣上请安时,听圣上说起来的。

    元和帝当时是有些关心,说:“南珠啊,在宫里是不是哪里不适应习惯了?宫里是你家了,缺什么想什么,那按着王府来,别拘束了。”

    当时黎南珠不懂,他没拘束啊。

    “爱吃什么让他们做,别怕。”

    他怕什么了?

    黎南珠真不懂为何圣上看他像是他吃了天大的亏一样。

    也不怪元和帝会误会了,黎南珠刚上京里时的做派,那简直是无法无天谁都敢怼,吃喝用度更是出手阔绰——七皇子陪购物、送皇孙生日礼物。这两件事广为流传。

    同太孙定亲后,东宫要推了屋子修花园,朝中大臣谏言了一番,虽然花园还是修了。其二就是大婚,因为婚礼婚服太过奢靡,朝中大臣又说了不止,外头民间百姓也提起来了。

    太孙妃奢靡,挥霍无度。

    元和帝就怕南珠因此谨小慎微,日子过得苦巴巴。皇家再如何,也不该亏待南珠的,不过一些吃喝罢了。

    他怕什么?

    黎南珠百思不得其解,面上说:“我不拘束,自从嫁给了年年后,我觉得日子更好玩了。”宫里有宫里的乐趣。

    他目前处于摸新阶段,看什么都有乐子。

    “好孩子。”元和帝慈爱,又说:“你若是无聊了,也能出宫,或是找人陪你玩。”

    “延年是爱读书的,苦了你了。”

    黎南珠笑:“不苦不苦。”反正又不是他读书。

    太孙妃明日日程,早上睡到自然醒,大约是九点半到十点左右,此时太孙已经进宫学念书去了。太孙妃醒来后穿了衣裳洗漱,之后简单用个早饭,不像以前一样吃早午饭。

    因为太孙中午回东宫用饭。

    黎南珠本说麻烦,就看小孩双眼亮晶晶的说:“不麻烦的,午休时间长,我回来陪阿叔用饭,还能休息一会。”

    “以前幼时,我午休也回东宫的。”

    黎南珠不由想到上小学的年年了,每天早上袁修送去上学,中午自己一人背着书包回来——呃,大差不差吧。

    当即是改口说:“也是,不麻烦,你陪阿叔回来吃饭,比一个人吃要有意思。”

    他上小学去官学时,打死都不会中午回家吃饭,就在官学和同学一起吃,吃的飞快,吃完了就去玩。他小时候野的不成,他哥说他取错了名字,不该叫南珠,该叫南猴。

    总之,因为太孙殿下要回来吃午饭,所以太孙妃的早餐时间略略提前了半个小时,和简单用两口。

    中午两人一起吃饭。

    下午太孙去宫学上课,太孙妃午睡一小会,到了三点起来,总能找到乐子,比如今日就是——

    太孙妃避开擒娇和祝灵,偷偷摸摸抱了一木匣子去后院。

    擒娇好奇,“主子?”

    “没事,你们别过来了,我自己做手工。”黎南珠扬着嗓子把擒娇祝灵劝退。等到了无人地方,太孙妃开了匣子,里头一根根没杂质的玉势。

    太孙妃兑现了当日洞房,把那些玉势全敲碎做成了旁的。

    大点的玉料可以做手镯,还有吊坠,黎南珠本想给祝灵擒娇做点簪子或是步摇,但一想到这是玉势做的,俩又是妹子,觉得不太好。

    于是一箱子玉料犯了难。

    “信四,你缺什么吗?给你做点首饰做你的嫁妆?”

    信四知道那箱子玉料原身是什么——主子瞒着他,但这东宫,他是侍卫长,根本瞒不过,只能装作不知,拒绝了。

    “小的平日翻墙来去,从不佩戴这些东西,叮叮当当的有响声。”

    有道理。黎南珠看了眼信四,“算你找到了借口。”

    总不能浪费吧。

    这日太孙放学回来,太孙妃便迎了上前,仔细打量一番。历延年被阿叔瞧的有些脸热不好意思,说:“阿叔,怎么了?”

    “我觉得你身上素了些。”黎南珠正经说。

    历延年低头看自己衣着,他往日都是这般穿的,“是有些素,阿叔不说,我都没发觉。”

    “……”黎南珠那颗坑蒙拐骗的心受到了一点谴责,“你啊,怎么这么乖,我说什么是什么。”

    历延年笑的乖顺说:“阿叔也没说错。”

    “……我的良心现在备受煎熬,还是跟你说实话吧。”黎南珠把自己主意说了,“那箱子玉势咱俩也用不上,我想放着浪费,不如改一下,我看长短挺适合做玉簪、玉佩、玉扳指,还有腰带。”

    历延年想到那匣子玉势,指尖还滚烫,呐呐说:“是用不上,浪费了……都听阿叔的吧。”

    “好啊好啊,来比划,我量量你的腰围还有手。”

    黎南珠是对着小太孙摸腰又摸手,摸了又摸,最后小太孙是红着一张脸,温度升高,总算是量完了。

    六月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孟将军上了折子,要回尧城,不好在京久留。圣上邀孟新兰进宫,亲自挽留,不过最终还是放了孟将军归去。

    镇国大将军久留京都,确实不适宜。

    黎南珠知道后,出宫频繁了些,他去找大表姐说说话,结果意外撞见了孟定眩红着眼。

    这小子怎么哭了?

    以前他小时候去孟家,孟定眩练武再累再辛苦都没流过眼泪的,好端端的——

    难不成舍不得他?

    “你要是舍不得我了,可以在京里多留些日子,我跟表姐说。”黎南珠拍拍小子肩膀。

    孟定眩囫囵擦了眼泪,说不是这事。

    黎南珠:……

    “我不信,除非你说什么事。”小郡王胡搅蛮缠。

    孟定眩顶着红彤彤眼睛,抬头望着天,又长叹了口气,说:“二爷爷你不懂,算了,没事。”

    “那我今日非要懂了。你要是不说,我就跟表姐说你哭了。”

    孟定眩:……

    “说不说!”恶霸小郡王磨牙问。

    孟定眩:……

    “大表姐,我跟你说——”

    “说!”孟定眩是先投降,拉了二爷爷别走,不好意思小声说:“我一想到要回尧城,之后奶奶要给我定亲,我就难过。”

    黎南珠拿眼睛瞥孟定眩,啧了声,“你那谎话还是我教你的,不想说谎了,那就只说一半真话。”

    “我猜猜,不想回尧城定亲是真的,因为你心有所属?”

    孟定眩一脸‘糟了’表情。黎南珠:……这个傻瓜蛋。

    “从你和表姐进京来,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赦天别庄里,那里寻常没别人的,除了我之前给年年办生日宴,邀了些京中世家贵女——”黎南珠摸着下巴,看着孟定眩表情推测,“肯定不是一次就一见钟情了。”

    “那见的多了,我想想谁家呢。”

    “又不敢跟表姐说,那肯定有牵扯。”

    黎南珠其实不咋记事记人,这么猜都是为了诈孟定眩的。果然他说到这儿,孟定眩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耷脑的,说:“是苏家小姐。”

    “皇后娘娘的外甥女,苏芝?”黎南珠这下记起来了。

    别庄是幼雪家的,之后一些日子,幼雪有时候去别庄玩,喊了玩的好的苏芝一起作伴,苏芝是贵女里面出现最多的。

    孟定眩点头。

    黎南珠看了眼,又皱了下眉。孟定眩便丧气起来说:“二爷爷,我知晓了,我会好好收心的。”

    “笨。”黎南珠骂孟定眩,“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两人基本差不多同岁,黎南珠用‘看着长大’过分了。

    但此时孟定眩没心思和二爷爷说这个。

    “我皱眉是嫌你,你一个大老爷们的,二十的人了,喜欢女孩子,那就该拿出男子当担来,该你做的你做了,朝中局势,你家中的关系,若是不想牵扯,你先问问大表姐问问长辈。”

    “争取了,还是喜欢,自有取舍。取舍不得,那就痛定思痛,斩了干净。可别犹犹豫豫拖拖拉拉,对谁都不好。”

    黎南珠正色,“我问你,苏芝知道你心意吗?对你可有感情?”

    孟定眩摇头,又点头。

    “我没告诉她心意,但我觉得她聪慧是猜出来的。”

    黎南珠看了眼孟定眩,说:“你自己做决断吧,若是下了主意,以后不后悔就是了。”

    像孟家、黎家这样的家世,有时候子女成婚也是身不由己。孟家手握军权,若是再和京中权贵结亲,还有皇后那层关系,以后局势乱了,圣上为了新皇也会忌惮。

    孟定眩知道,所以自己一人偷偷哭。

    “我家不愿卷进京中关系,多少年了,我不能因我,让家里危矣。二爷爷,你嫁给太孙,卷进其中,你不怕吗?”孟定眩想问许久了。

    留在昭州多好,还是以前的日子。

    “于大道,嫁太孙,圣意在先,黎家促成。”黎南珠先正色说了句,又看着孟定眩的红眼眶,说:“往私心说,我不舍得留历延年一人……”再经历梦中那些惨变。

    “赌吧。若是输了,不拖累黎家,我自戕赎罪。”

    黎南珠早早想好了,到时候哥哥一家在昭州,肯定无事。昭州是黎家大本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京里想派兵动黎家,那就是逼着他哥造反,昭州有钱有兵马,还有水船呢。

    可战可退。

    至于京里黎家,暮泽他们一向忠臣直臣,天下百姓皆知,圣上若是对黎家下手,那是害忠臣,不耻的。

    “我赌的不是年年秉性,这个我信他。我赌的是其中变故……”

    现在看着一切风平浪静的,但黎南珠想到梦里宫变,那是还没到那个时候,惨烈的还在后头。

    那些人能害死圣上,伪造成历延年下的手,还有什么不敢做?

    “你先和表姐说吧,若是你觉得能放弃了,那就不必再说再争取了。”

    黎南珠说完这些话,也不去见表姐了——他怕他露馅。往自己院子回时,路上遇到了年年,愣了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听了阿叔和孟定眩的话。”历延年完全可以说谎,但他还是坦诚了,他是眼睛也泛红,却什么也没保证,只说:“我来给阿叔送伞,天气炎热,会中暑的。”

    黎南珠才看到年年手里拿着伞,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更加坚定了,不提刚才那些话,只笑说:“你笨啊,拿了伞不知道自己打,要是晒黑了,就不好看了。”

    “我不会黑的。”太孙殿下保证,忙撑开了伞,替阿叔遮这烈烈灼日。

    后来孟定眩同大表姐说了缘故。

    几日后,大表姐请了苏家夫人来别庄做客,黎南珠那时候作陪,还有暮泽媳妇儿,暮泽媳妇儿刚提了个头,说的还算委婉,苏家夫人脸上登时松了口气,甚至还有些庆喜。

    应当是有意的。

    又过了几日,这事吹了。

    孟定眩经历大起大落,人一下子稳重成长了许多,说:“我同她见了面,她拒绝了我。”

    “她说对我也有过意,可尧城与京都天南地北,风土人情皆不一样,她不敢远嫁。”

    “我知她还有话没说完,她提了她家,提了皇后娘娘,提了上次临时变卦没说出来的婚事,我听出来了,苏家拿她当棋子,她不想害我,害孟家卷进来。”

    “二爷爷,我心里难过,好痛。”

    黎南珠无话可安慰,只能拍了拍孟定眩的肩膀。

    “回去吧。”

    六月下,镇国大将军孟家车马队伍出了京城,一路向南去。

    黎南珠与历延年相送城外,看着人影都不见了,也没说要回。历延年骑在马上,默默望着阿叔,心想,阿叔之后肯定要有的忙了。

    得给苏家千金找个好儿郎。

    阿叔便是这样善心的好人。

    第三十九章 摆宴玩呗

    给苏芝选相公这事, 也不能黎南珠一头热,他到底不是苏芝的长辈,不能好心办了坏事。

    “信四呢?让他过来。”太孙妃想了下, 先叫人来。

    没一会信四到了, 就听主子给他吩咐任务。

    “你去打听下,苏家有什么意向没?要是有人选了, 咱们帮忙摸摸底子, 没有的话,我再帮她挑。”

    信四便去了。

    此时七月,京里天气炎热,大表姐走后没多久,昭海伯也北上到了码头坐船回去了。小伙伴一下子走的七七八八,黎南珠无聊了就回王府, 逗逗大孙子和孙女玩。

    可惜大郎被他爹教成了小古板。

    还不如年年好玩。

    黎南珠啧了声说无聊要回宫。黎王爷见了, 不由说:“天气热, 你还招猫逗狗的,来来回回跑小心晒中暑了。”

    “东宫冰够不够用?”

    黎南珠:“我那儿够, 我什么身份?底下人不敢慢待我的。”倒是他大哥大嫂不习惯北方盛暑炎热, 看着都清减了许多。

    不由说:“哥, 京里我没事,都安定下来了。天气凉了,你和嫂子回去吧。”

    “咋?你还要赶我回去不成?”

    “哥, 我什么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乖别胡搅蛮缠啊。”

    黎王爷:……

    没大没小的臭小子!

    黎南漳当然知道弟弟心思了, 异姓王久留京城不像话, 君臣之间没龃龉也要被外头猜的闹出几分不快来, 还不如早早回到昭州, 圣上耳根子也清闲。

    但他放心不下弟弟。

    “我怕我一走,没人给你撑腰。”

    黎南珠:“哥你在昭州才是给我撑腰。”有人想动他拿捏他,得掂量大后方昭州情况,“你和嫂子带孩子在这儿,水土不服,人都瘦了。”

    “家里我的旺财还要你帮忙遛。”

    小郡王提起爱犬就难过,“我本来想撑死一年半载就回去,现在这情况,也不好接旺财来京里了,哥,你就把旺财当成我疼吧。”

    黎王爷:“……”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等天凉些吧。”

    “是啊,这月份也不好赶路回去,热烘烘的。”

    兄弟俩聊了会,把大事给定了下来。黎南漳一直舍不得走,现在听弟弟三言两语说的,也确实是,早晚都得走,早走才对弟弟好。

    “王府还给你留着,老李我不带走了,你要是以后想吃老李做的饭就回来。偏院子不敞快,我们一走,给你搬到正院子,这边大……”

    黎王爷是还没走呢,已经给弟弟安排走后的琐碎事了。

    黎南珠是双眼泛红,眼泪汪汪的抱着他哥,说:“哥,你再说下去我就要掉小珍珠了。”

    “哈哈哈。”黎南漳瞬间开怀大笑,蒲扇一般的大掌轻轻落在弟弟肩头,语气柔和说:“小猪猪要哭了,好,哥不说了,还有两个月才走呢。”

    七月、八月,九月多天凉了就能出发。

    定了事,当月小朝会上黎王爷就请了折子,说要回昭州,不过天气炎热,他夫妻年迈,底下还有孩子,恳请圣上让他天凉了再回。

    元和帝当朝表示不舍,说还想你多留几年,咱们君臣许久未见面,这般快要回去,多留几年,谁敢多说,舍不得云云。

    拿黎南珠的话说,君臣二人当着文武百官面好好肉麻了一回。

    那些本来要从怀里掏折子谏南昭王久留京中不回封地,是硬生生把折子塞了回去,没想到南昭王还真舍得回去,没什么二心。

    倒是忠臣。

    七月八月整整两个月,黎南珠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去的,每天时间好快,因为天气炎热,他就早出晚归,夜里闹腾玩。大早上,太孙去上学,黎南珠也醒来,不过他是出宫回王府。

    哥嫂一家快要走了,黎南珠天天往王府跑,也不玩什么,就是回到王府同哥嫂孩子吃个午饭,各自回院子睡觉,看书,就这么都觉得好。

    到了下午五点左右,天气凉快一些,黎南珠才回宫。

    小郡王是个怕热的体质,火气大,盛暑难熬,在东宫里,摆着冰,衣裳也换上了昭州款式——类似现代的圆领七分袖宽大版T恤,裤子也是流光绸的七八分,底下穿着吸汗的棉布拖鞋。

    一回到东宫,太孙妃先换衣裳。他在东宫走来走去,大嬷嬷是在昭州见过世面的,不会把‘规矩’二字挂在嘴边,而其他人,早早被擒娇祝灵给拿下了。

    整个东宫上下都是太孙妃的人。

    黎南珠在自己宫里穿个凉爽居家服半点问题都没有,甚至还给年年也做了几套,他想着小孩板板正正的模样,就说:“回头夜里在屋子里穿,多凉快。”

    出乎意料的,历延年是也当做居家服穿了。

    上学回来到了宫里就换衣裳,同太孙妃同进同退。

    傍晚擦洗过手脸,换了衣裳,庭院摆着饭菜,旁边还有冰山——要是放在屋里就太冷了。黎南珠火气大,历延年又是弱了点的体质,放在室外露天这么吃正合适。

    吹着风也成了丝丝凉意的风。

    夫夫二人用完了饭,夜幕降临,两人在庭院走了会消消食,之后是太孙去书房写功课,黎南珠回屋子里看《平凡录4》已经连载第四部 了。

    现在销量很稳,每次出两批,约有个八、九百多本。

    毕竟定价贵,这个销量很不错啦。听说有的远道书贩子,买了回去后再私印,黎南珠为的不是挣钱,只要传播广泛,都无所谓了。

    只要京城这边市场稳住就成——王平和周海两人已经给家里人买了宅子,原先都是挤在四合院过日子,现在有了院子。

    两人过去都是说书先生,同底下人打交道的多,乍富后也没露财,连家里媳妇儿老娘都没说这事,只说在黎王府给小郡王说书。

    愣是攒了半年多,才把银子拿回去,买了个两进的院子。剩下的钱都存在黎王府各自住处,没敢声张。

    外人眼馋了,还差点出了岔子——家里新买的院子遭了小偷,幸好人没事,钱也没丢多少。两人一合计,对外就说:太孙妃如今住东宫,偶尔才回王府听说书,因此工钱一个月就八两银子了。

    虽然还是很多,但好歹没先前那么引人眼红了。加上各自家里人多,人情往来,零七零八去了一笔,留给外头人一种也是紧巴巴过日子的错觉……

    到了晚上九点左右,太孙妃饿了,放下手里书,点了大排档烧烤串子——他非要御膳厨子给他串签子,烤羊肉吃了火大,还爱吃,孜然麻辣,烤的油滋滋的,配上一壶冰镇酸梅汤。

    “你别吃这个,我给你点了一份烤土豆片和烤虾。”黎南珠把这两份放在小孩面前。

    真跟带孩子似得。

    历延年坐下,先给阿叔倒了酸梅汤,他触手一摸,壶壁冰的结了水珠子,先倒出来缓一缓,陪阿叔说会话,喝的时候就不那么冷了。

    “我还点了炒面,你要吗?”黎南珠看着桌子,今天点的有点多,他吃不完了浪费。

    历延年垂眸遮盖去笑意,阿叔什么都写在脸上。

    “今日正好有些饿了,我要一些。”

    “诶太好了,幸好没让放辣椒,给你一半,擒娇说今天御膳房送了新鲜的活虾,我就馋虾仁馄饨了,还让煮了馄饨。”

    他怕泡着不好吃,让等会送。

    这下好了,一半炒面一小碗馄饨,一会再分年年几颗。

    小郡王还正色说:“十七八的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不会胖的,你白日要学习要练拳,消耗大。”

    练拳这事还是他哥教年年的,年年学会了,答应会好好练,出了王府回到东宫真的坚持下来,白日早起先打一下,黎南珠觉得强身健体就不说什么——反正他起不来。

    还让信四给指点指点,别练岔了。

    太孙妃是干掉了二十串羊肉串,肉还挺大,有指头粗细,烤的滋滋冒油,一点膻味都没有。几口太孙的烤菜,半碗炒面,六颗虾仁馄饨。

    “不行不行,撑着了。”太孙妃一手扶着腰,肚皮都圆了。

    太孙殿下便伸手扶着阿叔,说:“夜里现在凉快,我同阿叔一道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慢点走,呜呜,我下次再吃太多你要劝我。”

    祝灵在旁收拾,闻言发笑,主子吃东西时最爱吃痛快了,除非是王爷在跟前,抢了一半吃的才行。

    历延年答应,“好。”以后吃饭得多往他碗里拨一些。

    两人后院溜达消了食,回来再洗漱已经快十一点了,黎南珠打了哈欠,让早早睡,他回床帏去睡大床,历延年则去了海棠榻。

    分床睡这事是太孙先提出来的,说天气热,阿叔夜里睡不好,他去榻上睡。黎南珠睡觉乱七八糟,当即就说:“是不是我打到你了?还是缠着你了?”

    “也是,你还要上课,那分床睡吧。”

    其实分房不是更好么。但太孙先一步说定了张海棠榻,太孙妃一听就不说分房这事了。

    “晚安,阿叔。”

    “晚安年年。”

    床帏帐子换成了透光轻薄的纱,寝殿窗户半开,有纱窗防蚊虫,因此外头月光透进来,隐约能看到床帐内,太孙妃痛痛快快解了上衣,四仰八叉的睡成了一个大字,只用丝绸被子盖住肚皮,就这么睡。

    海棠榻上太孙默默望着那道背影,心里念着清心寡欲的佛经。

    最初天气热的时候,两人一张床,黎南珠夜里还穿睡衣的——丝绸质地的短袖中裤,可天一日热过一日,黎南珠睡姿霸道惯了,是露出了肚皮细腰,短袖边都快涌到了胸口,还紧贴着历延年。

    谁让历延年身上温度低。

    那一晚,太孙整宿都没睡着,第二天就上了火。当日就定了海棠榻来,让内务院赶出来的,对外只说太孙殿下想同太孙妃夏日纳凉赏月用的。

    因此也没人会怀疑太孙和太孙妃分床睡,流传出去那都是小夫夫二人恩爱。

    榻赶得及但做工半点不含糊,谁让太孙妃爱奢华名声在外,整个榻是以海棠花为元素,雕刻镂空上漆,如此做了十天才送来的。

    至于那十天,太孙殿下夜里日子如何过的,外人就不知道了。

    七八两月是这么熬了过去,黎南珠白天没什么胃口,吃得少,夜里加宵夜一半也到了历延年碗里,因此人清减几分,历延年倒是骨架结实了些。

    圣上有日见了,恍然觉得孙儿真长大了,像泽秋。

    还是成亲好,成亲了有担当了,身体也好了。

    九月七日下了两天雨,火热热的天一下子凉快不少,黎王府收拾行囊半个多月,又等了两日,天晴了,路上好走,这才出发回昭州。

    那两日,黎南珠舍不得,历延年见状向太师请了假,陪着阿叔在王府住了两日。前一日晚上阿叔同大哥涮着锅子喝着酒,大哥先哭了起来。

    大嫂见怪不怪说:“没事,由着他俩兄弟去吧。”

    最后是黎暮珂架着老父亲回正院的。黎王爷喝的醉了过去,嘴里还喊弟弟喊爹喊阿娘。黎南珠也好不到哪里去,脸红红的,挂在历延年身上,双眼朦胧,一股酒味,冲着大哥背影呜呜喊:“我还回去呢。”

    “哥,我好着,你别牵挂了。”

    什么对不住爹和阿娘的。

    “对得住对得住。”

    黎南珠被扶着回到屋子,乖乖坐在床上,历延年亲自倒了热茶,端过来只看阿叔默默流眼泪,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说:“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和我哥嫂分别这么久。”

    “他们是我哥嫂,也跟我爹娘差不多。”

    历延年望着阿叔的眼泪,心如刀绞,葱白的指腹,轻轻的擦拭掉阿叔脸上的泪,回想着大哥在时,抬手轻轻地又郑重的搭在阿叔背后,一下下,慢慢的抚着阿叔的背脊。

    “阿叔有年年在。”

    “日后若是想哥嫂了,年年陪阿叔回去。”

    黎南珠喝的迷糊,脑子还有一二分理智,想不对啊,年年日后要做皇帝,皇帝怎么能陪他回昭州呢,还不如他自己回去的快。

    对哦,他还要回昭州的。

    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明明前一晚宿醉了,可第二天一大早黎南珠就醒来了,顶着头痛,喝了一杯浓茶,问擒娇祝灵正院如何了。

    “主子,行李已经装车了,王爷刚派人来说,您要是睡着不许叫醒你。”

    “我去瞧瞧。”

    历延年也跟了过去。

    昨日晚上兄弟俩抱头痛哭过,今日送别那都是欢声笑语,黎南珠逗着大郎,抱着二娘,送俩孩子先上马车,二娘知道二爷爷不同他们一道回去,还哭过,这会也舍不得。

    “等我们家二娘长大了,二爷爷还记得给二娘陪新嫁衣呢。”黎南珠捏二娘发辫,“我家二娘长得漂亮,人又机灵,黎暮珂你可得看紧了。”

    “知道了阿叔。”黎暮珂应了下来,“她的婚事,以后定要问你做主。”

    黎南珠:“……好你的,把你们活赖在我身上了。”

    又温声细语哄二娘,“谁让二爷爷同二娘亲呢,咱俩都是二字辈,二爷爷当然要给二娘拿拿主意了。”

    可把二娘逗得开心,也没了分别愁云。

    嫂子侄媳妇儿孩子都上了车里,男儿郎骑马,黎南珠历延年上马相送。

    来时黎王爷带着六个侍卫日夜兼程到了京里,唯恐弟弟被人欺负,赶来给弟弟撑腰的。如今回去时,车马队伍漫长,比来时带的东西多,有圣上赏的,有黎南珠给塞他觉得稀奇好玩的,反正一大堆。

    一路送到了京城门外,黎南珠又送了十里,黎王爷蒲扇的大手拍拍弟弟肩膀,“同延年回去吧,天气热了起来,别晒着了。”

    “去吧。”

    黎南珠嗯了声,笑说:“知道了哥,你和嫂子们路上顺顺当当的,想我了也别捶黎暮珂了,对他不好,你想我了,就摸摸我的旺财,见它如见我。”

    “哈哈哈哈好。”黎南漳爽朗笑说。

    黎南珠没什么说的了,就上了马,他哥也上了马,挥了挥手,便不再多留,打了鞭子赶上了队伍。黎南珠勒着马,跟年年说回吧。

    两放身影是背道而驰,背影越来越远了。

    黎王爷才回头看了眼。邹氏掀开帘子往后头看,黎南漳见了说:“没事,都好着,我看太孙很护着南珠,都好着呢。”

    不知道是安慰妻子还是安慰自己。

    邹氏说:“南珠长大了,成了家,有咱们在,总是好的。”

    “是了,只要有南昭王在,谁敢欺负他。”

    黎南珠骑了会也回头看,队伍影子看不见了,这才收了心,早起热热闹闹的笑脸,这下就垂了会。历延年看的揪心。

    “唉,还说我哥是弟控,我也是哥宝弟。”黎南珠吐槽了句,转头就给自己找了注意力,“走了走了,天气凉爽,回头我得给苏小姐找对象,这事拖了两个月了。”

    “信四!怎么样了?”

    历延年见阿叔又活了起来,精神奕奕的,是一错不错的望着。

    阿叔,真的很好。

    两人赶马回京城,回宫里就要错过午饭,黎南珠还在酒楼拉着年年搓了一顿饭,也没清铺子,不过酒楼位置比较好,去的都是达官显贵。

    幸好是去的包厢,走的时候有大人认出来了,作揖行礼问安,历延年神色温和叫了起,同这位大人客气一句,便和阿叔离开了。

    “阿叔为何这般看我?”

    黎南珠收回惊讶目光,说:“刚瞧你很有太孙风度。”虽然小孩还是很温和,但同那位李大人说话时,真的是上位者的气势。

    不是装的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威压。

    “挺帅啊。”黎南珠夸了句,真挺帅,从小孩子变成了大人了。

    历延年坐在马背上,被夸完,背脊都挺笔直了。

    回到东宫,各忙各的事,这几日为了送黎王爷,太孙功课也耽误下来了,这会到了就进书房。黎南珠则是问信四苏芝的事。

    “苏家就没给苏芝找吗?”

    黎南珠觉得怪异,苏芝今年十八,这都九月份了,过了年十九。在昭州女孩子十八、九,更甚者二十都不算年长,但京里风俗不一样,贵女们那都是十四五挑人家的。

    “苏家我看挺爱脸面的,能留苏芝到这会?”

    信四这两个月查的清楚,说:“七皇子年龄长,当时皇后有意留苏小姐,本来十六七成婚正合适,苏家就把同苏小姐一般年龄的适婚少爷全推了。”

    也不能说推,皇后在贵妇圈发了话暗示了,人家能不明白吗?皇后有意苏芝为儿媳,那家里适婚有儿子的别打主意死心了,赶紧另谋好女。

    京里有门户的又年龄合适未娶妻的人家就那些。从去年到今年,京里吹吹打打就好些。

    苏家原先给苏芝相看的都成亲了。

    “再有就是一些年纪小的。”信四把名单拿了出来。

    黎南珠看都没看,先说:“年龄小怕什么,相公小三岁,发财又富贵,主要是人品正直——”

    “我都懂的道理,苏夫人不会不懂吧。”

    “这么久没给留心?”

    “留心了,苏家过去几个月也忙,苏夫人一直赴宴——”信四踌躇了下。

    黎南珠瞪眼,意思你在我这儿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别装赶紧说。信四道:“我猜的,皇后在其中调和,想把苏芝给七皇子做侧妃。”

    “她脑子有水吗?怎么敢想的。”黎南珠是不可思议。

    难怪信四踌躇,这事传出去谁都不会信的。

    七皇子同苏芝那是亲表哥妹的关系,皇后是苏家女,先后也是苏家女,尽管苏家这些年有些颓势,但连出两任皇后,那也是显赫富贵人家。

    苏家女嫁七皇子从身份上来说很是般配,可要是做侧,那就是奇耻大辱了。苏家肯定不同意不答应。

    难怪六月时,给孟定眩说亲,苏夫人很高兴,有些迫不及待了。苏家是把苏芝当棋子用,可也不能随便就折了,当然是嫁给高门大户的好。

    孟定眩这事不成——

    黎南珠一时不知道苏芝知不知道,若是洞悉了,还能推了孟定眩,这妹子是个好妹子,观大局,又心善,不忍拉孟家淌浑水,宁愿自己苦一些。

    “那不能让她入了火坑。”黎南珠气势强硬了些。

    这事他管。

    “主子你先别上火,苏家不答应,哪怕皇后娘娘说日后慎郡王会成亲王,亲王侧妃是辱没了些自家女,但若是有朝一日,苏小姐生了孩子,世子之位——”

    黎南珠听不下去了,“净他妈画大饼了。”

    是为了亲儿子,专坑娘家女了。

    也是,要是别家有身份的贵女,皇后娘娘敢这么想,第二天御史大夫就要谏言,先喷你一嘴!

    这是皇后嫌目前儿媳妇出身低,不死心还想给儿子留个好的,也知道自己主意理亏荒唐,算准了苏家同她一个苏字,一荣俱荣,不敢抖出来,想让苏家吃闷亏。

    反正七皇子当不了皇帝,反正太孙是她孙儿,左右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左右苏家以后都要依赖她和她亲孙儿,怕什么得罪娘家。

    不怕的。

    就这么有恃无恐的算计娘家外甥女。

    黎南珠面冷了些,“正好天凉了,昭州小郡王爱热闹,摆宴玩呗。”

    第四十章 看看舌尖

    京中比苏芝小两三岁的男儿郎有, 还不少,但跟苏芝家世般配的,那就得层层筛选了, 不能太低了。

    苏家要面子, 太低了,苏家那边得拦着。

    如此再过一遍, 名单就少了——

    “二十八个人了。”太孙妃仔细看了眼名单, 几位公主的嫡子,他想到之前去吃七皇子喜酒,有个公主比他还跋扈,“脾气太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妈宝男。”

    “不管了,先邀来看看。”太孙妃拿着名单去了书房。

    擒娇磨墨,祝灵取毛笔递给主子。

    这副架势,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师要写字。黎南珠接了毛笔, 往白纸上下笔, 一边说:“先定三日后,这个人叫——”

    “主子, 太常长公主府嫡三子, 年十五。”祝灵提醒。

    黎南珠下笔了一封帖子, 仔细看了下,皱着眉,最后说:“算了不写了, 回头再说吧。”丢了毛笔背手出去了。

    擒娇好奇凑过去一瞧,当即是笑说:“阿姐你看主子的帖子, 大白话。”

    帖子上:太常长公主三日后, 九月二十八日, 请你到东宫看戏, 有时间的话记得带上孩子来玩。落款黎南珠。

    祝灵也笑,轻声说:“收起来吧。”要是被外头人瞧见了,就不好了。

    擒娇将这帖子收在盒子里,都是平日里主子写的玩,有写废、画废的,等问过主子之后,再毁了。

    这日太孙下学,进了东宫门,就看到阿叔在等他。

    “年年你放学回来了?今天功课多不多累不累呀?”贤惠太孙妃还贴心给太孙拿书包。

    历延年怔愣了下,见阿叔兜着书袋沉甸甸的,又接了过去,笑说:“不累,今日功课不多。”

    “那太好了。我有事找你帮忙。”黎南珠拉着年年往书房去,“我最近不是要请京中贵妇看戏么,太久没写东西了,有些手生,你帮我琢磨琢磨。”

    “好。”

    两人进了书房。

    祝灵吩咐下去,说今日膳食不急,晚半个时辰再送。底下小太监便去跑腿了。

    书房里,黎南珠把他今日写的那片拿出来,给年年打个样,说:“就是二十八号,你说我是请看戏,还是请看说书?正好王府里俩说书先生闲了,也能叫过来,不过男的宫里好进吗?”

    “这宫里规矩多,防的也多。”

    黎南珠吐槽。

    历延年先说好进,“后宫里有戏班,要是请外头的戏班要费一些手续,不过东宫里,阿叔喜欢都可以请进来,这个无碍。”

    “那太好了,我想着听戏的听书的都先请进来,我不爱听戏,但谁让这次客人都是上了年纪的长辈,混着来吧。”黎南珠拿捏。

    太孙下笔写帖子,黎南珠看完,直夸好。

    因为年年写的画风特别像他——就是半文半白比较直接简单,但又修饰过,所以很真诚,是特别诚意邀人来做客的。

    这事一忙就是大半个小时,外头天都黑了,廊檐点了灯。

    “吃饭吧,剩下的过几天再发不着急。”黎南珠说。见小孩一回来就被他拉过来干活,还捏了捏年年手,“我给你揉揉。”

    “阿叔——”历延年手一紧,指尖都是热的。

    黎南珠嗯了声,意思怎么了。

    历延年心中温热,望着被阿叔揉着的手,他是又想又紧张,最终是岔开了话题说饿了。

    阿叔的温暖体贴,哪怕是冒着被发现心思的危险,他也无法拒绝。

    “我也饿了,走走吃饭了,先洗手。”

    两人洗了手换了衣裳,饭菜摆好了,都是热乎的。吃过饭,照旧散步溜达,太孙去做功课,太孙妃去摆弄那一盒子‘玉件’。

    第二天由太孙写的帖子,便由宫里太监出宫往各家送去了。

    太常长公主府。

    “公主,宫里来了帖子。”嬷嬷拿了帖子到公主跟前,又说:“是东宫送来的。”

    太常长公主正在梳妆,本是惊讶宫里来贴,这不年不节的,来什么帖子?就算是母妃,那母妃想她了,也不会送帖子来。

    乍一听还以为是皇后送的。

    “原来是东宫啊,我来看看。”太常公主接了帖子亲自打开,读完了面上更是惊讶,“黎南珠,他请我去看戏?”

    “我没得罪过他吧?”

    太常公主把嬷嬷都问住了。

    “这?”

    “我同他就见过几次,也没起争执口角。”太常公主仔细回忆过往,“真没得罪他,他请我看戏干嘛啊?”

    “那公主要不要去?”嬷嬷问,这得回帖子。

    太常公主:“去吧——去打听打听,看看还有谁去。”不去的话这不是把黎南珠得罪了么。

    各府收到东宫太孙妃的帖子基本上都同太常公主一般作想,第一个先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人——可见黎南珠在京里贵妇圈名声如何,那是威震八方,不是好捏的柿子。

    不敢拒,那就只能赴约了。

    六皇子府邸。

    “我听说,今天东宫去了帖子,有六户人家,太孙妃邀人去看戏。”

    六皇子妃知道丈夫想问什么,但她也没法子,只说:“没往府里送,我同太孙妃之前是点头之交。”只怪她之前没多走动。

    “无事,我就问问。想着你整日在府里无聊,进宫听听戏也好。”六皇子安慰妻子。

    这下六皇子妃内疚,连这点小事都要丈夫替她操心,心里琢磨着主意,面上笑着换了别的话题。

    第二日,六皇子妃就进宫看娘娘去了。

    六皇子生母淑妃,是元和帝在王府时的老人了,后来圣上登基,念有生育之功,封了妃子,不过没什么宠幸了,在宫里都是摆设一般。

    元和帝对后宫、儿子都吝啬封赏,除非有功。女子自然是生育,儿子就是前朝办差了。后宫里,凡是嫔位以上的都是有生育过的娘娘,除了贵妃,其他受宠提不上,还不如那些贵人——颜色好样貌好,受皇恩宠幸。

    所以出嫁的公主们在外头再怎么骄纵,但看的特别清,分的轻重,要是自持公主身份,跟不好惹的摆谱,那会连累宫里母妃的。

    ‘不好惹’自然说的是黎南珠了。

    过去的昭州小霸王,如今的东宫太孙妃。

    淑妃宫里。

    六皇子妃是先嘘寒问暖,关心母妃身体,之后话是绕了绕,不过宫里的女人对这些最是敏感,一点就透。

    儿媳妇这是想赴太孙妃的宴,却没收到帖子,来这儿请她托关系走动来着。淑妃不敢大包大揽下,还是最后儿媳妇拿了儿子出来,淑妃才给了话,也没说死。

    问问皇后吧。

    结果皇后对东宫摆宴席是无妨态度,“南珠爱热闹,想认识认识京里人,没什么的,由着他去吧。”

    前脚六皇子妃进宫,后脚跑到她这儿想让她出面。皇后也没傻,看的清。黎南珠就是看个戏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第二天六皇子妃再来,淑妃笑的和和睦睦的,话说:“东宫摆宴热闹,皇后娘娘做长辈的心慈,不想打搅了小辈玩兴。”

    意思不行别想了。

    淑妃还是心疼儿子,知道为何,拍了拍儿媳妇的手,不敢说的太白了,伤儿子自尊,只说:“泽烬一直忙着办差,他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更别提他父皇了。”

    “也要辛苦你,多关心关心泽烬。”

    六皇子妃后来出宫,想娘娘说话好听,都知道六皇子焦急爵位的事,只说不着急,好好办差圣上看得见,可多久了,要是不走动不拉拢关系,一天天那么多人,什么时候圣上才看到注意到?

    娘娘,到底是没宠,说不上话。可怜丈夫,后宫没人能帮,她娘家——实则不行只能求求父亲想想法子了。六皇子妃想。

    黎南珠根本不知道他就摆个宴,后宫前朝都闻风而动各种揣测的,甚至他这看戏的宴‘一票难求’、‘有价无市’了。

    他没请的,宫门口自然不敢放人。而请了的人家,也不敢再多带人,你以为是逛庙会,一个捎十个?那是东宫,那是黎南珠请的,要是不痛快了,是敢当面给你撅回去的人。

    参考慎郡王。

    于是黎南珠请帖上说谁家夫人那就是谁夫人,说带孩子,也不敢不带。

    这日大早,六家府邸门前就清了街,请夫人小姐上马车,家丁护卫都跟着,一路到了宫门口,侍卫检查过拜帖,各府护卫不能进,夫人小姐身边只能跟随一名丫鬟,不能多带的。

    好一点的是从安门进,车马能走侧宫道,到了丹阳门下马车,这下要步行,不过已经快到了,走一会是宫学,往后就是东宫,占在中间位置。

    东宫气派,全是大殿侧殿,屋子梁高,挑高敞快。宫门口有迎人的嬷嬷和太监,今日一共六位,两位公主,四位官员夫人,连着孩子也就十二位。

    人也是差不多都到齐,最早到的先看情况,在宫门口候了候,等太常长公主进了,这才稍后等了等进,基本上是六家全到了。

    此时在正殿坐着喝茶。

    因为来的太早了,太孙妃急忙忙才收拾好,出来一看,顿时脸跟苦瓜一样,面上又重新涌起了笑,“哈哈,欢迎欢迎,早上吃了没?没吃咱们用点,再开戏。”

    众人自然说吃了。

    太常长公主仔细注意到,刚太孙妃出来见她们时,脸掉了下来,好像不是很愉快,可紧跟着又很热情欢迎,一时拿不住……

    “我早饭还没吃,不如再用点吧?”黎南珠请众人移偏殿,那边摆好了饭,“各位夫人们别客气,我在昭州野惯了,京里规矩不熟,但招呼大家来做客是实心的。”

    “要是吃过了也不用勉强,都自自在在的,坐着饮茶吃点心。”

    太孙妃说话看着是个直肠子人。京里夫人们是察言观色不会差,进宫一次侍奉贵人更是心里战战兢兢,上头贵人什么性子,那她们在外就捏成什么脾性。

    “那妾身不客气了。”徐夫人半福身,笑说:“谢谢太孙妃殿下今日款待了。”

    “徐夫人客气什么。”黎南珠亲自引位。

    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太孙妃看到小孩那一桌,顿时是心里叹气,面上说:“今日来的都是小朋友啊,挺好的。”

    还都是女孩子,大点的十二三岁,小的都是七八岁。

    等吃完早饭,各自先去‘歇息’——给大家留有上厕所整理仪容时间。之后会有下人引路,移步到了后头庭院听戏。

    大嬷嬷见太孙妃满面愁容,还叹气,嘴上嘀咕说:“怪我没写清楚,怎么全都是女孩子来了……”

    倒不是偏颇什么,他办宴会目的就是为了给苏芝找夫家。

    今日白费了。

    “太孙妃邀京里各家夫人入宫听戏,夫人们拿不住您心思,不知缘故,那就不敢多猜多想,只往最稳妥的来。”大嬷嬷提点,“太孙妃身份,带自家女郎最为妥帖,也不能带妙龄的。”

    “为何?”黎南珠好奇。

    大嬷嬷是知道太孙妃真真心思不在这方面,解释说:“若是妙龄女郎,怕太孙妃猜疑,是想同太孙示好,如今东宫只有主子您一人,还无侧妃。”

    “各家夫人也是诚心来赴宴,为了免麻烦,带稚童。”

    黎南珠:……万万没想到这个理由。

    “我在京里妒夫名声还挺强哈。”

    各家夫人都怕他。

    大嬷嬷听出话音来,笑的婉约说:“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心思,带自家年轻女郎进宫,情理都合适,面上谁也不能指责什么,难免有些胆子大的想搏一搏。”

    “如今外头都知道太孙与太孙妃琴瑟和鸣恩爱,主动避免了这等心思,是好事。”

    黎南珠心道大嬷嬷这是把他妒夫名声换了美好说法。

    “那阿父和父亲呢?”

    大嬷嬷也带着笑意,“清修居士性子安静,不争不抢,不过太子爱护有加,有过这等事,太子看都不看一概不理。”

    “太孙同太子一般。”

    黎南珠心想那是年年还小没开窍,不懂这些。外头有客在,黎南珠不好在屋子多留,换了衣裳就去外头听戏去了——今天这宴会是白忙活了。

    于是就作乐呗。

    东宫原先侧妃侍妾住的院子全推了,地方一下子敞快,栽了草坪,黎南珠是昭州生活习惯,又让做了个敞快的大厅——就是有个盖子顶,两排二十四根大柱子撑起来,四面空的,平日里用卷帘半吊着。

    今日宴会唱戏说书就在这儿摆。

    透着微风阳光,听着戏曲喝着茶,露天的景致也好,心旷神怡,很快黎南珠就自己玩痛快了,有时候跟几位夫人聊天说话,就像陪他大嫂看戏一般,很是随性自在。

    “这戏听着像渣男。”黎南珠吐槽。

    刚开始几位夫人还不习惯,也不敢多搭话聊天,有人说太孙妃不爱了换一出。黎南珠摆手,跟旁边听得入神,一个个小大人的小丫头们说:“听着好,听多了,知道怎么分辨渣男,以后嫁人不怕掉火坑。”

    各位夫人微微怔愣,而后都笑起来了。

    “倒也是,拘着什么都不让知道,可分辨不出。”徐夫人说。

    黎南珠就很欣赏徐夫人想法。

    太常公主心里撇嘴,京里这些贵女出嫁,相看夫家都是父母掌眼的,要是嫁了人,难不成还能脱身和离不成?再说,男子一妻多妾也正常,只要男子敬重妻子就成了。

    驸马在外头都有养外室呢。

    要她看,还得娘家位高,单看黎南珠如今被众星环绕捧着就知道,有个好娘家是多么重要。

    公主想,她的女儿,以后自是不会受委屈的。

    “徐夫人家中可有没成婚的儿子?”黎南珠想到正事明知故问。

    “妾身还有一子,尚未娶妻,今年十五,家里说不急,我想着孩子们婚事,也要先相看相看。”徐夫人听太孙妃的口气回话。

    黎南珠说:“是该这样。”

    “回头徐夫人带来,这么多夫人在,帮你相看相看。”

    徐夫人听得心里打鼓,要不是太孙妃年轻还未有子嗣,她一瞬间都觉得太孙妃这是给家里姑娘相看男郎的,要是这般说,太孙妃办宴会邀人看戏,就能说得通了。

    可太孙妃如今未生育,黎王爷王妃也回昭州了。

    倒是听说,黎王爷有一孙女,不过才六岁大,这——

    今日出风头的是徐夫人,中午用了膳,下午听了会说书故事,各位夫人公主就出宫了,回去车马上,带自家闺女来的,拘束一天,这会活泼了性子。

    “阿娘,今日真好玩,殿下还送了我花花,阿娘您看好不好看?”

    “母亲母亲,宫里好玩,一点都不下人,殿下娘娘还跟我笑呢,问我糕点好不好吃。”

    “母亲,下次还来玩吗?太孙妃平易近人真好。”

    各家夫人听女儿这般说,心想今日见了,太孙妃确实是比外头传闻的要和善,是个利落直爽性子。有的哄女儿的,有的夸的,反正说了一路今日见闻。

    回到府邸上,家里有老祖母祖父,夫人得带孩子先回去问安见礼,进宫是大事,还要把今日所说见闻都学一遍,就怕有什么没做好的纰漏。

    “太孙妃殿下问咱家五郎有无婚配?”徐家祖母问。

    徐夫人说:“是啊,我也不懂,按理说黎家孙女才六岁,怎么说不应当。可听戏时闲聊,透着相看婚事的话,但想不明白。”

    这样场合,徐夫人也是经历了多次,府里嫡出庶出,娶妻嫁女,都是她相看赴宴商定的,怎么会看不出呢。

    可太孙殿下为人性格还有身边真真没要嫁人的姑娘啊。

    还是徐老夫人老道,说:“莫不是给旁人相看的?你也不是新妇,能看出来意思,那就是太孙殿下透着这话风,能让太孙妃这般大动干戈的,请的还都是有些门户的,想必给相看的那女郎家世也不错。”

    “下次你只管带着五郎去吧。”

    “放你的心,若是不合适了,太孙妃也不会强来的。”

    能为这女郎如此费心思宴请客人,可见是尊重的,定不想结一对怨偶来。

    徐夫人这才放心了,听婆母的话,下次若是有机会就带五郎去。

    今日赴宴的夫人都不傻,几乎都瞧出来太孙妃意思,揣摩一二,便想若是下次那就带儿子进东宫——

    幸好不是去后宫,若是后宫那可去不得。

    也有规矩重的人家,适婚男郎随母赴宴去东宫,太孙妃虽是个哥儿,那也得避嫌,家里婆母便劝告,说不许去,就当没听懂话里意思,下次独身赴宴或是带家里女郎,如此一来,太孙妃就明白过来了。

    算是婉拒。

    东宫。

    黎南珠摊在椅子上,历延年倒了热茶送到阿叔手边。黎南珠今日吃瓜子坚果多了,这会口干舌燥,握着热茶,伸出舌尖来,含糊说:“年年,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破了?”

    “舌尖这儿,有点疼。”

    历延年目光像是被灼伤一般,却仔细看,说:“是有点红,我喊信四来看看。”他知道阿叔不爱动宫里太医的,这个麻烦事。

    果然阿叔一听喊信四,当即是点点头。

    “热茶也不好饮,我替阿叔换成清水。”

    “唔唔唔。”你来吧。

    没一会信四被叫过来,顶着太孙灼灼目光,仔细看了下主子舌尖那一点——连皮都没破,就是磨损红了。当即是:“我开点药粉,撒上去含着。”

    “快来吧。”太孙道。

    信四看看那没破皮的伤,再看太孙牵挂带着急,顿时觉得主子舌头伤势是重了些,拿了药粉,开了瓶,往上头撒了些。

    黎南珠收回舌头,先是凉凉的,而后整个脸都皱吧起来。

    “!!!!”

    “怎么这么苦?!”

    信四说:“主子,这药粉是清凉下火用的,里头我添了黄连。”

    黎南珠:……伸手抓年年,示意水。

    “主子,您喝了水这没多大药效了,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太孙已经把茶递到阿叔手里了,“阿叔,不然一口水含着?”

    黎南珠咕嘟咕嘟喝完咽下去,又几口冲淡味,皱巴巴脸说:“含着不是一样的苦,没事我没事,不用看了。”

    等黎南珠缓过来,信四在旁老实,还把药粉给他留下。

    “好啊,等明个我就放十二碗里,给十二喝。”黎南珠磨牙道。

    谁知信四从怀里掏了一瓶大的递给主子,说:“那麻烦主子了,十二皇子最近火气是大了些,正好降降火。”

    “……”黎南珠觉得信四并没有逗他玩,是真的觉得败火是好事,当即也不好无理取闹,只让信四去睡,背地里跟太孙告状:“我要扣他嫁妆!”

    太孙只道:“听阿叔的。”

    混世魔头黎南珠才舒坦一些。当晚两人躺一起——天气凉了,寝殿内的海棠榻有一日上面多了一张矮几,每天夜里太孙得自己搬着矮几放别处,再铺床。

    如此几天,太孙妃想起来了,“天冷了,睡一道吧,你身子弱,阿叔还能给你暖被窝,我火气足。”

    于是又顺理成章睡在一张床。

    这会黎南珠哀叹:“以前嫂子和昭州夫人们聊天相看,我还觉得挺快挺有意思的,到了今日我自己设宴给苏芝挑夫君,那是白忙活了一天,连个男的影子都没见着。”

    “阿叔替苏家千金忙,有什么要求吗?”历延年问。

    黎南珠闲聊数指头:“一,肯定样貌要好,身材匀称,不能太胖不能太瘦。二,家里和苏家差不多,门当户对。三,这是最重要一点,品行好,上进心,最好没娶妻前屋里不能有人,干干净净的。”

    “我挑完了,苏夫人那儿也急,估计会领我的好意。”

    历延年嗯了声,说:“阿叔如此替苏小姐上心,定会觅得良缘。”

    “我就怕出岔子,苏芝要是过的不幸福,因果也是我欠下的。”黎南珠叹气。

    “不会,慢慢相看,我陪阿叔一起挑。”

    “好啊。”

    两人闲聊一言一语,很快帐内安静只闻呼吸声。

    但这事操之不及,尤其京里替人相看婚嫁更是麻烦,黎南珠设宴请人东宫看戏这事,过了几天,画风不对了,像是慎郡王妃——七皇子的妻子郭小姐、六皇子妃、嘉郡王妃都递了帖子,想赴宴。

    好比黎南珠要做正事,但外头人不知道,都来主动示好一起玩,黎南珠要是拒绝了,那不给几家夫人面子——换做男儿郎,黎南珠肯定撅过去。

    但是女眷这就要掂量,反正吃席看戏,干脆都邀请了。

    于是这相看拖拖拉拉,一直到了十一月底还没定下。不过也不算白忙活,其一是初步筛选名单出来了,二十八选十,都是符合黎南珠要求的。

    其二,苏夫人大概是摸清了太孙妃殿下的意思,很是感激,现如今把黎南珠当主心骨,这事由黎南珠做主了。

    黎南珠后来也能想明白,苏夫人肯定知道皇后打什么主意,不好得罪人,全让他出头了。

    但谁让他揽了事呢。

    永乐宫中。

    皇后看着进宫请安的儿媳妇,是哪哪都看不顺眼,小门小户出来的,样貌颜色也一般般,配炎儿真是辱没了炎儿。

    “行了,本宫累了,你回去吧。”

    郡王妃郭四娘行礼告退。

    人还未出去玩,皇后就跟身边嬷嬷说:“真是木讷。”压根不怕郭四娘听见心里难过。

    郭四娘确实听见了,只能装听不见,她出宫时,一手摸着腹部,她知道皇后不满意她,郡王本人也不是如何敬重她,但之前一直留宿她院子里。

    只要有了孩子,不拘男女哥儿,只要有个孩子,她这下半生就有盼头,能有个安稳了……

    郭四娘想到皇后母子算盘,不敢明说,在心底默默想,苏家千金她见过,那等样貌才情,即便是没她,慎郡王床笫之事不足,也般配不上,更别提如今了。

    她不急的,再过几个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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