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信四姝丽

    苏家出了两位皇后。

    先帝在时, 苏家满门荣耀,父叔子侄皆是做官的,且父亲还是当朝一品大员, 到了盛平年末, 先是叔叔被牵扯到一宗科举舞弊案中,最后还是看在先皇后面子, 从轻发落, 不过官丢了。

    之后元和帝登基,内阁取消,苏父犯事辞退官位,此时苏家最大的官就是当今皇后的兄长苏政民,工部侍郎正三品的官职。

    官位不高,不过到底在京里盘根百年, 家世底蕴有的。

    尤其当今皇后是苏家女, 外甥孙是太孙, 以后也是要做皇帝的。如此想来,苏家行走在外, 京中各家都是尊重礼待的。

    好也好在苏皇后, 这会焦头烂额也是因为苏皇后。

    苏家虽是做了外戚, 但这些年一直低调,保持着家风清贵。

    “当年父亲临去前交代我了,苏家不可再过, 我那时还不信,姑妈是太后, 妹妹是皇后, 中宫的太子是我妹妹生的, 咱们苏家何等荣耀, 但你也看到了。”

    太后仙逝,内阁没了,苏家走下坡路。

    “若不是皇后娘娘撑着,情况可能更糟,但有时我又在想,可能就是因为家中出了个皇后,苏家才如今这般。”苏政民叹息。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苏家鼎盛泼天富贵的日子已经去了。

    苏夫人不关心这些个,就只在意女儿的婚事,“前两日,我去完东宫赴宴,晌午时,娘娘宫里来人传我过去。”

    “她当你面说白了?”苏政民直接问。

    苏夫人叹气,“那倒没有。娘娘一直夸阿芝,说阿芝才情样貌样样好,说阿芝举止端庄大度,说她看着阿芝长大,最是心疼阿芝,当初差一点就亲上加亲,如今也不晚,问我意思。”

    “你答应了?”苏政民面色俨然不太好了。

    苏夫人忙说:“没有,我记着你同我叮嘱过的,阿芝断不能做了侧室,我不知如何答,幸好如今有太孙妃帮忙出头,我就含糊过去了。”

    苏政民这才点点头,面色缓和下去。

    “先帝快不行时就变着法子压咱们苏家,那时怕外戚做大,当今圣上压不住。父亲那时候低调行事,还是着了道,不过圣上看在太后、皇后情面上,咱们苏家算是稳着富贵了。”

    “我原本是不信,可之后七皇子的事,黎南珠背后有黎家再盛,若不是圣上有意压七皇子,也断不会成今日局面。皇后她失了圣心,咱们不能再走偏颇了,如今延年被封太孙,咱们苏家只要做个纯臣便好。”

    苏夫人知道丈夫把话给她说清,怕她脑子糊涂答应下来,让阿芝给慎郡王做侧室,不由道:“我是她亲娘,怎会想不开呢。”

    “要是以往我还发愁,怎么拒了皇后,如今有太孙妃挡前头,倒是省了我的事,万幸万幸,不过太孙妃怎么为阿芝如此上心?”

    “难不成真因为黎幼雪同阿芝交好,才揽了这等事?”

    苏政民觉得不对,但也想不来真由头,最后一想到黎南珠的秉性——那可是当街能把七皇子耍的团团转的纨绔,只能这个缘由了。

    “阿芝也不小了,最好是年底选定了,来年开春订了婚事。”

    苏夫人一下子松快笑起来了,“我知,太孙妃比我还要上心,拟了名单,都是京里挑不出错的人家,说改日天晴朗了,再办个宴会全都叫上,由着我掌掌眼。”

    “咱们阿芝总算是要落下来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苏政民听闻,也松快的吐了口气,家中女子婚事,成了京中冷眼看好戏热闹的,尤其是七皇子封了郡王,都看他们苏家能找个什么样的人家,笑他当日清贵否了婚事。

    可圣上都赐了婚事,定了个五品之女,难道他苏政民的女儿还要给五品官之女做侧室吗?

    若慎郡王换成太子之位,倒是有可能。

    可惜……

    他宁愿阿芝没了生息,也不会让阿芝做出有辱门楣之事。

    宫里。

    前两个月东宫办宴会的热闹陆陆续续,就没怎么停歇过,是后宫皇后那儿都比不上的热闹,可谁让黎南珠嫁给了历延年,圣上疼爱,护着,前朝都没话音,后宫谁还敢说?

    这几日入了深秋下雨,还不小,淅淅沥沥的没停过,宴会才停了几日。

    黎南珠总算是能歇口气,睡会懒觉了。

    到了十点左右,黎南珠起来穿衣,祝灵替主子拿衣裳,一边说:“主子,九点十分的时候,长宁宫派人来请主子。”

    “我说主子还在睡,长宁宫人说贵妃娘娘说了不着急。”

    黎南珠伸胳膊穿好衣裳,听得还稀奇,“长宁宫的人,不是皇后那?有意思。十二他娘找我干嘛,总不会是十二告状告到他娘那儿去了?”

    祝灵不回这个,擒娇在旁听了笑说:“没准还真是。”

    “那十二够幼稚的。”黎南珠决定去一趟,反正没事干。

    下雨天出门最讨厌了,不过宫里路都是青石砖,他出行还有轿撵,本想着不带擒娇祝灵,带信四过去,后一想不对,侍卫是男子,入不了后宫,便带上擒娇祝灵俩人。

    “大嬷嬷,要是年年回来了,告诉他先吃不等我。”但他感觉宁贵妃应该不会留他用饭。

    大嬷嬷应是。

    长宁宫在后宫位置,算是和东宫最近的了,皇后的永乐宫都比不上——位置更中间些。长乐宫偏东宫方向。

    从凤华门入,走了不到一刻就到了。

    长宁宫修的跟东宫一般奢华无二,走廊布满了花,还挂着各色画眉鸟,黎南珠刚到宫门口,就有大宫女来接,一看身上穿的料子好,模样打扮的也不错。

    祝灵上前同大宫女交谈,之后引路,到了长宁宫正殿。

    黎南珠见过宁贵妃,是一位容貌姝丽大气的女子,身材高挑有个一米六七、六八样子,顶着满头珠翠,衣着华丽——反正审美上,和昭州小郡王如出一辙。

    如今宁贵妃三十六,但观样貌像二十七八。

    黎南珠行作揖礼见过宁贵妃,宁贵妃让太孙妃不必多礼,让坐,问太孙妃喝什么,她这有什么茶,黎南珠看宁贵妃热情招待架势,不像是找他麻烦的,但又有点不像。

    ……再看看。

    等茶上来了,黎南珠喝着茶吃着点心,他早上还没吃,宁贵妃宫里的咸口点心一绝,里头是烘干的瓜子仁,还有肉松。

    不错。

    “我也不同南珠你绕圈子,听闻你身边有个容貌俊朗姝丽,身手不凡的小哥儿,叫信四——”

    “咳咳咳咳咳。”太孙妃被刚夸过的肉松点心噎住了。

    宁贵妃话说到一半,看黎南珠这呛到模样,当然是先紧着黎南珠了,又是让喝茶顺顺,又让去请太医。黎南珠是抽着气说不用请太医,说完继续咳。

    “咳咳……我就是太震惊了。”

    等了一会,黎南珠终于气顺了,但不知是咳久了还是惊吓的,双眼都飚出泪来了。宁贵妃惊疑了下,也猜到她刚才哪里说的不对。

    “是不是我刚才哪里说错了?信四他身手普通?”

    黎南珠摇头,诚恳说:“他是我身边一等一的练武奇才。”说完便见宁贵妃一脸‘原来如此’,他还以为看错了。

    宁贵妃道:“难怪了……”

    那就不是看错了。宁贵妃你到底恍然大悟明白过来什么?!黎南珠好奇,于是黎南珠问了。

    “贵妃娘娘怎么对信四这般好奇?”

    “听十二提及过。”宁贵妃蹙了下眉,还纠结上一个话题,喃喃道:“那就是样貌上普通了?”

    太孙妃十分护短,当即说:“自然不是,信四虽然说不上样貌姝丽的漂亮——”他说这话都不能想信四的脸,不然这次就要被口水呛住了。

    “他浓眉大眼,老实端庄长相。”

    宁贵妃:“……那就对了。”

    对什么啊?黎南珠好奇,又问了遍娘娘怎么好奇信四。

    起料贵妃娘娘对这个问题当没听见,说起了家常,长辈关心了下太孙身体,聊了些近况,连着黎南珠爱吃的那盒点心给打包,让人送人了。

    黎南珠坐在回去轿撵上还在愤愤。

    “到底对什么呀!”

    长宁宫里。

    宁贵妃也松了口气,跟身边宫女说:“应当不是,是我误会十二了,他自小就讨厌哥儿,倒是爱玩,前段时间还迷上了话本,那里头什么侠客什么武功高手,肯定是因为这个才句句不忘提信四的。”

    “是啊娘娘,奴婢刚听太孙妃说信四容貌普通。”

    “这才对了,虽说十二到如今也不开窍,可他对美丑还是知道的,不提了。”宁贵妃深知儿子脾性,她要是误会了插手,没准信四还真成了儿子的妾室。

    这怎么成。一个侍卫,还是太孙妃身边的贴身侍卫,忠心耿耿的,到了十二内宅,这性命被人家拿捏住了。

    黎南珠回到东宫,年年刚放学回来。

    “我洗个手就过来。”黎南珠先去洗手,而后取了外衣,坐在餐桌旁。

    历延年亲自给阿叔盛了汤,“贵妃娘娘找阿叔有什么事?”

    “别提了,我是一肚子问号,还有一肚子的笑——”黎南珠说一半,问擒娇:“信四呢?回头让他来找我。”

    擒娇应是,出去找人传话了。

    黎南珠夸张说:“年年你猜,我跟你说可夸张了。”

    “贵妃娘娘说信四容貌姝丽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差点噎死在长宁宫里。”

    历延年本来笑着,听到后面,忙说:“阿叔别说不吉利的话,阿叔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好好,我的错不提这个。”黎南珠看年年真操心上了,当即正色保证了句,又笑嘻嘻神神秘秘说:“我怀疑贵妃娘娘看出他儿子对信四心思不一般了,但我没证据,没套到话不说,还被打发走了。”

    “不过也不算白去一趟,带了盒点心回来。”

    黎南珠最近给苏芝挑夫家做媒,那是有点八卦兴致在了,中午这顿饭吃的都是胃口大开,等太孙一上学,黎南珠立即问擒娇信四回来了没。

    “主子,信四没在,听说今日轮班,在王府。”擒娇说。

    八卦精太孙妃顿时快乐没了。

    “他是不是猜到了今天这一劫啊,算了,明日我再问吧。”

    信四是躲到了黎王府,但不是躲主子,而是另有其人。上次黎南珠拿了药粉,听信四说给十二下点,让十二败败火,黎南珠秉持着‘信四伤他,他伤十二’原则,真给十二下了药粉——还是冲剂。

    那日,十二做客,在东宫和今日黎南珠在贵妃宫里差不多,黎南珠是被噎住了,十二是一口的药水喷了出来,太苦了。

    十二呛完了,怒火滔天瞪黎南珠。

    你家茶水这个味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要是没好茶了,本皇子送你一桶就是了。

    黎南珠连忙无辜说:“跟我没关系,是信四让我给你下的。”

    “信四!不可能——”

    “真的,他说你火大,让我下。”黎南珠发誓。

    也不知道那个字戳中了十二,十二是脸涨红,而后愤愤离去,嘴里还咬牙切齿喊信四——

    之后的事情黎南珠不知道,他倒是问过信四,但信四不说,只说十二皇子一切都好,没什么事。黎南珠只能作罢,那时候他忙着看戏招呼京中贵妇。

    如今重新回想起来,太孙妃摸着下巴,肯定道:“一定有问题。”

    明日‘审审’信四好了。

    第二天信四一早回来,就候在太孙妃寝殿门外——自打黎南珠和历延年成亲后,信四再也没有半夜翻窗进屋守在床边了。

    刚开始黎南珠还不习惯,但仔细一想觉得挺好,这样睡觉不用被吵醒,缺点是不能第一时间听到八卦。

    “要是紧急的,我再敲主子门。”信四道。

    黎南珠点头表示同意。两人这就达成一致。

    现在守在门外,且等太孙妃睡醒,那显然在信四看来不是紧急八卦。但黎南珠穿好衣服见信四,“你怎么不叫醒我?算了,你知道吗?昨天宁贵妃叫我去她宫里了。”

    黎南珠仔细留意信四表情,很想从其中看出端倪,但看来看去只看到了‘老实’二字。

    唉。

    “宁贵妃问我问你。”

    还是老实二字,连眼皮都没动。

    “夸你样貌姝丽。”

    这下眼皮动了。

    “还说要见见你,说十二皇子看上你了——”小郡王半真半假诈人话,放下一记王炸,“说要替十二求娶你。”

    果然信四蹙眉道:“他真去说了?”

    “呕吼~”黎南珠得意,“被我诈出来了!也不算骗你,宁贵妃一直问我,夸你样貌好武艺高,但没说要求娶这事。”

    “到底怎么回事?”

    信四倒不是生主子的气,主子也是关心他,想了下,三言两语说:“之前十二皇子来找我问‘药茶’的事,我说是我做的,他气急败坏骂了我,说我放荡。”

    “……”

    “……你俩就没别的词了吗。”

    放荡这词好熟。

    信四当听不懂,含糊说:“我就说,只做妻,不做妾。他骂我异想天开,想得美,我就说那就算了,谁知他气冲冲跑了,之后没再提这事。”

    “我还以为他真去说了。”

    黎南珠听得叹为观止,抬手拍着信四肩膀,“老四啊老四,我以为你是面老实肚子有些计谋,没成想,你是面老实一肚子的白莲啊。”

    “都用上了逼婚,听你语气现在还失落了?”

    信四:“……没有。”

    “主子,我请几日假。”

    黎南珠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信四干嘛去,“去吧去吧,同十二好好说清楚了,这事你任打任骂吧,贵妃那儿真看出什么了,肯定十二在她面前多番提及你,还替你美言了。”

    十二也真能夸,说信四容貌姝丽,十二你是瞎了吗!

    信四嗯了声,这就出去了。

    黎南珠夜里躲在帐子里,跟年年嘀咕这个,说:“没想到你十二叔还挺纯情的,不过信四也不差,你别看他嘴硬,面上装作不在意,他是孤儿,被捡回来的,师父教他武艺时,也是耳提面命,说是我们黎家家奴……”

    “他,我不知道同你怎么说,我心里把他当兄弟,但他其实把我当主子的多,这不能怪他,加上十二皇子是贵妃之子,宁家也不一定就歇了心思。”

    还有一点黎南珠没说,要是先太子的死,宁家也出手了呢?

    那十二同他们就不是一个阵营的。

    信四动了心又如何,信四他自知不配的,所以一直压着。黎南珠看出来了,却不知道如何说,一直都是由着信四和十二自己来,他不好插手的。

    “阿叔,阿父去世后,东宫彻查了一遍,曾经是阿父的手下,阿父贴身伺候的太监,照顾我日常起居的宫女,都被拉下去问话,他们跪在地上哭着求我,说是无辜的,没有做过。”

    黎南珠思绪回到了年年身上,“是无辜的吗?”

    “不知。”历延年摇头,“我那时还小,皇爷爷过的案宗,我只知道,那个太监攀扯我父亲后,我那时候看到谁都心生疑云,对谁都怀疑。”

    “后来从昭州回来,我身体略好了些,几位叔叔待我都很亲近厚待,但始终隔着一层,我却放下了疑云猜疑。”

    黎南珠大概听懂了年年意思。要是看谁都怀疑,那么前朝后宫,每一张脸,那都是猜疑,还怎么正常生活。

    “我想,不必提前忧虑猜忌,凶手抓到了,自会让他偿命。”历延年看向阿叔,“若是宁家做的……”

    黎南珠心里一紧,年年猜出他未说的意思了。

    “阿叔把信四当兄弟,若是信四能同十二叔好,也好。”历延年笑笑。

    黎南珠听懂了,一时心中酸楚难受,没想到年年会因他让一步。历延年见阿叔愁眉不展,想缓和阿叔的心,说:“其实十二叔那时才十一二岁,即便真是宁家做的,他也不会知道的。”

    可还是……

    黎南珠心里抽着疼,滚过去一把抱住了小孩,拍了拍背。

    “阿叔知道你是好孩子,不过有时候不用做好孩子。”

    历延年抬着胳膊,慢慢的环抱着阿叔的背脊,他不是想做世人夸赞的圣人太子,只想要阿叔快乐些。

    ……

    信四一去四日,回来时鼻青脸肿,兄弟几个都诧异,谁能伤了他家四哥?纷纷问谁打的,信四不言,几个要给主子告状问出来。信四才说是自己动的手。

    谁信啊,都不信。

    黎南珠信。看着信四那惨样,这也是拗脾气,就说:“这些日子别来宫里伺候了,回王府好好养伤,快过年了别挂彩了。”

    他也没因此松口气——比如宁家害了先太子之类的,十二就是敌人之子,话是这么说,但如今看信四模样,黎南珠终于明白为什么年年说,不要先猜忌怀疑人了。

    不然日子真没法过下去,看谁都像是害你的凶手。

    这感情啊、人和人打交道那就没办法进行了。

    久而久之,圈地为牢。黎南珠想岔了下,又想年年了,十来岁的小孩回宫面对众人能想明白的道理——这道理也是迫不得已才想明白的。

    要是能家庭和睦,父母建在,谁愿意这么想。

    “带薪休假,还给你年终奖,翻倍,回头再给你陪嫁一套玉饰。”大气老板为失恋下属一掷千金。

    失恋下属信四听到玉饰,抽着破了的唇角说:“主子,玉饰就算了。”

    “?”黎南珠反应过来后,是恼羞成怒大声道:“你想什么呢!不是那个,也不是那个做的,你想我还不给呢,普通的,不过现在也没了!没了!”

    玉势做的玉饰,都是他们夫夫二人用呢。

    黎南珠脸皮再厚,也做不出把这个送人。

    可惜信四白白失了一盒普通玉饰,只能是鼻青脸肿出了东宫。

    这雨下的没完没了,听说外头闹了水灾,近些日子历延年也不去宫学了,而是去了前头永双殿,跟着大臣们学习政务,第一件事就是水灾。

    黎南珠得知后,东宫宴会不能办了。

    黎家祖上行善,赚的盆满钵满,他靠着祖上庇佑做纨绔,百姓受灾,自是要站出来的,于是让人去取钱,第二日,一箱箱银子就进了永双殿。

    黎南珠代表黎家,向受灾百姓捐了五十万两白银。

    圣上正焦头烂额时,国库不丰,之前连年战事,掏了一半,各地州府每年上报,总是亏的亏,欠的欠,百姓田间税费低,元和帝不忍加税,如此年复一年,真吃老底,吃的是祖上积累家业。

    黎南珠这一手,可是解了圣上燃眉之急。

    有了银子自是要去赈灾,本是交给当地官员,但太孙站了出来,意思朝廷派官员前往。

    这是怕本地官贪墨了赈灾银。

    州府那边自是层层勾结,不如京里派去的好。但要有手段,还要清廉刚正不阿,能管得住。

    元和帝一时没头绪,问太孙何人。太孙答:“徐大人。”

    徐大人就是黎南珠办宴会时,那位说话爽利也识趣的夫人相公,在礼部任职乃是侍郎,正三品的官,不过礼部是清闲衙门,很难在圣上面前露脸的,元和帝一时都没想起来此官员秉性。

    但想着延年第一次参与朝政,给个机会,就让太监宣了进来,他在问问考校考校。

    第四十二章 同进同退

    徐家祖上到如今都是不温不火, 最高的官就是二品,也不是什么重要衙门,没挤进过内阁, 好在一点, 在京里扎根时间久,也比较稳定。

    家风也不错, 后院没听到什么龃龉。

    黎南珠给苏芝挑夫家, 那是让信四调研过十家的,晚上睡一张床,没事闲聊,小郡王就念叨这些,历延年记下心里,第二日去宫学, 会和太师梳理朝中关系。

    太孙是未来天子, 太师讲课自然和以往不同, 会讲六部衙门,会讲中庸制衡, 会讲仁君。不过讲的宽泛了。第一次听太孙问具体的官职, 礼部侍郎名字, 太师还是很惊讶的,惊讶完了也会讲清楚。

    关于徐大人,太师不甚了解, 只评价了个:“此人善交际,如沐春风。”

    听着像是个八面玲珑官场油滑性子, 但黎南珠同徐夫人打过交道, 说:“徐夫人是会来事, 见我脾气直来直往, 也少了弯弯绕绕,几次相处下来,我觉得还是挺真诚的人,也挺有原则的。”

    “第一次来时,都带的小姑娘,她家小姑娘乖巧可爱,问什么好吃,能指出最爱的、次之,到了下午说评书那会,更是听到有趣的会鼓掌。”

    太孙妃位置虽然高,但要是一味的逢迎讨好,那就没了风骨了,但要是过于刚直,自诩清高不入浊世,又易折得罪人,像徐夫人教的姑娘也是一般,乖巧伶俐又有点自己坚持,这才能让人高看一眼。

    历延年便记下来了,后来听太师说徐大人,乍一听很是模糊,觉得就是官场油滑之人,但历延年信阿叔说的,特意查了礼部历年来的徐大人的官评。

    这些自然不能定一个人好坏,是否能胜任去赈灾。

    “孙儿想着,徐大人为官多年,深谙官场之道,为人处世圆滑,身为京官下了地方,不易打草惊蛇,他为官清廉,定会查的清楚。”

    水灾的渠州,多年迟交、缺交粮税,但渠州不发水时,气候宜人,很适宜种庄稼,田税又低,地方衙门应当是有税银税粮的,怎么一发水灾,什么都没,看着百姓饿死、被雨水冲塌屋院良田,迟迟拖延等着京都发救助银去?

    元和帝如何没怀疑过,这地方有问题,得查深查,可怎么查,派谁去,度又在哪里。他坐高堂太久,地方上勾结沆瀣一气,他下令拿了替罪羊倒是简单。

    水灾之后,渠州自请折子,已经推了替罪羊出来了。

    杀了,可百姓日子还是一如既往。

    得连根拔起,元和帝又顾虑,怕牵扯深了,打的狠了,会累及无辜百姓,渠州官场也会动荡……

    历延年看出圣上顾虑,想到太师说的中庸、仁君,皇爷爷想做百姓、官员称赞的仁君,求全不如求一,但不是他当皇帝。

    便只能说:“先赈灾救百姓,次之查渠州。”

    元和帝目光欣慰的看孙儿,孙儿心肠柔和,记挂百姓。

    后来考校了徐宁,元和帝很是满意徐宁处事态度,并非决绝下死手之人,做事说话留有余地,当即给徐宁提了官。

    徐宁走出永双殿时,额头都是冷汗,背脊沉甸甸的,但双目是一反过去,是清亮精明还有坚定。

    去赈灾,这是大事也是难事,是块硬骨头。难做、难办,但机会难得,他在礼部做侍郎二十年,升迁无望,在圣上跟前露不到脸,如今这是机遇,办好了,以后徐家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不过圣上如何知道我的?”徐大人嘴上喃喃,但心底有点猜测。过去几个月,家中唯一大事就是夫人带子女往东宫跑着去看戏听书,回来再跟他说,太孙妃如何爽朗,如何有意思,今日听了什么戏,可逗趣了。

    那时徐大人也没太当回事,他家就是个陪衬添头,就跟他这个礼部侍郎一般,宫里圣上办宫宴,他三品也能进宫朝拜,可圣上记得他是谁吗?

    自然记不得。

    他就是那混在诸位大臣中的添头罢了。

    “难不成还真因为夫人陪太孙妃看戏,我给露了脸了?”

    后来徐宁一打听,还真是太孙举荐的他,顿时心里泪流满面,太孙对他有再造、提携之恩,自然回头也给他家夫人好好道谢了一回。

    京中徐家变故,前朝大臣都看在眼底。

    后来说起来,便是:“京里变天了……”、“是有了新主了。”、“到底是不一样了。”

    之前封太孙,诸位大臣还没切身感受到变化——太孙还在宫学上学,朝中照旧是元和帝批折子,好似就多了太孙的名头罢了。如今徐家因为太孙一句话,因为陪太孙妃看戏,就有了机遇,沉浮的官员,自然是眼睛亮了。

    太孙是未来新帝。

    此时不站队不混成太孙的亲信,还等什么?等太孙登基做了皇帝吗?

    前朝百官心思浮动,都想巴结逢迎太孙,可惜太孙不在前朝衙门走动,身上无官职,还在宫学念书,太孙妃那儿的宴会也关了门,最近不办了。

    锅热了,却没处使啊。

    渠州水灾,黎南珠没心思办宴会,热热闹闹的不合适,也不急,反正十个名额都有,还都是年纪轻的弟弟们,样貌不错,人也上进,家世清白,回头等来年开春,办一场马球赛,让苏芝亲自看看挑。

    黎南珠跟苏家透漏了口风,苏夫人现在看他就跟看偶像一样,那是两眼冒着精光,他说什么都说好。

    送完了苏夫人。

    黎南珠就彻底在东宫摆烂一段时间。

    等雨停了,也入冬了,宫里开始为过年筹备,元和帝因渠州水灾,特意说了今年不大办,即便是不大办,宫里办小家宴,那也要热热闹闹,有些喜气。

    很快就到了年三十,下了两场大雪,银装素裹,宫里装饰一新,就是东宫也贴上了红对联,挂上了红灯笼。

    黎南珠昨晚又滚到了年年被窝里,两人是抱着睡的,睡得特别好。按照小郡王话来说,他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经不住北方的冬日!

    可见严寒。

    主要是东宫没盘地龙,烧火盆的话,黎南珠嫌夜里干巴,还有可能中毒,是临睡前烘一下,火盆就拿到外间去了。夜里两人一起睡,火气一下子足了。

    “早上吃胡辣汤,要肉丸,给我多放点辣椒。”黎南珠点早饭,一看就祝灵一人,“擒娇呢?又去玩雪去了?”

    “昨夜又下了大半夜的雪,早上积的寸尺厚,擒娇便没忍住去看看。”祝灵给主子拿了烘的热乎乎的衣裳。

    黎南珠接过自己穿,今日白日无事,可以穿的随性居家一些,晚上永双殿摆家宴,那时候要穿郑重些。

    “大过年的,你也去玩会吧。白日没什么事。”

    祝灵应了好,谢过主子了。

    十点多黎南珠吃了早饭,去书房装模作样看了会书,年年说要给大哥大嫂写家书,尽管送过去的时候年都过完了,但黎南珠还是提起了兴致来,把书一丢,开始写信。

    【哥,我在京里一切都好,今天年三十了,我睡到十点二十才起床,喝了一碗肉丸胡辣汤,多放了辣,御厨现在做饭还蛮合我口味的。京里前天下了一场雪,没怎么落住,昨天晚上下的大,早上起来,擒娇雪人都堆出来了,有点丑,哈哈,下午我给她俩露一手!

    自从你和嫂子一走,我没事干,很是无聊,就揽着事上身,给苏家姑娘挑夫家,硬是看戏说书玩了两个月,要是嫂子在的话,肯定会夸我上进,这是正经事。】

    她嫂子在昭州摆宴,最喜欢拉着他,还爱给他踅摸亲事,那时候跟他说:这是正经事。

    黎南珠现在写上去,脸上都带着笑,想到了昭州时。

    【京里虽然规矩多些,繁文缛节的,但东宫里我是老大,过的日子还算痛快,爱出门就出门,不爱出去了就在东宫找兴致玩,大家也都很尊敬我,虽然吧,是敬太孙妃,但无所谓了,我就是太孙妃哈哈。

    哥,算算日子,你和嫂子应该是到了昭州回家了,能在家里过年,真羡慕你,还有旺财陪着你……】

    小郡王跟写话本子似得,一写就刹不住了,鸡零狗碎的什么都往上写,最后兴致末了,还写:年年有话也要同你们说,祝你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落尾是黎南珠和历延年。

    黎南珠名字在前。

    历延年还把自己写的信也塞了进去,黎南珠好奇要看,历延年有些羞涩,黎南珠就大方说不看就不看了。

    小孩还背着他跟他哥说小话!

    回头他回昭州了,拿了看!

    中午夫夫二人用了素锅子,就摆在后院庭院内,因为四周都是敞开的,很冷,但景色特别好,全是积雪、树枝,太孙妃要赏雪,便点了火盆,冒着冷吃火锅,但吃起来就好了。

    拉了竹帘子下来,能挡挡风寒。

    晚上还要吃酒席,中午吃素一点,都烫了白菜豆腐木耳腐竹之类的,吃的热乎乎,黎南珠怕年年外头太久着了风寒,吃完趁着热乎气赶紧回去了。

    下午太孙妃就在擒娇雪人旁边堆了个大的,但两相对比,那是丑的不分上下。太孙妃叹了口气,挽尊道:我志不在此。

    算了回屋吃烤花生。

    四点多的时候,大嬷嬷便来说可以收拾了。

    擒娇一听,忙去拿了主子的新年衣裳,说:“主子,今日年三十,穿红的喜庆,穿红的吧。”

    “你都拿来了,穿吧。”黎南珠看出来了,擒娇肯定为了这新衣忙活了有一个月。

    不一定是擒娇亲手做的——擒娇女红不太好,肯定是擒娇跟织造司的说了,养什么花样什么款式。

    滚毛边的斜襟长袍,广袖,红和金两个主色,还有暗紫色的绣样,这是京都正式些的男装,但衣服上的刺绣花纹,那都是昭州的,像是红花楹,也叫凤凰花。

    还有配饰挂件都是昭州元素多。

    黎南珠看了觉得亲切,像是嫂子给他备的新衣裳——每年过年,嫂子都会给他做新衣。后来嫂子年纪上去了,就看着下人做,她在旁边指点,哪里放宽几寸,南珠跟猴子一样爱玩,穿紧了不舒服。

    诶呀又想哥嫂了。

    “头发也给我编起来吧。”黎南珠道。

    祝灵擒娇笑着上前,给主子编头发。

    历延年来时,见阿叔模样,驻足在外,静静地看了好一会阿叔,像极了在昭州时的初见。

    阿叔头发乱糟糟的,脸上颜色纷乱,顾盼生辉的光芒。那时历延年见谁都是灰蒙蒙一片,唯独见了阿叔,这人就是彩色的,那么夺目。

    “好不好看?我跟你说小孩子就要穿喜气了才好看。”黎南珠站在小孩面前念叨。

    历延年点头,正色说:“好看。阿叔也是小孩子。”

    “哈哈。我也觉得。”黎南珠臭美,“以前过年时,别家小孩青春期叛逆不爱穿红时,我就没有,嫂子说小孩子一团喜色富贵,才会旺,这都是有道理的,大红大绿一团锦绣,那日子就红红火火。”

    黎南珠样貌姝丽,是越穿富贵的越好看提人。

    “大嫂正理。”历延年点头,阿叔这般穿最好看了。

    历延年冷清温润,穿衣都是素色,少用装饰。

    “你不爱这样,没事,阿叔穿的旺,你站我身边,我旺旺你。”太孙妃大气。

    一喜一素,两人站在一起,前往赴宴,轿撵队伍一行人。大嬷嬷年纪上去不去了,送太孙与太孙妃出去时,大嬷嬷是满脸欣慰高兴,这个年,自太子去后,是第一个好年。

    好啊。太孙妃与太孙真是般配。

    黎南珠和历延年去的略早些,就在偏殿坐着等候,在哪的都是宗亲子弟,直系的来得早的就是嘉郡王一家,历罗敏见了太孙妃就高兴,喊:“太孙妃殿下好。”

    虽是叫的规矩,但看热乎劲儿,显然是想喊大哥这类。

    黎南珠回:“好啊,你们家来的早。”

    然后一通见礼。

    大历先尊君臣,再排辈分。太孙那是半君,嘉郡王见了太孙夫夫,那是要行半礼的,作揖幅度不用正儿八经太大郑重。

    历延年颔首,笑着喊了声四叔四婶。

    黎南珠已经去搓历罗敏脑袋了。

    其他宗室见了,便懂,今日是家宴,没那么重规矩。太孙也是温和之人,有太孙登基做皇帝,他们日子也好过,当即是热热闹闹。

    宫外皇子陆陆续续到,等慎郡王郡王妃到了,慎郡王草草行半礼,是匆匆忙忙,比没行还差——简直是把‘瞧不上太孙’摆在脸上。慎郡王妃倒是很郑重。

    黎南珠先一步笑眯眯说:“不客气了。”

    又转头看慎郡王,正经说:“你要客气一下,别太敷衍了。”

    慎郡王:“你!”

    “大过年的,别逼我出手。”黎南珠皮笑肉不笑道。

    场内本来乐乐呵呵的氛围一下子有些冷,宗室却无人出声——慎郡王明显废了,再者今日是慎郡王不对在先的,只是没想到黎南珠做了太孙妃,那还是一块铁板。

    谁都踢不得。

    众人想到太孙性情柔和,也重视礼待几位皇子叔叔,没准太孙会出声从中调和——一向是有人扮红脸有人唱白脸。

    黎南珠做了难看的,那正好让太孙露脸拉拢。

    这种伎俩,倒是惯常用的。

    “礼仪不可废,七叔还是行礼为好。”历延年道。

    宗室们:……

    真没想到,太孙竟然没做那拉拢之举,反倒是火上浇油,与黎南珠同进退了。

    慎郡王面色铁青,可想到过去种种,是咬牙切齿举着手郑重行了礼——意思我行了你敢受吗。

    黎南珠半分没侧身,结结实实受了大礼,笑眯眯说:“慎郡王孺子可教,甚好。”

    “诶呀,我文盲,不懂这些,差不多意思啦。”

    “慎郡王懂就成了。”

    被比自己年龄小、辈分小的人这般夸,慎郡王是能吐血,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最后自顾自坐在一处,自成一地。慎郡王妃郭四娘向太孙妃半礼告退,陪着慎郡王一处坐,一只手掩盖着宽大的衣袍。

    “都是你,你给他行什么礼?”慎郡王咬牙低声说。

    郭四娘温声道:“我是慎郡王妃,他是太孙妃,理当如此,郡王。”

    “你!”慎郡王懒得再说,不然越说越气。只是看那木头一般的郡王妃,真是恨不得立刻休了——可他想到‘床笫不足’这事,有些心有戚戚。

    他因黎南珠街头生事,之后床笫之事就有些乏力。后来出宫建府,有了妾室,都使不上力,倒是娶了妻后慢慢好了,只对着郭氏有用。

    七皇子也怀疑过是不是郭氏搞的鬼,但郭氏一个五品之女,陪嫁丫头都是不入流的货色,根本无法在王府搞鬼,只能觉得巧合或是意外。

    反正当时不管咋说,这种事情慢慢好起来,七皇子还是很高兴的,因此对着郭氏也少了冷脸,多去一些。不过两人性情不合——七皇子心里是瞧不上,嫌弃郭氏的。

    能说来才有鬼。

    下半年十月多时,七皇子发现对着侍妾也好了些,慢慢他正常了,就不怎么爱去郭氏那儿,又冷着郭氏了。

    不过有个半年缓冲,郡王妃郭氏在王府还是稳住了脚步,如今没了郡王‘偏宠’,但郭氏好像也不怎么介怀,对着府邸的妾室也厚待,这下府里下人还真拿不住主意——不知道要不要‘倒戈’站队。

    但郡王府的妾室暂无特别能出风头的——妾室家世都一般,还不如郡王妃呢。妾室安分守己没人闹,郡王妃也不给妾室使绊子,下人就是想掐尖挑事,也拱不起来。

    郭氏把府邸后宅打理的安安稳稳,就是七皇子也挑不出事来,只能骂一句:木头性子,无趣。然后找妾室睡觉了。

    不过这样日子终究不稳,要是长久没郡王尊重,总会有人跳出来跟着郡王妃对掐的——

    幸好。

    郭四娘隔衣摸着隆起来的肚子,她想以后日子好歹就在今日了。

    入了宴席,圣上皇后宁贵妃坐最正位置,太孙太孙妃是最左侧——左为尊贵。之后就是封爵排。

    嘉郡王、慎郡王,还有两个宗室郡王。右侧是皇子,打头的六皇子、九皇子、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来的最晚,坐下后都不去看黎南珠。

    黎南珠:……

    他趴在年年耳边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十二叔怎么欺负了。”

    历延年就笑。

    元和帝一瞧就看到两个在嘀咕说小话,延年脸上还是笑,便乐呵呵问:“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南珠同我讲,十二叔不看他。”历延年道。

    黎南珠:……行叭,小孩不会说谎,反正这事问起来那也是十二丢脸。

    嘿嘿。

    果然元和帝好奇,问:“十二,你同南珠可是吵架了?不然怎么不理人。”又和贵妃说:“你说说,他都多大了,怎么还是小孩脾气。”

    听圣上口音那就是宠爱,在座的皇子谁不酸十二有个好母妃。

    宁贵妃大抵是知道一点,但不多,就是心里好奇但也知道这个场合问不合适,本来想打个哈哈的,起料她那不争气的儿子,说:“父皇,我和太孙妃没怎么,就是和他的侍卫不对付。”

    黎南珠:……

    “我家侍卫有一日鼻青脸肿回来了,十二叔还没消气啊?那回头我再让他给你赔不是,你狠狠罚,我不说什么。”黎南珠大气道。

    反正挨打的不是他。

    十二皇子:……气。

    “十二同个侍卫打打闹闹的还生气呢。”皇后此时开口笑道。

    宁贵妃心想,你想寒酸谁,不就是想说她儿子没出息和侍卫玩到一起了?宁贵妃其实也这般想,但她护崽爱面子,此时就笑说:“十二就是心善,没什么架子,跟慎郡王比不了。”

    意思慎郡王架子端的大。

    元和帝:……没兴趣这个话题了。

    “过了年,十二也看着不小了,该定下了。”

    “父皇,我不要定!”十二先道。

    宁贵妃脸都掉下来了,给十二打眼色,意思大过年的别逼扇。黎南珠看的真切,吃着席面,小家宴人多了确实是热闹,比看戏还好玩。

    “胡闹。”元和帝也沉了声。

    十二一听,顿时变了方针,耍懒说:“父皇,孩儿还舍不得您和母妃,再说了我九哥还在前头,我先定了不合适,不然再等一年吧?宫外府邸倒是能建了。”

    元和帝一听,又软和下来,大过年的倒不至于为小事生气,便笑说:“这小子说的也占理,那你给他先挑个地方建府,这也有的忙——”

    话音一转看向九皇子,“朕记得府邸早先选了建了,那皇后选个日子,回头把婚事办了吧。”

    九皇子当初失手打死太监,与慎郡王离了心,皇后还在皇上跟前上了眼药,自此后圣上对九子就失望了,没怎么过问。

    今个大过年能被提起,还是托了十二的福。

    九皇子坐了大半年的‘冷宫’,这会父皇跟前露了脸,是一脸的‘喜极而泣’高兴,圣上一瞧,心底略略软了些,说:“柔嫔也跟着看看吧。”

    柔嫔就是九皇子生母。

    家宴都是皇亲国戚,之后就是寒暄家常,聊聊孩子这些。到了慎郡王这儿,慎郡王妃摸着肚子,笑的温婉,说已经有了,过了三个月稳住了,还望父皇母后见谅,她老家习俗,三个月前不好报,所以才瞒着。

    圣上和皇后才接收消息,黎南珠先说:“这风俗我知道,昭州也是,我嫂子说,胎儿三个月内没坐稳,要是嚷嚷的都知道,那就不好。”

    “一般等四个月时才说。”

    “慎郡王恭喜了啊。”黎南珠真心诚意恭喜,末了又补了句:“外头那些流言,可不是知道胡说八道了,慎郡王妃立了大功了。”

    皇后本来还想责怪儿媳这会才说——说这么晚,防着谁呢。

    结果黎南珠又先出口,一通捣乱,搞得皇后思维也被带偏了,觉得话有几分道理,孩子怀了那不够,还得生下来,健健康康的,全京里都知道慎郡王得了一子,这样才能彻底把那混账流言洗干净。

    她儿健健康康好着呢。

    元和帝高兴,大赏,郭氏是他赐的婚,现在成婚半年多就有孕,可见都是他安排的好,当即是夸郭氏好,“是个安静稳重好孩子,老七就要有个这样妻子压着才好。”

    当初急忙在火气上给老七选的媳妇,后来气消了,也曾觉得过了,对七子有点点愧疚,如今两人日子过得好。

    元和帝心里那点对七子的愧疚,烟消云散没了。

    第四十三章 打着灯笼

    宫里过年即便是圣上说了不大办, 那也隆重繁琐。大年初一天不亮要祭祖,前一天晚上,也就是年三十, 刚在永双殿吃完夜宴, 回到东宫时已经九点多了,洗漱躺下十点多。

    结果睡了没几个钟头——黎南珠感觉是刚躺下, 闭上眼睛, 就被叫起了。当然这个是夸张了点。

    但被架起来时,问几点,才凌晨四点。

    黎南珠:……他真的困得要死,眼睛都睁不开。

    历延年抱着阿叔,一手顺了顺阿叔的背,另一手示意祝灵把手上衣裳给他。祝灵递过去, 擒娇还想说让她们伺候, 太孙男人家的, 肯定粗手粗脚不会伺候主子穿衣。

    谁料太孙手上动作轻柔,还真给主子穿好了中衣。

    “阿叔, 让祝灵擒娇给你梳头吧。”历延年说。

    黎南珠这会也半清醒, 但懒得说话嗯了声, 坐在凳子上让祝灵擒娇摆布,他脑子反应慢,等头发梳好了, 才说:“我一直想跟你说,早上别吃太汤汤水水的了。”

    “我说了吗?”

    当然是没说了。但历延年说:“擒娇知道, 都去吩咐了。”

    “这就好。”

    没一会御膳房送来了吃食, 卤的牛肉、鹿肉, 烙的饼子, 还有面食,不过面和汤是分开的,送了一壶瓦罐来,打开那汤奶白奶白的,还是烫的,除了这几样‘实在’吃食,还有几样凉拌菜。

    很快桌上摆满了。

    早饭跟午饭差不多。

    黎南珠一看就知道今天一天有的忙了,跟他结婚那天差不多。早上祭祖,之后又是家宴、见人。他要是说麻烦,那就不知福了。

    住在宫外的宗亲们,那起的更早,不受待见不受宠的,府邸离皇宫远,可能凌晨两三点就得起来收拾,进了宫不是自己地盘,仰人鼻息,要是上个厕所收拾下都不方便,所以吃东西上尽量少喝些汤汤水水的。

    男人还好,女人就不怎么方便了。

    黎南珠吃了一碗干拌面,噎的不成,历延年倒了骨汤给阿叔,说:“阿叔用一些没事的,早上祭祖可能两个时辰,期间能歇息缓口气。”

    “我们家中也祭祖,但不像在宫中这么——盛大。”他把麻烦改了下。

    古人很信祖宗的。

    历延年:“咱们六点出发来得及,阿叔慢慢用。”

    黎南珠打算还是喝口汤暖和下,顺顺气,一会出门的时候上个厕所,应当是可以的。

    祭祖要穿衮服,明黄做服饰,黎南珠是太孙妃,是暗红色佐以大面积的明黄。衣服穿起来繁琐,连着头饰,几十样子,不过黎南珠穿过自己的嫁衣后,再穿这个也不觉得重了。

    毕竟他嫁衣珠宝用的多,太重了。

    六点轿撵出门,一路往正极殿去,到了广场天还是麻黑的,已经乌压压站满了人。跟昨日小年夜的家宴不能比,昨日宫里设宴,来的宗亲算是亲的,在元和帝这儿挂的上号,排得上位置,因此人数不算多。

    今日祭祖不一样,携家带子,按着支脉站队。元和帝最亲的这脉自然是站在前排,而太孙和太孙妃又是独立出来的。

    要说圣上高高在上,那太孙就是一人之下了。

    黎南珠站在年年身边时,看着台阶下乌压压看不清人脸的人群,这就是封建王朝的顶尖权势,小到衣食住行,到大手握生杀大权,国家命运走势,对他恨的牙根痒痒的慎郡王,此刻也是要俯首称臣。

    这才是太孙,众人仰望的是皇权。

    一张张面孔,藏着心中沟壑欲望,既然都是宗亲子弟,凭什么先太子能做皇帝,凭什么一个哥儿要成皇帝。

    现如今换成了男子之身的历延年,黎南珠就不信,底下站着的那些人,心里就没生出别的想法?甘愿就这么退下去?

    一旦退了,子孙后代就离皇权越来越远了,世代成了臣。

    怎么可能甘心。

    同是历家祖上,为什么就轮到元和帝这脉?

    耳边太监唱礼,让跪让拜让上香,黎南珠身体比脑子快,该干嘛干嘛,念悼文时,脑子里跑神,就想七想八,有人能力不济,但野心谁没有?

    等祭祖结束,已经是十点多了。

    宫里自然要设宴款待,总不能宗室亲戚来了家里做客祭祖,占大头的主人家还不给吃饭,赶回去吧。

    照旧还是分着,不过今年多了东宫能替圣上分忧。宗室的边缘叔叔伯伯们,去永双殿。

    黎南珠发现,元和帝有点那种‘自家人慢待些没什么,远房亲戚不好慢待’这种观念,因此分到东宫接待的,都是比较亲的。

    像元和帝的儿子们。

    自然女眷都是黎南珠接待。今日先这般,初二初三往后日子多着,这些皇家子弟,宫里有生母的,便会挑日子进宫,带着女眷孩子去母妃宫里坐一坐拜拜年。

    整体来说,大历皇家过年就是复杂豪华版过年。

    走亲戚吃席夸孩子可爱,还有催生的。

    黎南珠这会就遇到了,是元和帝伯父那脉的公主,元和帝还是很看重的——按辈分是元和帝堂姐,就比元和帝长两岁,以前幼时一起玩,情谊非比寻常。

    主要是人公主辈分高、年长,第二任丈夫都死了,长公主还建在。

    今年六十,头发花白,神色有些严肃的老太太。

    这会在宴席上,本来是闲聊,众人给慎郡王妃道喜,又聊聊孩子经,嘉郡王家的侧妃也有喜了,嘉郡王妃看上去很是喜爱,说府里添孩子福气多喜庆云云。

    热热闹闹的,黎南珠就听着,偶尔笑一笑搭个话就这样。

    谁知道恩泽大长公主看黎南珠,说:“你也不小了,你们成婚快一年了,肚子有没有动静?”

    “得让太医看着些。”

    黎南珠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干嘛——虽然结婚了,虽然知道自己是哥儿能生崽,但小郡王从小到大一直是逃避模式,只要他不想不听,他就是男的。

    男的怎么能生崽呢!自然是不可能。

    所以在太孙妃观念里,他是男的,生什么。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大长公主面容就有些严肃,说:“你是太孙妃,替皇家延绵子嗣这是你责任。”

    “哦~”黎南珠反应过来了,点点头,说:“是是。”

    大长公主见了,有些不满,说:“听说之前你还把侧妃住的地方推了?”

    原来在这儿等他啊。

    “你是哥儿,生子艰难,还干出这等事。”

    黎南珠照旧笑呵呵,但满嘴跑火车说:“可不是嘛,我当时也说不好推,可老太太您是不知道,延年可爱我了,那是半点不想东宫再留别的女子哥儿身影,我俩刚成亲,他是放学回来就往我那儿钻,时时刻刻想贴着我。”

    命妇女眷们:……

    恩泽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都一把年纪了,听太孙说这些夫妻之事,顿时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半天没缓过来了。

    黎南珠非但没停下,还说:“我是既有样貌,又有本钱,还贤惠大度,他日日来找我,我从不推辞,对外对他事业也是诸多助益,之前水灾,他焦急的夜不能寐,我出手就捐五十万两银子,是替圣上解忧,也是看不得他睡不着觉。”

    “像我这样又漂亮又有钱又大方的妻子,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

    “得找八辈子!”

    大长公主长这么大岁数,愣是没见过这样的泼皮无赖。

    主要是大长公主出身好,自小高高在上,出嫁后有公主府,前头是皇帝叔叔,后来是堂弟做了皇帝,对她都不错,交往的都是京中贵妇,只会捧着大长公主。

    哪家名门淑女端庄贵妇会说这等话?

    ……可惜遇到了昭州小霸王黎南珠。

    就这黎南珠还是没敢硬来的,毕竟老太太年岁大又是长辈,一两句话没必要惹了人生气动怒,就混不吝含糊过去。这招他爹在时,也很好用。

    他句句属实,有本事那就去问历延年吧。黎南珠把锅推历延年那儿,“生孩子也得看年年,我听老太太的,回头就给年年多补补。”

    夫人们是捂嘴笑,眉眼流露出笑意的,反正都挺乐呵的。

    难得见恩泽大长公主吃瘪。老太太越活越回去了,在东宫,大过年第一天凭着身份年龄训诫太孙妃。

    不过她们这太孙妃也非等闲之辈。

    都是被惯大的,不过如今看,太孙妃略显一筹。

    黎南珠招呼大家吃席吃菜,特意让下人把口味清淡好嚼的放老太太跟前,可以生气,但吃饱了气。

    下午三四点就结束了,众人行礼陆陆续续出宫。

    东宫一片狼藉,太监宫女都收拾。

    黎南珠也累的不成,捶着腰,让祝灵给他拿轻便的衣裳他换下,“再要一大壶热水,前头应该也忙完了,我和年年泡泡脚。”

    “你看着给大家发个赏钱。”

    昨天年三十时,黎南珠就发过一次红包。不过今日忙完,他累,底下人更辛苦,就觉得再发钱,但这些御下的手段得交给祝灵去办。

    升米恩斗米仇,怎么给恩惠也是一门学问。

    他在东宫那就是顶尖的,不给钱,底下人也不敢造次,但祝灵擒娇不一样,都是昭州来的,宫里生,又是年轻小姑娘,黎南珠得给两个人做靠山,让两人在东宫立足。

    伺候太孙妃的贴身宫女,和管东宫的大管事,不一样的。

    也幸好俩人聪明,也有志气,不然想扶也扶不起来。

    没一会历延年回来了,外衣脱去,脸是白的,黎南珠知道年年喝酒不上脸,这会脸白那就是量多了些,他伸手去摸,果然是热的。

    结果手就被历延年手给捂住了。

    他的手还在年年脸上!

    四手连捂历延年的脸。

    黎南珠逗笑了,说:“怎么了这是?”

    “阿叔,我打了八辈子灯笼才找到了阿叔。”历延年眼神亮了有些过分了。

    黎南珠:……

    他说的话,那是没什么保密性的,年年知道了,那估计第一批命妇出宫,没多久外头也耳闻了。

    “阿叔,又漂亮又大方又善良。”

    有的他没说啊,善良他没夸自己。黎南珠看小孩还给他加戏,肯定是喝高了,不由哄说:“那当然了,你阿叔,那肯定不是一般人。”

    “阿叔,阿叔,阿叔……”

    黎南珠招呼人扶着小醉鬼,到海棠榻上坐,小孩也是乖乖的坐在那,并不耍酒疯,只是坐了会,又说:“阿叔,你别大度贤惠,东宫里就你我二人,谁也不要。”

    “我下午给你背了锅。”这不是早说好的嘛,提起这个。

    等热水上来,擦洗过脸,喝了解酒汤,历延年总算是清醒一些,黎南珠见了就欠嗖嗖凑过去逗:“小年年,你喝醉了,刚说了好一通了不得的话。”

    历延年醉酒后有记忆的,他说了什么都记得,仔细一回想,并无出格——阿叔肯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阿叔,我都记着。”

    黎南珠:“不好骗了。”

    “阿叔你骗吧。”

    “……这还怎么骗的下去!”黎南珠‘谴责’年年一顿,见小孩有些懊恼,肯定是后悔自己说都记着。

    这孩子,哄着他玩。

    黎南珠便凑过去,笑嘻嘻说:“你刚在前头听到打着灯笼找八辈子,那你听没听到咱们俩恩恩爱爱,你爱我爱到整日粘着我不撒手呢?”

    历延年脸就涨红,耳根子都红了。

    “哈!”小郡王快活了。

    还是这么不经逗。

    中午席吃的长,人不太饿,到了七点左右,黎南珠才有饿劲儿,他一开口喊,擒娇就说:“主子,偏厅摆了饭,我自作主张点的,想着您中午吃的腻了些,要了粥和小菜,还有面条。”

    黎南珠听到面条眼睛亮了下,“擒娇不错嘛。”

    “早上主子吃面条时,眼睛都亮了。”擒娇也记下来了。

    早上那碗卤牛肉拌面味道确实极好,黎南珠嗦了一口就爱上,就是早上吃的有点赶,没好好品出味来。

    黎南珠这会饥肠辘辘,光喝粥肯定不行,一小碗牛肉面不错。

    太孙和太孙妃用了饭,洗漱过后就上床睡觉。

    明日还有活动。

    黎南珠:摆烂吧。

    不过之后活动都比较‘松散’,没祭祖那么隆重和赶了。年三十初一是皇亲国戚宗族,之后就是朝臣了。

    一般过年,朝臣是不给皇子走动拜年的——哪怕是出宫建府的皇子,要是没沾点亲戚关系,容易被参‘结党营私’。但太孙不一样,能见朝臣,而且元和帝有意让太孙认认臣子,接手政务。

    徐宁那事后,外头臣子都想搭上太孙的船,可苦于找不到机会。

    现在过年倒是有机会,但小官也钻营不上来。所以说,想要翻身连越好几层门第,往热门挤,是挤不上去,只有以小博大,赢了泼天富贵,从龙之功,输了——

    有人怕,动摇了。也自然有人不怕。

    梧州周氏一族,四百年的望族,是出了名的诗书世家,男儿郎不入世,不做官,不科举,不为功名利禄奔波,不是俗人。

    饱读诗书的周家男儿郎,会周游讲学,还会将周家藏书贡献出来,让贫寒读书人抄书,有书可读。

    在梧州,乃至在北方的读书人心里都是很有威望的。

    可这些读书人百姓不知,周家这样高洁不慕名利的世家,家中嫡女庶女,皆是嫁给做官的。最出名的就是有着才女之称的长女,嫁给了当时的睿亲王做继室。

    不过如今睿亲王成了伯爷。

    “京中如今情势不好,元和帝很信重太孙与太孙妃,几次挑拨试探,没什么效果。”

    “黎南珠皆化了过去,因为徐宁的事情,朝臣一大半心都归了太孙毕竟是正道。现如今,就六皇子还在虎视眈眈,七皇子九皇子不中用,十二在宫里目前看不出什么。”

    周显听到‘正道’二字,便眼底阴鸷,说:“元和一脉算什么正道,身上流着一半南蛮的血,别以为几百年过去了,没人记得。”

    “大历真正的正道……”

    在他们周家。这是最重要也是最后一张牌了。周显要的不仅是从龙之功,更是匡扶正位,这大历以后的主人姓历也姓周。

    “你继续说。”

    幕僚道:“流传开的《平凡录》,黎家在百姓心中声望很高,现在动手针对黎家,大公子,时机未到。”

    “鄙人看,还是要从内部下手。黎南珠若是动怒与太孙离心,再之后挑拨,黎南珠若是有个万一,南昭王肯定会发怒,届时才是好下手的时机,牵一发动全身,这个一发,在下看在黎南珠身上。”

    元和帝铤而走险用黎南珠扶持太孙,这也是他们下手的好时机。

    “这个我知道,死士报过,黎南珠身边太多高手了,又在宫里接近不得。”周显如何能不知,只是这法子难办。

    幕僚喜色,说:“大公子,不必急求,徐徐图之,待假以时日,大事自成。”

    周显一看幕僚脸色,就知道幕僚已经有了算计,温和宽厚道:“先生请说。”

    “大公子,鄙人有一记,借力打力,还要伯夫人出面。”

    “大公子放心,定不会牵扯出夫人的。”

    周显对妹妹被牵扯出来无妨,若是能借此扳倒太孙夫夫,想必妹妹也甘愿奉献的。

    幕僚见状继续道:“听闻,太孙妃善妒,太孙怕之,东宫无侧室屋,天下皆知。伯夫人可借此做文章,只需提一下太孙纳侧妃之事——”

    “历延年那窝囊劲儿,谁都知道依仗黎南珠,肯定不会惹怒黎南珠纳侧室。”

    “大公子,意不在此。伯夫人提完后,便退了。鄙人听闻,黎南珠在为苏家女挑婿,而中宫皇后则是嫌恶慎郡王妃出身低微,有意将苏家女给七皇子纳为侧妃,这桩事,借的就是皇后慎郡王之手,我们只要推波助澜……”

    周显现在听出来可行来。

    “苏家女如今十九岁,年纪不能耽误,鄙人猜测,过了年天气暖后,黎南珠便会再举办宴会,太孙妃喜好马球,京中人人皆知,东宫不好下手,赦天别庄有机会,只需要下药……”

    周显听完觉得可办,黎南珠强势,咄咄逼人,可天下男子谁不想多要几个红粉知己,到时下了药,苏家这等身份门户,岂能忍了下去。

    再者,太孙之位,即便是有了正妻,可黎南珠是哥儿。若是苏家女因此诞下一子,事情才好看了。

    那时是皇后是慎郡王是苏家的问题,谁能猜到怀疑到睿伯府和周家呢?

    妙啊。

    “速速安排,让死士去伯府传话。”

    周显末了还想,这计是好用,但黎南珠不是个按常理行事的人,怎么才能让黎南珠出宫打马球,还有皇后和慎郡王那边,也要煽风点火,环环相扣,才能成。

    岂不知,他担心忧愁的点,真的不用他忧愁什么。

    因为黎南珠本来就计划要去打马球——他嫁人后在东宫已经宅了快大半年了。小霸王生性好动,坐不住太久的。

    至于皇后和慎郡王本来就打着苏芝主意。慎郡王这个渣渣,曾经还跟他母妃说:“表妹年岁大了,再拖下去,京中子弟谁会求娶?”

    皇后听闻后心里一动,本来对黎南珠替苏芝挑夫家的急躁,这会就冷静下来了,不急了。

    若是以前苏芝还年轻漂亮,那做侧妃是辱没了外甥女,可到外甥女二十了,那就不算辱没了。

    如何不成?

    因此这去赦天别庄打马球这事,不光是背后黑手在期盼,黎南珠也期待,苏家苏夫人也盼着,皇后慎郡王这会倒是不知道没期待,可有人撺掇的。

    这样几方盼望下,很快就出了元宵,年过完了。

    不过天气还冷,加上太孙妃忙碌了整个年——他要迎来送往、同妇人们交际应酬、吃吃喝喝,也是很累人的。

    年一过,黎南珠像是长在了寝殿床上,跟年年说:“我得好好睡十天半个月,把我这段时间忙碌亏欠的觉补回来!”

    因此睡了大头觉。

    等到了三月春分时,本来日子天气合适了,黎南珠也想到出去玩,但圣上说今年要作春耕,让太孙替他去。

    春耕节是每年入春,选个天气晴朗好日子,帝后在郊外皇庄上,穿着农衣,带着朝臣百官、皇家子弟,在地里耕作。

    为的保佑大历百姓今年土地上有个好收成。

    就是一种祈祷仪式。

    今年四月,历延年就正式成年十八岁了。从渠州水灾,到过年的祭祖,东宫宴客,百官能看出,圣上渐渐在放手,把担子交给太孙接管。

    若是之前是猜测,那让太孙春耕,那就是摆在面上的了。

    这种期盼,黎南珠自然不能说他不去他要去玩,这就不像话了。反正是出去,就当透透气,再说向老天爷祈祷,保佑百姓们有个好收成,黎南珠也乐意做。

    于是春耕仪式忙了大半个月。

    但凡是皇家仪式,前期准备真的很多——朝月府要挑日子,皇庄要清理一边,还有此次前往官员名单,包括这次春耕种什么。

    以前都是种麦子,因为京都天气不适合种水稻。

    太孙妃举手问:“我能种土豆吗?还有玉米?辣椒也来点,我爱吃辣椒。”

    土豆玉米辣椒这些种子,还是他家祖上派人出海找的。

    黎南珠一个无辣不欢的人,到了大历有辣椒,听闻祖上找的,那真是每年给祖宗磕头都是真心实意,他家祖宗真牛了。

    当然可以,太孙妃有自己一块田。

    黎南珠就盼着去种地了!

    终于到了三月十日出行,那是呼啦啦一队人,到了皇庄,先是衮服祭拜天地,之后换了农家衣裳可以下田了。

    黎南珠看着自己丝绸制的短打——上衣短,下头是裤子,衣服还有暗纹,腰间还挂着饰品,饰品他给揪了。

    “这就不是干活穿的,百姓下农田,谁家穿丝绸,没钱且易破。”

    历延年也去了玉佩发冠。黎南珠给年年用布条绑了头发,换年年给他绑,这才说:“乍一看像那么回事了。走吧。”

    几位皇子、官员也换好了衣裳,各个——不提也罢。

    到了田间,那土都是翻过的。黎南珠这下终于理解‘春耕节’真的是节日仪式,并非真的是实打实让一群官老爷、皇子皇孙下地犁地干活。

    太孙耕的‘圣人田’,就是元和帝的田。

    太孙妃挎着篮子在后头播种,很是兢兢业业。

    这田一小块,种完了麦子种子,浇了水,仪式就算完成了。但太孙妃自己田还没种呢,他去种玉米、土豆、辣椒了,尤其是土豆种子,庄子上的农事官都给他弄好了。

    不种就浪费了。

    太孙同百官说今日礼成,各位自便。便去找太孙妃继续种。

    太孙和太孙妃兴致在,还继续种田,来的官员也不好就这么撤了,于是田地一片热火朝天,干的是腰酸背痛也没人走。

    十二推着犁走的趔趔趄趄,再看远处黎南珠和他侄子光天化日之下你帮我我帮你的举动,不由一股怒气夹杂着酸——

    这俩就是借着耕田在那玩!

    “信四呢,你给本皇子出来!”

    “不是要给本皇子赔礼消火吗?那行,你推着犁!”

    十二皇子站在田间冲着天空怒气冲冲骂道。

    远处黎南珠听到信四名字看过去,跟年年说:“你十二叔是不是脑子不好,他对着天喊,信四又听不见——”

    “阿叔,信四听见了。”历延年给指人。

    十二皇子田里,多出来一穿着灰扑扑衣裳的老实巴交汉子。

    黎南珠:……

    “啧!”

    第四十四章 春天来了

    十二见信四出来了, 更是猖狂,脑袋都能撅到天上去,对着信四吆五喝六, 信四老老实实去推犁——这个费劲。

    可没一会, 十二又嚷嚷,骂信四笨, 把手里的种子篮子给信四, 自己去推犁,还教学说:“看见没?这样慢慢走,你走那么快,本皇子都来不及。”

    “笨不笨!”

    信四挎着篮子在后头撒种子学,一边老实巴交点头哈腰夸十二皇子厉害。十二皇子推着犁,脑袋一甩, “还用你说!”继续推犁。

    旁边耕田的官员、伺候的下人都是避之不及, 战战兢兢的耕田, 唯恐被十二皇子发现他们,叫他们过去骂。

    “你到底会不会种地!种子撒的这么稀稀拉拉, 多撒点。”

    信四说:“撒多了, 几根苗苗长一处都长不好。”

    “……”十二皇子哼了下说还用你教, 本皇子什么不知道。

    黎南珠在前头跟年年说:“你十二叔知道个屁。”

    “也亏我兄弟脾气好。”

    历延年偏头看信四和十二叔,说:“阿叔,信四挺开心的。”

    黎南珠一看, 信四是老实巴交脸上呲着白牙,正老老实实撒种子, 确实是看着挺开心的。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提了半天, 只憋了句:“没出息样!”

    “年年, 我种好了土豆,浇水来。”

    等田种完了,皇庄早早备好了热水欢喜衣裳,还有下午饭。饭还是老传统,吃的都是农家饭——精细版。黎南珠可爱吃了,吃了两大碗。

    百官有人见了,心里想外头传言太孙妃骄奢纨绔,但今日见了,太孙妃下田干活挺卖力,起码比他这把老骨头强,吃农家饭也并未挑刺……

    可见外头传言不实。

    黎暮泽听到这些话不参与聊天,只是脸上眼底挂着浅浅笑意,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阿叔是个好孩子的。

    只是有些活泼调皮爱玩罢了。

    也幸亏黎暮泽没敢说出来,不然黎南珠要‘仗长辈身份教训人’了。

    农耕节回去后,黎南珠泡了澡,第二天就起不来了。

    “我腰好酸,胳膊好痛,大腿也疼……”

    太孙妃在床上诶呦诶呦叫,太孙急的去请信四过来看,信四熟门熟路的掏了药油出来,给太孙,让太孙揉揉就好了。

    “揉揉?”太孙握着药油瓶指尖都发烫。

    信四老实脸说:“殿下若是忙的话,交给祝灵擒娇揉也一样。”

    哪里一样。太孙自然不想假手他人,亲自拿了药油,对着床上的太孙妃说:“阿叔,我拿了药油,信四说手掌化开后揉到酸痛处。”

    “对啊,你来吧,麻烦你年年了。”黎南珠小时候经常踢球骑马跑,对这种肌肉酸疼很轻车熟路了,话说完就解衣裳,一边说:“你来吧,让她俩女孩子来,我多不好意思。”

    “她俩手劲也没你大。”

    历延年望着阿叔的背,阿叔皮肤很健康的白,趴在床上,肩膀两侧像是翩翩起飞的蝴蝶一般,不由移开了目光,专心致志往掌心倒药油。

    药油在掌心处化开,历延年将手掌放在阿叔背上,他的手掌像不是他的一般。

    黎南珠的背脊轻颤了下。

    历延年手掌就停下来了。

    黎南珠扭头,“年年?”

    “阿叔我——”

    “你大点劲揉,这药油得揉进去,不然我还得疼。”说到这儿,黎南珠不由想到小时候,脸收回去趴在枕头上,“我哥以前给我揉,手劲儿可大了,把我揉的嗷嗷叫能哭下来。”

    “不过我铁打的,第二天就能跑出去继续玩了。”小郡王骄傲。

    “这次种田能栽倒,主要是太久没出去玩,养的一身肉都扛不住造。”

    历延年手下使劲儿,一边说:“阿叔昨日又拉犁,还扛了农具,又挑水,辛苦了。”

    “都跑出去种田了,当然是要亲自做的,才知道农户辛苦,大历农税低,这是好事情,圣上仁厚。”黎南珠正经夸了句,又猛地扭头,“你昨日也干了不少重活,你累不累疼不疼?”

    “你替我揉好了,一会阿叔给你揉,别害臊。”

    历延年:……“阿叔,你脸上挂着笑。”

    “嘿嘿,你发现了?那好吧,一会我下手轻几分,争取不揉哭你。”

    历延年心里也笑,手里下了劲儿。黎南珠龇牙咧嘴说不疼。历延年却下不了重手了,刚那个劲儿已经是他能下的了。

    不过等两人位置一换,黎南珠可没年年的顾虑,是争取揉的年年龇牙咧嘴跟他一样,但太孙风度翩翩,愣是不喊疼,面上除了害羞,是连点疼都没表现出来。

    黎南珠不由感叹:小小年纪就有大将之风,厉害。

    如此休息几天,到了三月中旬,黎南珠本是兴致冲冲要出去玩,但又有事拦着——

    信四说:“主子,孟定眩进京了,现在就在王府住着。”

    黎南珠:……

    好小子。这是年刚过完就打马过来京里。黎南珠便出宫先回王府,到了王府见到孟定眩一身布衣,不由笑说:“你被你家赶出来了?”

    “不是二爷爷。”孟定眩有些脸烧,说:“圣上无昭不得进京,虽然说的是我奶我爹孟家军,不过我想着尽量低调些,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黎南珠坐下,“也是为了苏家千金名声着想吧?”

    孟定眩就抓头,不说话。

    “你来的正好,看看这个。”黎南珠把十人名单递给孟定眩,一边说:“上头都是年轻的小鲜肉,我一一考校过,样貌有玉面书生,有丹凤眼漂亮小弟弟,有身材不错的黑皮小狼狗,反正都十六七的年岁,个头一米七七到一米八以上,还有的长,家世清白门第不错,品行也端正……”

    孟定眩看完,“二爷爷,你这是给自己挑妾室啊?”

    这么胆子大吗。

    “养在王府里,是不是危险了些。”

    “太孙知道吗?”

    黎南珠:……

    “你要是实在喜欢了,还是养在外头别庄了,我知道这个,书上叫什么面首,以前在昭州时,你养还好,现在在京都——”

    黎南珠忍无可忍,抬手就敲孟定眩的脑壳,暴怒道:“你二爷爷是那么不正经的人吗?!!!”

    “瞎说!坏我名声!!!”

    他的名声都是这么传出去败坏的。

    黎南珠很想问,他到底做什么了,为什么孟定眩看到名单先第一步怀疑到他要养面首上——

    “二爷爷,你刚夸这些男郎,眼睛都是亮了,不怪我。”孟定眩抱着脑壳辩解。

    黎南珠:“……”深呼吸,“我眼睛亮,那是为了看你好戏,这些名单都是你走后,我给苏芝挑的夫家!”

    “京都十大美男子,未来的青年才俊国之栋梁。”

    孟定眩先是面上着急,又耷拉脑袋,说:“也不怪二爷爷,更不能怪她,怪我。”

    “废话,不然你怪我试试。”黎南珠没好气,跟孟定眩说:“别在我跟前装的那副可怜样,我不吃这套。”

    “孟家就你一个面叽叽的性子。”

    不提大表姐,那是威风凛凛的人物,孟定眩爹娘、阿姐,全都是敢作敢当光明磊落,有勇有谋的孟家人,唯独这儿子,以前玩耍看不出来,结果在儿女情长上是面叽叽的。

    黎南珠其实也知道为何,前头长辈姐姐太优秀了,孟定眩是努力吃苦跟上,还怕因他一己之私,拖累全家,心里有负担了,可又真的放不下。

    纠纠结结的。

    “你姐肯定揍你了。”

    孟定眩:“二爷爷你怎么知道?”

    “你姐那等厉害,我都不敢皮。”黎南珠说起来也气弱,但好在他漂亮会说话会拍马屁,大孙女对他还是很敬重疼爱的。

    孟定眩挠头说:“我姐打了我一顿,说若是连小家都顾不得,如何顾得大家。又说,我实在是怕,这般窝囊,让人瞧不上,那就孟家她挑了担子大梁。”

    尧城民风彪悍,有振国大将军在,女性们虎虎生威,不让须眉。

    黎南珠说:“你别多往心里去,要我看,没有你,你姐也不会嫁到别家,在后宅相夫教子。”

    “不过话说回来,你就是有心,苏小姐第一次拒绝了你,这次也不一定会答应你,不管如何——”

    “二爷爷,这等我还是知道,她的选择,我不会有微词,我就是想再试试。”孟定眩来的路上就在想,回去后牵肠挂肚,他姐姐骂他魂都跑了,还不如去京里。

    他就来了。

    “那行吧,等我约个场子,打马球。”黎南珠说:“我看苏芝还挺喜欢骑马玩的,不过京里这等条件,深闺小姐一年到头能出来玩就一两次,嫁人了更别提了。”

    家门宽松一些的像是大侄子家,幼雪嫁了人,是比京里妇人出行能好一些,但说实话,黎南珠看还是约束,不过王家挺好的,待幼雪好,后宅干干净净,事少。

    “也不用天天窝在王府里,让信四给你捣鼓捣鼓。”

    回宫黎南珠就开始写拜帖,现在出趟门不容易,到别庄里玩两三天显然是不过瘾,但四月初又是先太子祭日,黎南珠把这个避开,就定在了四月中旬,到时候还能帮年年过十八岁生辰。

    如此甚好。

    周家的探子藏在市井巷子中,周家女也嫁到了小官门户中。东宫出去的请帖,很快周家探子就收到了消息,周显同幕僚得知,幕僚说:“终于鱼出动了,大公子就等我们撒鱼饵了。”

    睿伯府上有动静。

    周家探子前脚刚进去,圣恩寺的人就留意到了,一路尾随,并未打草惊蛇。信四坐在远处最高的房顶上,将一前一后的人影尽收眼底。

    看来圣恩寺对睿伯府这条线一直没放过。

    也是。圣上当年查出睿亲王不对劲,虽是没证据,但这样的线索怎么会就这般算了。圣恩寺人盯着正常。

    信四隐藏在黑夜中,却无法近身前去听,只能走险自己去了,末了,跟圣恩寺的人交手过了几招,他就逃了,特意在城里绕了一圈,才回宫里。

    信四这会在正殿,黎南珠披着衣裳哈欠连连,历延年举着灯。

    “你没受伤吧?”黎南珠问。

    信四摇头,“他不是我对手。”又说:“主子,睿伯府的探子有些古怪。”

    “怎么怪了?”

    “那探子特意去了睿伯府的书房,还摆动了暗层机关,但我看着像故弄玄虚,知道身后有人,特意这么干,让背后盯梢的信是睿伯爷做的。”

    信四凭着直觉,还有一些学的侦查手段,说:“圣上怀疑睿亲王,借机找了缘故发落,从亲王到伯爷,这条线索一定有人跟着。那探子明目张胆往伯爷书房跑,还暴露出暗层,显然是让跟着的人查睿伯爷。”

    “有些道理。”黎南珠摸着下巴思考,“要是睿伯爷有问题,为什么圣上迟迟查不到?咱们之前分析过,前朝有人,后宫肯定也有人。”

    前朝办事那男人方便点,后宫的话自然是女人了。

    历延年闻声,“阿叔,背后此人藏在睿伯府中,却不被怀疑,且还知道书房机关暗层,身份定不会低,会不会是伯府女眷?”

    若是身份低微的侍女,那在府邸行走不变,长久会露出端倪。

    黎南珠听了,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伯夫人。夫妻一体,他和年年假结婚,吃住同一块,要是信四跟他嘀嘀咕咕说事情,就算避着年年,不过几天,总有蛛丝马迹端倪的——府邸太大下人太多,人多口杂的,不好藏事。

    要是睿伯爷猜到点什么,却一直不开口愿意背锅,那就只能是庇佑自己人了。

    “当初圣上扯由头削亲王爵位,睿亲王大闹过吗?”黎南珠问。

    历延年摇头,并未。

    连闹都没闹,看来睿亲王这锅背的也不是冤枉。

    “信四,你之后多注意下睿伯夫人。”

    没有两日,恩泽大长公主发了帖子邀黎南珠去公主府赏花,不仅是黎南珠,京里其他贵妇都在,如今三月多,春日花开的正好,京中贵妇赏花这是常规活动。

    黎南珠想到上次这老太太的催婚没说尽兴,这次赏花肯定也是要说,就直接回帖说不去。

    当然他写完俩字,觉得万一老太太气的病了不好,提笔仔细想了下,写到:春日到了,万物复苏,正是要小孩子的时候,我和太孙实在是忙的抽不开身,就不去了。

    翻译过来:再生了再生了别催了。

    恩泽大长公主接到回帖,看到帖子内容,听说是当场老太太就气的脸白又红,公主府里一顿闹腾,到了第二天,大长公主进宫面圣。

    给元和帝告状。

    元和帝对这位堂姐还是很礼遇重视的,不过听完来龙去脉后,有些子无语,好声好气说:“老姐姐,你邀南珠去看花,他没工夫看,你乐呵乐呵多好啊。”

    为什么非要强拗南珠呢。

    大长公主说:“圣上,我这也是为了皇家子嗣着想,延年本来身体弱,现在封了太孙,你给他娶个哥儿做妃子——”

    “哥儿又如何了,朕看南珠极好。”元和帝声音重了几分。

    恩泽大长公主便知道轻重,她虽是年迈,但还不至于糊涂,她身上这份荣宠都是圣上带来的,不由语气也缓和了,说:“我不是这意思,当初泽秋在,皇叔极为疼爱看重,我也疼爱泽秋。”

    她见圣上神色缓和,才接着说:“就是我疼泽秋,才替延年操心心疼的,早早要孩子是好事,你瞧着东宫院子推了,以后纳个侧妃住哪里?”

    “老姐姐,你还是不懂,糊涂了。”

    大长公主懂,“黎家难道张狂到如此地步,竟逼得延年不能纳妾不成?”

    这倒是哪里和哪里。

    元和帝知道外头都这般传,可他护着南珠不是这层,也知道延年不是这般想的,却知道跟外人说不明白,只说:“朕父皇和母后是恩爱夫妻,父皇一生未选妃,守着母后一人。”

    这也是父皇驾崩后,没有两年,母后便去了。

    这场告状就无疾而终不了了之。

    后来恩泽大长公主走后,元和帝一人坐在榻上看着外头,他平庸无能,悟了大半辈子,是给皇家留血脉,多子多孙,延绵光武子孙一脉,如今老了,才能体会到父皇看到泽秋时的欣喜。

    子孙不必多,出才就行。

    第二天,元和帝又赏了些花送到了恩泽大长公主府,毕竟是一同长大的情分,他就这么一位堂姐,都这把年纪了也是为了延年操心才说那些话。

    老样子,元和帝还是心软。

    后来永乐宫皇后办了赏花宴,派了车马亲自接了大长公主入宫,给足了大长公主颜面,元和帝听闻后,夸了皇后好。

    东宫。

    “都有谁去?”黎南珠问祝灵。

    祝灵说:“皇后娘娘为了给大长公主面子,除了宫里的几位娘娘,还有宫外宗室夫人……”报了一串名字。

    黎南珠听到苏夫人和睿伯夫人,当即是说:“我也要去。”

    “换衣裳。”

    于是赏花这日,黎南珠去的迟了些,娘娘们都在赏花喝茶聊天——宫斗!

    黎南珠听到宁贵妃以一敌二,正对着皇后娘娘和老太太打机锋,是听的心中佩服,宁贵妃的嘴皮子,十二是继承了一半——只会骂人了,骂的还直白。

    不像他娘,那是说的直白委婉透着犀利。

    在场的都是嫔妃以上,黎南珠行了半礼,皇后还不得他行完就说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不多礼。外头臣子夫人和宗室夫人给黎南珠见礼,黎南珠也学皇后话,意思不多礼了。

    大家都不行礼,挺好。

    刚去有些生疏,不过黎南珠以前陪大嫂出席这样场合,还是很招长辈女性疼爱的,一会会气氛就融洽,长辈们给他推荐哪个好吃,他吃着点心看着娘娘们聊天。

    今天老太太没催婚,虽然对他也没啥热乎脸,不过黎南珠不在意这些。

    “我记起来了……”黎南珠喝了口茶,看着远处的睿伯夫人,看到人脸,想起来结婚那天见过。

    单看外表,伯夫人的样貌气质真的挺出众,好比这花园,多是绚烂争奇斗艳的富贵红花,那伯夫人就是出尘不俗的白花,站在各位娘娘旁,不争不抢的,偶尔陪着说两句话。

    娘娘们话题也简单,从花说到衣裳,一会又说到孩子。

    “还要恭喜柔嫔,总算是定下来了,哪家的孩子?”老太太问。

    柔嫔笑笑说:“长公主牵挂了,是京里大理寺少卿王家的。”

    黎南珠含着茶,鼓着脸憋着笑,这婚事不知道谁给挑的,九皇子是个草菅人命的,结果给安排个正义铁拳岳父,挺好的。

    “王家家风肃正,王家女郎我瞧过,不会错的。”老太太安柔嫔的心。

    宁贵妃喝着茶,说:“听闻王大人有青天美名。”

    黎南珠心里嘿嘿笑。

    柔嫔脸僵了下,恩泽大长公主不知道九皇子之前那事,就算知道也不在意。皇后此时道:“宁妹妹养在宫中,对外头的当官的倒是知道不少。”

    “那娘娘就误会我了。”宁贵妃不紧不慢说:“我只知道王大人身居什么官,是个几品。”

    “四品哟。”

    “柔嫔的儿媳妇挺好的。”

    黎南珠看皇后脸都黑了。

    在场都反应过来,宁贵妃这是拿话别皇后,谁让刚皇后别过宁贵妃,两人谁都不吃亏。大长公主闻言,说:“不在意几品不几品,娶妻娶贤,又不是娶她老子。”

    柔嫔忙说对,都不敢看皇后的脸色。

    宁贵妃只是喝茶,不接话。心里嗤笑,刚皇后话里话外意思她一个妇人对朝廷命官知道的多,勾结外头,大长公主怎么不多话了?

    这老眼昏花拉偏架的老太。

    “坐着没意思,本宫去那头瞧瞧花。”宁贵妃扶着宫婢起身,她一走,宁贵妃一派的两位娘娘都跟上去了。

    皇后望着宁贵妃走远的背影,最后不在意大度说:“咱们继续,这牡丹开的真好。”只是多看了眼柔嫔。

    到底是把宁贵妃刚奚落的那番话记下心里。

    最后花宴结束,黎南珠是提早跑路回宫,一路上问祝灵,“刚跟宁贵妃走的那两位娘娘你知道是谁吗?”

    嫔妃都是有孩子的。

    祝灵果然知道,说:“嘉郡王的母妃贤妃、太常公主的熙嫔。”

    六、九皇子都是靠皇后这边的。

    “听闻,宫里得宠的贵人们,多是投靠宁贵妃,今日场合,她们位份低没有来。”

    黎南珠点点头。

    而另一头,皇后回到寝殿还在生气,说:“那个贱人,当着众人面,竟敢奚落嘲笑炎儿岳父五品……”

    有一就会有二,她是皇后,尚且还要受气,炎儿出宫在外,要是领了差事办差,颜面不说,也没个外头协助,到底是不行的。

    娘家靠了她,如今她儿子有难,不该怪她的。

    睿伯夫人回去路上,差了丫鬟买了如意点心铺子糕点。

    ……办妥了。

    第四十五章 子鹤小宝

    四月初先太子祭日。

    太孙同太孙妃前往皇陵祭拜。今年不同往日, 先太子之子封了太孙,成了家,自是郑重。元和帝也发了话, 说太孙马上十八生辰, 生辰过后,便来前朝开始学习政务。

    朝中大臣皆无反对。

    太孙半君, 圣上早早让太孙学习政务也是大历福音。

    皇陵离京城不远, 骑马赶路三天路程。黎南珠与历延年早早前往,到了皇陵又住了三日,之后不紧不慢回京,到了京城地界先没进城,而是去了竹林峰,又陪着袁修说说话, 住了几日。

    整个院子都在变化, 仆从妈妈同她的儿子种的地, 菜地郁郁葱葱,修的花园灶屋, 水井加了盖子和搅桶的, 包括母子两人精气神都很好, 透着向上劲儿。

    唯独袁修,一如既往。

    说不上好坏,就是没变化, 除了第一次带年年上来时,袁修脸上多了欣喜激动表情, 之后便又这样子, 日子过得古井无波, 日复一日。

    黎南珠下山时在想, 人的目标很重要,不管日子好坏,只要有希望奔头,精神没摧残坏,那就是凭借本能想往上走,往好日子方向过。

    袁修身上并无奋斗目标,所以没什么变化。

    从竹林峰先回京,此时已经四月中了,然后又是太孙的冠发礼,自此成年。黎南珠回来后,一边是准备年年生日礼物,一边给京里十家贵妇们下帖子。

    五月初,天朗气清,打马球的好时机。

    帖子送出去,家家户户都准备着。太孙妃自去年下半年开始办宴会,刚开始京里贵妇们摸不到头脑,还战战兢兢的赴宴,到如今,这都剩十家了,谁还能不知?

    背地里说起来,夫人们会笑,说苏家祖上真是积了福了。有人说,哪里是苏家积福,是苏千金自身有福气,得了太孙妃的青眼,有了这样造化,不然靠谁啊。

    后面没说,但众人都心底明白。

    难不成靠苏芝那位皇后姑姑吗。

    皇后先是耍了自家外甥女,要是真有意,那就别推诿,直接请了圣上下赐婚诏书,显然是按民间话说骑驴找马,看到了小郡王进京,又往小郡王那儿使劲儿去了。

    不就是看重昭州黎王爷的支持么。

    没成想,鸡飞蛋打,两头都沾不到,还闹出丑闻。苏千金因此被耽误下来,也没见皇后为此弥补给外甥女张罗张罗婚事,全由着太孙妃来。

    “不过我最初就想不来,怎么就太孙妃替苏千金操心这事。”

    “那就不知道了。”

    “我听说咱们这位太孙妃喜好热闹,以前在昭州做郡王时,那是出了名的纨绔霸王,倒是不欺压百姓,就是爱凑热闹,爱玩,爱替人打抱不平。”

    众人一想倒是理,放别人身上胡扯,搁太孙妃身上半点都不违和。

    “徐家不就是,徐夫人带着闺女去,就她家闺女得了太孙妃夸赞,听说是活泼热闹性子,对了太孙妃眼,你现在瞧瞧,徐大人从渠州回来后,就要高升了。”

    “还没回来呢?”

    “可能水灾严重吧。”

    这些夫人们说完,各有心思,回头就跟家里婆母商量,得五月去赦天别庄赴宴时,也别只带着家中男孩,家里姑娘都带着,最好挑性子活泼胆子大的。

    “帖子里没说只带男郎,上头说去别庄敞快不拘束,我便想,家里他那几个妹妹都拘着一冬,不如这次都带上去玩吧。”

    “太孙妃既是这般说了,那带上吧。是该热闹热闹了。”老太太有些出神,其实也没几年,那时候太子在的时候,京里也是这般热闹。

    太子是位精力充沛,又很怜惜后宅女眷的人。前朝政事办的好,大刀阔斧的雷厉风行,不管成婚前后,宴席上见了,尊重她这个老的,爱护怜惜底下小的。

    那时候京里府邸后宅,没现在关的严严实实的,自太子去才几年,再想以前就跟变了个天似得。

    老夫人想到此,当天礼佛时就给先太子念了般若心经,又替太孙妃祈福,希望太孙同太孙妃平平安安的。

    永双殿内。

    元和帝正看渠州送来的折子,灾情早早平复了,青黄不接时,衙门赊了种子,发了农具,渠州官场徐宁也顺了一遍,有了证据,人都关下了。

    折子上,徐宁言天气渐渐炎热,怕有瘟疫,想等等再回。

    水灾死了不少百姓,那些尸体得处理干净了,得收尾。

    “是个能干事的。”元和帝点点头道,灾情安顿好了,他心里也松快,跟刘禄宝说:“这些折子送延年那儿,徐宁回来后去哪,让他做决定。”

    元和帝这是有心给孙儿扶持心腹朝臣。

    刘禄宝当即应诺,捧着折子出去了。

    现如今太孙殿下早上还要上宫学,下午会来永双殿学习政务,就在侧殿。

    历延年拿到折子,听了刘公公话,心里知道皇爷爷对他的看重,也不多言,仔细安排徐宁去哪里。

    徐宁看着长袖善舞,实则心里是有抱负的,也能吃得下苦,有耐力耐心,礼部一坐就是二十载……

    很快到了四月底,历延年十八岁生辰。

    大历朝男子冠发礼其实很简单,一般都是男性长辈、老师在场,赠些礼物,读书人那就是读书人四件套笔墨纸砚,要是手艺人那就是趁手的工具。

    再给取一个字。

    自然也有不在意不过的,穷苦百姓哪里过这些。

    历延年阿父没在,长辈就是父亲、皇爷爷,还有远在昭州的大哥。师父便是太师了。

    取字上,太师自是退了步,先让元和帝取。

    元和帝其实想了许多期待的,期待孙儿如永熠祖一般,带大历重现辉煌鼎盛,最后是取了子鹤二字。

    “朕记得,他才出生那会身子骨小小的,朕便给他取延年二字,不求旁的,只求他能健健康康活着。”

    那会他的太子还在,政事上有他,有太子操劳,面对小小的孙儿,元和帝就是做爷爷的心思,疼爱还来不及。

    可如今重担都放在了延年身上。

    元和帝还是希望,孙儿能如仙鹤一般,长寿。

    刘禄宝见圣上伏案写下子鹤二字,听着圣上回忆往昔——自从封了太孙后,圣上越发爱回想以前了。

    “朕如今能想到父皇在时心思了,是对着孩子寄予厚望,又怕压坏了他的身子骨……”

    盛平帝晚年时也是极为看重先太子历泽秋。元和帝如今也一般,此时想来,他像是和父皇一般心境,老了真是老了。

    刘禄宝口灿莲花说太孙成亲后身子骨越来越硬朗,再得圣上取的这个字,太孙那是松鹤延年福泽长寿。

    元和帝笑呵呵,连着字,又开了私库,赏了许多给太孙。

    “看看什么好玩的,给南珠也带过去。”

    刘禄宝应诺,去办差了。

    这日早上历延年就得了字,皇爷爷还给他放了一天假,让他回东宫去过,乐呵呵打趣说:“去吧,南珠指定给你准备了什么好的,回头给朕说说。”

    历延年闻言,落落大方姿态也腼腆了几分。

    回到了东宫。

    午膳是御膳房做的长寿面,还有小蛋糕,黎南珠是两手都抓了,但全都不是他做的——他进厨房那就别吃了,小郡王也不是做饭的材料,搞破坏倒是可以。

    “子鹤子鹤子鹤。”太孙得知年年新名字,不由连着叫逗人玩。

    历子鹤便应是,好奇道:“阿叔,你有字吗?”

    “我十八成年那会,我哥也说给我取个字,可他都取得什么啊,乱七八糟的,叫我黎小宝,还说好。”黎南珠嘟囔好什么好,“像话吗。”

    黎小宝!

    “小宝好听的。”历延年念了一遍,觉得同阿叔名字很是般配,“如珠如宝。大哥很是爱护阿叔。”

    黎南珠:“我知道。可这名字真不成,我不要被叫小宝,我是成年满十八了,不是上幼儿园起小名。”

    要是年龄倒过来,他去幼儿园大哥叫他小宝还差不多。

    太孙妃很是霸道冲太孙说:“我这个字,不许告诉外人!”

    “好。”太孙想阿叔提的外人,不由心里高兴,又说了一遍好。

    吃完了午饭就是生日礼物环节。

    黎南珠说起来有点心虚,“最近太忙了,东奔西跑的,就只有这个。”他把手里的小盒子拿了出来递过去。

    历延年小心翼翼打开,里头是小小的金玉□□花园。一眼就看出来了,“是东宫的□□院。”

    “对啊,我只来得及做这个,你别嫌小,玉我用的好玉,不是从那什么得来的。”黎南珠现在是经他手里的玉就要解释。

    历延年捧着小庭院,说:“阿叔,我把这个放到去年礼物那儿,还有咱们两个人,这样以后咱们以后就能多去别的地方玩了。”

    “好啊。”

    黎南珠知道,去年那个大模型就在年年书房内室隔间,跟宝贝什么似得,现在有了兴致过去,那大模型陈列的是一张八角大桌子,那是在昭州时的屋子,现在东宫的□□院放在了后面,也不违和。

    历延年打开了屋内门,从床榻上小心翼翼取出两个小人。

    黎南珠见了挑了下眉,小孩真玩这个啊。代表两个人的小玩偶,之前他记得一只在客厅一只在屋里,现在两个小人对坐,像是玩跳棋。

    历延年拿了玩偶出来,说:“历子鹤和黎小宝。”

    “……”

    “……”

    黎南珠想今天小孩生日,这叫黎小宝也就在书房,没人知道的,再说叫小玩偶又不是叫他,便算了,默认了。

    黎小宝就和历子鹤跑到了新得的□□院晒太阳去了。

    “十八了,历子鹤生辰快乐。”黎南珠戳着小玩偶脑袋说道。

    历延年默默将手里的黎小宝放在了历子鹤旁边,近近的贴在一起,说:“小宝同子鹤庆生。”

    “……”黎南珠有点怀疑年年想占他便宜但没证据。

    小孩现在有时候不爱叫他阿叔——也不是不爱,怎么说,就有时候偷偷摸摸的会叫他名字,然后还会高兴。

    最后机智的黎南珠把这些归于历延年十八了,不是小孩子了,可能要点面子,毕竟两人也没差几岁,想着既然这样的话,他以后也不好在外人面前叫年年、小孩。

    正好叫子鹤。

    五月第一天,太孙妃的车架便出了宫,直奔赦天别庄,同去的还有十二皇子,这个跟屁虫!算了,看在信四面子上,让对方蹭了他的车队。

    外头有罗敏,早早等着,最后也混到了太孙妃的车队中。

    出了皇城,之后那就不得了了,收了帖子的各家府邸早早备好了,见太孙妃车架先避让,最后是跟上,如此是越往出走,队伍越壮观,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

    百姓们围观热闹,那队伍是见头不见尾,老长了。

    “太孙妃出行真是阵仗大,有些过了。”

    “过什么过?又不是全都是太孙妃的,后头没看到几家挂着牌子,都是别家蹭太孙妃护卫队。”

    “太孙妃喜好热闹,京里谁不知晓,花的又不是你的钱,再说咱们大历堂堂的太孙妃出门,难不成还摆不起排场了?”

    “可不是嘛,怎么就过了。听说去年年底,渠州水灾,太孙妃见百姓可怜,出手就捐了五十万两白银,太孙妃心肠软和,爱护百姓。”

    那最开始说‘过了’的,这下是话头都不敢再提再露了,百姓愚昧无知,最容易带偏了,听风就是雨,话本里那等妖妃奸妃,祸国殃民前兆就是骄奢淫逸,按理说,黎南珠最适合被扣这个帽子的。

    黎南珠爱玩爱热闹花钱不眨眼,可怎么到了百姓嘴里全都是好话,就没有骂的呢。

    ……还是怪那平凡录。带头的心想。

    “只有太孙妃,不见太孙?”

    “听说太孙要学习政务,抽不出身来。”

    这下周围百姓一听,纷纷感叹太孙辛苦,是未来的仁君好皇帝了。那话本里奸妃贪图安逸,整日让帝王陪着她,可你瞧瞧,太孙同太孙妃是那等人吗。

    太孙还是兢兢业业学习呢。

    殊不知,太孙其实也想和太孙妃去玩,不过太孙肩头担子重,克制住了。

    黎南珠临走前还摸了摸子鹤脑袋,说:“乖乖的,我就是玩个把月罢了。”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太孙妃出一趟‘远门’不方便,不能玩个两三日就回去,这样劳民伤财的——黎南珠借口是这么说的,因此打算这次出去玩,起码在别庄上玩到六月多再回来。

    嘻嘻。

    前面这么久的等待,终于能玩个尽兴了。

    因此太孙妃刚到别庄也不急,别庄管事如今操办起来已经得心应手,再说黎王府的黎管家还过来帮忙来着,自然管事敬黎管家为上。

    这次来的跟之前还不同,各府都是长辈带着未出阁的女郎、男郎来的,身边伺候的妈妈、贴身丫鬟,能跟了两车。

    看是按照每家院子住,还是男郎分开来,莫要冲撞了?

    黎管家就说:“按各府一院子住。”

    只防宵小,其他的防那么严干嘛。黎管家伺候小郡王有一年半载,也懂了小郡王心思,既是出来玩,要是再说什么‘不见外男’这类话,那都没了玩兴了。

    怎么到时候打马球时,还让各府小姐戴了帷帽不止,还要拉上帘子吗?

    郡王肯定不爱这些。

    黎南珠要是知道黎管家办事思路,肯定要给发大红包的,并且来句:就是就是,在他这儿,没什么不见外男、男女七岁不同席。

    就要坐一起吃席!

    管事说:“那有些住不开,来了十二户人家。”

    “名单拿来,我给你仔细捋。”黎管家上了手。

    别庄大,有的院子特别大,前后套了两个院子,有的玲珑小巧院子,玲珑小巧的就辛苦一些安排给十二皇子和罗敏世子。

    “啊这能成吗?”管事担忧,怕十二皇子又吵起来。

    黎管家说:“怎么不成,上次不就是这么安排的吗。”

    管事一听想到了信四大爷,不由应好,想着十二皇子还是由着信四大爷去接待。

    黎管家继续给捋,哪户夫人带孩子少,人少,哪户多,哪家和哪家关系近,哪家不对付,这都是有门道的。

    “苏家就安排在郡王院子里。”黎管家思量了下说道。

    这成吗?管事怕扰了郡王,但还是听吩咐办了。

    第一日舟车劳顿,各自歇息——这都花了大半天,等安顿好该吃晚饭了。

    好在每个院子都配有小厨房,有厨娘,要是哪个府里吃不惯带了厨娘也能用自己的,别庄每日会送些新鲜食材,洗漱间里都配用温泉池子——室内的。

    因此各自自便。

    苏家是苏夫人带着女儿苏芝,就两人,安排在太孙住的院子侧厢房,地方敞快很大,能活动的开。

    黎南珠一瞅孟定眩穿了个侍卫服,是跑前跑后给苏家搬行李,不由撇嘴说了声:白献殷勤!

    因为苏夫人和苏芝还在前头,先是行礼搬进来的。孟定眩这么上赶子干活,苏芝和苏夫人看不见的。

    由着孟定眩去。

    之后两天大家先熟起来,住的近的关系好的,那是长辈们天天说不完的话,两家的姐姐妹妹也是叽叽喳喳聊天,但都拘着不让去外头玩,只有彼此的哥哥能出去,每到这时候,各家的姐妹就要问兄弟。

    “外头什么样子?好玩吗?太孙妃让你们干什么?”

    “听说要打马球,要骑马呢。”

    她们兄长便会说:“都出来了,我说有什么意思,我同母亲去说,带你出去玩。”

    “真的吗?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太孙妃叫咱们来别庄玩,可不是让母亲和你整日关在院子里的,不然这个在家里有什么区别?”

    还有之前也来别庄打马球玩过,这次有经验,接到帖子就跟府里姐妹说要带骑服,哪怕是过来后不上马玩,大家都这般穿,很是自在。

    因此这次来的千金们都备有骑服。

    得了长辈同意,平日里拘着的千金换了衣裳,由着哥哥弟弟带着出门去玩,最初是人少,不过后来有一看一,加上太孙妃对此夸赞过,越来越多人出门去玩了。

    一下子热闹起来。

    这会的天气实在是好,没雨水,日头温和,郊外水流潺潺,早晚有些凉,就是最中午那会也不是晒得热。

    跑马场经常有兄弟带着自家姐妹来跑马学骑马,有些男郎嫌不痛快了,组队骑马到外头去玩,马球场上也有人玩着打。

    黎南珠办宴会一向是各自玩各自的,不用给他请安问好,他有兴致了就换了衣裳,抄着马球杆,杀到了球场当即拼个几局。

    十二和历罗敏最喜欢大早上找他玩,小郡王本来要睡懒觉都躲不过去,带着起床气,到了球场虎虎生威,杀的那俩片甲不留。

    有些在场外观看不敢下场的,最后也被拉了下来。

    黎南珠教京里这些小少年们认识认识,昭州小霸王那不是浪得虚名的!

    不过才一周过去,昭州霸王名气给回来了。

    京里那些儿郎们,最初还不敢同太孙妃玩——什么大防啊规矩啊,就是后来玩,那也是让着点。但事实就是,没出几下,太孙妃教你什么叫‘让’字。

    打的妈都不认,自闭去吧!

    黎南珠打的厉害,同谁都能玩到一起,有时候指点一下害羞拘谨的女郎们,正面教材就是:“你看苏芝玩的多好,她也学的时日不长的。”

    “放心大胆的跑,你一怕一紧张,容易勒着马绳,马儿难受了,那更容易危险。”

    很快就有女郎队伍了。

    打马球怎么可能没危险,这日就有女郎紧张跑着跑着害怕大叫,手松了缰绳差点掉下来,还是驯马师上前先驯服了马儿,又有侍卫接住了掉下来的女郎。

    黎南珠听闻后问没什么事吧,谁家的,让太医过去瞧瞧。

    没什么大事,就是受了惊吓。

    这下有一些胆小的或是不爱玩的止步了,但是爱玩的,那是越挫越勇,黎南珠后来知道,说这才对嘛。

    不要因为他喜欢打马球逼自己投其所好,爱玩什么玩什么。

    苏芝前去看望受惊的小妹妹,见对方无碍,便安了心,说不必强求自己云云。小妹妹是有些心有余悸,问:“阿芝姐姐,你不害怕吗?我看你骑马可好了,你没摔下来过吗。”

    “也有,不过都无事。”苏芝以前也觉得自己是苏家教导出来的大家闺秀名门千金,女红琴棋书画样样不落,可第一次接触骑马后,她就爱上了马背驰骋的感觉。

    有疾风,自由自在的。

    “我喜欢打马球骑马,所以有些危险也不怕。”苏芝说到这儿,怔愣了下。

    她想到孟定眩同她说。

    未来有可能危险,但也有可能没有。我嘴笨说不来,但我留在家中,事事都心不在焉,不如前来京里。你若是有了好姻缘,我看你成亲也就安心了。

    ……为了自由,她可以尝试冒险。

    一晃到了月底,别庄来了两位客人。

    太孙历延年来了。

    同行的还有慎郡王七皇子。

    黎南珠看到七皇子就眼皮抽抽,不请自来,十分讨厌了。历延年说:“阿叔,是祖母说的,我不好推辞。”

    皇后娘娘出面,跑到历延年那儿,历延年不好拒绝。

    黎南珠:“没同你生气,你来找我玩,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许说接我回宫的,再玩两天吧。”

    “好,都听阿叔的。”

    黎南珠这下高兴。

    管事为难,问慎郡王住哪里。

    这都一个月了,别庄里能待客的院子都住满了,十二皇子那儿不好塞人了,那院子小还有罗敏世子,再塞人就显得慢待了,再说慎郡王好歹是郡王。

    “随便找间柴房呗。”小霸王哼道。

    远几步外的七皇子脸都绿了,但想到来意,是忍了回去,装作不知。

    柴房显然不可能让慎郡王住,最后还是安排在了黎南珠住的正院西侧厢房。苏家母女住东侧,正屋是太孙和太孙妃,慎郡王住西侧其实很合理——和苏家连着亲,都是一家人。

    放别处真不好安排了。

    慎郡王听完后很是满意,当天还未安顿下就去找了舅母拜访,还见过了表妹……

    藏在暗处的人,终于松了口气,人都到齐了。

    该放饵了。

    第四十六章 想脱裤衩

    太孙来了后, 别庄一下子气氛变了——庄重严肃又有点跃跃欲试的竞争表现。

    自是仔细一想也能想来,如今别庄里的十个男青年小伙子,是世家子弟, 黎南珠为苏芝筛选的, 那都是上进类型,不是啃家里老底的纨绔, 都念书要下场科举。

    年龄最小的十五岁, 最大的十七岁。

    反正都是有志气者,想出来做官那种类型。而太孙那就是未来的皇帝,如今圣上年迈老矣,这一批的子弟,用脚趾头想那都是服务新帝的新臣子。

    所以嘛,历延年到来, 这些小伙子当然要好好表现挣着表现了。

    “你没来前, 一个个的还挺矜持, 风度翩翩的,谦让来谦让去, 现在都跟狼崽子一样, 激发起了血性了。”黎南珠撇撇嘴说。

    历延年给阿叔夹菜, 知道阿叔话里意思。

    “他们并不是轻视阿叔,只是一朝一夕改不了。”

    黎南珠:“我知道。不过要是以后让我做官,管天管地, 我也不乐意干,我就喜欢闲着, 爱干什么干什么。”

    皇权巅峰, 这些子弟如今的竞争、表现, 不是因为历延年, 而是因为太孙这个身份,掌管着以后他们家族的命运,决定他们家族兴衰。

    要换黎南珠坐那个位置,也是一样。不过黎南珠才不乐意,每天批不完的折子,十天一早朝,一些沽名钓誉之辈,还要在皇帝身上显自己名——说的就是胡大人。

    骂完皇帝皇子,换自己一个直臣忠臣敢谏言的名声。

    说到这,黎南珠手里停下看小孩,最后是叹气。历延年懵了下,问阿叔为何叹气,可是心里不快。

    “不是,我瞅你也是和气人,没见你发过火,以后要真是做了皇帝,唉,那可咋办啊。”

    梦里年年太过戾气凶残,现如今的年年和善软糯,他怕那些老古板臣子把年年架上去烤。就跟现在一样,做个太孙,一言一行都能被人拿出来讲。

    历延年闻言一笑,说:“阿叔也太小瞧我了。”

    “我不信。”黎南珠来了劲儿,笑说:“那你给我凶一个。”

    历延年:“好端端的,这怎么凶。”

    “那还说我小瞧了你,你就是软乎乎的包子。”

    历延年并未反驳,黎南珠听不到声就去欠嗖嗖,把不爱吃的菜全放在小孩碗里,但太孙妃不喜欢的菜,恰好是太孙喜欢的。

    太孙一一吃掉,才说:“我做阿叔心里的包子,挺好的。”

    黎南珠:“……”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土味情话笑死我了。”

    但历延年确实这般想的。黎南珠是浪漫过敏,情话听不得,是会笑场的。

    第二日,太孙同太孙妃去马场挑了马,就到了球场。没一会陆陆续续几乎人都到了,各位夫人、家中女孩全在,应酬交际,没一会马球场上就玩起来了。

    就如黎南珠所说,这些少年子弟,很是热血沸腾,卯这劲儿呢。

    十二皇子都招架不住,擦着脑门上的汗,跟信四急头白脸说:“一个个的,这些人今天发什么疯吃什么了,逮着我防,死气我了。”

    “皇子,不然休息会?”信四说。

    要是往常,十二皇子才不屑休息,还要问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才打一会就休息我不,但今日,十二看着场上那些人,顿时还是遛了。

    “你陪本皇子跑跑马,都没热开身,这些人真的是……”嘟嘟囔囔了一路。

    信四跟在后头,心想,十二皇子打的菜,平日里那些子弟都让这些,今日没人让了,十二皇子就吃力了。

    但不能直白说,直白说了,要骂他的。

    黎南珠的话是:球场看人品。不过之前玩,那是真的玩,十分的球赛,三分的竞技体育精神,三分的展示自己和蔼可亲风度翩翩,剩下的几分就是陪玩社交了。

    都是人精子。

    现在不同了,球场上的竞技精神——赢的决心,能占六成。但太孙下场休息后,这六成也成了八九成,一个个非得表现给太孙看。

    黎南珠:啧。

    啧完看的是很快乐。

    有人激进锐意,有人头脑聪明,有人抱团讲策略,也有人玩急了,有些气急败坏,不过总体上来看,这是一场真的比赛了。

    热血沸腾。

    比赛就该如此,只要不搞阴的,背后做小动作,不管是策略,还是个人魅力自己拼搏,那都是很有趣的。

    中午露天自助时,黎南珠就跟苏夫人聊天,问问这么多天,看中哪家子弟啦?我觉得今天秦家小子就不错——这个打球很野,对黎南珠的胃口。

    苏夫人说:“秦家四郎?这、这是不是有些小了。”

    秦四郎十五岁。黎南珠:“……是有点,那夫人看呢?”

    太孙就在一旁听着,回想早上秦四郎打球时的画面,大致知道阿叔为何欣赏秦四郎了,少年锐气,百折不挠。

    苏夫人看中了杜家三子,说完了不好意思笑了下,补充说:“他看着文质彬彬的,应当喜好读书,能同阿芝说的上来。”

    杜家,太师的三孙。

    杜太师也是三朝老臣子,一向不站队,是忠臣纯臣,其家祖上在鲁洲,是几百年显赫世家杜家。

    这样的家世,在京里属于权贵一阶,是那种低调内敛贵族类型,就是恩泽大长公主,见了杜家子弟,都是好颜色的那种,可见杜家名声。

    “杜三郎十几岁来着?”

    历延年道:“十六。”

    “那是不太小了。”黎南珠看苏夫人看重杜家儿郎,当然不会面上拆台,十五小十六就不小了?本来就是给苏芝挑夫婿的,此时便说:“我到时候问问。”

    苏夫人当即面上一喜,高兴说让太孙妃操心了云云。她以为太孙妃是去杜家问问情况,黎南珠摆摆手,这有什么,他问问苏芝喜不喜欢,人都能瞧见。

    中午各自散了回院子时,苏夫人眉梢都是喜色,七皇子见了,问了句舅母今日怎么这般高兴。

    苏夫人也是憋着一口气,她女儿的婚事都是慎郡王和皇后害的,到了如今,阿芝已经十九二十了,被外头笑话阿芝,笑话苏家,也幸好不是她的问题,不然啊,丈夫婆母还不得戳着她的脊梁骨骂,不会给女儿寻亲事。

    因此在替女儿择夫婿上,苏夫人也是想攀高一些,给府邸那些姨娘,背地里想寻她女儿笑话的庶出看看,即便是没有慎郡王,她肚子里生的,也能觅个好夫婿。

    年岁大又如何,照样择高门大户。

    苏夫人想,这次能来别庄的肯定是知道太孙妃所图,既然都来了,那就表示看得中苏家女,如今她相看好了,太孙妃再去问问杜家,这不就是几句话的事嘛。

    没什么大变故的。

    如今难免有些赌气,面上笑盈盈说:“是喜事,你是自家人,舅母也不瞒着你,若是顺利些,年底能喝到喜酒了。”

    事关女儿名节,不好节外生枝,苏夫人虽想在七皇子面前吐一口恶气,但还是说的含糊,没提谁和谁。

    但苏夫人这样的话,又是这样的笑,到了别庄干什么,七皇子哪能不知道,面上应酬笑容一僵,而后口不对心说:“这样啊,那要恭喜舅母了。”

    “客气。”苏夫人说完找了由头回房歇去了。

    七皇子自舅母走后,脸上没了笑容,眼神也冷了下来。

    表妹有了新夫家了?

    那自是不成的。

    不知道旁的人是不是这般想,反正七皇子是这样,最初他母后给他定苏家表妹,七皇子还有几分不满足,想再挑好的——家世更上乘。

    七皇子心底也有点瞧不上苏家,苏家有些走下坡路了。

    那时候七皇子觉得自己是储君人选最热门的,中宫所出的嫡子,天之骄子高贵的不能再高贵了,对苏芝有些许的挑刺,样貌不够艳丽,身段不够娇柔,爱看书过于乏闷无趣。

    但不管怎么说,七皇子在一段时间里已经把苏芝当成自己的妻子了,那就是自己的所有物。现在境地和之前天翻地覆——他现在虽是郡王,但彻底无望储君之位,只能是郡王。

    身边还有个那样糟糕的妻子——妻子还是父皇封的很是看重。慎郡王无法摆脱掉,这时候就注意到之前他略有些挑刺的苏表妹了。

    做侧妃是委屈了表妹,但表妹年岁大了,又同他有过口头婚约,曾经一度是他的人了——七皇子心里脑补过。

    总之,事后越想越难受,抓心挠肺,再看苏芝哪哪都好。

    “……如此,别怪本郡王了。”七皇子望着紧闭的门,自语道。

    是苏家逼他如此的,他只是要苏家原物归还。

    太孙请不了太多假,黎南珠见到年年时就想着估计住两三天,一问,比他想的还要好,说请了五日。

    “皇爷爷让我来这边多玩几日。”历延年说。

    他没说,有时候茶饭不思了,皇爷爷打趣他,说:还以为你不记挂南珠,硬是忍了一个月了,这几日总算是憋不住了,好孩子去吧,去找南珠多玩几日。

    历延年想阿叔想的紧,当即受了打趣,晚上收拾了行李,第二日轻车上路,带了随从侍卫就出城了。

    但他不敢表露这些,怕被阿叔发现端倪。

    黎南珠:“可太好了,你做了太孙后,整日忙的不成,又是学习又是学处理政务,就该出来玩玩放松放松。”

    “晚上泡泡温泉吧,露天的还是舒服,我让唤巧打扫干净了。”

    历延年自然答应上,紧跟着就听阿叔说:“一起泡泡,今天运动量太大了。”

    “阿、阿叔——”太孙喝水能呛住,这不合适吧。

    黎南珠:“泡温泉我穿裤衩,都是大男人怕什么,你一头我一头,这样泡完了能一起睡觉,省事。”

    不然换他等年年,还是年年等他,一个人多无聊啊。

    要是没结婚前,黎南珠还有所顾忌——主要顾忌历延年名声,但是结婚后,两人吃住一起,一张被子睡了多少次了,现在不过是泡个温泉,有什么。

    历延年是涨红着一张脸答应了下来。

    而七皇子那处,正握着药瓶,蓄势待发呢。

    【什么贞洁烈女,都得就范。】

    【这瓶是男子服用,服用后,金枪不倒。】

    而蹲在远处屋顶、伪装成别庄下人的,此时也目光暗藏精明,就在今晚了。

    死士探子不敢来正院——这边信字辈高手都看着呢。

    周显幕僚出的主意是:让伯夫人挑拨离间刺皇后七皇子心病——七皇子正妻娘家家世低。安排七皇子买到药来别庄,然后就是最重要的了。

    让苏家女和太孙混在了一起。

    这样皇家查、黎南珠查,到头来查到皇后七皇子身上。而且下药狠了,也能败坏太孙名声——

    现在太孙对外是一副仁厚心肠,俨然一副仁君做派。

    这一计可谓是毒辣,一箭三鸟,离间了黎南珠与历延年关系,黎南珠善妒众所周知。第二坏了太孙名声,用了狠药,如此太孙就变成了伪君子、淫性之人。第三挑拨太孙元和帝与皇后、七皇子的骨肉亲情。

    就看元和帝怎么处理了。

    苏家女也是名门之后,总不能杀了吧。若是不杀,送到了东宫,黎南珠丢了天大颜面,南昭王得知后,不会打上京?

    计谋是狠辣计谋,前面环节那是都没出错,就看今晚了。

    慎郡王下午时派人去传话,说表妹有了好消息他高兴,夜里摆了一小桌,请舅母和表妹来做客吃饭。

    这般说,苏夫人最初是拒绝了,说夜里有风,她最近身子不太痛快——苏夫人现在最紧张的就是女儿婚事,再没定下前,不敢经了折腾。

    京中人心里都知道阿芝同七皇子曾有过婚约,现在她再和阿芝去赴宴,哪怕她在场,就怕流出去什么乱七八糟没影的话。

    苏夫人小心谨慎,当即推了。

    慎郡王得知后,面色难看,说了句敬酒不吃吃罚酒,挥手让手下下去,他夜里亲自去请。

    天麻麻黑时,慎郡王便亲自去请,东厢房那儿僵持了许久,总不好真撕破脸面,慎郡王一口一个赔罪,道歉,都是他误了表妹,如今表妹有了好归宿,他高兴来不及。

    舅母不去,是不是还恼怒他了?

    苏夫人被纠缠的厉害,最后只能说成,不过改口,夜里凉快,不如到院子小亭子里吃饭,还能赏景,不失为雅趣。

    心想着露天周边都是伺候的人,应当出不了什么事。

    慎郡王心里冷笑,面上答应,说交代下去把席面如舅母所说放外头,舅母和表妹慢慢收拾,一会过来用饭。

    西厢七皇子住的地儿,有什么动静,都会往黎南珠那儿说一声——苏家母女之前住了一个月,黎南珠从不过问,各不打扰。

    慎郡王一来,黎南珠就吩咐了,原话是:我老觉得他没安好心,憋着什么坏屁!

    让祝灵擒娇盯着些。

    “主子,摆好酒席,我瞧着苏夫人同苏小姐已经过去了。”擒娇说。

    黎南珠顿时摩拳擦掌,要让人喊信四跟他一块听墙角盯着些。历延年却站了起来,说走吧。黎南珠:?

    “你去啊?”

    “遖鳯獨傢是啊。”

    “我还以为你是君子,不干这等事情,没想着叫你。”黎南珠转头就把信四抛之脑后,这小子不知道跑在哪,估计在十二院子,要是让叫得一会功夫。

    历延年便正经说:“我同阿叔一道,若是被发现了,有我在。”

    “你说的也是。”

    两人没带人——带太多了,这哪里是听墙角,动静太大了。黎南珠和历延年就两人,偷偷摸摸的到了小花园,苏夫人和苏芝已经到了,三人寒暄完,好像再喝酒吃饭。

    太孙夫夫俩蹲在花坛躲着。

    蹲了一会,好像没什么事,那头是吃喝说话,黎南珠看的趴在年年身边嘀咕:“你那七叔好烦人,一直叭叭个不停,一直敬酒。”

    “感觉有鬼。”

    “是不是想灌醉了人——”

    黎南珠说到一半就急了,拍着年年,“你看见了没,七皇子刚敬酒时,故意洒到了苏夫人身上,我不会看错的。”

    历延年没注意到,但他信阿叔的。

    “阿叔,我们过去吧。”

    黎南珠恶狠狠道:“再等等,我得抓他哥正形!”

    苏夫人衣服有染,当即是去换衣裳。苏芝要陪同前往,慎郡王也没拦着,黎南珠咦了声,“难道我话本少年竟然猜错了桥段?不是灌醉人好行XX之事。”

    阿叔说话声贴着他的耳朵。历延年耳朵痒痒的,已经有点心不在焉了,只在意阿叔。

    可惜太孙妃现在一心做福尔摩斯,没精力主意别的。

    没一会,太孙妃双眼冒着亮光,他看到七皇子把酒壶倒了一下,酒有问题!

    又等了会,苏夫人和苏芝来赴约,慎郡王为刚才手误打翻酒杯,酒水污了舅母裙子抱歉,给舅母和表妹满了酒——

    太孙妃此时拉着太孙赶了过来。

    “酒里有东西!”黎南珠说:“我亲眼所见的,别喝了。”

    苏夫人和苏芝吓了一跳,苏夫人面上都发白了,慎郡王大声道:“黎南珠你休要污蔑本郡王。”

    “酒里什么都没有。”

    黎南珠:“不信,你有本事喝了。”

    慎郡王喝了自己这杯,黎南珠目光移到另外两杯,慎郡王咬牙切齿一抄两杯,喝完不止,还抱着酒壶灌了干净,全喝完了。

    “有什么?这等下作手段,本郡王能对姨母和表妹做,太孙妃你我有过节,但你不要含血喷人,坏我名声。”

    “即便你是太孙妃,我也不会罢休的。”

    历延年便站出来,正色道:“我和阿叔刚亲眼见七叔你倒了酒壶,阿叔关心苏家小姐安危,并无不妥。”

    “历延年啊历延年,你还是本郡王的亲侄儿,现在处处偏帮黎南珠,真是好样的。”慎郡王气极反笑,说:“当年大哥在时,我把你当自己孩子疼爱,如今——罢了。”

    “这桌酒席,你们大可请太医来查,本郡王不奉陪了。”慎郡王一挥衣袖,怒气冲冲立场。

    这下搞得有些难看。

    黎南珠见七皇子这副模样,就知道应该是误会了——酒席没什么问题,反倒是让年年因他搞得名声不好。

    诬陷亲叔,是非不辨。

    但慎郡王的举动真的处处透着诡异。

    苏夫人觉得一场误会,但不知如何出口,最后还是苏芝先哄了母亲回去,说今日之事不会乱传的。

    人一走,满桌酒席只略动了几筷子。

    黎南珠望着这些东西,拧着眉头说:“我是不是小心思了?”

    “不是。”历延年就是站在阿叔身边,哪怕现在没证据。

    没一会信四回来,检查过酒席,确认无误,黎南珠有些尴尬,但他爱面子,又讨厌七皇子,是不可能道歉的,他嘴硬!

    “……算了我去同他道歉。”黎南珠看着年年,想着太孙的好名声,刚嘴硬完,这下是软了。

    可恶。

    历延年说他去,最后夫夫俩是一道去了。

    慎郡王再傻也不会在酒席上动手脚,本来是想先让舅母和表妹放下戒备之心——那桌酒席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他赔礼道歉也是真诚的。

    再加上时间也不对——吃酒席时,时间略早了些。要是药效发作了,表妹房间里的人第一个发现,那要请太医的。

    综上顾虑,慎郡王是虚晃一招,后招在后。

    至于打翻了酒杯,酒水污了舅母裙子——那是慎郡王听舅母说什么杜家三郎,听得心里火大,没忍住,确实是故意之举。

    但现在回去后,慎郡王是庆幸他的机智。

    他现在是站在道理上风,还能恶心恶心黎南珠和历延年,好好出一口气,不由露出笑来,今日不成,明日吧。

    正好舅母和表妹经今晚之事,觉得误会了他,肯定对他放松警惕,他在多说一些:帮表妹掌掌眼,打听打听杜三郎的事情。

    谁还会怀疑他?

    到时候下药才是水到渠成——

    “郡王,太孙太孙妃来了。”底下人来报。

    慎郡王冷笑道:“不见!”

    底下人应是要回话,又被叫住了,“请人到正厅。”

    慎郡王出尔反尔,知道历延年来这儿干嘛,不就是冤枉了他来给他道歉。

    道歉是假,为了太孙名声才是真。

    七皇子早对这个侄子半点情分都没了,又对黎南珠恨得牙根痒痒,这事闹不大,父皇那么偏爱两人,不过恶心捉弄捉弄人还是成的。

    他改主意了,决定今晚就对表妹下药,同时也给黎南珠历延年下药,让这两个干自己事去,少来坏他好事。

    于是就让人请两人去了正厅,把药粉揣在了袖子里。

    三人见面,寒暄了几句——黎南珠快恶心坏了。然后慎郡王大度,说算了,茶喝了,今晚这事就算过去了,知道你不能喝酒,那就以茶代替。

    总不能真一句话草草了事算是赔礼道歉了?

    黎南珠更恶心慎郡王这人了。

    他见年年喝了茶,夫夫同进同退,本来因他,便一饮而尽。

    出去时,磨牙说:“你七叔真是一朝得志就在我跟前摆起了威风。”

    “阿叔消消气,我陪阿叔去泡澡解解乏,换换心情。”历延年好声道。

    黎南珠本想说不去了,但一想为什么要因为七皇子坏了自己兴致,当即点头说成,回去就换了衣裳,拉着年年去泡澡了。

    小郡王习惯,泡澡时不爱下人伺候守着,再加上这次还有太孙,擒娇祝灵拦着其他丫鬟不让靠近。平日里在东宫时,两人也不会贴身伺候太孙。

    都是有分寸的。

    因此整个温泉池子花园,乌压压的大,愣是找不到人,看不出不对劲,听不到声——

    信四去蹲慎郡王那了,主子既然怀疑,那肯定有道理。

    一旁蹲的还有孟定眩。

    孟定眩跟信四嘀咕:“二爷爷说不对劲,我瞧着那小子看苏小姐,一股子歪风邪气,眼神不正经。”

    信四倒是没瞧出来眼神哪里不正经了,他看孟定眩对着苏家小姐眼神才热了些,但他话少不辩驳。

    两人蹲了会,慎郡王出了门,去苏小姐那儿了。

    便立即跟了上去。

    没人管后花园温泉池子里,黎南珠浑身都红了,热的想脱裤衩——

    第四十七章 有着情愫

    擒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旁边唤巧说:“擒娇姐祝灵姐, 都子时了,要不要去看看呀?”

    “什么?”

    祝灵:“我刚看过表,十一点十分了。”

    擒娇顿时困意全无, 精神了说:“主子和太孙我记得没错的话, 九点十五进去的,这都几个时辰了。”

    唤巧不懂看什么表不表的, 但唤巧知道郡王和太孙什么时候泡的温泉, 当即回答说:“一个半时辰了。”

    “这么久,皮都能泡皱了。”擒娇急了,“姐,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不成,我得去看看,老远喊一喊也成。”

    被祝灵拦住了。擒娇不懂, 怎么了这是。

    主子就没泡过这么久的温泉。

    祝灵说:“半个时辰前, 信四和孟少爷抓住了慎郡王, 当时闹哄哄的,动静那么大, 慎郡王身份在, 院子没压得住的, 自然就想请主子拿主意。”

    “信四和我过去的,我还没走近,信四就拦着我, 说不方便过去了。”

    擒娇不懂,“怎么就不方便过去了。”

    祝灵什么都没看到, 她当时离温泉池子有两三仗距离, 池子周边栽着花草, 挡住了视线, 但信四是习武的,耳目自小就比她们普通人灵敏,肯定是发觉什么不对才叫住了她。

    “就、就——”

    从小祝灵稳重周全,难得第一次解答不上来什么。擒娇是真没明白,又急,怕主子出事情,这泡的也太晚了。

    倒是旁边唤巧,脑子转过来了,捂着嘴嘿嘿笑。擒娇正急着,便说你笑什么呀,唤巧好声说好姐姐这是好事,肯定是太孙同太孙妃正恩爱着呢,咱们还是不去打扰了。

    “哈?”擒娇都懵住了。

    祝灵点了点脑袋。

    倒不是祝灵擒娇不开窍,两人是主子贴身丫鬟,但自小主子就说什么男女有别,真贴身伺候的一般都有分寸,擒娇祝灵对男女之事知道的少,但毕竟是一道长大,从小伺候大的,主子有什么秘密,俩人很少有不知情的。

    黎南珠嫁进东宫成了太孙妃。

    同太孙同吃同睡,擒娇祝灵伺候的最贴身,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太孙太孙妃和一般夫妻不一样呢。

    俩人就没真洞房过。

    如今唤巧一说,擒娇都懵住原地,“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家里给我定了亲,就今年办事,我娘偷偷告诉我的,说这是私房话,我能不知道嘛。”唤巧看着大大咧咧说,实际上还是有些小害羞,又说:“之前郡王想强占太孙,我还给点过蜡烛,找过书呢。”

    唤巧懂得很多。

    擒娇佩服,但她不信,看向祝灵姐。祝灵点点头,“信四拦着我时,说的含糊,但就是那个意思。”

    “主子正忙,不要去打搅。”信四原话。

    祝灵还是多转了几道弯,才明白过来。擒娇听了,这会不明白,“洞房就洞房,怎么就是主子正忙——”

    “这个我懂,擒娇姐,你说会不会是主子忙着顾太孙呢?”唤巧到底是闺女家,不好用词直白大胆,只能委婉用‘顾’这个字,但她想说,肯定是主子强占太孙的。

    要是太孙忙,那信四大爷就不是这个原话了。

    “郡王好生厉害。”唤巧佩服感叹。

    擒娇:……

    祝灵其实也这么猜,所以才拦着擒娇,不好让擒娇莽撞进去,坏了主子好事。

    里头的黎南珠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谢谢信四八辈子祖宗!

    他忙活的腰都快断了,也没人管管问问他。

    不过这黎南珠就误会了,满院子都是忠仆,贴身的不提,就是唤巧心里也往郡王那儿钻,心想她娘说了,这个得补,要红枣桂圆枸杞红糖煮一锅……

    信四没一会端着一小砂锅来了,没揭开盖子就是一股钻鼻的中药味,祝灵擒娇问是什么。信四递过去,说:“主子可能腰得受累,这个膏药虽然要擦洗麻烦,但比药油见效快,炉子一直温着,贴上去也舒服。”

    你说说,这不是忠仆吗。

    擒娇赶紧接了砂锅,亲自用煮茶的小路子去温着。几个人,原先还困的困,这会是眼睛瞪得溜圆,精神奕奕的熬鹰一般,瞅着后头温泉方向,就等主子叫进了。

    “那什么慎郡王呢?”祝灵抽空想起来问一句,“别给整坏了。”

    信四嗯了声,意思都有分寸,然后才想起来,他好像忘了给慎郡王下败火药了,刚先忙主子的事了,当即是不好站这儿,匆匆忙忙往慎郡王那儿去。

    真是作死了,来来回回折腾那种事,这不萎也得萎了。

    那种事情有什么好的。信四冷脸想不明白。

    “我一会过来。”

    信四说完走了几步又给折回来了,拍着脑子,说:“你们没练过武,耳目不聪,别站这里,再往近走个两丈,要是主子喊应当能听见。”

    这都都两个时辰了,也不好太过了。

    伤身。

    这一晚上的来回跑,信四想着,光给主子熬膏药了,这两个时辰,太孙也得滋补滋补,明日开了方子,让底下人忙活吧。

    差不多凌晨时,温泉池子那儿终于有动静了。

    历延年用嘶哑的声叫人进来,黎南珠已经裹着浴袍,脑袋捂着,整个人恨不得一头栽倒池子里把自己淹死!

    为什么不让他忘光!

    为什么脑子记忆清清楚楚!

    他腿都是软的,浑身都疼,呜呜呜呜呜。

    “阿叔我扶着你,别逞强了。”历延年扶着阿叔。

    黎南珠用加倍嘶哑的声,崩溃说:“你别叫我阿叔。”

    呜呜呜他对不起年年,他是畜生!畜生!

    他怎么就兽性大发,突然扑了上去呢!他的一世英名,他的坦荡正义!他的……pp好痛,他的pp。

    最后是历延年抱着阿叔回去的——历延年差点没抱住,凭借着顽强毅力,咬牙坚持下来的。等两人到了床上,房间弥漫着一股说不明白的尴尬,黎南珠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都不敢看年年。

    “主子,信四烧了膏药,说给你敷腰上。”擒娇端着小砂锅来了。

    黎南珠留着一副倔强背影,闷闷声从被窝里传出来:我不要拿走吧。

    让他死吧。呜呜。

    历延年见状,说:“阿叔,我去书房睡,你敷一下,别受伤了。”

    黎南珠装死。他真的没脸见年年了。

    没一会屋子静悄悄的,祝灵擒娇说:“主子,太孙走了。”、“主子,太孙怎么一瘸一拐走了,是不是也伤着哪里了?”后者擒娇问的。

    黎南珠把脸埋在枕头里,脑子里记忆清晰,找出了应该是他坐的了。

    他可真是禽兽啊!

    年年那时候还让他冷静来着。

    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他得以死谢罪。

    黎南珠宛如七老八十风中残年的老年人一般,艰难的滚着身,疼的他嘶嘶抽气,但还坚持让信四来上药——

    擒娇祝灵是大姑娘,信四是大夫。

    病人在大夫跟前就是一块肉。

    擒娇忙去喊信四,没一会信四来了,由信四上药,擒娇祝灵也没走,在旁边搭把手,祝灵把主子浴袍退了下来,腰间下点盖着薄被子。

    只见主子浑身都是红的,还有痕迹。

    擒娇看的倒吸一口气,这、这洞房就洞房,怎么主子就跟挨了打一样——

    太吓人了。

    黎南珠这块肉,就是五花肉了——到处的痕迹。

    信四给主子敷膏药,揉药油,这都是嗑的了,肯定是池子硬,“主子,以后还是回房间,床上软。”

    黎南珠顿时暴起,用他那破锣嗓子呐喊:“你以为我傻吗!我不知道吗!我就是突然兽性大发控制不住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呜呜。

    “……”信四这才想起来,忘了重要事,“主子,你和太孙之前是不是去过慎郡王房里?喝了他的东西?”

    黎南珠多聪明啊,就这一句话,快速反应过来了,“是他给我和年年下了料?”

    “是——”信四话还没汇报完,直接主子从床上坐起,龇牙咧嘴喊:“我杀了他!!!这个狗币,我今天得宰了他!!!”

    然后嗓子破的不成,腰也扭住了,重新栽倒在床上。

    小郡王在床上喊我的腰我的腰~

    信四:……

    擒娇祝灵心疼不已,上前给掖被子的掖被子,给送蜂蜜水的送蜂蜜水,让主子息怒,先歇口气。

    “他今晚要给苏小姐下药,被我和孟少爷发现了,如今他关在屋里,身边太监侍卫都拿下来了,本来想请示主子,然后——”

    信四觉得自己失算,“然后我以为您和太孙恩爱,就拦着祝灵擒娇没让进去,自己先给处理了。”

    黎南珠默默流眼泪。

    “您当时扑在太孙身上——”

    “别说了。”黎南珠不想听了,他泪流干了。

    就这么寸,就这么寸!

    他要宰了历泽炎!

    祝灵擒娇陪主子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见主子这般模样,两人心里都害怕,可说不上什么话。信四也是,信四想当时怎么着也该冲进去的,是他的不是。

    但主子真抱着太孙啃,太孙倒是还在推。

    可信四不懂这些,信四以为主子和太孙在玩闹。

    “……信四,你去看看年年。”

    被窝里传出闷闷嘶哑的声。

    信四真满心愧疚自责,一听主子命令,忙答应下来,赶紧去了。祝灵同擒娇也不敢走,一人吹了蜡烛,只留一盏放远处,别晃了主子的眼,让主子好好躺一躺,休息休息,另一人则是温着蜂蜜水,怕主子嗓子干口渴,随时能喝温热的。

    屋里一下子静悄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回到了原先日子。

    可床上,黎南珠还在咬着被子——

    他还有什么脸见年年啊!!!

    没脸活下去了。

    书房里,门刚一动,历延年便坐直了,只是脸上表情略微有些抽搐,问谁,一听是信四声,腰板子又松了些,让进。

    “阿叔如何了?”

    信四老老实实说:“浑身都被磕的红了,明日应该发青,腰上最严重,大腿、小腿,还有胳膊,肚皮也有些……”

    历延年是脸涨红到耳朵根,整个人都红了。

    “没大碍,都是皮外伤,上了膏药,药油,明日应该就缓和了。”

    历延年呐呐道:“那就好,阿叔没事就好了。”

    “主子让我来给太孙看看。”

    历延年本想说不用,但想到抱阿叔回来差点没抱住,还是忍了害臊,请信四给他看。

    衣服一脱。

    信四沉默了。

    要是小郡王是块皮好的五花肉——只有痕迹。那么太孙那就是烂糟糟的五花肉了,还有牙印。

    难怪主子说让他来给太孙看看,是该看看。信四空手来的,看了眼,就出去和楞药了,这一晚上别的没干,全做膏药药油了,还有药粉。

    “唤巧,抱床被褥送到书房去,别跟别人说。”祝灵也想来了,吩咐唤巧去。

    “我知道,这事谁都不说。”唤巧嘴也严实。

    床上压根没睡着的小郡王,听了点点头,拉着被子遮盖住耳朵。

    没一会,书房榻上有了新被褥,历延年也上了药,屋里弥漫着药味,信四唤巧都退下去了,历延年却睡不着,他坐在塌上,望着阿叔的方向,有些害怕,也有些坚定。

    历延年一直珍藏对阿叔的心思,瞒得死死的,就怕阿叔知道了,连对他亲近都不愿了。这样的心思,如今却因为药物,这等下作手段,他和阿叔洞房了。

    但这不是历延年要的。

    即便发生了,历延年也欣喜不来。

    他怕阿叔因为窘迫以后对他拒之千里。阿叔那么好,却因外力经这遭事,对他心怀愧疚——这不该的。

    是他先龌龊,是他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的。

    阿叔是堂堂正正,阿叔依旧光风霁月。

    因为这般想着,身上的欢愉,倒不那么重要了,也没功夫时间去想。

    历延年眉头紧皱,开了窗,喊了声信四。

    外头安安静静的,没一会信四才到,还是一身旧衣,压根没打算入睡——都这个功夫了,还睡什么。

    “我想请你做一件事,不要告诉阿叔。”

    信四是黎南珠的人,即便是历延年,平日里对信四也很尊重,包括擒娇祝灵,历延年从不指使两人为他干活伺候他什么。

    “太孙请说。”信四不敢答应,先听听干嘛。

    历延年双目冷了几分,说:“历泽炎能废了吗?”

    信四没想到是这回事,他不懂怎么个废法?

    “不能人道。”

    信四点头,这个好办,本来今天慎郡王用了药,被他给救了回来,再给弄废了也没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谢谢。”

    信四:……他还没答应呢。

    但想到主子那么惨,信四还是点头去办,看了眼太孙,老实说:“主子要是问起来,我实话实说。”

    “嗯,谢谢。”历延年再次道谢。

    信四便走了,只是心里想,太孙跟主子口中的太孙压根不是一个太孙——绕了些。但不管如何,信四是很赞同支持太孙这般做的。

    今日这事,也幸好是太孙,要是换到了旁人——

    信四都不敢想,他一身骨头敲碎了扒了皮都赎不了罪。他是主子的侍卫,今日之事,是他失误漏了过去。

    这一晚,正院是没什么人能睡着了。

    苏家母女那边吓坏了,尤其是苏母,没成想外甥如此豺狼心性,竟要败坏女儿清白,这要是传了出去,她女儿只有一死——丈夫是不会让女儿败坏门风,给人做妾的。

    更遑论女儿脾性,断不可能受此辱,万幸。

    但苏母后怕,就怕这些没影的事流出去,到时候看好的杜家也不成了,不由哭着抱着女儿,命怎么这么苦啊。

    孟定眩到没在苏母跟前露面,他听了苏母哭声一直没出去,直到苏芝哄了母亲睡下回了房,孟定眩站在窗户口,隔着一堵墙一扇窗,求的亲。

    “我如今名声这般,我母亲痛哭惶恐你应该听见了,那时候你要是出来,求我母亲将我许给你,她会答应的。”

    苏芝知道,得罪了慎郡王,今日哪怕什么都没发生,总会有影子编排她的。

    “你没答应我,我不想借你母亲逼你。”孟定眩先回了句,又紧跟着说:“什么这般名声,你就是你,怎么就什么名声了。”

    “我回来就是放心不下你,你要是厌恶我,那我看着你成亲有一段好姻缘,我不打搅你。”

    苏芝声音还是一如既往镇定,只是两行泪滚落,她说:“我没厌恶你,我拒绝你,是怕——”

    “拖累我,拖累孟家,我知道。”孟定眩说:“孟家光明磊落忠君爱国,儿女婚事,怎么会因此做糊涂事,行得正坐得端,不惧。”

    他阿姐骂醒了他。

    说他生性不坚,为了一点挫折就半途而废无功而返,才不是孟家人。若是他和苏芝两相生厌,互相不爱,没有情愫,那就各自为好,不要打扰人家女方。

    可分明不是,却因为那些原因,顾虑重重,连个小家都护不得,轻易放弃,如何能带领士兵护住大家呢。

    “苏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孟定眩紧张捏着衣角。

    里面的苏芝点了头,嗯了声,又道:“愿意。”

    “我明日就请二爷爷做主提亲。”

    “你早早睡,我就守在你的窗外,谁都进不去。”

    “别怕。”

    “你别误会,就是你不答应我求亲,我也会守着你的。”

    窗户里,苏芝流过泪的双眼,泛着明亮,好像是预示着她之前婚事艰难重重,磨难重重,吃得苦流的泪,之后总算是守得云开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黎南珠才醒来的,操着他的破锣嗓子喊了个音节,擒娇抱着壶就上前了,祝灵拿了茶杯,先给擒娇,又给主子腰后拿了软垫靠着。

    黎南珠:……他是废物了。

    小郡王艰难爬起来,接了水杯咕嘟咕嘟几口,是甜甜的蜂蜜水还是温的,咳了咳嗓子,舒服一些,问两人几点了。

    “十点四十了主子。”

    黎南珠问完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装模作样的抠了下被子花纹,装作很自然说:“年——太孙那儿如何了?”

    “昨夜让唤巧抱了新被褥送过去,铺好了床,信四也瞧过,太孙早上七点就醒来,来看过主子您,奴婢说您还没醒,太孙便回去了。”

    擒娇在旁补充:“一大早上,太孙来了十多次了,我都数的记不得了,全是关心主子您的。”

    他玷污了年年,做了禽兽,小孩还这么关心他。黎南珠:我干脆死了吧!

    正说着,门外唤巧进来说:“郡王您醒了?太孙正好过来还问您呢,我去回话。”跑着去门外回话去了。

    黎南珠:现在死来得及吗。

    他哪里还有脸见年年啊。

    历延年进来后,问阿叔身体如何了。黎南珠听到‘阿叔’二字,就应激了,更是谴责自己,就差汪的哭了,“你别叫我阿叔了。”他不是人,他不配做年年的长辈。

    “南珠。”历延年改口。

    黎南珠硬挺的滑进被窝想逃避。历延年见状,也顾不得人都在场,严肃说:“南珠,我一直瞒着藏着,从不敢告诉你,让你发觉。”

    滑了一半的黎南珠,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我历延年,待阿叔如妻子,并非彻头彻尾的长辈。”

    黎南珠:哈?!

    “昨日之事是意外,非我所愿,但阿叔抱我时,我也情难自已,是我心里对阿叔一直有着情愫。”

    黎南珠:哈?!

    他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听不懂年年说什么话了。

    黎南珠滑落被桶里,支吾声让叫信四进来,给他看看,要不然给年年看看。

    信四就在外头候着,把了脉,主子没发烧,太孙也没发烧。

    “不可能!你再仔细看看,一定是烧了。”黎南珠哑着声让信四给历延年瞧瞧,多看看,不然干嘛说那些话啊。

    信四:……

    “主子,太孙真的没发烧,不过历泽炎发了高烧。”

    黎南珠来了个垂死惊坐起,也不管——实则逃避历延年刚说的话,让祝灵给他拿衣裳,说:“他妈的我忘了要宰了这个东西了!”

    历延年上手扶着阿叔,亲自给阿叔披了衣裳,顺了头发,一如既往,两人起床时,太孙总是会先帮太孙妃整理一些。

    太孙妃不爱赤身裸体由人伺候,多是稍微整理好里衣,再叫进的。但太孙妃做不来细活,都是毛毛躁躁,这活后来很自然由太孙接手了。

    这会,黎南珠倒是觉得此举动有点点暧昧了。

    ……他之前完全没想过这个举动亲密和暧昧。

    他那时候脑子是怎么长的?!

    小郡王真的感觉自己脑壳发烧了,要被烧坏处理器了。

    “好、好了吧,我、我去看看。”黎南珠穿的半拉衣裳,撒腿就跑,然后扯动了肌肉,又给栽回去了。

    历延年扶着阿叔,垂眸温声说:“我来吧。”

    ……有些可怜巴巴的。

    这事也不怪年年,年年从头到尾跟他一样也是受害者。

    “好、好吧。”黎南珠就听见他答应了。

    第四十八章 生同衾死

    慎郡王昨日被发现后, ‘送’回自己屋里去。

    最初历泽炎还有些心虚,后来见是两个侍卫下人送他回屋,还把屋子们锁着, 当即就怒了, 敲门让开门,之后破口大骂。

    他给表妹下药, 这事苏家不敢嚷嚷, 所以怕什么。

    最可恶的是,竟然两个下人把他关了回来,这要是传出去了,他郡王颜面何在?当即是喊人,结果不出所料,跟慎郡王来的侍卫全被撂倒了。

    贴身太监倒是还在——跟慎郡王关在一个屋里。

    太监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吓得哆哆嗦嗦规劝郡王, 慎郡王是怒火攻心, 上了头,那药劲儿发作的就比平时快了, 顿时面色涨红, 只觉得身下难受。

    “快, 叫人,本郡王难受。”

    不过是说话的功夫,慎郡王面色就有些不太好了。太监原本以为郡王是骗外头人, 此刻一看,是真的不成, 连忙梆梆拍门喊人救命。

    慎郡王在太孙太孙妃院子地盘出事, 要了人命, 总是不好。谁知道外头到时候说什么呢。信四孟定眩也不敢真下死手, 信四就给瞧,这就是自作自受活该的病。

    要了冷水,开了败火的药。

    历泽炎把这些全都翻到在地,意思给他找个侍女来。

    信四没什么表情说:“别庄丫鬟都是黎家人,慎郡王若是要侍妾,奴才叫人给您从城里叫。”

    历泽炎是怒气两重天,肝胆俱裂,把眼前这个狗奴才记下了。

    “好,好得很。”

    最后慎郡王还是泡了冷水澡和吃了败火药茶。小太监在旁伺候,门外都不许他们出去,有人把守,连给外头送消息都不成。

    历泽炎坐在水桶里,降了火气,不过双目猩红,今日耻辱,他不会忘得,等明日一早就回城,告历延年意图不轨,想谋害亲叔。

    这不一大早,慎郡王穿戴整齐要出门,可依旧被拦着,信字辈的都挡着,慎郡王的贴身侍卫全拿下还捆着呢。

    “主子未发话,还请慎郡王再歇一歇。”信四说。

    历泽炎大骂:“你个狗奴才!本郡王要走,关黎南珠什么事?南昭王难不成要造反不成?”

    信四并未动怒也并未解释什么,还是老话:主子未发话,请慎郡王歇着。

    历泽炎回到屋内,便将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黎家竟如此胆大包天,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让我歇着?这分明就是囚禁我!”

    太监从昨晚到现在真的怕了,他和慎郡王一个绳上的蚂蚱,慎郡王若是出了事,他也活不了,当即是劝郡王息怒。历泽炎能听下去才怪,大骂太监。

    “郡王,奴才也是为您着想,这是黎家的地盘,若是有个好歹,对外说您遇刺了……”太监怕的要紧,想到了先太子。

    历泽炎大怒,太监先求爷爷跪地,说:“您保重,好郡王,若是命没了,哪怕后头娘娘圣上给您做了主,那也晚了……”

    太监哭的眼泪鼻涕一把,忠心耿耿。历泽炎听完话,当即心里一震,也想到了他死去的大哥,心中分明有了惧意,但外强中干说了句他敢。

    最后到底是没在闹了。

    这一等就到了十一点,都快午时了。

    历泽炎再等待中是煎熬着,脑补黎南珠是如何怎么收拾处理他,愣是吓得背脊冷汗,等外头喊主子,人在里头。

    黎南珠来了。

    门大开。

    黎南珠见里头的历泽炎,就恨意上来。

    长这么大,黎南珠见过不少同他一样贪玩的子弟,也有酒色赌都沾的,但都是你情我愿的风月场所,或是一掷千金买来的良家女子哥儿,没见过这等下作手段。

    他知道这世道总有黑暗,但搁在他面前身上,那就可恨了。

    封建皇权社会,九皇子失手就能打死太监,就罚几个月月银,元和帝罚儿子月银,对其失望,不是在意那太监性命,更多的是对九皇子不睦兄长,行事冲动毛躁,这行为失望。

    对外还有一块遮羞布。

    而如今七皇子竟敢在他地盘,在满是京中贵妇所在地方,下这种手段,不就是欺负现在女子爱惜名节,定不会节外生枝,有苦自己往自己肚子里咽。

    真是恶心透了。

    “他妈的给我打!”黎南珠说了脏话。

    历泽炎外强中干喊你敢,可一看黎家侍卫已经近身,不由不可置信喊:“我是郡王,是父皇亲封的郡王,黎南珠你是不是疯了!你只是个太孙妃罢了,这天下还不是你们黎家做。”

    “堵上嘴,打。”黎南珠说。

    历延年刚一动,黎南珠就扭头看,“你是不是要给你七叔求情?”

    “不是。”历延年正色说:“阿叔,你别动怒,小心些。”

    黎南珠因为生气,刚步子迈大了,牵扯到某处,所以抓了下历延年,他光顾着要打人,完全没注意到,历延年注意到了,提醒。

    “……”还不如不提醒。

    小霸王的气势都没了。

    “主子,怎么动手?”信四问。

    黎南珠一看,历泽炎已经被捆了起来,嘴巴堵着,这下耳根子清静,他想了下说:“别打脸,拿鞭子来,我亲自抽他。”

    “阿叔我来吧。”历延年道。

    黎南珠知道,年年这是记挂他,历泽炎怎么说也是皇家封的郡王,娘是做皇后的,打了简单,但历泽炎肯定要告状,到时候怕连累他,年年想给他背锅。

    可他咽不下去这口气。

    “我亲自来,你要抽,等我抽完了你再来。”

    鞭子递了过来,黎南珠拿着就是虎虎生风,历泽炎堵着嘴支支吾吾一会会眼泪鼻涕就流了下来,黎南珠手上没劲儿,但也够用了,等打完了,黎南珠胳膊酸,跟信四吩咐:“回头解了,由着他去。”

    “今天我就是抽了历泽炎怎么了。”

    “让他去告状吧。”

    黎南珠烦闷不管不顾道。

    正院是黎南珠的人,口风紧,但东侧院还有苏家的人,总会泄露口风的,不过黎南珠并不在意和怕。信四几个侍卫,倒是做了最坏打算——若是圣上发怒,他们誓死要护着主子出京回昭州。

    这种破罐子破摔,或者说是不在意后路。

    历延年心中第一次生了害怕,他怕阿叔想借此机会离开去昭州,想到此,心中动荡,他该如何留下阿叔。

    “阿叔——”

    “跟你说了,别叫我阿叔了。”黎南珠现在听到阿叔两字就难受,他好好地辈分,好好地做阿叔,结果现在成了什么事。

    历延年嗯了声,喊南珠。

    黎南珠故意背过去,说:“我饿了去吃饭,你也吃饭吧。”

    当天中午,太孙和太孙妃是分开用膳的。

    黎南珠心里就是一口气,不上不下,打了历泽炎也不痛快,这事归根结底怪历泽炎,可他还是难受,本来是窘迫不知道如何面对历延年——昨晚是他先扑上去的,历延年最初是拒绝,很有君子风范的。

    可早上历延年又跟他说那些——

    黎南珠真的糊涂了,他不知道历延年是看出他窘迫,故意为了减轻他心里内疚才这么说,还是真如此。如果前者倒还好,后者的话,黎南珠更难受了。

    他们之前经过昨晚,搞得一塌糊涂。

    他得冷静冷静,好好想想,如何面对历延年。

    中午信四来报,慎郡王带人马回京了,自然不是骑马,是坐车回去的。

    “不管他。”黎南珠丢下这句话。

    信四第一次见主子这般脾气,要是平日他就离开忙自己的去,现在想陪陪主子说说话,解解脾气,但信四惯不会说好听话,以及有一说一,“主子,您这会跟十二皇子有些像。”

    “我像他?”黎南珠先是嗤,说:“你不要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十二哪哪都好。”

    “那你说说,我怎么像他了。”

    信四直接道:“您和十二皇子一样,都是又烦躁又说不上来,是一想太孙就烦,可太孙离您远了,又想,想了又烦。”

    黎南珠:“……”他听出来了,十二挺想信四的,信四也知道。

    “你知道十二想你,你怎么想的?”

    信四:“我多过去陪他玩,可我一去他就骂我,还生气,我不去他也生气,我就挑着分寸去。”

    “你什么意思?意思我也挑着分寸见历延年?”黎南珠撒泼。

    信四:“不是说我和十二皇子嘛,我没这个意思,主子见不见太孙,主子高兴就好。”他旁的不管。

    “你还是根木头,也难为十二了。”黎南珠这会略替十二难过,信四什么时候才开窍啊!

    聊了会别人的事,黎南珠注意力偏了些,才好过了会。

    “算了,明日回京,你让管事吩咐下去,看谁乐意回就回,不回继续住。”黎南珠腰疼,腿疼,他打算再睡会。

    信四应是,又想起来,“主子,孟少爷和苏小姐应当是成了。”

    这算是这破烂遭遇里唯一一件让黎南珠痛快的好事了。

    黎南珠说好,现在也不能保证圣上还站在他这边,只说:“回头我给他俩做媒,其他家我就推了,幸好还没说明白。”

    也算是患难见真情。

    正院的事走漏了些风声,别庄流传的是:慎郡王同太孙妃起了争执,慎郡王匆匆回京了。

    旁的倒是没流出去。

    苏夫人松了口气。

    十二皇子带着罗敏下午就来正院,来找黎南珠玩,同时好奇八卦,说:“可算走了,老在我跟前耀武扬威的,郡王有什么了不起。”

    像是谁以后没个郡王似得。十二皇子对自己封郡王这事,那是信誓旦旦,觉得迟早的事。

    宫里皇后和宁贵妃一向不对付,俩儿子自然也是。不过以往面上都装的。

    信四拦着十二皇子不让进,说主子再睡觉。

    十二:“大白天的睡哪门子觉,别是晚上偷偷玩去了。”

    “成吧,他不去,你来补个位置。”

    信四也不去,说职责在身,今日无法陪十二皇子。这下十二挂了脸,不怎么高兴,又把信四骂了一顿,意思给你脸面你不要,爱要不要,以后别想我再叫你出去玩。

    “走好。”信四送人。

    十二最后是双眼冒着火气走的,可怜历罗敏跟在后头,两头不是人。

    管事吩咐下去,别庄住了一个月的各位夫人们终于能收拾行李回家了——这是自打成婚以后,在外头住的时间最久的一次了。

    幸好有太孙妃做借口,家里姑娘是好好地玩了一通,如今收心倒是没恋恋不舍,也有人想家了,想家中姐妹,回去要好好说说赦天别庄的好玩之处。

    “我就猜要早早回去了,太孙都来接太孙妃了。”

    “殿下和太孙妃恩爱。”

    夫人们私下闲聊,对突然回京也没什么起疑的。住了一个月东西也多,下人们连忙收拾,不过众人也没嫌麻烦,也是想回家了。

    殊不知京里皇宫闹翻了天。

    周显听探子回报,事败了,不由失望。幕僚一一追问,听的详细,抚着胡子笑说:“此乃天助大公子。”

    “哦?此话怎讲?”

    “慎郡王负伤离开的别庄,整个别庄谁能对慎郡王动手?正院虽然打探不到消息,但慎郡王没在别处受伤,只能是正院了。”

    “那就是黎南珠夫夫俩动的手?”周显也没想到,黎南珠大胆至此。

    幕僚说:“不管是太孙还是黎郡王,反正两人一体。大公子,效果比原先预计的好,咱们要的就是坏太孙名声,太孙对亲叔私下动武,与皇后也离了心,有皇后吹枕边风,那黎南珠这等不敬皇家颜面,想必元和帝此事也会心有芥蒂……”

    周显听着听着,眼神阴毒起来,幕僚还给他从长计议,挑拨离间,坐看几放内斗,但周显想到了一件大事,至关紧要的大事,若是成了,还用等数十年?

    若是败了,那才是坐山观虎斗,看着光武一脉子嗣互相残杀,他们正好借机扶持自己人上去。

    此事歪打正着,才是至关紧要一步。

    “若我说,慎郡王与太孙相斗,元和帝暴毙呢?”周显逼近幕僚,“生死难料,先生你说,谁做替死鬼最合适呢?”

    幕僚千想万想,没想到周显是要弑君,当即吓得不会言语,可他既是上了周家大船,家中一脉男女老幼都握在周家手里,哪怕此刻已经后悔,已经惧意,也表现出镇定来,只是额前冷汗滚落,却思索一二,断言说:“大公子,此时不好早早下赌注,若是此事之后,慎郡王上风,那弑君的自然是慎郡王了。”

    “反之亦然。”

    谁占上风,谁得天下百姓之心,那便是弑君杀父/皇爷爷的不肖子孙,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这样的人,如何能坐上皇位?

    周显得到了心中答案,便收了威逼,哈哈一笑,说:“先生说的是,先生大才。”

    幕僚不敢擦冷汗,却还想:“但是大公子,还有其他几位皇子……咱们别替他人做了嫁衣。”

    “我要光武一脉,互相内斗致死致残。”周显阴戾道。

    幕僚道:“若是大公子想速成大事,可扶持傀儡,先稳定了朝中,握了权势,其他的不出三年……”

    这是自然。

    周显也想过,这是最快捷的法子了,他其实已经想到傀儡最佳人选——那位生母卑微,又被元和帝厌弃的九皇子。

    出宫建府都没得个封爵,这段时间,他派人故意欺凌九皇子府上杂物,内务院也有他的人,到时候再出手资助——最好是九皇子侍妾是他周家女儿。

    如此更好。

    这边算着机关,宫里元和帝见儿子褪去衣裳,满身的鞭痕,皮开肉绽,皇后更是哭晕了过去,嚷着要圣上还炎儿公道,他们母子被黎南珠如此欺凌,不如她撞死算了。

    可见皇后是不死不休,真气狠了。

    元和帝却觉得不对,南珠是骄纵些,但为何要对炎儿动粗?

    “无缘无故的,他为何打你?”

    这话一问出来,旁边皇后先肝胆俱裂,哀嚎质问:“此时了,炎儿那伤,圣上你是看见了,都此时了,圣上还想偏疼黎南珠,是不是要黎家骑在皇家头上才可,圣上就如此怕黎家不成?”

    话说出口,永双殿气氛都骤降。

    刘禄宝立在圣上身侧,看到了圣上气得手在抖,皇后这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全天下有人误会圣上怕黎家,可千不该万不该,皇后不该如此想。

    这就没真正了解想过圣上的。

    圣上器重黎家,厚待黎郡王,那是为了大历啊。

    如今皇后气话一出,怕是此事,不好善了,黎郡王那边要受苦了。

    之后便是看伤的先看伤,皇后回自己宫,人一走,元和帝便倒在了龙椅上,一口血喷了出来,刘禄宝立即叫御医前来,元和帝让不许声张。

    御医赶到,圣上这是肝火攻心一时所致,要养身养气,不可在动怒了……

    圣上派人出城去别庄,第二日一大早,黎南珠也坐上了车架仪仗,见是宫里侍卫,奉圣上口令来‘接’他回去,神色平平很是冷静。

    说:“多谢圣上,我这就回宫。”

    外人只觉得圣上器重太孙和太孙妃,并未察觉到哪里不对。但苏家母女知道内情,苏芝想了又想,在家中车架中同母亲说,她要进宫,说明原委。

    苏母先是一万个不答应,这怎么可以,若是传出去,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若是被圣上误会,牵累黎家,女儿此生都会内疚。”苏芝苦苦哀求,最后是跪下同母亲说。

    苏母害怕惊惶,还有一点,若是道明原委,那岂不是和皇后撕破了脸,她虽是不喜皇后,可皇后是苏家的靠山。

    “你要知道,你说了,皇家爱惜颜面,没准你就没了性命,或是脏水都给你泼身上了,你父亲知道,是断不会因你就跟皇后慎郡王离了心的。”

    孰轻孰重,苏家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儿,就放弃大头。

    苏芝知道,但做人要无愧于心。

    苏母还是不同意,甚至要自家马车走慢些,走到最后慢慢回城,对着女儿,流着泪说:“母亲今日做所的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能再如此下去了,婚事是小,若是得了个轻贱名声……”

    累及全家,还有女儿性命。

    “太孙妃有太孙的,若是他说了真相,还有其他他的侍卫,那为娘的认了,不说什么,可不能你去说。”苏母只能做到如此地步。

    苏芝一想到小郡王秉性,怕是不会供她出去的。她别无办法,只能对窗户叫着孟定眩名字……

    永双殿内。

    皇后得知黎南珠车架到了宫门口,早早到了永双殿,就等着见黎南珠,于是又是‘三司会审’一般。那个废物慎郡王也在。

    请了安,见了礼,就开审了。

    元和帝没问谁动手打的,问的是为何动手。

    “他图谋不轨,对我和延年下了药。”黎南珠实话实说。

    元和帝闻言皱眉,问:“你们俩没事吧?”又看向老七,“朕问你为何,你怎么不说?”

    皇后护着儿子,“圣上,证据都没有,您就这样轻信了黎南珠?他说下药就是下药,炎儿你说。”

    “父皇母后,儿子确实带了药过去,但那是我自己服用的,他们俩误用了我的茶水,不关我的事。”

    “黎南珠不听我解释,上来就让人捆了我,私自动刑。”

    元和帝问:“什么药?”

    慎郡王有些支吾,黎南珠说起来pp就痛,说:“七皇子自知不能人道,带了助兴的药粉,我就问问,庄子里满京城的贵妇小姐,今日是我和延年中了招,要是其他人呢?”

    “皇爷爷,并非我和南珠误饮了慎郡王的茶水,是我们先前起了口角,我和南珠前去给慎郡王赔礼道歉,是他亲手递给我们茶水的。”历延年一五一十道。

    “历延年,你满口胡扯,为了维护黎南珠,你竟是连我这个亲叔叔都不放在眼里,大哥泉下有知,你这个儿子怎么敢的!”慎郡王破口大骂。

    元和帝头疼,五脏六腑都憋着烧着,他是听明白了,老七这个混账,故意下的药想让延年和南珠难堪——

    他怎么养出这样宵小性子一般的皇子。

    “圣上,殿外十二皇子带苏家母女有事要奏。”刘禄宝匆匆赶来,一边说:“关于慎郡王一事,苏小姐有话要说。”

    元和帝心里已经察觉到,此事并非南珠延年嘴上说的那般简单,他看了眼老七,此子已经眼中生了害怕了。

    “宣吧。”

    十二皇子便带人进来了。信四求他办事,还那么急,他就大发慈悲,不计前嫌,只是不懂,好端端的让他送人进宫干嘛。

    不过等进了永双殿,一看满殿人,当即就心里道——

    有热闹看了。

    苏家母女一进来,苏母是连车带人被诓到宫门口的,然后就被十二皇子给架住了往进走,跟谜似得,缓过神人已经到了。

    面对圣颜,先请了安。

    元和帝不怒自威,沉着声,让老七说实话。此时元和帝心里还想,只要老七说了实话,这顿打,挨了便挨了,就是教训了,看在皇后颜面,皇家颜面上,他不再追究了。

    可慎郡王一见苏芝就怕了,当即攀扯苏芝,将所有事情源头都推在苏芝头上,是苏芝勾引他的,是苏芝夜里同他私会,是苏芝想做他的侧妃。

    苏母气的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利索,只说慎郡王胡乱攀扯。

    是苏芝跪在地上,请圣上为她做主的,将前夜种种,重点都讲了出来,“……臣女有证人,茶杯臣女带了进来。”

    “还有臣女的婢女可作证。”

    慎郡王身上带的药粉肯定早毁了,不过有随身的太监在,拿下去打,不说实话打,没半个时辰,那贴身太监就交代了原委。

    同苏芝说的一般。

    元和帝看在眼里,对七子失望透顶,皇后一看圣上那冰冷目光便害怕了,当即跪地替儿子求情,心里对苏芝对黎南珠恨之入骨。

    “不中用的东西,你心里想什么,朕岂能不明白。你就是不死心,还想着不该想的东西。”

    七皇子被骂,心中不服,“父皇,为何您就如此偏心历延年,他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皇位他不能想,为什么是他不该想的东西。

    同是中宫所出,为什么他大哥样样都顺利,什么都能占一头,死了死了,东西还是儿子的,凭什么。

    只是历泽炎一直心中愤恨所想的。

    元和帝一看便知,失望至极,最后道:“慎字你不明其意,那便算了,下旨,夺去历泽炎慎郡王爵位——”

    “圣上!”皇后哀恸跪地。

    “皇后教子不善,夺凤印,闭宫反省。”

    元和帝语气累了,人也疲倦了,让都去了。

    历延年望着伤心疲倦的皇爷爷,满心的话,最后还是听圣令,先和南珠回东宫。

    “……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黎南珠想到圣上最后倦怠高高在上冷冰冰的神色,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伴君如伴虎。

    圣上还信任黎家,还看重他,但到底是有些不一样了。

    此事有一有二,架不住小人挑拨离间,时日久了,是不是真的郡王卧榻之下岂容他人……

    手被握住了。

    黎南珠正苦大仇深,心里生了几分怕,扭头就看到了历延年,低头看两人紧紧握着的手。

    “干嘛。”黎南珠装作不在意问。

    好像刚才并不是他心生寒意。

    历延年说:“我与阿叔共进退。”

    生同衾,死——他死,阿叔也不能死,阿叔富贵荣华一生快乐无忧。

    第四十九章 怀了身孕

    “主子, 寝殿内的海棠榻被搬到了书房内,我问过了,是殿下让的……要不要阻止啊?”擒娇问的小心翼翼。

    黎南珠:……

    “他爱睡就随他去!”

    他还没说呢, 历延年怎么主动搬床, 要分开睡是吧?分就分!

    黎南珠倒在被窝里,被子盖住了脑袋, 只想睡觉摆烂。

    傍晚时祝灵来请用膳, 黎南珠不想起来,说不饿,让祝灵下去。没一会房间静悄悄的,床边还一沉,黎南珠察觉背后有人,能坐在床边的还能有谁。

    他竖着耳朵等历延年说话。

    谁知道历延年不说话, 就看着他, 还是目光灼灼那种——他是背过身, 不是死了,这两道视线能灼伤人。

    黎南珠装不下去, 扭身回来, 跟历延年打了个正脸。

    “你不去书房干嘛。”

    “我以为阿——南珠近些日子不想见我的, 所以才想去睡书房。”历延年低声解释。

    黎南珠确实是不太想同历延年再同吃同睡了——不适合。

    “你让我冷静冷静。”

    他当初决定嫁给历延年,那是坦荡真诚,只一心为了解历延年困境, 可这前提不是他真的要嫁给历延年,做历延年的‘妻子’的。

    “好。”历延年答应下来, 说:“南珠吃饭吧。”

    “……知道了。”

    两人各自干各自的去了。黎南珠吃完饭, 洗漱过后就去睡了, 今天一天舟车劳顿的, 不过和历延年同睡久了,乍一人睡还有些不习惯,迟迟才入睡。

    书房里,太孙殿下手里拿着书,是半分都没看进去。

    他要保护阿叔,要留下阿叔。

    第二天信四来传消息,有件坏事,苏家要送苏芝去尼姑庵清修,或是让苏芝自缢,对外宣苏芝突感恶疾去的。

    黎南珠猜也猜到了,所以让信四盯着那边情况。

    “发现孟定眩了吗?”

    “光苏母知道。”信四说。

    孟定眩私自进京没上报,这事怎么说,若是以前,黎南珠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孟定眩虽是孟家人,但半个官职都没有,也没带兵进来,但如今,黎南珠想到昨日圣上的神情,到底是慎重了些。

    不过若是问他揍了历泽炎后悔吗,那肯定不后悔。

    “让孟定眩先别冲动。”

    信四点头应是。黎南珠站起来,往书房去,才想到这个时辰,历延年在宫学,不由说:“请人去请殿下。”

    没一会太孙殿下回东宫,步履匆匆。

    “是南珠有什么事吗?可是身体不舒服?”

    黎南珠听闻,倒是心里芥蒂轻了些,本来就和历延年无关的,走了出来说无事,又说:“我有事想同你商量。”

    他把苏家的事情说了。

    历延年神色平平,“苏侍郎不愿得罪皇后,也是油滑的人物,壮士断臂罢了。”

    “还不如真断了他的臂膀。”黎南珠嗤笑,“断女儿性命,他痛什么,又不是他的性命。”

    这些话就不提了。

    “现在我再出面帮苏芝,是不是会坏你事情?对你有影响?”黎南珠问。他本来是来帮年年的,结果不能因他坏事。

    谁知历延年笑了下,说:“南珠以为我以前日子是怎么过的。”

    “哈?”

    “皇爷爷是疼爱我,可也不仅我一个孙子,罗敏也是皇爷爷的孙子,罗敏还比我小。”

    “论起来,罗敏活泼外向嘴甜,比我好。”

    黎南珠下意识护短,“那倒没有,你比他长得好看,也聪明。”

    “你到底什么意思?”

    历延年看阿叔,“南珠原本想做什么?”

    “我自知此事之后,苏芝不受家里看重,肯定要受罚,也不敢请圣上赐婚,就想我做主,给苏芝和孟定眩把亲事办了——”

    “现在不能京里办,回尧城办吧。”

    历延年却摇摇头,“就在京中办,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他望着阿叔的双眸,坚定说:“黎南珠是大历出了名的纨绔,若是在此时此刻,阿叔懂了学会了退,害怕了皇爷爷,那之前的纨绔脾气是演的吗?”

    “圣上是心肠柔和,但久坐皇位,他也有疑心的。”

    黎南珠听出来了,回顾之前他的行事,若是现在一反常态南辕北辙小心翼翼起来,到跟他对外‘本性’冲突。

    圣上不怕他草包不学无术,本来就是拉拢黎家给太孙铺路的,只要太孙没坐上皇座,在此之前不可能对黎家出手——除非黎家造反。

    但如今的大历,内忧外患,官场混乱,怕是就算他家真有造反意思,元和帝也是安抚为主。黎南珠瞬间捋明白厉害关系来。

    “你——”黎南珠觉得历延年有点聪明。

    历延年心里叹口气,跟阿叔说实话,“其实阿叔笨点才好。”

    黎南珠已经抬手敲历延年脑壳了,不可置信瞪大了眼,没大没小了,怎么跟他说话啊!

    “我是说,南珠一如既往跋扈才好,圣上会放心——”

    “是不是还想着,等你坐上皇位到时候好收拾我这个黎郡王。”黎南珠想到套路,说道。

    谁知道历延年点点头又摇摇头,说:“皇爷爷心性不至于如此狠绝,但应当会让我另娶。”

    “……”黎南珠已经开始生气了,他觉得自己是大冤种。

    历延年只说:“我们是夫妻。”

    “现在下船是晚了,当初受了你梦里的蛊惑了真是。”黎南珠碎碎念一句,很快就收拾心态来,“你去继续念书,我去面圣。”

    历延年愣了下,没想到未见之前,阿叔做梦还会梦到他,心里不由生出一些甜意来,说:“阿叔,要一同用午膳吗?”

    “不知道,要是圣上留我用饭,我就不回来吃了。”黎南珠往寝殿走,换衣裳,依旧的潇洒,风风光光往前头去。

    永双殿。

    刘禄宝听外头太监传话说太孙妃来了,还愣了下,没想到昨日出了那般的事,今日太孙妃还敢上门,这是诉委屈呢,还是关心圣上龙体,亦或是伏低做小拍马屁来的?

    通通不是!

    “让他进吧。”元和帝语气不冷不热道。

    但也没慢待冷着太孙妃。刘禄宝揣摩圣意,好像是对着太孙妃生了几分不愉快,但又没到坏透的地步。

    他到外头接太孙妃,有意提点,说圣上心情不佳。意思太孙妃说话小心些。黎南珠点点头,谢过了刘公公,进了大殿。

    见礼问安,让坐。

    黎南珠也没客气,坐在榻上饮茶,说:“皇爷爷今日心情如何?”

    刘禄宝:……

    元和帝都愣住了,这个问法。

    “你这是——你看看朕心情如何?”

    黎南珠笑嘻嘻说:“若是我看,那我肯定觉得皇爷爷心情好,这样我才好求您帮忙的。”

    “求朕帮忙?”

    “是啊,以前在家里时,我要是捣蛋,捅出篓子来,我第一时间就是求我哥去,我哥要是心情好了,那最好,我说什么他都答应。”

    “那要是你哥心情不好呢?”元和帝问。

    黎南珠:“我同他一家人,他生我一时的气,肯定不会生许久,那我乖觉几天,再来问问他,哄哄他。”

    元和帝点点头,若有所思说:“是啊一家人,生不了太久的气。”

    “说吧,让朕给你扫什么烂摊子?”

    黎南珠说:“皇爷爷是心情好了。那我便不客气了,我想求皇爷爷给苏芝赐婚,幼雪和苏芝姐妹关系好,我无聊了便是爱管闲事,管东管西的,本来是想给苏小姐做婚事,也是给皇后娘娘解愁,谁知道最后害的她如此……”

    元和帝对苏家千金说实话,心里不是很喜欢。

    就像黎南珠之前猜的,不管是九皇子失手打死太监,亦或者慎郡王给苏芝下药,太监性命和苏芝清白,在元和帝眼里,其实重量差不多。

    一个是棉絮,一个是沙石罢了。

    是非曲直是面上事,可皇家子嗣惹得烂摊子,那元和帝也是护短,更在意儿子的。昨日局面,在元和帝看来,也是有些迁怒苏家女了。

    “她家要跟她断绝关系,把她送到尼姑庵去。”

    元和帝听闻,倒是很符合他那大舅子的手段,如今是谨小慎微又爱惜颜面,觉得苏家占了上风,只保持个‘清正’名声就好。

    “给谁赐婚?”

    黎南珠说:“京里苏小姐肯定待不下去了,我想到上次表姐来,带着他孙儿孟定眩,大表姐也看重苏小姐,不过那时候苏家以孟家太远给拒了,现在想来倒是合适。”

    “是留在京里不合适。”元和帝觉得此女搅风搅雨,送走倒好。

    至于苏家当初为何拒孟家,肯定不是因为孟家远,苏家滑头一样的性子,不愿意担什么风险,引他猜忌怀疑了。一贯的作风。

    元和帝三两下就想明白,嘴上说:“是不是委屈了孟家……”

    “不委屈吧?”黎南珠也不确定回答,碎碎念说:“这京里种种,尧城怎么会知道,再说,大表姐待我亲厚,肯定愿意帮我的。”

    帮他收拾烂摊子。元和帝听出话来,想,黎南珠这真是纨绔,搞出了祸事,专嚯嚯自家人了。

    “不然我写个信求求表姐?”

    元和帝罢了一声,就让伺候笔墨的写圣旨给赐了婚。这次没在多想生疑。黎南珠说:“皇爷爷,送回去圣旨,能不能帮我也捎一封信?”

    “你写吧。”

    黎南珠便动了笔,就在坐榻上没移位子,一手的烂字,字里行间先是问大表姐好,又说这门亲事特别好,苏家女孩你见过的,等回头成亲了,苏千金生了孩子,我给小孟包大红包。

    元和帝没看,让太监去封了。

    等黎南珠走后,又让刘禄宝取了信,拆开看完,是皱着眉说:“他这字啊,南漳是真没好好教,之前画画说字不好,但那画也不成,如今看到字了,也不成。”

    刘禄宝赔笑说太孙妃娇养大的,吃不下苦吧。

    “朕看是没吃过苦头,黎南漳疼爱,罢了,也不能哪哪都要。”元和帝让太监去苏家传旨。

    若是太聪慧了也不好。

    苏府。

    苏芝就差一条丝绸上吊了结了性命,全了苏家清白名声。可她答应过孟定眩,答应嫁给孟定眩的,如今要反悔了……

    “小姐小姐,宫里来人了。”丫鬟急匆匆跑来报信,见小姐拿着白绫流泪,便想到小姐要赴死,当即是说:“小姐,宫里来人了,再等等吧,兴许还有别的出路。”

    苏芝摇摇头,没说什么。丫鬟其实也怕,想莫不是宫里来人要害她们家小姐。

    主仆二人跟熬油似得,过了半个时辰,先是一迭喜音。

    “好消息,天大的喜事,阿芝,娘的女儿,圣上给你赐婚了。”

    苏芝手一紧,脸都是煞白的,若是让她做七皇子的妾,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是孟家,孟定眩。”苏母知道女儿心思,忙说。

    后来母女二人抱着哭成了一团,昨日还悲情惨惨戚戚的苏家,如今是张灯结彩,喜笑颜开,尤其是苏侍郎,对着这个女儿也和颜悦色些了。

    攀上了孟家,不算是辱没家门。

    孟定眩到了京里这事,苏母是打算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说了,之前她本想着,要让女儿和孟定眩私奔去尧城,这样保全一命。

    “……如今好了如今好了,是圣上赐婚,天大的喜讯。”苏母喜极而泣,又说:“不过是谁去求的?孟少爷吗?”

    自然不可能,孟定眩不能露面的。

    苏母也想来了,后来母女二人一想就知道是太孙妃操心的,皇后被禁了足,即便是大权在握,只会恨苏芝,怎么会给苏芝赐婚呢。

    “种种造化,多亏了太孙妃了。”

    午膳,东宫。

    黎南珠和历延年坐一起吃的饭,圣上没留他用膳,黎南珠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圣上之前待亲厚,那也不是真亲厚。

    若是真正亲人一般,就该是他和大哥那般自在相处。

    如今圣上对他疏离几分,那也是正常的。

    黎南珠心态倒好,尤其是解决了苏芝的事,总算是尘埃落定,当天中午用了两大碗饭,对着历延年也调整过来心态了。

    不说后不后悔这种没用的话,他俩现在就是一个队伍的。

    “海棠榻搬回来,以后你睡海棠榻上。”黎南珠说道。

    历延年面上一喜,乖乖应是说好。

    “这次事情就这么过去了。”黎南珠含糊说,意思以后还如以往一样——那肯定不能睡一张床,但也不能分房睡。

    历延年:“好,听南珠的。”

    黎南珠点点头,忽略过历延年刚生硬的转到南珠这称呼。还想叫他阿叔,但他已经没脸做阿叔了。

    沾了可恶的□□关系。

    拷打他的心灵。

    慎郡王被削了爵,对外总是有个名目的,传出去是慎郡王不思悔改触怒龙颜,这才般的下场。而苏家怕女儿婚事再生变故,六月初圣上赐的婚,十来日就筹备好了嫁妆,月下旬时,吹吹打打一路送嫁去往尧城。

    送嫁队伍多了一陌生汉子,就是孟定眩了。

    总算是定了。

    黎南珠得知后也松了口气。

    有件好消息,昭州他哥的书信送到京里了,到了东宫他的面前,一共两封,还有一份给历延年的。黎南珠嘀嘀咕咕:“我哥竟然还给你写信。”

    一边先高兴的拆开了自己的信。

    信里同寄过去时也是鸡毛蒜皮小事,每人都写了一段,家里都好,昭州过年可热闹了,今年二娘还抽中了糖葫芦,家里的旺财每日都有人遛,你放心吧。

    这是大哥大嫂说的。

    紧跟着黎暮珂就告状,说:有几天,他发现旺财有些不对劲,爹怕的要紧,请了城里兽医来瞧,兽医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旺财看着累了些。

    怎么能累了呢?

    阿娘问了才明白。早上天不亮,爹带旺财出门溜达一圈,回府旺财还没歇口气,我又在府里遛了一圈,中午大郎又遛旺财玩,下午是二娘……

    黎南珠看信看的心疼他的狗子。

    这是家里人想他,就天天亲旺财,逮着顿顿的遛,哪个狗子受得住啊。

    幸好发觉了。

    说了细小事情就是几大页,黎南珠看完是宝贝着,仔细又看了遍,最后提起笔想回信,但想到最近这些日子发生的——

    没一件乐呵的,便只能先挑着他做媒给苏芝做成功了写一写,别的就没什么了。总不能说他这个阿叔,把历延年睡了。

    来的时候和他哥信誓旦旦保证是假结婚,这辈子还要单身,事成就回去,结果这才几个月,就……

    不提也罢。

    下午吃饭时,黎南珠问:“我哥怎么还给你写信了?写的什么?”就跟上次历延年偷偷给他哥写信一般。

    “南珠,这是我同大哥的秘密。”历延年说。

    黎南珠哼,“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历延年却把信拿了出来,递给了阿叔。黎南珠说不看就不看,说你的隐私我懂。

    结果当晚,太孙殿下作了画,连着那封信都让人送给太孙妃。

    黎南珠一看画上的猪头,最主要是旁边还写了南珠二字。

    奇耻大辱!

    历延年竟然学他画猪头。

    再把信一看,大哥写:南珠从小就是,对着外人可客气了,对自己家里人那也客气礼貌,就像是谁不要他似得,都说我惯他惯的无法无天,但实际上是南珠懂事……

    我说这些是让你脸皮厚些,胆子大些,你要是觉得他不高兴了,他嘴上说不是的,那心里肯定就是,你要哄哄他的……

    黎南珠看到这,把信放下,一打开门,后面站着历延年。

    “我哥让你哄我,你就画猪给我?”

    这是什么哄啊!

    历延年学了好一会,才成功,说:“南珠你没看完信吧,大哥说这样哄你你才高兴。”

    “胡说八道。”黎南珠不信,继续看大哥写的信。

    眉头越来越紧。

    【……你画了猪,他找你算账,这不是就把脾气发出来么,之后你们好好说话,他脾气没了,能听进去话,加上你这小子长得也不错,我弟弟从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黎南珠:……哥我可谢谢你了。

    “南珠?小宝?”

    黎南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但他确实是不想历延年叫他阿叔,就狠狠瞪回去说:“不许叫我小宝,天晚了,洗洗睡吧,好困。”

    “好,南珠。”历延年快快答应下来了。

    太孙同太孙妃第一次重大‘闹脾气’,最后就这么解决了。黎南珠望着历延年画的那头猪,是磨磨牙,沾了笔墨又给画回去不说,还给历延年贴在了书房里。

    互相伤害吧!

    到了七月,天气炎热起来,皇后禁足解了,七皇子本来在府邸关着,到了如今才上报一件大事——

    七皇子彻底废了,硬不起来了。

    圣上得知后震惊,问太医怎么不早早来报。

    “臣也是今日才知道的,七皇子一直未宣太医。”太医也冤枉。

    原来之前七皇子就有这毛病,时好时坏,有时候很长几天没欲望,过几天又好了。因此这次七皇子也没当回事——主要是被削爵后,面上无光,不想见人,一直闭门在府里生气。

    怒火发了,其他方面没欲望好似也正常。

    哪里知道到了一个月,七皇子心情都缓过来了,结果还是不成,用助兴药都不行,这下把七皇子吓惨了,当即让府里长史往宫里递话,请太医。

    太医看完后不敢同七皇子说实话,先给圣上禀明了情况。

    “真的治不好了?”

    太医低头说:“希望甚微,七皇子他先前用的药太伤身了。”可能怕圣上责罚,太医又说:“七皇子妃本月临产,微臣看过,很是平安。”

    元和帝一听,面上的灰败气略略好些,让太医驻守七皇子府别回来了,等老七妻子生了再说。

    这事压不住,后来皇后得知后,在永乐宫哭了一场,恨极了苏芝,但苏芝已经去了尧城,有了亲事了。

    “黎南珠,黎南珠……”皇后声像是淬了毒一般。

    追根究底一切灾祸都是黎南珠招来的。

    七月中旬,七皇子妃郭氏予凌晨诞下一女。元和帝听闻消息后,大赏,亲自为孙女取名历罗嘉,竟是随了皇孙用的排字。

    “这等殊荣,倒是和太孙出生时一般。”

    “那倒还是差着,太孙名字可是和诸位皇孙排字都不一般,如今想来,太孙刚一出世,不会圣上就有意了吧?”

    “这就浑说了,当时太子还在,健健康康的,那时太孙身子不好,想必圣上没有此意,如今倒是歪打正着,像这是天命所归一般。”

    有人听了难免记下心里,觉得历延年或许真是真龙天子命格。

    有人心里嗤鼻,什么命格,那明明是托了黎南珠的福了。

    而此刻的黎南珠,正在东宫喊热,他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害怕热,当然往年也差不多怕热,但没今年这么夸张。

    冰山都要摆在他跟前。

    凡是食物都要冰过,要不是大嬷嬷挂心,祝灵擒娇后来看他这么造,害怕他吃坏身体,黎南珠才略微收敛了些。

    他在东宫,不出门,都想穿短袖短裤了——后来热的黎南珠真这么干了,不过大白天的他在寝殿这么干。

    历延年推门进来,见阿叔打着扇子,吃着西瓜,四肢露在外头,散着白光,热的脖子还有些湿意。

    “关门关门快关门,我偷偷躲着擒娇祝灵大嬷嬷吃的,不然她们要念我,我实在是热的不成了。”黎南珠闷闷说。

    历延年关上了门,接了扇子给阿叔打扇子扇着凉风,他见一盘子西瓜已经用的差不多,在想这些日子来,阿叔贪凉,用了不少凉东西。

    “不然让信四来看看。”历延年眉宇都是担心,劝阿叔,“我听大嬷嬷说,有时候肚里有虫,就是如此。”

    叉着西瓜的黎南珠:……还让他怎么吃。

    “肚里应该是没虫吧?我吃东西都是煮熟的。”黎南珠嘀嘀咕咕,但最后还是万一肚里有虫恶心扒拉的,当即让信四来看。

    历延年拿了丝绸做的披衣盖住了阿叔。

    黎南珠:“……”做古人真是麻烦。

    但历延年此举,只是他的占有欲。

    没一会信四到了,目不斜视给主子把脉,过了一会两条眉毛就拧了起来。黎南珠从没见信四把脉看病是这副模样,顿时大惊失色,“不会吧,我肚子里真有虫了还是别的?”

    这么严重吗。

    信四不说话,让主子换个手。

    黎南珠:!

    他换了个手,仔细盯着信四。

    信四又把了好一会,历延年也提心吊胆起来,询问怎么了。信四摇摇头,“主子,我说不来。”

    我去,信四都说不来。

    “我不会得了什么绝症了吧。”

    历延年忙说:“童言无忌。”

    “对对,童言无忌,我还是小孩子,老天爷千万要放过我。”黎南珠害怕,看向信四,“咱俩是好兄弟,我到底怎么了,你说实话,我能挺住。”

    信四见主子吓得不轻,迟疑了下,说:“主子,我擅长外伤,治治骨头也行,但是妇儿科我真的生疏,难免有些岔子。”

    “妇、妇儿科?”黎南珠磕绊重复一遍,又惊声第二遍:“妇儿科?!!!”

    “你说我该看妇儿科,信四你是不是找事啊!”

    黎南珠误会了,以为信四觉得他嫁人了,变成了‘妇人’,是恨不得拿鞋底子抽信四,“你嫁妆全都没了!”

    信四为了嫁妆,这下不敢再犹豫,把诊出来的大声说:“主子,您好像怀了身孕。”

    “没——?!!!”

    握草。

    历延年也:?!

    第五十章 有难同当

    黎南珠是跳起来要打信四, 被历延年抱着拦住了。

    “阿叔小心身体。”着急下又叫了阿叔。

    黎南珠扭头,“你也觉得我怀了?”

    历延年不知如何说,只说还是请御医来看看, 信四不擅这个, 兴许是误诊。

    “……倒也是。”黎南珠其实心里很害怕的,面上还逞强, “一定是误会。”

    东宫忙派人去请御医。

    前脚刚到太医院, 后脚永双殿那儿就得了消息,元和帝听东宫叫太医,下意识便想是延年生病了,忙让刘禄宝亲自去看。

    太医院副院判郑太医来的,也是以为太孙病了,谁知, 让给太孙妃看看。黎南珠此时换了衣裳, 轻薄的圆领广袖袍子, 底下穿裤子,也算凉快。

    “太孙妃可是哪里不舒服?”

    黎南珠答:“什么都好, 吃的喝的都正常。”

    “怕热。”历延年补充。

    天气炎热, 怕热也很正常。郑太医还是请脉, 仔细诊治了下,眉头微微皱起,黎南珠害怕, “太医,我怎么了?”

    郑太医撩了袍子见礼, 说:“太孙妃脉象疑似有孕, 但时日尚浅 , 也无法确诊。”

    黎南珠的心就跟着郑太医的话七上八下。

    没法确诊那就是有可能误诊了。

    黎南珠却还是愁眉不展的, 因为太医又说,让他最近少吃太凉性的,比如西瓜、酸梅汤,禁吃山楂,等一概夏日冷饮。

    “……”黎南珠就差汪汪哭了。

    至于药,郑太医没开,说不必,现在太孙妃殿下脉象很稳很好,不用用药,就饮食上上心忌口就成了。

    历延年亲自送郑太医出门,郑太医受宠若惊请太孙殿下留步,历延年则道:“若是不留孩子,伤身吗?”

    郑太医心里一紧,太孙竟然不想要太孙妃生孩子?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忙低下头说:“那最好是腹中胎儿越小越好了。”

    “烦请郑太医多研究下,最好有妥帖不伤身的药。”

    “此举定是会伤身,只是多少……”郑太医一抬头,见太孙是紧皱着眉,眼底含着担忧,好像不是他想的那般,卸磨杀驴不想要太孙妃怀孕,略加揣摩后,又说:“太孙妃身体健朗,怀孕生子,臣定会尽心照料,应当八九不离十。”

    历延年没多说别的,只嗯了声。

    他怕阿叔不愿意留下,温泉那次的事,只是意外,阿叔对他并未有男男私情,现在又有了孩子,阿叔心中肯定害怕和不愿的。

    郑太医出了东宫,正好和刘禄宝打了个正脸,刘公公给郑太医见礼,先询问太孙可是身体不适,郑太医知道刘公公是圣上派来的,这是圣意,当即说了。

    “不是太孙,太孙妃疑似有孕,月份还小无法确定。”别的一概没说。

    刘禄宝一愣一喜,这是天大好事,当即别过郑太医,先去东宫看望情况,回头是脚步加速往永双殿去,给圣上报喜。

    太孙妃还是命好,托生到了黎家,嫁给了太孙,前些日子因七皇子事,圣上对太孙妃是有些不满,可如今缺什么来什么,圣上听闻,定是高兴。

    果然刘禄宝一回话,元和帝便大喜过望,“南珠他怕热,宫里的冰先紧着东宫去。”

    刘禄宝在圣上喜庆头上,自然不会泼冷水,说月份小误诊云云,郑太医是宫里最年轻医书最好的,他能这般说,那其实就是肯定了。

    只等着道喜吧。

    东宫。

    黎南珠生无可恋的躺在海棠榻上,擒娇祝灵在旁边给他打扇子,肚子上还盖了一块薄被子,信四也站在外间等吩咐,历延年坐在另一侧,就什么都不做,等吩咐。

    “……”黎南珠想让都散了,该干嘛干嘛,但他没说。

    他真的害怕,还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的,怎么就怀孕了。

    他是男的啊!

    真怀孕了,孩子长在哪,怎么生啊啊啊!!!

    一会会圣上的赏赐到了东宫,历延年出去的,在大殿让大嬷嬷安置妥,半点声没让寝殿的黎南珠听见。到了晚上吃饭,桌上东西好像没什么变化,还都是他爱吃的,什么麻的辣的,就是羊肉没了。

    “羊肉上火,你吃了舌头疼。”历延年说。

    黎南珠看还有他喜欢的别的,就不在意一道羊肉了,只是闻起来香,吃了两口又不爱,眼神往历延年的粥上瞥,最后粥全进了黎南珠肚子里。

    到了晚上,洗漱后,历延年邀阿叔去后院散步乘凉,还说让底下人都睡去了,庭院无人。黎南珠一听,赶紧换上了他的短袖中裤,外头的草地水池子,此时散发着略略的凉意,和用冰不同。

    挺舒服的。

    两人散完步,回到寝殿,房间里也凉快,冰都放在外间,开着窗户,风一吹,冰的凉意送到寝殿内,既不是很冷,又解了热意。

    黎南珠心满意足的睡在床上,床幔都不拉了。

    历延年睡在窗边的海棠榻上,他睡了一个多月了,此时窗户就开着,房间静悄悄的,没一会床上方向响起声:“你睡窗户那儿夜里得冷,明日榻换个位置。”

    “好,南珠。”历延年眼底明亮应是。

    又过了一会,历延年说:“我今日问过郑太医,他说可以用药……”

    “什么用药?”黎南珠迷迷糊糊的已经快睡着了。

    历延年听阿叔声音犯困,只说没事,心里想等郑太医的药万无一失再说吧。

    黎南珠困劲上来,就不管了。

    如此过了几天,饮食起居一概如常,黎南珠打小自带逃避功能,很快就抛之脑后,继续哈哈哈哈傻乐——才怪。

    到了八月初,郑太医来把脉,黎南珠就跟上战场一样,脸都是苦的,郑太医诊完,点了点头,黎南珠就一脸‘大限将至完蛋了’的表情。

    怎么就一次就中呢!

    虽然也不是一次——这个时候就不是计较这些的了。

    郑太医观太孙妃脸色,不是欣喜,是害怕,便懂了太孙用意,此时就说:“太孙妃要谨记,切不能用此等药粉,不然有滑胎之相。”

    黎南珠一愣,这太医说是让他避开,但干嘛给他药粉?

    显然是早早准备上了。

    “历延年要你做的?”

    郑太医点了头,却不知道说什么,怕太孙妃误会,说殿下并非此意。黎南珠倒是想明白,说:“我知道他什么意思。”

    自他过去半个多月来,历延年除了宫学朝堂,回来就陪他,悉心照料,变着法子让他舒服,有时候夜晚睡着了,还给他偷偷盖被子。

    他都知道!

    历延年肯定不是真想他打了,只是因为他不想要吧。

    黎南珠没说话,不过留下了药粉,让祝灵送太医。到了中午,太孙殿下回东宫,陪太孙妃一起用膳,黎南珠也没说药粉的事,一直到了晚上,太孙殿下回来,两口子吃了饭,去庭院散步时,才说的这事。

    “太医给了我药粉。”

    历延年手一紧,嗯了声,黎南珠停下脚步,说:“我很害怕,我就没想过怀孕生子,说这些也不是怪你的意思。”

    毕竟当晚也是他扑上去的。

    “郑太医说,现在用药最好,再拖对你身体不好。”历延年声音如常,慢慢说:“宫学和前朝我会请假的。”

    黎南珠:“你还都安排好了。”

    历延年嗯了声。黎南珠听着有点不对,庭院有些暗,他没看历延年,说:“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掉泪。”

    那就是差不多红了眼眶。黎南珠心想。

    “你好好跟我说你心里话,反正都要——”

    历延年好一会才说,声音又恢复如常,“我不是想胁迫阿叔留下孩子,我只是有些难过。”难过他和阿叔的感情,这样措手不及,不在他循序渐进的预想中。

    所以真的很恨历泽炎。

    “这个孩子,应该是在爱中孕育出的。”历延年有些失落。

    黎南珠摸了下平坦什么都没有的小肚子,最终说:“你让我考虑三天吧,我们俩现在这种情况,爱情是没有的,但亲情家人总是有些的,也算在爱中出来的。”

    若是黎王爷在此,就听出来弟弟是做了决定,留下了孩子,只是如今嘴硬,不然也不会说‘也算在爱中出来’。

    “阿叔——”

    黎南珠转头看历延年,对方红了眼,有些急,看来这事也不是他一人煎熬害怕,不由语气轻松说:“困了,回去睡了。”

    “你好好忙前朝事情。”

    这一晚,小郡王在心里已经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原先计划是历延年登基为帝,他就撤退,现在只不过是多了个小孩,还是他生的,当然要回昭州了。

    大霸王生的,自然是小霸王。

    如此,心里无事,黎南珠睡得香甜。

    八月是最难熬的,天气炎热,不过东宫不缺冰。信四最近天天不在东宫,黎南珠想起来时,发现上次看信四还是十多天前,问祝灵擒娇,信四干嘛呢,天天不回东宫,是不是跑到十二那儿去了。

    太孙妃无聊了就想听点别人八卦。

    谁料擒娇笑说:“主子,信四这些天一直往太医院钻,拿着默写的医书,比划着学妇儿科……”

    黎南珠:……他不知道该不该感动。

    感动吧,都认了。

    “回头嫁妆还是给他,加倍。”黎南珠嘀咕。

    这日晌午,大热的天,十二皇子在东宫门口的过道上,把信四给堵上了。十二皇子打着扇子,晒得眼睛都睁不开,半眯着眼,气势汹汹的让信四过滚来。

    信四老实巴交跟上,两人就靠在宫道墙根底下说话——此处有一点阴凉处,但温度其实没变还是实打实的热。

    不过十二皇子能睁开眼了,说:“你这些日子跑哪里去了?见我就躲,我都没说什么,你跑什么?”

    “没躲皇子您。”

    “少来,那你怎么这些天不见人影。”十二皇子眯着眼,把信四逼到靠墙,“说!”

    信四把手里药包顶了下十二皇子胸口,十二皇子低头一看,蹙眉,“你生病了?你生病了怎么不说,黎南珠不给你看病?你来找我啊,本皇子给你请太医,用得着偷药,还偷偷摸摸的。”

    “不是药,这是保胎汤。”

    十二:“什么保胎——保、保、保什么?”

    “你怀孕了?!”

    十二皇子急了,双手就摸信四,“是不是上次,算算时间,是上次了,我就跟你说我会负责的,你跑什么,要是坏了我本皇子的龙嗣,本皇子饶不了你!”

    “……”信四说:“皇子,我是男人,不会怀孕的。”

    “我不信,肯定是你有了,就是上次的事——”

    “上次我们只是睡在一张床,什么都没做。”信四解释。

    十二看渣男看信四,“我以为你老实巴交的,原来你这么想的,怎么就什么都没干了,你解了我的衣裳,我还摸你的胸口,你敢说没做?”

    “……”信四说:“皇子床笫之事,皇家嬷嬷应该教过的吧。”

    十二说:“本皇子天资聪颖,无师自通,干嘛要把时间浪费在这方面,有了皇子妃不就是知道了。”

    “睡一张床,你摸我,我摸你,还说不是。”

    信四:……

    “不是。”

    十二皇子看了会信四,过了好一会,“你是不是嫌妾室位置低?不想要,所以才跟本皇子耍这套,我跟你说,你身份低微,我是看在你身怀龙嗣的份上,才给你抬位份,勉强能做本皇子的正妻。”

    “我现在就去找父皇,满意了吧?”

    信四赶紧拦着人,说:“皇子真是抬爱小的了,但我真是男人,咱们上次做的不会怀孕,这保胎汤是给我们主子的。”

    黎南珠怀孕这事,最初没确认,元和帝大赏了一波,后宫倒是没往这边想,因为元和帝偏疼东宫夫夫俩,平日里就时不时赏赐,没什么稀罕的。

    到了郑太医确认后,当时有可能要用药粉,因此郑太医在圣上跟前说,前三个月不稳,意思还是不宜嚷嚷的到处都是。

    一直到如今,天气炎热,十二皇子知道黎南珠怕热,肯定躲懒,也没多想,一心光想着堵信四来着。

    “真的假的?”十二皇子蹙眉,语气有些失落,“黎南珠怀孕了?”

    信四点头,说是。

    十二皇子肉眼可见的失落,瞥了眼信四,“你身板也挺好的,怎么就是不成呢。”

    “……”信四:“奴才是男子,生不了孩子。”

    十二皇子:“我不信,你肯定骗我,算了,这次放过去,下次有了再说。”

    “本皇子也马上出府了,正好府里缺个皇子妃。”

    信四:“您热吗,去东宫凉快凉快?”

    “废话。”十二皇子打开扇子扇风,往东宫去,又说:“你虽然硬邦邦的,模样也不是特别好,但还算是体贴,知道关心本皇子,没傻。”

    信四在后头嗯嗯嗯的应付着。

    黎南珠见两人一道回来,真是刚说就来了,当即问十二怎么同信四一道回来,十二大大咧咧说:“他上次和本皇子共处一室,本皇子玷污了他的清白,自然要负责的。”

    “!!!”黎南珠眼睛都亮了,“十二,你牛啊。”

    信四抱着药不想多说,十二倒是很有说话欲望,不过看看殿内伺候的人,说:“事关你侍卫的名节,这些人退一退。”

    黎南珠赶紧让祝灵擒娇等人先下去,回头一块八卦好好说。

    “十二皇子真是粗中有细,我以前误会了,你真看重信四。”黎南珠夸,竟然还知道要给信四留名节——虽然这玩意信四不需要。

    等黎南珠抱着惊天大瓜心态听,结果是越听越——就这?瓜一下子成了寻常芝麻瓜了,不过因为是十二皇子,黎南珠预期也没太高,他没笑话十二皇子,只是送十二皇子了一盒子‘礼物’。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十二抱着木匣子问。

    黎南珠神秘说:“不能现在路上打开,最好是回到你寝殿,在床上看。”

    “武功秘籍吗?”

    黎南珠:“你看不懂再问信四,你们俩切磋。”

    十二皇子便确定是武功秘籍,这下坐不住了,当即是亲自抱着匣子,不交他人之手,信四看主子,黎南珠:“我也是为你好,还你清白。”

    “他要气炸了。”信四说。

    黎南珠:“那你还不去哄哄,给你放假了,别一门心思琢磨妇儿科了。”

    “他要是来找我事,那就是你的锅。”

    信四顿了顿,只能往出走,去了十二皇子院子里。

    十二皇子疾步到了自己宫苑,谁也没理,一路往寝殿内走,让外头太监关门,然后打坐姿势坐在床上,郑重的将木匣子打开,取出了《十八招》。

    “果然是武功秘籍,应该是外用招式。”

    十二说着把腿松开,然后翻第一页,让他聚精会神好好学,等下次见到了信四,那不得让信四夸他厉害,让信四心服口服。

    此刻信四就在房顶上趴着,取了瓦片往下看。

    他想着十二看到不对,肯定会丢了书再大骂,还要气势汹汹去找主子,结果一刻过去了,屋里大骂声倒是没有,只有小声骂。

    “黎南珠把我当傻子哄,这什么武功秘籍!分明就是……”

    “我就说了,要解衣服,互相摸摸的,信四还跟我嘴硬,那日晚上,我分明就摸到了信四胸……”

    “我再看看还有什么。”

    “……这?这成吗?”

    “往那处放,多脏啊。”

    信四听闻也不意外,十二皇子是喜好干净,之前不喜哥儿,看来没错。

    “不过要是信四,那还行吧,我也能忍忍。”

    信四用他夜里可视物的眼光,看到了十二皇子翻到的那页——再听那句话,嘴角压了压,他伸手摸了摸耳朵根。

    之后几天,十二皇子没去东宫。

    黎南珠还挺纳闷的,说不像十二性格,不过这时候信四也没在,他听不到什么八卦。

    八月在这样日子下,也不算是艰难渡过,真正难受是九月初,天气明明凉爽了,但黎南珠早上吃早饭时,干呕反胃,历延年赶紧让把饭桌撤下去。

    “什么味道难受?”

    黎南珠捂着嘴,“我昨日想吃鱼片粥,今天碰不得,闻到味就想吐。”

    祝灵擒娇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没经历过,还是大嬷嬷说这是害喜了,大嬷嬷曾经伺候过先太子的。

    他的饮食习惯出现了问题,不能吃海鲜这类,闻都不能闻。黎南珠自小在昭州长大,海鲜吃的还是猛的,口味偏重,那是因为他现代记忆,所以吃什么都香,从小很少挑食。

    现在挑的多了。

    好在东宫厨房是单独出来的。

    黎南珠吐得狠,不过十多天,清减了许多。元和帝派刘禄宝去看,回来听刘禄宝说,太孙妃脸都瘦出尖下巴了。

    元和帝便让延年多陪陪南珠,宫学免了,只做政事。

    又是几日,黎南珠吐就没停,这日早上,东宫外备好了车马,黎南珠问怎么了?要去哪?

    “回王府小住几日。”历延年道:“我跟皇爷爷说过了。”

    即便黎王府他大哥大嫂早早回去了,是一座没主子的空府邸,但那是黎王府,黎南珠一听,就高兴,说:“我想李师傅的胡辣汤还有炸油条了。”

    等回到王府内,李师傅早早准备好了,做了满满一桌。

    祝灵不敢全上,挑着味轻的先送,结果主子坐下,抄着筷子勺子就吃了起来,说不错,就是这味,还要了一碗炸辣子排骨,排骨炸的酥脆酥脆,麻麻辣辣,咬着吃特别香。

    黎南珠舒服了,但历延年每日早起进宫办差是费了些时日,不过历延年并不觉得如何,反倒觉得出来住值了。

    九月两件大事。

    一是九皇子都搬出宫里,在外头住了小半年,终于成亲了,妻子娘家品级也不高,正四品,是个清闲衙门。

    黎南珠怀孕后先是前三个月不好动,后来胃口不好,也没精神跑出去玩,每天就听信四给他说点京里八卦听听。

    “……你之前说,九皇子先纳了妾进去。”

    信四把他之前发现的说出来,“九皇子很宠爱他的妾室,之前未娶妻时,出门是带着侍妾赴宴的。”

    黎南珠皱眉,倒不是他轻视谁,而是现在这个社会,默认的风气。主人家设宴,要是带侍妾前去,有轻视主人家的意思。

    都是正经夫人,谁跟侍妾说话聊天?

    尤其九皇子又没封爵,要是有爵位,带侧妃还好。

    “去的是九皇子舅家,那家也是混不吝,不在意那些规矩。”信四把重头讲了出来,“我看到睿伯夫人同那位侍妾多聊了两句,帮她打圆场,当然先是六皇子妃开的口。”

    黎南珠:“老六在外是贤,他老婆我见过,也是贤德做派。”爱替人解围,想让人家承她的情,是什么都要帮一帮,很大度的。

    “睿伯夫人冷清挂目无下尘的人竟然能帮侍妾解围,这侍妾什么来头?”

    “京中周家,小门小户,做药材生意的,有善商名声。”信四早查完了,知道主子要问什么,先一步道:“伯夫人不姓周。”

    黎南珠挑了下眉,“障眼法?不管是不是,查查那位侍妾。”

    反正如今他也无聊。

    第二件大事——

    黎南珠说完八卦,这会说‘正事’,笑嘻嘻问:“十二皇子搬出宫有府邸了,你打算给他送什么作乔迁之喜?”

    信四一板一眼说:“小的打算送十二皇子正经的武功秘籍。”

    “……”黎南珠撇嘴,“他都没找我事,你给他还惦记上了。行吧,你最好是坦坦荡荡真没别的想法。”

    一到黎王府,黎南珠胃口开了,吃嘛嘛香,肚子也跟吹气球似得大了。前朝那些臣子自然又双叕开始说什么于礼不合,太孙妃怎么能出宫住外头云云,大概就这些意思。

    历延年一直挡着。

    其实元和帝也有些意见,但孙儿太强硬了,护着黎南珠,元和帝便是心思复杂,觉得孙儿跟他想的不一般,他以为延年是个仁厚的,但现在看,又不是。

    元和帝纠结了几日,有时候叹气说没随朕也好,意思手段硬一些也不错。有时候又怕,他一走,孙儿太看重黎南珠黎家了,到时候别因为黎南珠几句话,做了个糊涂皇帝。

    就在这样情况下,郑太医例行出宫诊平安脉。黎王府都快闹翻了,郑太医到了永双殿,回话说:“圣上,太孙妃疑似是双生子……”

    这下元和帝不纠结之前的了,光高兴了,说大喜。

    朝臣闹,元和帝先挡回去了。

    但黎南珠和历延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尤其是历延年,忧心忡忡,老怕危险,黎南珠见了历延年这样,倒是略安定一些,咬咬牙说:“今天开始减饭量,你在跟我一起打拳锻炼!”

    “好,都听南珠的。”历延年先答,才反应过来说什么,又答了遍:“我同南珠一起同进同退。”

    意思他饭量也减。

    黎南珠很是满意,这就叫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