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周家大业

    怀双生胎这事, 黎南珠倒是没多害怕,乍一听震惊多一些。

    他的害怕再第一次听到自己怀孕时已经用完了,都决定生下来, 生一个和生两个, 现在也没减胎技术,那就靠自己了。

    听医嘱, 强身健体, 规避风险,好好爱护自己。

    小郡王下的决定,便不再后悔。

    此时的黎南珠还是嘴硬的,尤其是看到历延年担心害怕,还有时候笑话太孙,说:“怕什么啊, 我都不怕。”

    这时候的历延年就不说话, 更为上心照顾黎南珠。

    “给大哥大嫂回信, 南珠写好了吗?现在寄过去,过年应该能收到。”历延年问。

    黎南珠才想起来还要给大哥大嫂回信, 之前因为没别的事情说, 就一直放着, 现在再提笔,那是说不完的事,但他最终还是没写他怀孕这事, 怕哥嫂担心。

    “你也不许写,等我生了——啊呸呸呸, 有种立flag。”黎南珠说到一半, 觉得有种‘打仗完了回来结婚然后战死沙场’的味道, 连忙呸呸几声不说了。

    历延年虽是听不懂立什么, 但听出阿叔心里还是害怕的,他说好,说:“写十二叔和信四吧。”

    阿叔对这个很上心的。

    黎南珠也觉得好,又摇了摇头一本正经脸说:“我可不是封建大家长,要是信四不愿意,你十二叔他就是再强取豪夺我都不会同意的!”

    “不能向恶势力低头。”

    最后回信上七零八碎的什么都写,包括十二皇子对信四有意也提了两句,说他在京里能吃能睡,一切都好。后来写完了,信交给使者,回头送到昭州。

    终于到了十二皇子办的暖居宴。

    彼时黎南珠肚子已经大起来了,有四个多月了。前一晚,历延年说他请好了假,明日一同去十二叔府邸,黎南珠还唔唔了声,后来觉得不对,便坐起来,说:“我们一起去吗?”

    “是啊。”罗汉床上太孙也坐起来了。

    不远处,床上太孙妃眼睛都亮了,挪着身子,说:“我还以为我不适合去——”

    “怕你不愿意出门。”历延年说,没什么不适合的,“郑太医说了,你现在身体康健,出门游玩活动没什么的。”

    这些历延年都问好了。

    黎南珠:“之前是有点不太想出门……”觉得一个男人大肚子多奇怪,但这不是宅久了就得出去放风嘛!

    “那早早睡,明日早早起,我要去看看十二新家。”

    历延年并未躺下睡觉,而是说:“我想去厕所了,南珠你去吗?”

    “你这个人真是的,一个人去厕所还怕吗,走吧走吧,陪你一道去。”黎南珠晚上喝了汤,历延年不说,他还真没尿意,现在有点了,一道上吧!

    郡王全身上下嘴最硬。

    第二日一大早,太孙夫夫先早起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黎南珠打的是郑太医教的养身健体拳,历延年打的是当初黎王爷教的——信四又从旁指点一二,现在是有模有样了。

    打完拳,擦过汗,吃了早饭。

    门外备着马车,黎南珠换了身衣裳,他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下了——四肢没什么变化,但是肚子大了,织造司的人紧赶慢赶,给太孙妃送了一批衣裳又一批。

    这会黎南珠挽了发冠,初秋天气还不是那么冷,黎南珠一向怕热,火气壮,这会穿的料子也略薄一些,即便是赶的紧,衣服上也是织金刺绣,十分精美,半点也不敢怠慢。

    底下是裤子,短靴,袖子也是现代穿的窄袖。

    黎南珠不是很爱广袖,他活动习惯还是喜欢窄袖,更方便,不过要是夏日,那就喜欢广袖,宽大一点透气好。或是才进京面圣那会,穿过几次广袖礼服。

    领口外翻,露出脖子更舒服些。

    京里贵族圈子,后宅妇人多是喜欢广袖,就是前朝办差的官老爷也是一律广袖,穿广袖不便,能辖制住衣服主人举止,一举一动更是稳重端庄,另一则是废料子。

    因此广袖也算是贵族人的标配。

    穷苦人家才是裋褐,也就是方便干活的上下短打,女郎们袖子都是窄的,不然洗衣做饭更或者喂猪喂鸡,衣袖大了,容易脏。

    黎南珠都知道,但黎南珠依旧我行我素。

    他穿衣裳,怎么舒服怎么来。

    连带着,太孙历延年的衣裳现在也多是窄袖了。

    夫夫俩出门,黎南珠照旧一身花红柳绿的富贵色,太孙颜色就单一,是青蓝色,乍一看平平无奇,实则仔细看,也有同色线的刺绣。

    黎南珠说他这是明骚,历延年那是暗骚。

    就和两人性格一般,一个烈火一样鲜明,另一个如水一般沉静。上马车时,黎南珠瞅见了信四,上了车内就跟历延年说:“信四怀里真揣了东西,鼓鼓囊囊的。”

    “啧。”很是八卦的劲儿。

    历延年:“是什么?”

    黎南珠有了劲儿,说:“我之前不是送十二一本十八招小黄文书吗,十二被骗后也没来找我算账,前些日子十二发了帖子说要办乔迁宴,特意给信四去了一封,我问信四送什么礼。”

    “信四说送武功秘籍。”

    太孙妃八卦的摇摇头,“别看是一根木头,还挺宠的~”

    历延年想,什么十八招?

    但他没问,正人君子端坐,点了点头,说信四和十二叔能玩到一起,也挺好的。

    是不错。黎南珠是哥儿,但他坚持自己是男的,因此在信四和十二有苗头时,也没觉得违和奇怪,男男恋嘛,都一样!

    十二不愧是圣上偏宠的儿子。

    若说元和帝偏疼儿孙上,历延年占一个,接下来就是十二了,其他的像是七皇子,那都是给皇后面子,看在先太子情分上,才多问多看重几分。

    因此十二的府邸真的地段好,在皇城内的太平正街上,还大,这块的原先有个宅子,就是睿郡王的府邸,被削了爵后自然不能住这儿了。

    宁贵妃说地段是不错,可晦气。圣上一想也是,干脆让内务院重弄,这也就是十二从去年说出宫建府,建到今年才搬出来的缘由了。

    这地段这么好,府邸也不错,祖上留下的家业,都被子孙给嚯嚯了。睿郡王祖上和泽安帝是亲兄弟,留到元和帝这会还是郡王,可见——

    “只要不作死,不起坏心,那吃祖上家业,起码吃三代都是没问题的。”同吃祖上家业的小郡王总结经验。

    又说:“我哥他们代代都勤奋有斗志拼搏,就我一人啃老,那也是不会嚯嚯家业的。”

    太孙不自觉的露出笑意来,阿叔这是给自己鼓劲呢,便说:“南珠心善,自是不一样。”

    到了府邸,匾额就是十二皇子府。

    十二府邸管家见礼,喊:“太孙太孙妃到——”

    来皇子府的一般都是皇亲国戚,很少有没关系的朝臣来,即便这样,管家一喊,府里来的宾客闻声慢了交谈,等太孙和太孙妃到了后,一众见礼。

    历延年道无须多礼,黎南珠就被簇拥着去正屋坐坐。

    因十二没妻子,今日帮忙住持后宅妇人的是十二的舅母,宁夫人。宁家其实也是打仗的武官,就在羗州,有点现代地图河北辽宁交接处,不过那边比较稳,一直没怎么打仗,宁将军是驻守将军,正二品。

    宁夫人是秀外慧中贤惠类型,丈夫在外,她一人在家操持家业,带孩子孝顺公婆,忙碌小一辈,娶妻嫁女,总之是一位满京城称赞的好贵妇。

    其中辛酸就不足外人道了。

    黎南珠见宁夫人就想到他阿娘,大哥说阿娘很是温柔,从不见发脾气,待他亲厚,操持里外,冬日天寒早早给他做了衣裳,生病时不离床边的照看。

    “太孙妃殿下怎么这般看我?”宁夫人笑说。

    黎南珠就说:“我观夫人亲切,想到了我阿娘。”

    满室的妇人们静了下,宁夫人怔愣下,众人都知道黎小郡王的亲娘是黎将军的继室,生了小郡王后就去了,一时不知如何回话,黎南珠说:“我阿娘很好的,就是辛苦了些。”

    “做母亲的,为孩子操劳,高兴还来不及。”宁夫人笑道,说的是真心话,也略是懂了刚为何太孙妃那般看她。

    肯定觉得她忙前忙后,忙完宁府还要忙外甥,但她不觉得辛苦。

    “我以前不懂,现在有些懂了。”黎南珠说。

    宁夫人便笑说:“太孙妃是怀有身孕,马上做了阿父。”

    众人的话题正好就恭喜太孙妃有喜,连着道喜,还有给黎南珠传授经验的,黎南珠收获了一堆经验后,赶紧脚底抹油溜走了。

    他能聊一会,但不能一直聊这个话题!

    擒娇祝灵跟着主子两侧,在十二皇子后院院子闲逛,看了景,还听了会京中千金闺阁闲聊话题——几位千金在斗诗。

    见到太孙妃到,忙是见礼,有人还要太孙妃做裁判。

    黎南珠:……放过我这个文盲吧!

    于是又跑到了前院,看看前头玩什么——前头一群人坐的板板正正的,十二见了他就一副‘谢天谢地’表情,说:“你把你家历延年带走吧,他杵在那儿,你看谁还敢吹牛说话放肆?”

    黎南珠护短,反驳说:“为什么要吹牛!谁放肆,我看看,指出来!”

    十二:……

    “你们夫妻可真是无趣透了。”

    黎南珠不服,“你幼稚小学鸡,难怪一直拿不下信四,谁能跟你啊。”

    这下十二开始跳脚,正要张嘴哔哔一些‘直男发言’,黎南珠抢先一步说:“你最好三思再说话,信四可是无处不在的,要是说一些智障发言,他听见了,呵呵呵呵呵。”

    “!我、我会怕他?”十二嘴硬但态度软了许多,最后说:“算了算了,我做长辈的不跟你计较了。”

    黎南珠:还想跟我斗!

    不过没开席前,历延年确实是和黎南珠遛了,两人在十二这,前来赴宴的宾客都吃喝不好,玩不尽兴。

    坐在马车上,黎南珠叹气,“这就是高位的寂寞吗。”

    难怪是孤家寡人。

    历延年却说:“南珠有我,以后还有孩子,我们一家人,不会寂寞的。”

    “……我就是装了下无敌寂寞。”黎南珠嘴上这般说着,其实脸上有了笑容,他一想也是,外头人敬着他,惧怕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没人同他玩!

    之后日子稀松平常,黎南珠肚子就跟吹气球似得,尽管他饮食控制的很好,但双生子的肚子还是大,一个月和一个月不同。

    到了十一月,天气冷了下来,黎南珠和历延年回了东宫。

    此时黎南珠才发现,东宫里有火龙了!

    “回王府那些日子,我安排下去的,只有寝殿有。”历延年说。寝殿是阿叔最常待的地方,有了火龙,冬日里阿叔不会难受了。

    历延年想到去年冬日,阿叔在京里冷的不习惯,用火盆但不能太久,说烤的干。

    现在好了。

    虽是有了火龙,但这个季节还没到烧的时候。黎南珠就是好奇,问过知道,那是在底下铺着管道,有热水流过,房屋会暖。

    火龙费事麻烦,整个皇宫就圣上住的永双殿有。

    历延年对外一直是勤俭仁厚形象,主动开口给东宫造火龙,前朝有臣子就说太孙骄奢浪费,但历延年不管不顾,依旧坚持。

    元和帝后来又满心复杂,复杂完了又是欣慰。

    这个孙儿看着文弱,但却是个硬骨头。或许这样,才能成为一位好皇帝,带着大历回到祖上时的光芒。

    京都药商周家。

    “大公子,如今只差东风了,九皇子那处早早定下来了,七皇子那处也差不多了,其实不用咱们人多说,七皇子对黎南珠早恨之入骨了,他现在断了子孙根,早没牵没挂了……”

    七皇子跟疯魔状态差不多。

    周显问一旁的幕僚,“先生说,这个东风是什么?”他筹谋布置了近二十年,杀害太子的时候,以为快了,后面连翻的举动,是步步在算计之内,却出了偏差。

    让元和帝把历延年送到了昭州——这一步棋,周显没算到。

    结果就因为此举,满盘都停滞不前,僵持住了。

    现如今,又快了,但周显这次吸取了教训,务必是一击即中,要了元和帝的性命,栽赃家伙历延年,扶持自己的傀儡上位。

    因此切不能着急,他等了二十多年了,不能急。

    幕僚见大公子沉稳,当即是抚须,“公子知道不可操之过急,那大事必成。”思量一二,说:“时机最好选太孙妃黎南珠生产之日。”

    周显也是如此想的,点点头,继续。

    “里应外合,前朝有七皇子在明,后宫有咱们的人,只需联络上皇后,做一桩糊涂买卖便可。”幕僚一笑,“此事皇后也不是没做过。”

    当年先太子回京的必经之路,早早有人蹲了埋伏,但先太子绕路了,按理来说不该死的,可惜就可惜在,皇后早一日透了口风,也是无意之举。

    那时候先太子和太子妃袁修十分恩爱,皇后有些不待见袁修,也见不得两人亲亲我我,她儿子对袁修如此上心,还带袁修去桃林作画郊游。

    皇后便说她久在宫里,也不知你们说的桃花林如何,光看你作画了。那时候先太子去赈灾,临行前就说,回来时若是三月桃花盛开,便给母后折一枝回来,母后便知道了。

    算算日子,果然是三月多桃花开,皇后知道儿子要回京,心里高兴,跟着身边人叨念了嘴,主要是秀儿子对她的孝顺的,结果被有心人听去了。

    周显那时候将信将疑,但为了不出纰漏,两边都派了人蹲着,结果还真在桃林蹲到了太子……

    “皇后如今日子也不好过,挑拨一二即可,历延年是她孙儿,可历延年多在意黎南珠,黎南珠说什么便应什么,听闻东宫连火龙都安排上了……即便是历延年登基坐了皇位,她那太皇太后位置,怕是坐的也不痛快。”

    “只要皇后由着咱们人进后宫,抬抬手松松眼皮子的小事。”

    周显点头,这个能想来,一切都水到渠成似得。

    “黎南珠生产是一月,此时正是过年,宫里举办各种宴会,人多手杂,方便行事——”

    “大公子,天助大公子成大事。”幕僚郑重作揖恭喜。

    如此一盘,周显心里患得患失顾虑是彻底没了,这样计划,他在心中已经演练千万遍了,若是宴席上杀手刺客一击即中,让元和帝当场毙命再好不过,当着朝臣百官面,栽赃嫁祸是历延年指使的。

    缘由也好说:元和帝对孙儿偏信黎南珠,对太孙已经有悔意。

    若是击杀不中,那也好,反正咬住历延年即可。

    “最好还是一击即中。”周现喃喃道,他等了这么久的大业,不能再拖了。

    这边加班加点再训练死士,挑选入宫行刺的刺客。

    东宫里,黎南珠日子过得也挺美滋滋的,还未入冬,火龙就烧上了,他所有的活动都搬到了寝殿内,穿着一层单衣浴袍一裹,什么手工活,打纸牌、麻将,飞行棋,还自己做出了一套恐怖桌游。

    这个擒娇喜欢,祝灵胆子小不敢玩。

    黎南珠就拉着信四历延年擒娇一起玩——这游戏晚上玩有氛围。

    玩这个的时候不由想到在别庄时的唤巧那丫头,那丫头刚开始也害怕,后来胆子变态了,每次玩嘎嘎笑,还会配乐。

    “上次唤巧还说她爹给她定了亲,不是今年年底办就是来年开春。”擒娇说。

    黎南珠便道:“那送她新婚礼物,给她做一盒首饰。”这个丫头他记忆深刻,毕竟是第一次给他上小黄漫画的人。

    擒娇说好啊好啊,她给唤巧做个扇子。信四便说:“让祝灵帮你看这些。”

    “……”擒娇,但想到她的手艺,还是不得不服,就说知道了。

    在这种氛围下,很快入冬了。唤巧的嫁人吉日也知道了,定在过年初八那天,黎南珠每天给做一两件手工,玩似得,毕竟白日里他也没别的活动了。

    肚子真的好大。

    只能找点别的消遣转移注意力。

    到了年关前,擒娇就出宫一趟,带给唤巧的新婚礼物,一匣子主子玉做的首饰,她和祝灵姐做的扇子、手帕这些。她本来不想亲自去的,但想着主子离生产还有些日子,就赶紧去跑一趟,这些都是主子的心意。

    别庄管事见擒娇姑娘来了,当即热情招待,还以为小郡王有什么吩咐,得知是给他家姑娘送新婚礼物,当即是喜笑颜开,“还劳郡王主子惦记,真是祖上冒了青烟了。”

    “您老客气了,也是唤巧好,值得的。”擒娇道。其实也是主子无聊,天寒地冻,也不能像在昭州时外出打球,只能窝在寝殿里,辛苦主子了。

    好在快生了。

    唤巧见擒娇姐来,忙出来招待,先没看礼物,而是问郡王如何了,听擒娇姐说一切都好,才安心。

    擒娇放下东西说了会话就骑马带人回去了,没耽搁。

    别庄管事也没多留,知道郡王身边贴身丫鬟不会放心的,只匆匆回去,看看郡王都送的什么礼,东西都摆出来了,木匣里是色泽漂亮的玉饰,一对耳环,一串项链,一只玉镯。

    还有绣的鸳鸯戏水的扇面,那木柄是极好的檀香木,闻着淡淡的香味。手帕巾子更不用提了。

    “没成想郡王主子还记得你,也不计前嫌,给你这副好脸面来。”管事看的双眼泛泪,东西没越了规制,能用,以后留着还能当传家宝。

    唤巧想到过去,“爹,我当时真以为郡王发怒要把我发落卖出去,真没想过,郡王这般慈善,后来还叫我过去玩,还给我送嫁礼物。”

    “郡王也快生了吧?”

    管事含糊说:“差不多吧。”

    “郡王人好,老天爷求求了,定要平平安安的,我愿意茹素一年。”

    时下普通百姓过日子,哪能顿顿吃肉,都是缺油水的,即便是管事的女儿,也就日子好过一些,唤巧也爱吃荤腥,如今这般说,可见心诚,真的想替郡王求福。

    管事闻言,心想他跟上,只求主子平安。

    很快过年了。

    今年元和帝兴致好,去年没大办,今年虽然出了七皇子那桩事,但更多的还是太孙长进,太孙妃有喜双生子,这样的大喜事,因此决定大办。

    听说还要请外头的戏班子、杂耍班子进宫呢。

    “外头的人?”

    “且放心吧,进宫伺候的人,祖宗八代都给你查的干净,定不会出什么错的。”

    那若是后宫有人做打点呢?谁也不知,这些人早早混入其中,只等着周家大业。

    第五十二章 来人护驾

    郑太医如今是住东宫中了。

    信四这些日子也是守在东宫, 哪里也没去。擒娇祝灵每日跟主子说些外头发生的事情,比如前头圣上封笔,这就是过年了, 百官放年假。

    过了两日, 两人又说:“听说今年宫里还请了外头的杂耍班子,特别热闹。”、“之前来京都时, 路上见过, 主子喜欢看的,给了杂耍班子搭上,还特意给那几个小孩买了糖。”

    黎南珠其实对杂耍一般,就是看那些小孩可怜,不过这个年代,底层百姓能有讨饭吃的绝活就不错了, 他救不了所有人的。

    那时候在想, 外头是什么样子了。

    西洋钟都折腾出来了, 大历比他祖上留下的好像还退回去了,起码永熠朝时, 永熠帝很锐进的, 昭海伯出海带回来的不光是种子, 还有传教士带来的文字。

    这种东西,寻常百姓见不到,但黎南珠是谁, 他家那种东西都有,外文字看不明白, 还有翻译的——永熠时, 大历朝中能人太多了。

    黎南珠看那些传教文, 推测那时候外头也乱糟糟还未开化。

    但到了元和帝, 这都过去两百多年了,大历北上那块是宁将军驻守的,说是平平安安没什么冲突,这是上次去十二府邸听宁夫人说过几句,但黎南珠那会就想,大历虽是架空,但也有迹可循,像是明末——

    清的发源地黑龙江那边。

    大历这个朝代是蓄电很持久了。

    历史就是分分合合,但要是有个轨迹拐点,做的正确了——

    “主子您想什么呢?”擒娇倒了热奶茶给主子,刚说戏班子,主子就出神了。

    黎南珠闻着热奶茶,说:“我在想,一人救不了所有人,但有一人能救。”

    祝灵擒娇听得都迷糊,什么意思?

    小郡王救不了天下百姓,但皇权巅峰皇帝可以。

    黎南珠喝着奶茶想到那个梦,他略略皱了下眉,要真是如他猜测那般,大历分崩离析就是在历延年替阿父报仇后,身体也抗不了多久,然后大历内乱,再加上大勃人和北上虎视眈眈的部落。

    “信四呢?”

    祝灵还没来及说话,外头信四听见了就进来了,黎南珠问:“周家查的如何了?”

    “主子,那个药商周家外头有人守着,我摸进去看过,有一处奇怪的,前院有一间客房,住这客人,周老板对这位客人很是尊敬,口喊:大公子。”

    黎南珠听到这‘大公子’称呼略略挑了下眉,要是放在寻常处境人家,这样称呼也没什么——虽然京都里现在习惯叫成婚的男子为大爷、二爷,未成婚的那就喊少爷,或是X哥。

    喊公子多点的,是府里底蕴长远的门阀士族。

    当然也不绝对,黎南珠从昭州北上,也有人喊过他小公子的。不过这不是处境不同。

    他家祖上穿来的祖爷爷爷爷,那时候门阀士族多,势力也大,有的地方是先敬当地氏族,再听皇命,到了永熠帝的时候削弱了氏族力量,打散了,皇权集中的巅峰。

    氏族讲究的是正统,讲究嫡长,占嫡占长,其他的不论嫡庶出,都差不多一样,都是给继承人打下手的。

    要是按照这个方向分析,那就对上了。

    先太子虽然嫡长皆占了,但先太子在那些人眼里就不是男人。

    不过因为这个害死先太子,也未免太过‘正义’了,黎南珠还猜周家是想报仇,给曾经被永熠帝削弱过自家势力的周家报仇。

    “能称得上底蕴深厚姓周的氏族……”黎南珠当然不知道。

    信四道:“主子,我派信七和十六去跟着了,那边的人手武功不低,我让跟在外头,多注意些。”

    “嗯。”黎南珠点点头,喝着奶茶又说:“那些人藏了这么久,最近能露出点风头,是不是过年想搞事啊?”

    反正过年前就是小偷小摸高峰期,要防着的。

    信四也是这个想法,“还有杂耍班子。”他不信皇宫防范的森严,要真是如此,他为何来去如无人之境。

    “你多看看点吧。”

    信四却迟疑,“主子,我走了,你这边——不然还是派人出去?还有一点,咱们现在是东宫的人手,我们露面插手管的严了,要真是出了事,容易被咬,说是东宫图谋不轨的。”

    “这倒是。”黎南珠就说:“那先不管,随机应变。”

    东宫铁桶一般,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当然这会冬天是没苍蝇的。

    因为今年黎南珠身体原因,大年夜他只需要露个面给圣上见礼拜年就行,初一的祭祖,就省了。等于说,这个年,他就只需要出席年三十夜宴。

    年三十夜宴闹了个小岔子——

    众位皇子皇孙给帝后拜年,一晃眼是几个皇子都成家有了孩子,唯独就十二皇子光秃秃的一个光棍,大喜日子,元和帝高兴,就想给儿子赐婚,热热闹闹的。

    但十二皇子当众给拒了,要不是宁贵妃在一旁劝说,元和帝得大发怒火——今年夜宴办的热闹隆重,百官同家属都看着呢。

    “那小子脾气倔,前几个月跟臣妾说了,相看了个不错的,是臣妾拦着,没看上眼,打算再磨磨……”宁贵妃也是爱子情深,把锅都给自己背着,但语气温柔,说的跟玩笑似得,众人听了,也说不上一句‘十二皇子不孝顺宁贵妃’这样的话。

    “……他心里知道,那段时间可上我宫门尽孝心,臣妾骗了他好一通好玩的,便心想,就该这般再逗逗他玩。”

    最后元和帝的怒火平息,给了宁贵妃面子,下了台阶,说那朕也看看,十二之后是怎么来朕这儿尽孝心的。

    好在十二虽是犟种但没傻,赶紧说儿臣孝顺父皇母妃,那是一颗纯孝心,才不会因为别的呢。

    反正是过去了,元和帝也乐呵了,群臣自然没什么话要说。

    人多场子在外头,天寒地冻,尽管有炉子取暖,吃的也是热乎饭菜,但还是冷,黎南珠拜完年就回来了,因此没看到十二皇子拒赐婚那场景,是历延年回来说给他听的。

    小郡王在被窝里,嘿嘿笑看太孙。

    “你现在怎么这么八卦啊,也跟个八卦精一样。”

    历延年认了,说:“我们一样。”

    对此黎南珠不否认,他没什么工作也不想工作,每天要是不看乐子,不自己找乐子,多无聊啊。

    “之后呢?”

    历延年简单说了下之后,之后吃饭喝酒接受朝臣的新年祝福,看了杂耍,很不错——

    “好看吗?”

    历延年对杂耍一般,他心思那会没在杂耍上,只说:“幼童多是辛苦,花样刁钻引人入胜,取得意头也好,父皇喜欢,群臣跟着叫好,赏了钱,说是十五还有一出。”

    “杂耍班子出宫了吗?”

    “并未。”历延年摇头,知道阿叔担心什么,但现在阿叔临产在即,他不想阿叔多操心这些,也不隐瞒,说:“我也怕人手混乱,听闻戏班子和杂耍班子都在佛楼旁的院子住下,有侍卫看管,都验过身份的。”

    “那也不一定就没坏人。”黎南珠把信四查的早和历延年说了,只是现在就像信四说的,敌不动他们不动。

    历延年却觉得,若是栽赃嫁祸给东宫,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避不开,不过阿叔说得对,见招拆招,他只求阿叔能平平安安。

    初一是祭祖。

    黎南珠生产在即——就这几天了。哥儿生产不如女子,危险大,女子是孩子足月会发动,哥儿是要早半个月的,郑太医诊过脉,算了又算,说就在这个年间,不知道是哪天发动。

    因此黎南珠躲了闲,不用早起。

    历延年昨日见阿叔睡了后,特意去书房睡得,这下凌晨三点多早起,也不用打搅到阿叔睡觉,他这边收拾妥当,用了早饭,出门前还看了眼阿叔,还在睡。

    他便乘着太孙轿撵去了前头正极殿。

    今年太孙妃身子重,祭祖完,原本要接待宗妇的任务,都分给了皇后宁贵妃还有其他妃子,东宫是冷清下来——为此,元和帝早半个月前,借了个由头,将凤印还给了皇后。

    皇后一改往日的七个不忿八个不服,这次年关前到如今,什么事都办的妥帖,在元和帝面前低眉顺眼贤良淑德,元和帝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一下子勾起了和发妻的少年夫妻情分,赞赏有加,给七皇子府赏了不少东西。

    主要是给孙女历罗嘉的。

    皇后对孙女本身一般,其实怎么说对孙女母亲郭氏多是怨怼,嫌郭氏不顶用,没给炎儿留个儿子,只生了个女儿。

    但如今炎儿就这么一个女儿了,皇后后来便只能接受。

    一切看着都很圆满团圆,各方面好似都好了,热热闹闹的,但就在这种花团锦簇下,藏着刀。

    “东宫如何?”

    “什么都打听不到,只知道年三十夜宴时,黎南珠出现过。”

    向外传不了消息,只能自己定。大公子说了,有两个刺杀的好时机,三十夜宴中,还有一个便是十五夜宴。如今东宫森严,什么都打听不到,但有件事能探听到。

    历延年最近能不出东宫便不出,什么露面的。

    那就是差不多了。

    于是定在了十五这日动手。

    九皇子会护驾的——自然是做做样子。

    说来也巧,黎南珠正好是在十五元宵节那天发动的,不过是大早上,他正睡着,梦里腿抽了下,然后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还在梦里傻乐,觉得好开心好开心,泡温泉了。

    历延年第一个发现不对,就着着里衣去看,见阿叔面色红润,脸上还带着笑,他伸手往被子里一摸,都是湿漉漉的。

    是羊水。

    不敢惊吓住阿叔,叫了祝灵擒娇请郑太医,信四先听见的,最近信四跟夜猫子似得熬鹰,屋里有动静,逃不过他耳朵,跑的飞快,是把郑太医从床上挖出来的。

    之后的事就忙了,先换了被褥,保持干燥。

    历延年亲自给阿叔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大嬷嬷请太孙出去等,她也经验老道,但太孙执意留下,什么产房晦气血腥,太孙一概不理。

    黎南珠那面色红润实则是体温有些过高了。

    郑太医让祝灵先唤醒太孙妃,又让烧火龙的低一下,把了脉,说一切都还好,等黎南珠醒来,一看郑太医在,是迷糊中带清醒,“我要生了?”

    “是,太孙妃。”

    黎南珠其实还挺好奇,哥儿怎么个生——好奇个屁,他其实害怕,但就是嘴硬,转移注意力,想东想西。

    “我刚做梦梦到泡温泉还挺舒服的。”

    历延年说:“那等年过后,春暖花开的,咱们可以去。”

    “……我和你泡温泉吗。”

    历延年也想到了那遭。

    黎南珠就笑,笑了两下才感受到了痛——

    “阿叔?”

    “没、没事——”嘴硬小郡王撑着。

    过了十分钟,小郡王已经开始喊痛了,郑太医让太孙妃留着力气,尽量别喊。

    黎南珠:……满肚子的脏话了,但他忍着。

    这个时代没有手术室,那生孩子真是拿命扛!

    可疼了一会又不疼了。黎南珠就饿了,点了一堆大排档烧烤,结果自然不可能,喝了些郑太医家祖传的固原汤。

    喝了两口又开始疼了,黎南珠又想骂人,憋了一肚子脏话,只听太医说的,他很爱惜他的小命的,这时候就是听专业人士话。

    如此过了一个多小时,黎南珠整个人是汗津津的,历延年又给换了衣裳,黎南珠疼着,但发现历延年手背青筋都起来了,指尖冰凉。

    “我要是没了,你要替我照顾好他们,祝灵擒娇就回昭州,信四想去哪去哪,京里对姑娘太苛刻了……”

    历延年声都是抖着的,压着,第一次厉声:“再胡说什么话。”但语气都是哀求,“阿叔,定会平安。”

    黎南珠看历延年这样,也有点舍不得,说:“虽然但是吧,记得我的藏宝箱,给你好了。”

    “阿叔,别说了,求你。”历延年道。

    黎南珠:“好好好,谁让我是你阿叔呢。”

    疼的时候就是生死恋,缓过那阵,黎南珠就是小霸王了。

    “我想吃烤羊肉串了。”

    “羊肉汤。”

    “还要捶历延年两拳。”

    历延年就在那儿等着挨揍,但黎南珠胳膊没力气揍的不疼,历延年就说:“等之后,阿叔身体好了,再揍我。”

    “……你倒是乖觉。”黎南珠哼哼,又开始疼了。

    如此反复,从早上六点多发动,到了九点,一波疼比一波,黎南珠最后说不来话,郑太医下了针,请太孙离开,或是别打扰太孙妃,如今太孙妃要专注精神。

    历延年留下,不能说话,只能焦急。

    好在还在顺利——黎南珠痛的下半身都失去知觉了,像是两个世界分离,他的肉体世界和精神世界,有一度他都看到他去世的爹了。

    恍恍惚惚中,耳边是一声啼哭。

    超级响亮。

    黎南珠的思绪被勾了回来,还很镇定的问生完了吗。

    “还有一个。”擒娇急,“主子坚持住。”

    黎南珠:忘了他是双生子了。

    不过这次很顺利,很快就是一道软绵绵的哭声。黎南珠听在耳朵里,心想老二不如老大肺活量足,有点弱了。

    终于生完了,之后黎南珠就不知道了,他晕了过去。

    东宫寝殿差点乱了,历延年那时候跟疯了差不多,但在听到郑太医说,太孙妃殿下只是累晕过去,并无大碍。

    那一瞬间理智回笼。

    后来很久以后,黎南珠成了皇后,擒娇祝灵同主子说起这时候,主要是黎南珠八卦好奇问他厥过去后呢,两人才心有余悸说:“当时太孙脸色可怖,我就没见过。”

    祝灵说:“幸好郑太医嘴快。”

    黎南珠那时候还觉得两人是吓坏了,历延年那般君子有度风度翩翩的人,怎么可能会发疯——然后说不下去了。

    不管怎么样,历延年在黎南珠这儿滤镜一直是‘小白菜’,可可怜怜没人爱。

    到了下午一点多,才彻底收拾妥当,黎南珠也醒来喝了汤,东宫寝殿一片祥和,暖洋洋的,也没什么生产的血腥味。

    黎南珠那会喝完汤,还能再吃一碗鸡汤小馄饨。

    等吃饱喝足,才问:“娃呢?”

    历延年亲自抱给阿叔看,说:“老大是哥儿,眉心有红痣,很漂亮,像阿叔。”

    黎南珠费劲一看,红彤彤皱巴巴的奶娃娃哪里像他一样漂亮了。

    “主子,二玄孙是男孩。”

    黎南珠再看,还是个小小的皱巴巴小孩,张嘴就说:“这个像你。”有点丑了,历延年罪不至此,良心回笼又添了句,“可能长大像你。”

    历延年不在意这些,见阿叔吃饭说话,一切都好,他那颗心终于慢慢的沉了下来,后来阿叔睡着了,历延年也寸步不离守着。

    孩子诞下后,东宫就给永双殿报了喜。

    天寒地冻,圣上亲自来看过,见是两个孩子,尤其是看到长玄孙,眉间的一颗小红痣,手是颤抖的,想到了太子,泽秋。

    “这、这——好事,喜事。”元和帝最后把心中所有话都咽了回去,只是老怀安慰喜极而泣。

    历延年知道皇爷爷想什么,他阿父眉宇间也是一颗小痣。

    或是有因果,或是巧合,或是旁的,这些历延年都不在意,他只知道,孩子是阿叔同他的孩子。

    元和帝看了小二,有了前头的冲击,看小二时也乐呵,不过不如之前,说:“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又是流水一般的赏赐到了东宫。

    整个皇宫大赏,太监宫女都得了赏钱,就是最粗使的太监杂役都收到了赏钱,消息传到了杂耍班那儿。

    “真是天助,太孙妃今日生了。”

    藏在其中的死士互相一笑,好兆头,此事必成。

    元宵夜宴,圣上大乐,东宫太孙并未赴宴,群臣百官命妇皆知今日太孙妃诞下两孩子,一哥儿一男子,圣上开怀,赏了无数。

    杂耍班使出十八般武艺,酒意酣浓时,太孙到——

    历延年到了,身边跟着两个侍卫。群臣起身见礼,历延年向皇爷爷见礼,元和帝问怎么出来了,南珠怎么样了。

    “南珠一切都好,他喜欢热闹瞧不上,我便出来看过,回去告诉他。”

    元和帝一听就乐呵,说:“他身体好了些,到时候叫到东宫里去,他想怎么看都成的。”又让孙儿坐,离他近些。

    历延年应是,坐下。他坐在上方高位上,目光冰冷的扫过席间,他原本是不打算来的,但阿叔说,让他来。

    说戏班杂耍班这么久了没闹幺蛾子,过了十五那就出了年,这些人要出宫,若是真有意,不可能会放过今晚的。

    “……我都生完了,你别杵我跟前了。”黎南珠也是为了赶人,他今天一天,睁开眼就是历延年,闭上眼还是历延年。

    搞得他做梦都是历延年,那副血衣喊阿叔阿叔的。

    黎南珠被折磨的睡不好,也觉得冥冥之中有天意提醒——谦虚一些说,他还是有点点主角光环的。嘿嘿。

    东宫如铁桶一般——中午的时候,皇后还派人来送东西,还想留下人,意思黎南珠是哥儿没经验,她这儿有两位经验老道的嬷嬷如何如何。

    祝灵接待的,是圆滑又不失强硬将皇后想安排进来的嬷嬷都给推了回去,她是扯了太孙名头出来,更甚者后来连圣上也搬了出来。

    皇后贴身的宫婢带人离开时,脸色铁青,因为什么都没办好,这东宫小小一宫女,如此怠慢皇后,还扯了大旗出来。

    郑太医算什么圣上安排的人,不过是借口。

    祝灵不卑不亢,就是皇后娘娘要发落她,那也等主子身体好了再说,其他的都往后放一放。

    擒娇守在主子身边,两位小主子就放在寝殿内,她能看的过来。

    如此环境下,黎南珠就跟信四说,你守在寝殿外大材小用了,去跟历延年跑一趟,若是有变故,你跟着他我放心。

    历延年听到这话,心里酸涩,阿叔一直很看重在意他。

    太孙殿下未到前,台上杂耍交手时,打了眼神暗号,就等一触即发,只取元和帝狗命,结果太孙到,杂耍都出了岔子,也幸好圣上群臣没人主意。

    【历延年来了,这下怎么办?】

    【机不可失,按原先计划。】

    乐曲奏响,舞台上杂耍班子眼花缭乱的来了仙女飞天——叠人技术,一跳飞高,最顶尖的那位还要仙女报喜。

    酒意酣浓,人声鼎沸,仙女报喜洒落金粉,落下一对喜意对联,烟花此时炸起,眼花缭乱间,冷光闪过,拔刀飞扑刺向元和帝。

    案桌碗盘洒落一地,元和帝倒地。

    有人大喊:“来人啊有刺客,拿下拿下!”

    有人哭喊:“父皇!父皇!儿臣护驾来迟——”

    乱成了一团。

    第五十三章 迎娶信四

    太极殿前乱轰轰一片。

    元和帝被扑倒在地, 躲过了第一波突然袭来的刺杀,杂耍班子一共跳出来了三人,有男有女, 见元和帝倒地后, 依旧紧追不舍,可惜被宫里侍卫挡了下来。

    九皇子疾步匆匆前来‘护驾’, 只是他位置坐的后, 人翻马乱的,光是上台阶都没跑稳,脚下打滑。

    信六出手的,信四一直没动,还是护着太孙同圣上,目光如炬的盯着场下。

    还有人。

    果然两个杂耍班子孩子, 十一二出头, 人群混乱之际, 他们钻的飞快,行动敏捷, 就往太孙同元和帝这边来, 信四以一挑二, 将两个人击落在地上。

    “拿下了。”信六同其他侍卫将率先出动的三人拿下,卸了这几人的下颌,以防服毒自尽。

    倒是那俩小孩倒在地上, 捂着肩膀,望着太孙方向喊——

    被信四也卸了下颌。

    元和帝被扶到龙椅上, 衣服帽子凌乱, 没管这些, 而是目光沉沉的扫向被抓的这些人, 还有远处台子上杂耍班全部的人。

    “查,给朕狠狠的彻查!”声音威严。

    这桩案子交给圣恩寺办的。

    宫门关了,谁也出不去,没彻查出来前,先辛苦百官连着他们女眷——官员老爷们被安排在了太极殿偏殿,这处原先是内阁办公场所,现在左右偏殿都暂且让官老爷坐着,辛苦守一晚上。

    老弱妇孺则是在正殿,有些椅子,能坐一坐歇歇脚。

    没一会太监们抬了火炉进来,还有倒热茶的,送被子的,说:“今夜辛苦各位老夫人、夫人了,暂且坐一坐,莫冻坏了。”

    诸位一听,刚揪着的心,略略安心一些。他们自是没做过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但就怕被牵累一二,谁知道怎么查,或是他们是不是和那些人接触过呢。

    现在看来,圣上让底下人这般照料他们,那是心里有数的。

    宫里皇子们都去了永双殿偏殿等候,女眷孩子随着各自的母妃去了后宫娘娘寝殿先歇一晚。

    六皇子坐在椅子上,想着今晚种种,刚才那两个小的刺客,分明是冲着历延年喊什么——

    却被历延年身后侍卫先一步下手了。

    能喊什么呢?

    历延年身边侍卫为什么这么怕?

    皇后面容难看,回宫路上手都是止不住的颤抖,她没想到那些杂耍班子这么大胆,竟然做的是行刺之事——

    且还没成功。

    圣上毫发无损,还要严查,若是严查到了她头上,虽然这些人并不是她安排的,但是——

    “你之前问过杂耍班子这事,知道怎么回话吗,若是说错一句,本宫也保不住你。”

    姑姑脸色煞白,当即说:“奴婢知道如何回话,娘娘放心。”

    永双殿内。

    元和帝回来后,便倒了下去,太医来看,把过脉,是受惊所致,开了一些温补的安神茶,元和帝喝了下去,才好了一些,只是脸上透着一股青色,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如何。

    刚外头天黑,群臣都没留意到。

    刘禄宝一一汇报,“圣上宫门锁死了,任何人都不许出入,各宫娘娘带着皇子妃们回到了各自宫里,前头大殿左右偏殿也安顿了各位大人和家眷,太孙殿下让给正殿老夫人们送了炉子热茶和棉被……”

    元和帝点点头。

    “太孙如今同几位皇子们在偏殿等着。”

    元和帝说:“叫延年进来。”

    历延年进了,元和帝也没说话,只让刘禄宝搬了椅子来,历延年坐在一旁,祖孙二人无话,等圣恩寺审查的结果。

    事发时在晚上八点多左右,一等一个多时辰,圣恩寺的严大人到了,见旁边还有太孙,踟蹰了一下,元和帝没看出来,元和帝年纪大了,平日里这时候已经该睡了,今晚折腾的,有些疲惫,一直撑着。

    历延年站起来说:“圣上,严大人来了,我先退下。”

    “不用。”元和帝让孙儿坐下,看向严不倦,说:“你说。”

    严大人道:“一共五人,成年的两男一女皆半字未吐露,那两名小的招了,圣上供词在此。”他不知如何说,将供词递过去,由圣上判断。

    殿里蜡烛通明,但此时元和帝双眼发晕,看不清字,让历延年看,历延年便一字一句读完了。

    元和帝乍一听来了精神,听完就笑了,“这等把戏,严不倦你不会看不清吧?背后那些臭虫,以为胡乱攀咬延年,想里间我们祖孙情谊。”

    严不倦自然知道这口供不对劲,但他要先摸清圣上信不信太孙。见圣上这般说,当即就道:“是臣糊涂,圣上赎罪。”

    “再查。”元和帝沉声道。

    严不倦领了命继续查。

    元和帝在龙椅上有些困意,不自觉的打起了盹,他睡得有些迷糊,殿内静悄悄的,一点动静声,元和帝便睁开了眼,双目灼灼的盯着铰烛心的小太监。

    “杖毙。”

    不等小太监求饶,有侍卫已经将人拖下去了。

    刘禄宝大气都不敢出,圣上说是没信,没往心里去,可如今这做派,在太孙跟前这一出……他也猜不到圣上什么心思了。

    真是伴君如伴虎。

    历延年垂目,手里捧着热茶,也未喝。

    元和帝喉咙有痰似得,声沉又厚,老眼望着底下端坐的孙儿,从进来到如今倒是没怎么变过,一派安稳。

    “在想什么呢?”

    历延年实话说:“想南珠有没有睡,还有孩子。”

    元和帝才想起来,他今日得了两个玄孙,神色好了些,说:“是了,两个孩子还没见过他们曾祖父,今日才有惊无险。”

    话音一转,“朕刚才做梦,梦到你阿父了。”

    历延年望着皇爷爷,却不知道说什么。

    “父皇在时,最疼泽秋了,比看着朕还要疼,握着泽秋的手,说以后这天下就是泽秋的,泽秋要帮皇爷爷把咱们大历全拿回来。”

    “天下人说咱们这一支南历。”

    历延年道:“谁又能代表天下百姓。”

    “皇爷爷,我是光武祖宗之后,是南历又如何了。”

    元和帝曾经也为此有过心结,却没想到孙儿坦坦荡荡的,他想了一辈子,年迈了,才想通,但也只敢在心底想,是南历又如何。

    他们祖上把天顺帝祸乱的天下稳了下来,让天下百姓不再饱受战乱之苦,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统一了天下。

    说他们这一支并非正统,那些狼子野心之人可笑。

    元和帝看向孙儿,“延年,你要让他们好好看看,好好瞧瞧,光武子孙,不堕威名。”

    “是,皇爷爷,孙儿懂。”

    刘禄宝听了,越发不懂圣上了,他不懂圣上到底有没有怀疑过太孙半点?但此事已经不重要了。

    一直到凌晨,严大人再次进殿,又交了一份供词,这次还有所谓太孙指使的‘证据’。

    桌上放着东宫的牌子。

    历延年一看,便笑了声。元和帝问怎么了。

    “这是最初东宫的牌子,不过皇爷爷您知道的,南珠不喜欢太沉闷刻板的,说玄铁牌子稀松平常,很容易做了赝品。”

    严大人心想,牌子雕刻确实很容易造假,但玄铁可不一般。

    寻常百姓压根见不到玄铁,就是有机会搞来的,若不是见过真的牌子长什么样,又怎么会做出一模一样的假的呢?

    “南珠说不好看,要融了。”历延年叫信四进来,“你的腰牌递给严大人。”

    信四从腰间扯下腰牌,递给严大人。

    还是玄铁,但这玄铁又散发着绿油油的光,乍一看还是通体漆黑,但在光线下折射能看到绿意,而且牌子大小也从寻常长方形腰牌,变成了玉佩大小,还有弧度——

    “是猫爪。”历延年解释。

    前头是东宫二字,翻过来,后面刻着牌子拥有者姓名、职位、年龄,打造的时间,像他手里这块职位是东宫侍卫长信四。

    “每年一换。”

    严大人点点头,将牌子递给刘公公。两块牌子放在桌上,都不用仔细辨别,一眼就知道不对劲了。

    “敢问太孙,原先那批牌子,是交由谁处理了?”

    信四说:“曾交给内务院融了,因这玄铁难融,我们主——太孙妃殿下在东宫没趁手家伙什融不下来,就让内务院去办。”

    这下又查内务院。

    严不倦早猜到后宫定有奸细,不然行刺这事,不会这般轻易成功的,定是有人在内部里应外合接应。

    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历延年请皇爷爷先去睡一会。元和帝也熬不住了,点点头说:“朕去躺一躺,刘禄宝,有什么事听太孙吩咐。”

    “喏。”刘禄宝应是,送圣上就寝。

    案桌上那两块玄铁牌子,算是彻底替太孙洗干净了,圣上才放了心。到了后半夜,元和帝发烧,幸好御医一直伴驾没走,当即是给圣上下了针,解了高烧。

    也是破晓时分,严大人再次来了,这次的供词厚厚一沓,从刺客那儿撬不出来,但内务院就好‘问’了。

    除了供词外,还有严大人推断的,方便圣上一目了然观看。

    历延年看完后,沉默了下,去了寝殿内。

    “怎么了?”元和帝声音又粗粝许多,喘着粗气,脸皮青红,已经降了烧,可还是面色不正常,整个人像老了十岁。

    历延年让御医先下去,叫了严大人进来。

    “查到了祖母宫内。”

    元和帝不敢置信,胸膛起伏,喘着粗气,又栽倒在床上,历延年赶紧喊御医,又是一顿折腾,元和帝缓过来了,不在意御医叮嘱的不可动怒,而是看向严不倦。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回圣上,是永乐宫大宫女云彩姑姑,还有总管太监认下的一儿子太监供词……”

    因为是皇后宫里,严不倦并未直接上门拿人,要问过圣意。

    “这个毒妇,朕原以为她好了,没成想她记恨着朕,朕就说,怎会段段时间,真好了……去查!”

    严大人领了命下去。

    被关到太极殿的百官命妇们,虽是有热水热茶被子,保暖无忧,但时间越久越是人心惶惶,好在到了第二天晌午时,终于打开了殿门,太监请他们各自回府,说圣上命令。

    众人不敢多问,赶紧朝着永双殿方向行了礼,匆匆离去。

    而四、六、九、十二,四位皇子也可以出宫回府了,有家眷的接人,没有的——只有十二一人,光秃秃的先出宫回府。他倒是想看看母妃,但如今这情况,还是听话要紧,别出了什么岔子。

    不过——

    “七弟/七哥没出来?”

    几人问过,没人回答,各怀心思上了自家马车。

    晌午时,历延年终于有空回东宫了,身形匆匆,到了第一句话,问:“太孙妃醒了吗?吃过饭了吗?”

    “回殿下,太孙早半个时辰用了一碗牛乳、鸡肉汤素锅子、两个小烧饼……”宫婢一一汇报。

    历延年先去书房换了衣裳,一身寒气烤了烤火,这才进了寝殿。黎南珠刚吃完,整个人是面色红润——这次是真红润,神采飞扬,他还擦洗了热水澡,换了衣裳,现在比较清爽了。

    “你昨天怎么一晚上没回来?”黎南珠见历延年衣裳不对,“几点回来的?吃了吗?”

    “宴会有刺客,刚到,换了衣裳没吃。”

    历延年仔细说完,又说:“我不饿,先不急。”

    “怎么可能不饿。擒娇,我刚吃的,让厨房照样准备一份,不用煮的太烂了,我刚才菜都有些软。”黎南珠爱吃脆的,但送上来的菜都是软烂的。

    历延年闻言皱眉,祝灵一见,回话说:“大嬷嬷说,主子刚生产过,饮食上最好软烂一些,不必费牙。”

    黎南珠:……

    他牙齿好着呢。

    历延年道:“略微脆一些,也不必太烂了。”

    取中间。

    黎南珠接受了这个折中。饭菜还未上,历延年先跟阿叔把昨日之事说了,还有那个腰牌,“幸亏阿叔有先见之明。”

    小郡王立刻抖了起来,“我厉害吧!”其实他当时只想着整活了。

    “厉害。”

    “此事还牵扯上了永乐宫。”

    黎南珠震惊:“皇后?”

    “据查,是永乐宫的管事太监还有大姑姑。”

    这俩人跟皇后交代的有什么区别。黎南珠一直想不到,为什么皇后脑子能这般——到底咋想的,怎么就谋害圣上行刺了?

    “行刺倒不是。”历延年说:“只是许诺了一些别的,皇后不知情,以为是小忙。”

    黎南珠:“这里逻辑有漏洞,她都是皇后了,对方许诺的东西能打动她的,自然是位置比她高,那就是皇位,不然的话,有什么是皇后办不到的吗。”

    皇后在意的也很好猜出来——废物七皇子。

    “圣上怎么处置?”

    “不知。”历延年这事就不好插手,便回来吃饭了。

    等饭菜好了,就摆在外间,历延年怕饭菜味熏着阿叔了,他在外间匆匆吃过,又净了手,听到奶妈说孩子醒了。

    历延年亲自抱着孩子进了寝殿,奶妈怀里还有一个。

    “你很喜欢老大?”黎南珠接过老二,才一天,孩子好像褪了一点红。

    历延年道:“两个都喜欢。”

    “你最好是。”黎南珠意思换一下,他抱老大,历延年抱抱老二,一边说:“不能厚此薄彼了。”

    历延年抱着老二,笑了下说好。

    年过完了,也要上早朝,不过第二天刘禄宝就发了圣上口谕,推迟了早朝时间,大致是元和帝身体不爽利。

    之后几天,京里还很冷,甚至下了一场雪。

    群臣百官上的折子,全到了历延年桌前,历延年最近批折子,那天之后,圣上病倒了,将圣恩寺行刺一事交给了历延年。

    审讯问题,十六还去了一趟。

    回来倒是带了点消息:睿伯夫人不是方家的亲生女儿。

    说完那个刺客便趁机咬舌死了。

    就换了这么一条消息。

    十六自责办事不利,信四倒是觉得没什么,圣恩寺审讯手段不比他们昭州学的差,那些刺客不开口,能开口的都是背后人让他们知道的,死就死了吧。

    “这条主子也猜到过,伯夫人跟周家有关系。”信四回话。

    历延年手指敲了敲桌面,说:“我阿父去时,背后人也是将睿亲王推到了台面上吸引目光,如今故技重施。”

    “都是老把戏。”

    “继续查永乐宫那条线,还有九皇子妾室。”

    历延年念了声周家,去了宫学,要是不拘京里,哪个地方周姓氏族最出名?

    上次太孙来问过,太师一直再查,京里周家有,但要是地方氏族的话——“梧州周氏。殿下,老臣想起一事,康景帝时期,五皇子就是乱贼诚亲王娶得就是周家女,这个周家是梧州周氏最末的一支……”

    “后叛贼被光武帝所诛,全家男的杀头,女的流放。”

    历延年已经打开了地图,流放之地,经过梧州。

    “臣听闻,梧州周家很得百姓尤其是读书人爱戴,若是没有证据,只凭猜测,冒然动手的话,只会引起当地百姓不满。”

    历延年点了点头,“如今不是打草惊蛇时候,孤知道。”

    太师便不多言。

    雪停了后,一道圣旨响彻后宫。

    元和帝封了宁贵妃为皇贵妃,有了皇贵妃印,管理后宫事务,六、十二都封了爵位,六皇子是忠郡王,十二皇子是安郡王。两个封字不同,能看出元和帝对两个皇子的偏爱来。

    六皇子接了圣旨后便阴沉着脸,“父皇这是敲打我,让我忠,忠的是历延年……”他怎会甘心。

    这时六皇子是看出来圣心,可还是不死心不甘心。

    十二领了圣旨很高兴,第二天就去宫里谢恩,顺便嘛,绕到了东宫,跟信四说:“看到没,本郡王现在是安郡王了,你以后就是安郡王妃。”

    “……看到了,小的替郡王高兴。”信四道。

    十二警戒说:“咱俩都什么关系了,你不会是想翻脸不认账吧?!”

    “自然不是。”信四哄说,“之前不是说好了,暂时先不刺激圣上龙体,徐徐图之。”

    十二:“你知道就好,其实我也不是很着急迎你入门的,还要在考校考校你。”

    “你最近忙完了没有?都没时间去找我了。”

    信四听闻有些自责,说:“我今晚去找你。”

    十二得了话,嘴上说你知道就好,不跟你说了,我去找母妃。他不打扰信四,也没问过行刺一事,就去长宁宫看望母妃了。

    宁贵妃成了皇贵妃,如今后宫风光无二,只是皇贵妃还是发愁,看着她那朝她贺喜的儿子,就没什么好脸,她这皇贵妃怎么来的她知道——

    为了压皇后。

    圣上厌恶了皇后,有了废后的心,但才出了行刺之事,若是此时再废后,容易招人话柄,朝中也会动摇,还会连累太孙地位,最好是成了摆设,让她顶了风头出来。

    “你这般傻也好。”

    十二:“母妃,谁傻了!我还是很聪明的。”

    皇贵妃以前想过儿子争皇储,那是因为历延年身体不好,看不出前路来,而十二的其他几个兄弟,那都不是善茬,为保儿子、宁家性命,还不如是争一争。

    如今立了太孙,皇贵妃就没想过了。

    历延年挺好的,起码黎南珠跟他儿子相处还不错,现在圣上封了她做皇贵妃,立了她儿子为郡王,皇贵妃为了安心,也为了掐死外头挑拨离间的苗头,想了许久说:“你不是想迎娶信四吗?”

    “是啊,母妃你要帮孩儿了吗?”十二眼睛都亮了,特别乖巧凑过去当狗腿子。

    皇贵妃嫌烦,但受着儿子殷勤,说:“我想通了,你这么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被当了枪使,不如自己去抱太孙大腿……”

    十二几次想反驳,一他不傻,二他也不会傻到当人家的枪,三,延年是他侄儿,他做叔叔的抱侄儿大腿像什么话。

    但为了迎娶信四,他只能忍住不说。

    “等过几日,母妃亲自跟你父皇说。”皇贵妃说完,又问:“信四那边可同意嫁给你?”

    十二肯定道当然,信四怕我气坏父皇身体,才让我瞒着拖后再说的,那肯定愿意嫁给我的。

    皇贵妃点点头,说:“他脾性倒好,替你着想。”

    “当然当然,他还是很贤惠很替我着想的。”十二说了一箩筐信四好话,心里想,这是什么好年,才一开年接二连三的喜事。

    “不瞒母妃,孩儿和信四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了,还是早早的为好。”催母亲快点快点。

    皇贵妃:???

    “什么时候事?真的假的?你不是说他是男子吗?”

    十二皇子说的信誓旦旦:“上次我府邸乔迁宴,信四来我这儿送礼,送了我一本武功秘籍,然后我让他教我,教着教着就到了床上——”

    “男子怎么了,男子也能做男子妃。”

    “母妃您不是要反悔吧?”

    皇贵妃心想,就因是男子,还是太孙那边的人,这才是示好——本来信四哥儿变男子,皇贵妃更不会答应了,那她儿子岂不是无后了。

    可看到七皇子下场,还有如今皇帝是把她往火堆上架,外头骂她妖妃的还少吗。如今什么后不后的都可以忽略不计,子嗣的话,抱一个宗族或是宁家孩子也成,过继嘛。

    至于儿子纳妾这事,皇贵妃对儿子心性了解,这是认准了那就一头栽进去,绝无可能有别人了。

    既是定了那就不动摇想旁的,然后皇贵妃问:“第二天你是如何送他回去的?”

    “母妃,这点道理我还是知道的,他腿脚不便,我让马车送他回去的。”十二说。

    那晚他们用手互相帮助的,信四有点生疏笨拙,弄疼了他,他手多嫩,也不计前嫌帮信四,就是累了,睡觉压了信四腿一晚,第二天早上信四腿有点麻了,还跟他装呢,他多聪明啊。

    皇贵妃一听,还好,她儿子在上头。

    “知道了,过几日我便同你父皇说。”

    可把十二高兴快乐,回宫都哼着歌,等着迎娶信四呢。

    第五十四章 红豆小糕

    自那次夜宴刺杀后, 元和帝就病倒了,刺客未伤元和帝分毫,但他年纪大, 之前还被气吐血过, 那夜心神具裂,过度惊吓, 当晚发了高烧。

    之后人清醒过来, 看到圣恩寺递上来的东西,又再次病倒了。

    元和帝同皇后夫妻情分还是有的,自认过去一直相敬如宾,再三忍让退步,若不是皇后犯了傻——但那时候元和帝也心中念皇后情有可原。

    历泽炎是皇后的儿子,也是他的儿子。

    因此睁只眼闭只眼, 本是小惩大诫, 但各方情况始料不及, 最后成了那般样子。

    元和帝盛怒过后,又想起皇后的不易来, 这不是把凤印还了回去, 解了禁足, 但结果呢?

    他对皇后怜惜,换来的却是皇后想害死他?

    圣恩寺的严大人很是公正,有一说一, 劝诫圣上,意思皇后罪不至此, 只是犯了糊涂, 并不知内情。

    “她若真知内情, 朕不会就此作罢, 还给她留几分颜面,没动了苏家。”元和帝提起来厌恶。

    宁贵妃成了皇贵妃,掌管六宫后,皇后还有什么颜面?不过倒是,跟弑君罪名比起来,落个阶下囚满门抄斩,现如今,只是如此,也算是留‘脸面’了。

    这次朝中倒没人敢哔哔谏言——距离夜宴行刺事情后发落皇后,官员们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不一般,人心惶惶,谁敢这个时候去谏言,万一犯了忌讳,圣上不会动皇后,不代表不会屠他满门。

    “……之后再说吧。”有人含糊。

    有人点头,“总不能中宫无主,让妖妃当道,祸乱大历。”

    “其实如此看来,安郡王倒也……”这话就不必说完了,太孙还在,并未犯什么错,不过听闻太孙身体不好,要是太孙倒了下去,扶持安郡王倒也好。

    想从龙之功的,难免是多个心眼,想押个宝。

    到没人去往六皇子忠郡王那边烧柴火。

    元和帝一病不起,朝政交给太孙处理,由太师、户部商户黎暮泽从旁协助。百官就等着看,太孙是位如何手段的君主——虽说是暂代朝政,但也能从平日行事,端详一二。

    谁知太孙上来后第一件事给安郡王找了个差事,圣恩寺那边还是严大人继续查,平日朝政事务倒是和圣上在时处理的差不多。

    不温不火,不偏不倚,略显中庸之资。

    有些锐意进取的不由呜呼哀哉叹气,大部分官员是安于现状,满意的。

    最近京中戒严,城门严查,金吾卫巡逻也警戒了——新上任的领头上司,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但确实是出手大方,底下人也不敢得罪。

    安郡王十二皇子跑到金吾卫这儿当二把手,不过一把手年纪大些,是个积极钻营的,对着安郡王很是言听计从,这二把手跟一把手差不多。

    十二上来就来了一套整治手腕,要自查内部纪律,要规范……

    这差事说起来,还是黎南珠多嘴在历延年跟前提了句。自从元和帝封了两儿子郡王爵位后,像六皇子之前没爵位那都有差事,整日奔波。

    十二说起来是:都不知道每日忙什么,反正六哥看着挺忙的。

    出宫建府的皇子们也不是个个都有差事,得往元和帝跟前钻,得自己去争取,元和帝是个对外亲厚对自己亲儿子比较严苛的父亲,一般都是给最底层的小官,先去磨炼磨炼。

    这里小官也是五品开始做起。

    就是再不待见的九皇子,也有差事。

    十二出宫后才是痛快了,每日想着怎么玩,才不会主动去找他爹要差事干活,反正玩了一通,磨磨唧唧的,到了如今封了爵,他娘皇贵妃都看不下去了,这个啃娘的玩意!

    但皇贵妃深知儿子秉性,不能从‘你什么政绩都无得了爵位天下人都是看不起你’,这个不痛不痒,她儿子肯定不在意的,而是想了下说:“你马上就要迎娶信四了,以后有了妻子,一大家子吃喝拉撒的,总不能一直领你那一星半点的俸禄过日子?你肯让信四跟着你吃苦?”

    “当然不行了!”十二想也没想说。

    信四跟黎南珠身边做侍卫,那是一把折扇就五千两银子,别的更别提了,不能嫁给他这个郡王,过的反倒不如当侍卫好。

    男人就要顶天立地,给妻儿遮风挡雨。

    十二被他娘一激,痛定思痛下定决心不再贪玩了,他都玩了这么多年,也是该找份差事好好把日子过起来,以后信四嫁给他,脸上才有光,走到哪里都不会被瞧不起的。

    他九哥也有差事,但那混混日子的差事,别人背后有笑话的。十二可听到过,还听几个姐姐笑话九哥的媳妇儿,还有七哥媳妇。

    十二以前想不来,现在马上迎娶信四,能想来了。

    对他媳妇儿不尊重,那就是不尊重他!这可不行。

    此时元和帝病重养身体,把政务交给了太孙,十二求差事就求到了侄子那儿,是赌天发誓说一定好好干,不信的话,随便给个什么差事吧。

    意思让他先表现表现。

    历延年自是没拒绝,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什么缺适合十二叔,让十二叔先回去等等。

    太孙和太孙妃无话不谈,每日晚上饭桌上就是闲聊这些。历延年会说政务,黎南珠听着,有时候也会说两句自己看法,饭桌闲聊嘛。

    此时听到十二皇子要差事。

    “十二叔爱动,坐不住,寻常衙门繁文缛节,他肯定嫌枯燥乏味,我原想工部挺适合,不过工部不缺了。”历延年说道。

    工部是徐宁,如今在外人眼里,那是太孙的亲信。

    黎南珠说:“工部那样地方,十二过去捣蛋还差不多,他就跟多动症儿童一样,玩兴又大,让他研究机关农具这些,算了吧。”

    “不过你十二叔也不是一无是处。”

    “说句民间谚语: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黎南珠笑嘻嘻说:“虽然我和信四不算这等关系,但也差不离,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了小男朋友,是蛮好的。”

    历延年知道信四就在外间,以信四耳目,肯定听见了。

    阿叔是故意打趣逗信四玩呢。

    历延年嗯了声,“阿叔有什么想的吗?”

    “十二就好比才毕业的大学生,还是家里有关系有靠山的大学生,那是天真愚蠢是非公正,最适合惩恶扬善了——”

    黎南珠还真想到了,“之前做小说时,我哥有一日喝醉酒从暮泽府上回来,瞧见金吾卫巡逻小队伍,那是欺软怕硬,借着宵禁名头搜罗百姓财务的,这样队伍内的腐败,到适合空降个正义铁拳。”

    铁拳有背景,这不是哐哐就是干!

    “十二叔最喜欢骑射武艺功课,进了金吾卫,倒是不错。”历延年点点头,也觉得合适。

    反倒是黎南珠说完,才想起来,“金吾卫管着京都城安全,六千多的金吾卫,你——”

    “用人不疑,南珠。”

    黎南珠点点头,不再多说。

    金吾卫辛苦归辛苦,但说起来真的挺重要的,京都城能光明正大持武器的正规‘兵’,还是六千多人,能在城中不管白夜宵禁自由行走,这要是握在不是太孙阵营的人手里,后果可大可小。

    “现在金吾卫的主管大人是谁的人?”黎南珠白问了句,猜也知道是圣上的人,或是纯臣类型。

    历延年说:“赵大人,皇爷爷做宝亲王时,是王府的家奴,曾皇爷爷坐骑失控,他救过皇爷爷,后皇爷爷登基,某了差事,做了金吾卫总领。”

    金吾卫总领也不过正四品的官职。

    “赵大人年迈,近些年是对金吾卫管理疏忽,精力不济管理不严。”

    黎南珠却说:“既然是随着圣上的老人,那就先别动了,你十二叔辛苦辛苦,当个二把手吧。”反正以安郡王名头,说是二把手,实则一把手了。

    谁敢管皇子郡王?

    历延年看了眼阿叔。

    “干嘛,是不是想说我变得小心谨慎了?”

    “是,也不是。”历延年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黎南珠好,有勇有谋心思细腻的黎南珠也好,都好。”

    黎南珠:“……马屁精。”但脸笑开了花。

    历延年在哪里学的,怎么现在情话是一套一套的!

    吃过饭,祝灵来说:“殿下,两位小主子醒了,哭声不停,不喝奶,不是饿了。”

    “那就是想爹了!”黎南珠头大,“这俩小混账,又来搞我了!”

    “我去看看。”

    黎南珠特别开心,海豹鼓掌,“你去你去,我再吃个甜点等会就到。”哈哈哈哈。先让历延年顶一会。

    太孙是白日里上班,下班回家还要抱孩子哄孩子。

    太孙妃心安理得的摸鱼混日子,美其名曰:孩子要爹,他不能做寡妇式带娃。

    多多培养亲子关系嘛。

    老大老二名字一直没定,宫里孩子就是这般,没百天前,都先叫小名,或是没有名字按照排行来叫。

    黎南珠想过小名,俩是元宵节当天生的,一个叫元元,一个叫宵宵,但是想了下,觉得不好,老大的元元,让他想到了太子在时,闺房情话叫过袁修居士圆圆。

    虽不是同字,但同音也不好。

    这会黎南珠吃着红豆糕,隔着老远听到响亮哭声——祝灵没给他关门,声音能传进来。

    这么洪亮的声音,也就老大了。

    黎南珠:……

    咬着红豆糕去了寝殿。

    春寒料峭,前些日子还下了雪,寝殿内有火龙,两个儿子一直同他睡寝殿,这会黎南珠进了殿,见历延年是怀里抱着老大,逗着床上哼哼唧唧哭的老二。

    “……”黎南珠半点不承认他是看历延年辛苦,走了过去,拿着手里红豆糕逗儿子,“想不想吃呀?红豆糕,软软糯糯红豆糕——”

    小孩子的哭声嘎就停了。

    黎南珠嘻嘻一笑,全塞自己嘴里,两手一摊,“没有咯~”

    历延年没忍住先笑了,怀里老大也笑了,床上的老二没听到哥哥哭声,也慢慢停了哭声。

    这一家四口就跟连锁反应一样,一个牵着一个的头。

    黎南珠望着大儿子眉心的红痣,含糊不清说:“真跟红豆糕一样了,干脆你叫红豆,你弟弟叫糕。”

    擒娇祝灵没忍住笑了声。

    “干嘛,哪里不好听吗?”

    历延年这个没原则的说:“好听,不过弟弟要随着哥哥。”

    “连字字,恶熏熏。”黎南珠含糊吐槽,去逗小儿子,“叫糕糕好呢,还是叫糕弟好呢。”

    反正就这么定下来。

    黎南珠可爱拿小儿子名字开玩笑了,抱着小的,说:“让爸爸一口啊呜吃掉糕糕~”

    “阿糕阿糕香香软软的阿糕~”

    玩累了,俩兄弟拼一起,那就是——

    “红豆小糕~”因为老二小一圈。哈哈哈哈哈。

    黎南珠还在‘休养中’,太孙妃强烈抗议‘坐月子’称呼,所以全东宫上下都称太孙妃在休养中,玩了一会,大嬷嬷便劝太孙妃卧床休息。

    黎南珠只能含泪上床——其实他也想念床了。

    婴儿床就在不远处,太孙还在给红豆小糕盖被子,黎南珠侧躺在床上看历延年,老话说:烛光下看妈妈,啊不是,烛光下看美人,是越看越美。

    现在的历延年身上气质绝了,冷峻下的温和,像是雪山融化一般,此时的太孙早已脱去少年感的青涩,成了真正的男人。

    黎南珠就鬼迷心窍的吹了声口哨。

    “……”

    历延年看过去,黎南珠已经拉被子盖头。

    “南珠?”

    被子下发出含糊不清闷闷的声:“没事,我睡了我好困呼呼。”啊啊啊啊啊!他刚刚在做什么啊!!!

    幸好不是很油腻,就是一声短促的口哨。

    被子外,历延年像是才反应过来,阿叔刚才是不是在调戏他?这是不是说明,阿叔看待他,就是看待男子一般?

    并非把他当小孩子看了。

    历延年双眼明亮,望着床上鼓起来的被子,嘴角上扬。

    第二天太孙将金吾卫副总领一职交给安郡王,手谕下达六部京中各个衙门,一边写了折子,回头要上报给圣上。

    “我还以为历延年同十二能有多亲厚,平日交往过密,十二整日跟在黎南珠身后,结果没成想就换来个正五品的小官,还是整日风吹日晒走街串巷的小喽啰。”六皇子得了消息后大加讽刺。

    六、十二一同封爵,但封字是两番天地,再加上年龄问题——六皇子都三十了,干了这么多年差事,才得了个爵位,而十二他的好弟弟,出宫建府没半年,就有了爵位。

    两人梁子,是六皇子单方面结下了,心里记恨着呢。

    “金吾卫虽是累人一些,但这个职位,向来慎重。”谋士道。

    六皇子嘲讽归嘲讽,心里知道厉害轻重,此时又讽刺道:“太孙还真是信得过十二啊,他就不怕了?”

    “郡王,这倒是能下手做一做功夫,皇贵妃如今位同副后,难不成就没有别的心思吗?历延年有黎家支持,有兵,但宁家又不是没有……”

    六皇子想了下,知道这是挑拨离间,渔翁得利,但就怕,他连那渔翁都不是——

    从封字来看,六皇子一度死心,他的好父皇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让他忠君,让他忠心,安于现状,当历延年手下的臣子。

    可他如何甘心?

    不管如何,水搅混了他痛快。

    “行刺的事查的如何了?”

    部下说:“主子,圣恩寺半点消息都打探不到,现在全是太孙接管,不过城门防守森严。”

    “说个屁,这个本郡王如何不知。”六皇子发怒骂了手下。

    这下没什么话了。

    十二皇子上任金吾卫副总领一职后,那是事事亲力亲为——他一听配马巡逻京都,可不得高兴死了,而且还有官服穿,不同于广袖麻烦劲儿,是骑装,特别潇洒。

    安郡王换了官服上了马,先往皇宫门前绕,但遛了两圈,最后还是干本职工作去了。

    干了几日,安郡王是越发喜欢这份工作了。

    这日安郡王骑在马上,突然眼尖看到人群中的一人,立刻喊:“阿四阿四!”

    安郡王从马上落下,威风凛凛的,信四也过去了,抱拳见礼。

    “咱俩什么关系,你和我生疏什么啊。”十二说完,想到什么,扬了下下巴,“我当官了,现在是金吾卫副总领,京都所有街道都归我管,你要是要抓人,认不清路,我找手下给你带路。”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也没认全。

    信四笑了下,说:“郡王现在好厉害,有本事。”

    十二心里都高兴坏了,他未过门的媳妇儿夸他了!腰板子都挺得笔直,说你渴不渴,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咱们坐下聊,要是你急着回去,那我送你回宫。

    信四今日休假,是特意来看十二的,但他不说。

    “谢郡王请我吃饭。”

    十二喜出望外,然后带着信四,说:“我知道前头有一家驴肉火烧特别好吃,还有驴肉汤。”

    信四一听,压着唇角笑,大概知道为何了。

    天潢贵胄的龙子,皇贵妃唯一的儿子,那是天之骄子,都不知道‘浪费’为何物,以前平日里出没的都是大酒楼,吃完了还要说声一般般。

    可今个却带心上人吃街边小食铺,真是稀奇。

    驴肉馆老板见大人来了,是真心实意的笑脸相迎,还让大人坐老地方——就是靠窗的桌子,老板娘擦的干干净净,送了小菜。

    老板娘家小子也是麻利跑腿,送了汤和肉,那肉多的冒尖。

    十二本来心里急,要怎么说才能让信四知道他的英雄事迹——

    “我爹娘送大人的,谢谢大人替我家主持公道。”

    十二:!!!这个真是个脑子活泛聪明的好娃!

    好娃就杵在那儿不走,等着伺候贵人,还是他娘叫他干活去,“你杵在那儿像个棍,脑子半点不活淘,大人们有话要说,别碍事了……”

    “知道了娘。”老实头娃记下了。

    信四一看十二藏不住的高兴,他虽是早知道,但还是装作不知情,问:“他家为何谢你?”

    十二就等在这儿,忙兴高采烈说:“他家女婿欠了赌债,结果要到他家摊子上,这家老板是老实人,女婿爱赌,以前都是少了,为了怀孕的女儿,一般都给结了,没成想这次闹了个大的,欠了七八十两银子。”

    虽然七八十两银子在十二看来就是指头漏个缝的小钱。

    “这是笔大钱了。”信四说:“老板一家得攒个三五年才能攒够。”

    小本买卖,又不是无本净赚,还要日常开销嚼头,人情往来,铺子费用等等,七八十两银子是巨款了。

    十二皇子立刻改口:“对啊,我就说是大钱,大的了!”他媳妇儿可真勤俭持家,一定是以前过了苦日子,才记下来了。

    “你替老板还了吗?”信四皱眉。

    十二一看,立即说:“当然不可能,本郡王又不是冤大头。”其实当时他看到这事,觉得事小,闹得要打要杀的,不如他给了结了。

    因为老板夫妻俩还在意怀孕的女儿,是不想给钱又不想得罪人,左右两难,十二钱多就想给了算了。

    但后来一想不对,他做官就是为了上进心,以前府里钱财都是媳妇儿管的,他的钱都是信四的,那不能乱花。

    “我先把那赌棍还有要账的全拿下狱了,这家人不就是怕女婿混不吝,怕惹急了,对着他们女儿动手吗,我关他个一年半载的,给他教训教训。”

    “不过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冤有头债有主,谁欠的问谁要,他女婿家里卖房卖地还,本官看着,然后给他姑娘找了个好差事,我府里需要干活的多着呢。”

    “我就说,先让他女儿生了,养好了身子,再去安郡王府报道,就提前给了一年银子,阿四这个可以吧?”

    信四点了点头,还以为问他处理的如何,这已经很好了,虽然揽了责任上身,但这就是十二皇子——善良天真又不通世俗。

    好在堂堂郡王,这点小事无碍的。

    “他们得了安郡王的靠山,想必男方家里也不敢多做纠缠了。”信四说。

    十二可神气了,“他们敢!”

    “要是那男的学好了学乖了,我再放他出来,让他们团聚。”

    他可真是青天大老爷大好人啊!

    当时这家老板夫妻跪地谢他就是这么喊的。

    “大人可真是青天大老爷。”信四老实道。

    十二:!

    更高兴了。

    媳妇儿跟他真是心有灵犀。

    金吾卫副总领真是门好差事,安郡王那是满心的事业心,争取两年内扶正,成为正总领。

    过了几日,昭州信到了东宫,还有几车的年货都是给黎小郡王的,因为东西多,走的水路,路上耽误了下,拖到了年后。

    不过黎南珠接到的时候特别高兴。

    先拆开信一看,边看边流口水,“我哥嫂给我送了两郡的云腿、香木腊肉、腊肠,还有好多干货……”

    擒娇祝灵帮忙打开箱子,一箱子码好的云腿,用油皮纸裹着,整个整个的猪腿,黎南珠迫不及待让拆开一只,送到御膳房去。

    “包子、云腿米线、柴火焖饭。”

    全是吃的,还是耐放的,能够他吃好几年了。

    【……你吃不完送一些到皇后那儿,跟长辈打好关系。】嫂子在信里叮嘱。

    昭州天高皇帝远,还不知道京里这堆破事,皇后已经失了帝心。

    黎南珠望着一地的木箱子,这都是家里人对他沉甸甸的爱,不光是记着他,还惦记他做了‘孙媳妇’,帮他社交呢。

    皇后那呸,配不上他大嫂的心意。

    黎南珠跟擒娇说:“一共多少只云腿?”

    “主子,二十只。”

    黎南珠:……确实是很多,他吃半辈子去。

    “圣上那三只,暮泽他家人多两只,幼雪那一只,十二那算一只吧……”

    不管圣上吃不吃,送一送没错。

    太孙妃现在考虑周道,看在信四面子上,给皇贵妃送了一只,山上竹林峰送两只,太师家里也两只吧。

    ……

    历延年回来后,听闻今日昭州年货到了东宫,太孙妃送礼特别大方,一问都送到哪里了,前头的倒是在所想中,只是没想到还有太师家中。

    阿叔越来越记挂他了。

    历延年回寝殿的脚步都轻快了,未到先听到阿叔声。

    “红豆红豆糕,给爸爸亲一个!”

    “让你亲没让你撒尿——”

    “救命啊救命,小糕你怎么也尿了,真是跟你大哥样样学,你个学人糕!”

    历延年脸上是压不住的笑,推门进,说:“南珠,我回来了。”

    “你来的正好,你换尿布,我不管了,我今日好辛苦的。”太孙妃摸鱼玩幼崽,想晚上吃什么,确实很忙。

    “好。”

    第五十五章 不才旺财

    红豆小糕放在海棠榻上, 上头矮几早撤了,铺着厚厚的被褥,四周沿边的靠背副手也包上了。

    尽管这两只还是个没出月的小宝宝。

    原先历延年的‘床’, 现在是乍一看, 什么审美都没了,毕竟海棠雕花全都糊住了, 尽管很整洁, 但真的生活气息太足了。

    历延年每天晚上睡在这儿,下班回来陪孩子玩,亲力亲为给孩子换尿布等等工作也在这张海棠榻上展开。

    谁看了不说一声太孙辛苦。

    其实最初,东宫原先的太监宫女连着大嬷嬷,见太孙亲力亲为照看两位小主子,都是大惊失色, 不敢置信, 诚惶诚恐的要上前帮忙……

    后来自然是历延年愿意, 众人也习惯了。

    “圣上身体如何了?”黎南珠坐在另一边吃菠萝干,顺便闲聊, “我哥嫂今日给我送了很多好吃的, 你尝尝。”

    他把碗往历延年那儿递了过去。

    历延年正给小糕换尿布, 还没手,便想说等会他吃,只是一张嘴, 一块菠萝干就塞到了他嘴里。

    黎南珠亲自喂的,“是不是很好吃?”

    “唔。”历延年先嚼着嘴里的, 尝到了酸酸甜甜的味道。

    黎南珠:“可惜咯, 要是再早一些, 红豆糕就能叫菠萝干了, 一个叫菠萝,一个叫小干。”

    “他们名字整日换吗?”历延年浅笑说道。

    黎南珠理直气壮道:“他们现在听不懂话,正是好糊弄好玩的时候,是不是啊小菠萝。”

    “不对,这是个大菠萝。”

    红豆小小的脸上就露出笑来,红豆一笑,旁边小糕也笑。

    黎南珠:“小糕你真的很马屁精!是个哥控。”

    说到哥控,黎南珠就想到他大哥,“我一直觉得忘了跟我大哥说一件事,但不知道忘了什么事。”

    “红豆糕和菠萝干。”历延年提醒。

    黎南珠:“什么和什么啊。”又啃了口菠萝干,才恍然明白过来,盯着床上两个幼崽,他想起来忘了什么了!

    还真是红豆糕忘了说了。

    “我去写信。”黎南珠现在不爱往书房跑,那边太冷,寝殿热闹又暖和,让祝灵拿了笔墨过来,他趴在圆桌上写。

    历延年换好了尿布,先是抱红豆,在寝殿内走着逗着红豆玩。过了会换小糕,不过小糕刚到他爹怀里没一会,就咿咿呀呀的。

    黎南珠坐在桌前吃果干,头也不回说:“小糕肯定是想他哥哥了,这是个哥控的。”

    把小糕往红豆身边一放,就不咿咿呀呀了。

    不过红豆喜欢到处玩着看。

    “红豆像南珠你,活泼好动又乖巧。”历延年说。

    黎南珠十分赞同点头,又补充了句:“还很美貌。”

    祝灵拿了笔墨进来,闻声脸都带着笑意,说:“主子,饭还有一刻能上了。”

    “那就先不写了,吃完再写,不急。”黎南珠拍拍手,想到他点的晚饭,也不吃果干了,省的占肚子,接了巾帕擦了擦手,去逗小糕了,这个没出息的哥控!

    一刻后饭摆在外间,红豆糕暂且交给奶妈照看,有擒娇盯着。

    祝灵在外间伺候主子和太孙用膳,也不用她夹菜什么的,主子吃饭不爱人这么干,喜欢自己夹菜,但要递巾帕、添个茶什么的。

    “皇爷爷今日醒了过来,也退烧了。”历延年说起道。

    黎南珠先是点头说了句那就好,吃了几口菜才想起来,最初他问过的话题。

    “多吃点肉,你这些天又是侍疾,还要忙政务。”黎南珠夹菜给历延年。

    历延年笑说:“阿叔怎么不说我还要照看红豆糕。”

    黎南珠笑嘻嘻:“那是你在享受父子天伦之乐,我哪里好剥夺你的乐趣啊。”

    历延年也笑,说对。

    “其实我侍疾时日短,有后宫的诸位娘娘们,尤其是皇贵妃最为辛苦。”历延年说。

    后宫妃嫔侍疾这是正理,历延年这个成年大孙子也不好一直钻着,所以忙前朝政务较多,而且最近几日,皇帝身体一日日恢复过来。

    “十二叔今日进宫见到我还跟我道谢。”历延年跟阿叔说些轻松愉快的。

    果然黎南珠勾起了兴致,“他觉得那差事很好?”

    “是啊,我见十二叔不同以往,有了斗志。”历延年看向阿叔,“还说等改日请我们喝喜酒坐上桌。”

    黎南珠:!!!

    “信四要和十二结婚了?这我怎么不知道。”八卦兮兮的小郡王。

    历延年也不知情,回想着十二叔的神色,说:“他说的很是肯定,我原以为南珠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啊,最近信四影子都看不到。”黎南珠喝了口茶,才说:“我以为他最近一直忙着行刺案,追周家人的。”

    说起这个,黎南珠一直忘了问,周家人抓到了吗。

    历延年:“已经盯住了。”又道:“周显藏得很深,一直让睿伯夫人露面,睿伯夫人与周显是亲兄妹,只是睿伯夫人自小被送到方家养。”

    “方家夫人与周显母亲是闺中手帕交,周显母亲嫁到梧州后,书信往来也没断过,后来两人同时有孕,皆诞下一女,周显母亲与方夫人那时信纸往来便说让两个女儿结拜为姐妹。”

    “十六年前,周显母亲随夫讲学到了方家地界,就住在方家,后来周显母亲离开时孤身一人,对外称女儿病死了。”

    黎南珠脑洞大开,“你说会不会是周家母女害死了方夫人的女儿,这才取代之?”

    “这个不知,还没查出。信四还是从周显同睿伯夫人相处不对,从中推出的,一,要么两人有私情。当年周显也随父母在方家住过一年半载,那时候方家姑娘十二三岁,情窦初开。”

    黎南珠每次听古代说起恋爱结婚年龄,都要眯眼睛——

    历延年显然看出来了,不再多言这方面,说起了第二,“先是害死了我阿父,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若只是私情,太过单薄。”

    福尔摩斯小郡王摸着下巴接话:“你之前不是说了,当时的睿亲王应该是洞悉一二的,要是知道周显这个人在,还放任自己夫人和旁的男人来往过密,甘愿替他们背黑锅,那可真是绿帽侠了。”

    牛!

    最主要是拿自己爵位身家全府人性命陪对方玩绿帽情节,这个玩兴太大根本不合理。

    “还是利益相交,睿亲王那时候也想分一杯羹,这样说来才比较顺理成章。”

    因为晚饭太好吃了,即便是说了讨人厌的话题,黎南珠也哐哐炫了一碗云腿米线,一碗腊肠焖饭,一碗腊肉饭。

    香!

    饭后是水果干双皮奶,黎南珠又吃了小巧玲珑的一碗,嘴巴都是甜甜的奶香味,吃过饭实在是有点撑了,歇了会,就抱着哥控小糕在寝殿内溜达。

    太孙抱着红豆。

    等洗漱完上了床,熄了灯,黎南珠隐约记着他好像还有件事没做,到底是什么呢?

    第二天一大早,在红豆嗷嗷两嗓子哭声中,太孙殿下先醒了,哄了哥哥哄弟弟,黎南珠翻身把pp对着背后,等太孙殿下收拾完了,到了床边,说道:“阿叔,我去上值了。”

    “唔唔。”

    “今天要给大哥大嫂写回信。”

    历延年见阿叔睡得香甜,想到昨晚忘了写回信的阿叔,上床时还要念叨忘了什么,话说完就想起了呼吸声。

    于是便留了字条到阿叔的枕边。

    黎南珠一觉睡到九点多,醒来红豆糕俩兄弟被奶妈抱着在外间玩,他揉了下头发,现在感觉只睡睡不够似得,大嬷嬷说这是应该的,能睡好,能吃能睡最补身体了。

    那他为什么现在记忆力不好?

    然后就看到了枕边被他睡得皱皱巴巴的字体:给大哥大嫂回信。还画了一只小鹤,是腿长天鹅颈,寥寥几笔勾出了神韵。

    太孙妃对此评价:不如我猪头可爱,但也不错。

    是的要给大哥写回信。

    黎南珠洗漱后,早餐很是清淡,他昨晚吃的杂了,今天早上就想吃点舒服的,现磨的豆浆,红豆包子,这就成了。

    这会一手咬着包子,凝神皱眉的盯着白纸,擒娇在旁研磨,也不敢打扰,但是主子两个包子都吃完了,这是第三个了,连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是给王爷王妃写信,也不该的啊。

    主子打小就没和王爷王妃有过生疏的。

    黎南珠哪里是生疏,黎南珠是不好意思,他要脸的!当初送大哥时,信誓旦旦说的话还在耳边,结果……

    “我现在觉得带红豆糕回昭州也是个flag……”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他现在不写,总不能红豆糕会打酱油了,他哥嫂才知道吧?黎南珠一想,就觉得弟控大哥指不定要扣他零花钱、打他手心板了。

    “算了算了,写吧,这也是喜事。”

    小郡王自我PUA成功后,开始着手下笔:【大哥大嫂展信佳,收到你们送来的好吃的,我昨晚没忍住吃了三碗饭,有些撑了但值得。】

    好客气的开头。

    黎南珠看后,继续写了一堆他个人的生活废话,吃喝拉撒一一汇报,占了三大页纸张,最后两行道:【元宵节时,不才生了两个幼崽,取名红豆小糕。】

    【一切皆好,兄嫂不要记挂,代红豆小糕问他们大伯大伯娘安。】

    黎南珠写完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胡乱将把信一叠,然后塞到信封里,都不许谁看。

    这么写,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后来历延年回来后也写了信,连着一同送到了昭州去。这信不急,路上走了一个半月到了昭州黎王府,王府管家听是京里来信,一边让下人好生接待信使,一边拿了信往后院送去。

    “王爷王妃,京里来信了。”

    京里来信读信,这在王府是一项重大活动。今日黎王爷出门没在府里,黎暮珂是接到信后都不敢擅自打开,又心痒难耐,不知道阿叔说些什么。

    王妃也是,难得让府里下人去外头寻王爷,让王爷早早回府。

    成亲这么多年,黎南漳外出,哪怕是府里有事,邹氏都不会派人去寻黎南漳,打扰黎南漳办公的。

    可见京里小郡王来信重要程度。

    半个时辰后,黎王爷是跳下马,火急火燎往家里冲,一边喊:“南珠信回来了?写什么?”

    “爹您没回来,还没拆呢。”黎暮珂先道。

    黎南漳脚步才略略缓了些,到了正院,胸口还是起伏的。黎暮珂就怕爹太急了,才大声先说,爹年纪也不小了,这上下马赶着回来,走路大步流星,别喘不上气来。

    但黎暮珂不敢说。

    邹氏倒是劝了句,说信在,等你回来一起看。

    “我不急,我急啥,就是行军时留的习惯,习惯走快了。”黎王爷嘴硬。

    兄弟俩倒是如出一辙。

    两封信,黎王爷一看信封歪七扭八那狗爬得字,老脸都乐开了花,先拆这个,这是他宝贝弟弟南珠写的。之后黎王爷打开读,是老眼有点花,凑近了才念,一字一句的。

    “这臭小子,才去京里多久,说话都文绉绉的了。”

    “吃了三大碗饭,哈哈,好,能吃就是好。”

    “……这不像样,在宫里哪能天天顿顿睡到九十点的。”黎王爷嘴上怪着弟弟,脸都能笑烂了,能吃能睡多好,跟在家里一样,宫里怎么了,宫里就要天天天不亮熬油起床吗。

    那可不行。

    读了三大张,黎王爷是放了心,最后两行,念完,说:“不才是谁?南珠新养了狗叫不才?生了狗崽崽了?这也好,回头给他打一些狗头猫头,还有旺财的玩具也送一些,旺财有远在京里的弟弟了。”

    邹氏听着有些不对,但被丈夫后头话搞糊涂了,想着不才、旺财,那确实是像狗兄弟,便说:“还是另做新玩具,我再给两个小崽崽缝个小披风,以前旺财小时候,我就给做了个,不能厚此薄彼了。”

    黎南漳就想到弟弟给旺财带了披风,那是红彤彤的,上头还绣着旺财二字,他弟弟爱不释手,在前头迈着两条短腿跑,后头旺财哒哒哒的跟在后头,披风哗啦啦的。

    挺神气。

    “好,你仔细眼睛,要是伤神了就让下头做,又不是当年了。”黎王爷心疼老妻。

    当年南珠才八九岁,妻子那时也年轻,跟那会不能比。

    秦静便说:“娘,我跟娘一道做,给旺财也做件新衣。”

    “好啊。”邹氏是好久没动针线,但给小狗做件披风那倒是没问题,反正闲着也闲着,如今儿媳妇来一同做针线活,还能说说话。

    这有什么。

    一家人畅聊着南珠/阿叔/二爷爷的信,对未曾蒙面的‘不才’和红豆小糕狗崽崽那是带着浓浓的滤镜,特别情深。倒是桌上太孙写的信,还是一家人聊了又聊,意犹未尽说完了,才想起来太孙的信。

    黎王爷对太孙的信都不亲自拆和念,让儿子代劳,他喝着茶,把弟弟写的再看一遍,他就说南珠好久没尝云腿肯定爱,你瞧瞧吃了三大碗,没出息的样……

    黎暮珂读了个开头两句,就晴天霹雳。

    “爹、爹。”都结巴了。

    黎王爷对儿子是严父,虎着脸说:“多大人了,结结巴巴的,就是一封信,还读不明白了?”

    “不是,爹。”黎暮珂怕挨打,但这事真要说清楚,说:“太孙信里说,是阿叔生了,阿叔生了双生胎,老大哥儿叫红豆,小的弟弟叫小糕……”

    声音越来越弱。

    黎王爷:……

    脑子也没反应过来,“那不才呢?旺财的弟弟不才呢?”

    黎暮珂不知道,迷茫摇头。黎王爷:“你读个屁,信给我,我瞧瞧。”然后接了,还不可置信,“怎么会呢,明明就是不才生了两个狗崽崽的……”

    压根没一只叫‘不才’的狗,也没有狗崽崽。

    最后两封信是并排着放,对着读,邹氏看的真切,给丈夫挽尊留颜面,说:“南珠这回写信文绉绉的,不才是说他自己……”

    黎王爷还沉浸在弟弟生了两只崽子,如此循环……

    不成不成,他得看看,咋就生了,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真的生了假的生了?

    应该是狗吧?

    咋就这么快呢?

    “他小小年纪,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得吓坏了。”黎王爷沉声说。

    邹氏想,跟你说,你也是大男人一个,也没经验,便说:“南珠之前不说,肯定是怕咱们担忧,怕你吓唬他。”

    “我吓唬他干嘛,他是我亲弟弟,我有气也不能朝他撒。”

    那就是朝太孙撒了。

    邹氏不理丈夫现在无理取闹,也是寄挂,说:“现在生完了,我看太孙信里言辞还是踏实的,南珠和孩子平平安安,这是万幸。”

    她生过,就知道,当时生暮珂时那是命都快要没了,倒是儿媳妇生孩子顺一些,这每人体质不同,她生了一个后,真的怕了。

    更别提双生子了。

    “南珠吃了不少苦头。”

    黎王爷眼眶就有些微红,说:“他还是个孩子,这么要命危险的——”

    “不成不成,我去看看,得亲眼看了他平安,才成。”

    封地王爷无昭不得回京,黎南漳就让府里幕僚写折子,言辞要恳切,然后这段时间在府里收拾,给弟弟带东西上去。

    邹氏身子骨大不如从前,是有心无力,之前往返折腾回来缓了小半年,才缓回来,这次黎南漳也不让老妻同去,邹氏便说:“那你好好看,多看看南珠和小红豆小小糕,我给他俩做衣裳,你带过去。”

    “做百家衣,保佑两个小的无病无灾的。”

    黎王爷打算找画师,到时候画了画带回来让妻子看。殊不知,等他折子送到京里,圣上许了,信使到昭州,走到一半,圣上驾崩了,这下八百里加急,都得回京吊唁。

    ……

    黎南珠自然不知道他不好意思拽文会造成什么后果,有了昭州送来的食材,未来的大半个月,黎南珠每天都是美滋滋的开心。

    他‘修养期’足足有一个半月,一直到四月天气暖和了,寝殿的火龙早半个月停了,红豆和小糕快百日了,现在能翻身,特别可爱。

    两个都褪去了才出生时的红彤彤皱巴巴,现在就是两只软乎乎的白皮包子,红豆是发的大一点的,小糕是小点的,黎南珠拿手戳两只脸蛋,特别好玩!

    大嬷嬷每次说要戳破口水泡,会流口水。

    黎南珠就偷偷摸摸的捏捏戳戳,一天只干一次,十分克制,但因为他有两个孩子,所以就能戳两次。

    这么算下来,生两个不亏,好玩!

    圣上病好了,又上起了早朝,历延年倒是轻松许多,回来的早了。十二那段时间进宫还挺频繁的,老往永双殿去,陪圣上用午膳、晚膳,再去长宁宫请个安。

    十足大孝子做派。

    圣上待这个小儿子一向宠爱,有时候拿着奏章的朝臣在偏殿候着,还能听到圣上哈哈大笑声,不乏有人心思活泛,嘀咕十二皇子是不是想跟太孙‘分道’。

    结果没几日,圣上一道赐婚圣旨下来,别说群臣,就是满京城的贵妇人们都哑口无言没了声。

    “太孙妃还有弟弟?”

    “没听说黎王爷有两个弟弟啊。”

    “什么弟弟,那是干亲,认得,我听说原先就是黎家家奴,整日陪在太孙妃身边的侍卫,叫——”

    叫什么众人皆知,黎信四。

    贵妇人们去过别庄的,仔细回想一下就能想起来黎信四长什么样,一个个压低了声,说:“真跟个男人一般。”

    “他不是男人吗?听说都二十四五了,这么大年纪……”

    “上次宫中有刺客,也是此人立了大功,救驾有功,圣上也颇为看重……”

    这其实就是为赐婚找补了。信四是立了功,但对元和帝说,好侍卫赏就成了,没听说为了赏下人,让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娶对方的。

    只是个下人。

    可就这个下人,貌若男子,年纪又大,一跃成了安郡王的郡王妃,是正妻,还不是侧的。

    “难怪太孙不急,原来是有这么一出。”

    东宫。

    黎南珠可算是见到信四影子了,八卦劲儿恨不得和信四聊上三天三夜,说:“你听见外头传了没,你是我用的美人计,专门勾引十二的,目的就是帮历延年扫除多余的威胁。”

    十二那脑子算什么威胁。

    “你可美可美了。”

    要是信四没点可取之处,怎么能坐上安郡王妃位置呢。

    信四是老实巴交一张脸,声音平平说:“小的听到的另一道版本,说小的容貌没什么稀罕的,不过床上功夫有些东西……”

    黎南珠:噗!

    “你哪里听来的这个啊?”

    信四老实平静的脸上多了几分无奈和包容来,“十二皇子跟小的说的。”

    黎南珠抱肚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他是不是点你啊,信四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在床上亏待了十二啊,十二跟你说这个。”

    信四不置可否,才不会说床笫之事。

    “距离你们大婚,你还是学这些,别真老实巴交什么不会,这样吧我把我压箱宝给你……”太孙妃这几日也可忙了,他要给他弟弟黎信四准备嫁妆,最主要的是,他家崽崽百日宴了。

    圣上说大办!

    第五十六章 不胖好rua

    元宵夜宴行刺之事随着圣上身体康健, 就像是阴云褪去,尤其最近宫里又热闹起来,元和帝要给两个玄孙办百日宴。

    “之前满月宴时, 朕病着, 现下好了。”元和帝同皇贵妃说。

    现在后宫一切事宜是皇贵妃管,但皇贵妃嫌一人管受累麻烦, 又把贤、淑两妃叫着协助打理, 元和帝听闻后,反倒夸皇贵妃性情柔和,不是揽权的人,对皇贵妃更是看重。

    这不,东宫两位金贵玄孙办百日宴,都来找皇贵妃商量。

    “南珠还小不经什么大事, 要靠你了。”

    皇贵妃心里呵呵呵呵, 没准人家东宫只想关起门来自己人热闹庆祝, 让她插手,没得引人烦, 但她不说, 面上笑靥如花, 说:“圣上说的是,考虑的比我周全。”

    元和帝更是高兴,还说:“十二要迎娶南珠弟弟, 你们也能说和说和,看看备嫁的怎么了, 不能亏待了十二。”

    这件事上, 当初皇贵妃同圣上提, 刚提时, 元和帝没深思,觉得不成,信四一个侍卫怎么能配做安郡王妃,哪怕是看在黎家人的面子上,左右抬高也就是侧妃。

    可皇贵妃半分不提‘黎家人’,打的牌都是拿自己儿子来说,说十二性子圣上知道,打小就是个淘气爱玩的,还认死理,想什么就要什么,以前磨臣妾,还胆大包天磨过圣上。

    元和帝就开口:“那要个弓箭要个匕首,能和现在一样吗?这是混账,娶个侍卫。”

    皇贵妃柔情蜜意的抚着圣上胸口,让圣上别生气,再开口就是:那就是个小混账,小混账求到臣妾这儿了,说什么都不依,脾气也拗,认准了,八匹马拉不回来,臣妾也不是没说过,封个侧妃就成了,他不干的。

    后来他是在臣妾这儿赌咒发誓,说娶了信四,以后就上进,不贪图玩乐,好好过日子了。

    臣妾做娘的人,自己生的自己知道,十二没什么大本事,还是孩子一般,如今圣上爱护我们娘俩,封了十二做郡王,臣妾就想,信四也好,身手好,人老实本分,能护着十二,臣妾不求十二以后封王建功立业,但求平平安安,一辈子开心自在就成。

    这番话真是当娘的苦心,元和帝听了不禁拍拍皇贵妃的手,但元和帝想到了另一层,十二娶了信四,皇贵妃不是野心大的,背后宁家见状,也会安分守己,这样大历才稳,延年的皇位才没人动摇。

    于情于理来说,这桩婚事甚好,就是亏待了十二。元和帝到底是真慈父,对十二也偏疼,答应赐婚了后,就想着办的热闹些,让京里人瞧瞧,十二还是他的好儿子。

    同时元和帝跟皇贵妃说:“……你有心了,延年是十二的侄儿,他性情好,以后十二的日子不会差的。”

    后来就这么定了。

    堂堂安郡王,圣上最受宠的十二皇子,迎娶一位侍卫,这可是震惊京城的消息了,当时别管是上头贵族圈子,还是底下平头老百姓,聊得说的都是新安郡王妃是何人。

    尤其是民间流传的,那把信四说的已经是天仙一般了,还捏了个惊天动地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连天上神仙都打动了。

    “……神仙托梦给了圣上,不然圣上怎么会同意,让安郡王娶一个侍卫呢?”

    除了神仙托梦说法,还有安郡王在大雨天,跪在圣上宫殿前,活活跪了三天三夜,是说什么非侍卫不娶,不然请圣上除去他的皇子位份,成了平民,和侍卫把家还。

    还有黎南珠的戏份,要不是有《平凡录》做打底,黎家是正面形象,不然就要成了黎南珠特意把身边侍卫培养的会媚术,以此勾搭太孙的对手,铲除异己。

    当然现在正面是:黎南珠人美心善,那位侍卫自小同他一起长大,说是侍卫,其实和黎府小少爷一般吃穿用度,因此十二皇子才看上了。

    全京城的百姓,没人会信,未来准安郡王妃会是个容貌平平老实巴交的真侍卫。

    总是要加点颜值还有别的。

    有十二婚事,元和帝总觉得亏欠儿子,对着皇贵妃是赏了一波,更为看重,现在后宫皇贵妃俨然皇后做派。

    皇贵妃应了玄孙百日宴,第二天就坐着轿撵亲自去了东宫,总要问问黎南珠是个什么想法,要通个气的。

    此时女人辈分都是随出嫁的男性的。

    比如按辈分,皇贵妃是黎南珠历延年的‘奶奶’。可信四是黎南珠‘弟弟’,不日要嫁给十二……

    到时候,黎南珠还要叫信四十二婶。

    这个辈分的亏,黎南珠从没吃亏吃的这般高兴,在东宫见信四就喊十二婶回来了,十二婶吃饭了没,十二婶干嘛去了。

    “……我这是帮你提前熟悉熟悉。”小郡王义正言辞说道。

    信四无语,主子笑的牙都出来了。

    这会,外头传皇贵妃来了,小郡王就说:“诶呀,我们家信四的婆婆来了啊,我去会会。”

    信四跑的飞快,一溜烟只留下背影。

    “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信四还害臊了。”黎南珠对着背影方向喊,信四肯定没走远,高兴说:“算了,改日他见,今日我先见见。”

    他见皇贵妃次数不多,但印象中是一位很漂亮但比十二聪明的女性,所以十二为什么这么憨?

    元和帝除了性子面一些,其他还好,没这么憨的。

    得出结论,十二真的不得了,基因突变吧。

    在东宫正殿见客。

    黎南珠刚露面,还没见礼,皇贵妃就客气笑说不必多礼,于是两人就坐下喝茶,皇贵妃说了来意,拿了个册子,先给黎南珠看。

    “这是那日东宫见客的名单,我想着你才生产,不好劳累,大部分我宫里接待,你看看先……”

    黎南珠看名单,看了好几个眼熟的,像是徐夫人——徐家现在是太孙一派了,名单上基本都是和他打过交道,比较亲近的。

    原本给苏芝选夫,选了十大家世好人品好家风清白的人家,结果苏芝用不到,给历延年用了——前朝官员调动,历延年把这些人都记下来了,过去一年多,职位或多或少都有变动。

    从清闲衙门到了比较热门的,从副的扶正了,也有明降暗升的,手里握着实权。

    总之,太孙现在朝中不是孤舟了。

    这个是黎南珠当时‘选苏女婿’时没想过的结果,但仔细一想,这些人家家风好,孩子上进,说明家里父母教育的好,不是啃老纨绔类型,子孙出息,家族才会代代兴旺。

    朝中老臣太多,有新鲜血液冒头,慢慢替换,整个朝堂、国家才会生机勃勃,有朝气,最主要的是——

    黎南珠还想着国外的技术。

    为蒸汽时代打好底子。

    要是有一日大历能通上火车,他就不用坐二三个月马车才能回昭州,他可以坐火车坐个三五天一周就能回去了!!!

    “皇贵妃娘娘想的周全,我没什么问题。”东宫见的都是老熟人,也算是投他脾气,能说到一起。

    皇贵妃点点头,黎南珠比她儿子聪明,知道好赖。

    “前朝圣上想着小摆几桌,到时候孩子会去前面见见人,你要留个心,抱两个孩子的要信得过的人。”皇贵妃叮嘱这个来的,“我宫里去不去没什么。”

    黎南珠看皇贵妃替他孩子百日宴忙前忙后,此时就道:“去一趟也没大事,都百天了,俩硬朗起来,没问题的。”

    皇贵妃现在怎么说,也算是和他们东宫一条线上,又接了百日宴这个活,两孩子去长宁宫,皇贵妃比他还要操心的。

    果然皇贵妃不着痕迹的吐了口气,点头答应了下来。

    黎南珠也算给她面子,这样得看好了孩子。

    很快到了百日宴这天。

    织造司的织娘绣娘们,早早为这天给两位玄孙准备了喜衣,都是红彤彤的,还用了金丝线,小衣服做的特别可爱漂亮。

    因为要见人,就两套衣裳,东宫这边是连体服,虎头帽子。去前头和长宁宫那就是圆领袍,成人衣服缩小版,各种精致华美。

    “你们俩抱着去吧。”黎南珠让祝灵擒娇都跟着去。

    两人抱小主子,还有跟着宫女太监。

    中午前宴,先送前头圣上那儿。大嬷嬷不放心,也跟着去一趟。

    永双殿偏殿办的小家宴,都是宗室男子,还有黎暮泽这样近臣,一同吃个饭说说话,听太监说东宫两位玄孙到了,元和帝大乐,让快进来。

    祝灵擒娇抱着孩子入殿,同圣上见礼。

    元和帝摆摆手让起,“让朕看看朕的小玄孙。”

    红豆是不怕生,小糕那是哥控随着他哥,他哥哭他就哭,他哥高兴他不见得高兴,反正两只幼崽,见了陌生地方,圆溜溜眼睛到处看。

    咿咿呀呀的说话。

    元和帝可高兴了,说玄孙聪明机灵,夸孩子好话不要钱似得,还显摆给众人看——

    众人就只看了个影子边角,那也是跟着夸,捧着夸。

    “霖之,这可是你兄弟了。”元和帝打趣了句臣子。

    黎暮泽笑说:“阿叔生的,圣上说的是,是臣的两位弟弟,臣多看看?”

    “你呀打这个主意,让你看看。”元和帝宝贝的让黎暮泽多亲近孩子。

    黎暮泽是第一次见两个孩子,眼尾褶子都透着慈爱来,说:“好看,真是聪明伶俐不认生。”

    还咿呀跟他说话呢。

    宗室王爷郡王都给了见面礼,早上到宫里赴宴,就送到东宫去了,这会身上没礼,就见黎暮泽从怀里掏出两件金子打的小虎头,用红绳串着。

    红豆小糕属虎的,是小老虎。

    “臣祖母编的,知道臣进宫,特意让臣带来给两位玄孙的。”黎暮泽说道。

    他祖母年迈,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如今好的差不多,但不敢进宫,说孩子小,怕给孩子过了病气。

    元和帝显然也知道这事,说老夫人有心了,还没多说两句客气话,红豆先一把抓了小虎头的红绳拿着晃小拳头,哥控小糕有样学样。

    “哈哈哈哈,这两个聪明的,说什么都知道呢,就是给你们的。”元和帝大乐,笑的开怀。

    红豆咯咯笑,咿咿呀呀的说话。

    元和帝疼爱,夸了又夸,爬满皱纹的手,慈爱的摸着孩子的头,又看看弟弟,说:“好孩子,都是朕的好玄孙。”

    今日可是畅快,元和帝同两位玄孙玩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恋恋不舍把孩子交给擒娇祝灵,让送回去,还觉得擒娇祝灵太年轻了,怕不稳重,又让刘禄宝安排太监护送。

    可见圣上待两位玄孙疼爱。

    没回东宫,直接去了长宁宫。

    长宁宫留了半小时不到,皇贵妃是看眼珠子似得一错不错看着两个小的,就怕在她宫里出了什么乱子,好在平平安安,女眷贵妇们都很察言观色,夸赞了玄孙,说了说吉祥话,就成了。

    终于回东宫了。

    黎南珠一看俩儿砸,去时身上什么都没有,回来挂了一串,“金老虎都有了?”

    “是黎大人送的,小主子拿了就爱不释手。”祝灵说。

    “玉佩呢?这玉的质地好。”

    擒娇说:“是圣上给的。”

    “金镯子?”

    “皇贵妃给的。”

    ……

    反正叮叮当当的,能挂在俩崽崽身上,那都是有身份的送的,黎南珠抱着红豆香了口,又亲亲老二,糊两只一脸口水,说:“辛苦了我们红豆小糕了,来这些东西爸爸给你们保管,给你们拿着。”

    全都没收!

    红豆小糕不愧是他爸爸的亲儿子,真的给了。

    黎南珠又亲了两口儿砸,毫无负担东西挂件都收了,给两人换了爬爬服,奶妈喂了奶,两只睡一会,等会在见客。

    百日宴结束。

    贵妇们出宫,今日就得出两个结论:一圣上真的疼爱两个玄孙,两个玄孙也是玉雪可爱。当然有些年纪大的,看到了红豆眉心的痣,自然而然知道为何圣上多偏爱哥儿玄孙了。

    二,皇后真是的如同死了一般。

    明明是个大活人,明明还是皇后位份什么也没丢,依旧住在永乐宫,可今日宴会,众人就跟大历朝没皇后一般,没人敢提,怕触霉头。

    两位玄孙的百日宴,外头亲戚来数,苏家论理是坐上位的,若是皇后还中用,那就在永乐宫办。

    长宁宫与永乐宫这般的近,长宁宫一派欢喜说笑,传到了永乐宫,也不知道皇后心情如何。

    今日宴席上,黎暮泽黎大人的妻子坐在东宫上客位,与太孙妃聊天说笑,还抱过两位玄孙。

    “苏夫人今日幸亏到了东宫,要是去皇贵妃宫里,那才是如坐针毡,太孙妃也不算亏待她,还是给了她几分颜面,只是到底不如黎家亲厚。”

    “那是,太孙妃姓什么,苏家要怪就怪皇后想不开。”

    “话说回来,到底如何也没说个明白。”

    有人压低了声说:“你还想说多明白,上次之后,皇后就不中用了,说明白了,苏家今日还想进宫?怕是满门都要受累……”

    “你是说行刺之事……”

    “禁声,糊涂了不成,说这么大声。”

    过了一会,家中大人才徐徐叹气说:“圣上还是仁厚,网开一面……”

    夫人听丈夫话音,好似圣上仁厚不好似得?

    元和帝仁厚,近臣皆知,但那弑君的大罪,如今都能含糊过去,好什么?半点天子威严都无,没有震慑,只怕这京里乱还没完,得闹出一通大的来。

    如今想想,先太子时的雷霆手段,是好些。

    今年盛暑到前,元和帝想起来,说:“子鹤,南珠怕热,怕两个孩子随着南珠了,不如今年去行宫避避暑。”

    “皇爷爷呢?”历延年问。

    元和帝一笑说:“朕不去了,你们去吧。”他现在年岁上去,没有火气,下了雨还怕冷,也烦路上舟车劳顿的折腾。

    历延年本不想去,但想到阿叔体质,便不推了,应了下来。

    黎南珠得知后,高兴坏了,问:“去哪个行宫避暑?”光他知道的避暑行宫近的有两个,一个是京外山脚下,跟赦天别庄差不多气候,能凉快一些,是皇家别庄。

    这个最近,走个一天就到了。

    当然最热的时候也热,不过就热几天。毕竟没出京城地界,天气还是一样。

    再远一些的就是往北去,走个七八天,有个靠海的州城有别庄,离海边有些距离,坐落在半山腰,能一眼看海吹吹海风,特别凉快。

    “皇爷爷是随我们定,我想去海边。”

    黎南珠惊诧:“去海边那儿比较远,有什么事也赶不回来。”虽然他很想去海边的避暑山庄。

    “如今行刺背后策划的周显还没落网,还是别走远了,就在京郊外吧,等周显被抓后,咱们再去海边。”

    历延年笑了下,阿叔替他操碎了心。

    “笑什么?!”恼羞成怒小郡王。

    “笑阿叔关心我。”

    黎南珠:“都说了一百遍了,你别叫我阿叔了,叫一次我心里有负罪感……”搞得他们在那什么。

    历延年道好,换成了,“小宝,那收拾吧。”

    “没大没小啊,那你还是叫我阿叔吧,小宝什么小宝。”

    定了京郊避暑皇庄,元和帝听闻后仔细一想,心里欣慰,也没说什么。之后东宫出行,大包小包的行李,皇庄早早打扫收拾过。

    太孙妃的车马出了京城。

    郊外一家农户,周显同幕僚就藏身其中,这庄子是早早买下的,往上细数,祖上也是周家的田产,只是可惜……

    光武帝杀了他祖上,抄家田地发卖。

    “大公子,太孙妃车马出京了,看方向直奔避暑皇庄上。”

    周显问历延年跟着吗。

    “太孙骑在马上护送。”

    周显不说话,只是脸上带着一丝丝的笑来,这些日子东躲西藏,幸好他算无遗漏,快了一步,到如今没被抓到。

    “大公子,您是不是想在皇庄动手?”幕僚问道。皇庄是好地方,比宫里警戒松些。

    周显摇头,“黎家养的狗,很是难缠,皇庄动黎南珠,坏事情。”

    这次的行刺就是被黎家养的死士坏了事,如今他东躲西藏也是因为黎家死士很棘手,几次抓到了他的踪迹,睿伯府连带着九皇子府邸的侍妾,已经暴露的差不多了。

    “我还有一张底牌,原本是不想动的,现在机会合适了。”

    幕僚跟随左右几十载,猜到大公子手中还有依靠,不然为何会这般胆大行事。

    “再等等,等人到了,等局熟了。”

    周显打了两手的牌,若是行刺失败,扶持九皇子这个傀儡这条线走不通,他还有个办法,就是恶心了些,要顶着光武一脉才可。

    那就是他祖父还在时布下的局。

    盛平帝在民间还流落一子,也就是元和帝的兄弟。自然这都是假的,但盛平帝酒后临幸那名女子是真,留下的印记是真。

    若是翻行事官记录,肯定留有痕迹。

    唯独那孩子是假的,应当说也是真的,是怀了,不过生下来便溺死了。换成了他们正统一脉的子孙。

    现在消息放出去,盛平帝与皇后恩爱一生,从未纳妃选秀,如今却有个孩子流落在外,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他不信元和帝能坐得住。

    这招是底牌,也难行事些。即便是真的,元和帝也不见得会多看一眼乡下女人生的‘兄弟’,不过今日他所求个进宫面圣。

    届时……

    皇庄内。

    黎南珠住的是四海清平苑,皇庄有个大湖,还是自然湖不是人工的,湖水流动,带来阵阵清风,很是凉快。

    四海清平苑就是在湖边所建,位置最好了,地势高,凉快。

    “不用急着收拾,先吃饭,过了晌午困劲在慢慢收拾。”黎南珠跟祝灵说。祝灵有点强迫症,什么都要干完了才能歇下。

    他们东西多,真干完要到什么时候,就是盯着人干都累。

    “擒娇快带你姐先叫饭,一道都吃了。”

    祝灵便不推辞了,好在主子和小主子午睡的地方收拾出来了。

    “爸爸抱抱,路上睡了一路,这会精神了。”黎南珠从奶妈手里接小糕,大的历延年抱着。

    历延年对他多爱抱红豆有话说,借口是红豆长得胖,奶妈年纪大抱着不稳辛苦,他就多抱抱,不是顾此薄比,多疼爱大儿子。

    “红豆听见了没,你爹说你胖!”黎南珠转头就告状了。

    小红豆真是人如其名,圆乎乎的,莲藕一般的胳膊,白白胖胖的,能吃能睡,还有肉呼呼的小肚子。

    “呀!”红豆圆圆眼睛就看他爹。

    听懂了说他胖。

    历延年哭笑不得,忙哄着说:“不胖不胖,爹和爸爸不是说红豆胖的。”

    “我可没说,都是你说的。”还想拉他背锅。

    黎南珠望着大儿子黑葡萄似得眼睛,昧着良心张嘴就来:“红豆崽崽漂亮可爱,什么胖,那是可爱,肉都没长别处,圆润好rua,手感超好,给爸爸香一个。”

    红豆探着脖子,糊了他爸爸一脸口水。

    哥控小糕也要亲亲爸爸。

    黎南珠:……

    都是口水!

    第五十七章 十二夜至

    进入八月最近天热的, 百姓都像是被晒蔫吧了。

    走街串巷的挑夫,或是做吃食的小食铺,客人也稀稀拉拉人少, 太阳挂在天上还没到晌午, 就没什么人上街,只留小老板看着店铺打蚊子。

    就是不知从哪流传的‘皇家秘闻’, 也兴致缺缺, 没什么兴致听。

    避暑皇庄上。

    这边毕竟靠山,还有湖,凉快不少。

    “主子,这皇庄里头的人,手艺真是不错。”擒娇从外头进来,穿了身翠绿色的流光绸袄裙, 头发梳着简单的双丫髻, 发间戴了几只零星的红色小花钗子。

    身后跟了四个小太监, 手里搬了一张‘婴儿床’——双生子版。

    正厅角落放了一盆冰,黎南珠差不多快贴到冰山上了, 此时闻言看了过去, 难得起身去看。

    “小心些, 就放这儿吧。”擒娇说。

    四个小太监放了床,跪地给太孙妃请安,只是不出声, 就跪地行礼。

    在贵人身边伺候的就是这样,尤其是圣上身边, 底下太监奉茶的宫女都是悄不声息的, 请安行礼半点声也不发, 唯恐扰了圣上思绪。

    这些太监都是皇庄上的人, 元和帝都已经好几年没来过了,庄子上太监宫女那是翘首以盼,好不容易有个主子,做事尽心尽力、战战兢兢的伺候。

    黎南珠最初还不习惯,后来听祝灵说到内情,大概明白些。

    宫女还好,到了年龄能放出去嫁人,太监没根一辈子就在皇庄上当个伺候人的,所以琢磨讨主子欢心,那是有学问,且大着。

    皇庄太监是进不了宫的——除非你伺候的特别好,主子开了金口,非要你伺候不可,这就好比中头等大奖,是没见过个例的。

    所以这些太监,尽心尽力伺候好了,只希望得一些赏,或是在太孙妃面前混个脸熟,以后太孙妃年年过来,更或者太孙、太孙妃成了帝后,那以后就是大造化了。

    哪怕在皇庄里,做管事也比打杂洒扫小太监强。

    都是有升迁路数的。

    黎南珠让起,四个小太监低声应诺,乖乖站着。擒娇见可怜,有意给四人机会,先说:“主子,这床做的真好。”

    “我看看。”黎南珠就过去,又问:“你们做的?”

    这倒不是,有个年龄大点的,是一脸压不住的兴奋,规矩回话:“是奴才师傅做的,奴才四个跟着师傅学着手艺,打打下手。”

    “那你说一下。”黎南珠给对方机会表现。

    四人都高兴,不过还讲规矩,没争先恐后都说,照旧是那位出头的学说,给太孙妃比划如何用。

    这婴儿床说是床,其实和车差不多,带轱辘的。轱辘还是胶的,外头搞不到,东西都是昭州出的,外头市面上不好买,需要实名购买,皇庄没问题。

    橡胶轱辘防震。

    床是大版的婴儿床,带推手,实木雕花工艺,打磨的滑不留手,一根毛刺都见不到,上了无害的漆,晾干了,半点味道都没有。上头睡孩子,下头是大抽屉放东西。

    还有折叠遮阳板,怕日头晒了,能挡光,穿上了柔和的轻纱,孩子睡里头半点不晃眼,透气也不错,不是密闭的。

    床上放了一盏茶,在屋里推了下,没什么特别大晃动。

    “确实不错。”黎南珠看了手艺人真是牛,让擒娇给赏了银钱,“傍晚凉快些,让红豆小糕试试,到时候能推到湖边散步了。”

    皇庄里的路都是青石板铺的,还挺好走也平坦。

    四个小太监又是跪地谢过太孙妃,最后才规矩退下,被擒娇叫住了,问了姓名,才让走的。祝灵传饭回来,看到擒娇如此,笑了下。

    “姐,我也是想用熟不用生。”

    “我知道,你收拢人不是为自个。”祝灵都懂,提点一句:“皇庄上的人,底子大约是干净的,但还是仔细些。”

    “我知道,我也不傻,先看着吧。”

    “他们四个献宝,我也是看床做的真不错,打听清楚了,才带到主子面前的,至于别的,咱们就住两三个月,我再看看。”

    擒娇连串话说完,到底是真上了心,说:“我在叫信四来瞧瞧那张床。”

    真是各方面都想到了。

    祝灵放心了,擒娇现在也越发心细,好事。

    两人结伴进了屋,没一会摆了膳。

    中午吃的是黎南珠心心念念的鸡丝凉拌米线,和米粉,两种可选,料都是一样,鸡丝,切得薄薄的卤牛肉片、油炸花生米、香菜葱花,还有薄荷,切成丝的木耳,御厨做的红油辣椒,米线用冰水过过,一口麻麻辣辣的太爽了。

    还有冰镇酸梅汤和冰镇菠萝水喝。

    黎南珠先吃了一碗米线,让祝灵在帮他调一碗米粉,“这次来一勺醋,麻油也多点。”

    太好吃了!

    “历延年不在,没口福。”

    祝灵笑说:“主子是想太孙了吗?”

    “你可别胡说啊,我没有想,我只是可怜他,这么好吃的凉拌粉,他却吃不到嘴,天气这么热,估计得晒给一圈。”黎南珠嘀咕。

    擒娇笑说:“主子这是怕殿下晒黑了不好看了,那还是想殿下的。”

    “你们两个,我看是想嫁人了。”黎南珠倒打一耙。

    擒娇祝灵异口同声说才不嫁人,不过这下倒是不打趣她们主子了。黎南珠机智嗦粉,加了醋的好吃。

    半个月前,京里突然多了些‘皇室秘闻’,历延年不放心回去了趟,黎南珠懒得动,那时候正热呢,历延年也说不让动,就跟孩子留在皇庄,他会早早回来的。

    结果半个月了,也没回来,不知道怎么样了。

    信四跟了过去,十多天前就回来了,说太孙让他传口信,京里一切平安,风平浪静,没什么。

    “那传秘闻的揪出来了没?”黎南珠问。

    ‘秘闻’这事不用细究内里,先闻到一股阴谋诡计的味,要他说,不管真假,一概不认、不理、也不要追查,放出别的新鲜八卦,百姓们爱听乐子,一件事说久了,迟迟不见风声,那就是无稽之谈,攀咬了,皇家连理都不理,没影的事。

    但要是真明晃晃大张旗鼓抓人,反倒是闹大了,觉得那事八九成是真的。

    可惜元和帝要查。

    信四点头,“抓住了一批,太孙到后,劝说了圣上,这才平息了一些,我回来的时候,还能听到百姓谈的起兴。”

    可不是闹大了。黎南珠当时心想。

    如今又快十天了。

    也不知道京里那秘闻如何了,应该是风声压了下去,不过历延年怎么还不回来?

    黎南珠吃完了午饭,躺在躺椅上午睡打盹。外间客厅,擒娇叫了信四过来,正在检查那张婴儿床,因为主子说下午就要给俩小主子用上,擒娇是满院子找信四的影子,终于找到了。

    信四是嗅着木头,又摸了摸,知道主子在睡觉,就压低了声说:“皇家家具用的寻常木料,漆也没问题。”到没觉得擒娇大惊小怪,小主子用的东西,再小心也不为过。

    擒娇安了心,想也那几个小太监也不至于这么蠢,在这上面动手脚,说:“那我就铺上被褥席子了。”

    信四点点头,没什么事正打算走。

    里间黎南珠喊:“十二婶,进来说话。”

    拔腿的信四:……

    擒娇噗嗤一声,没笑死,还做了个‘请’的手势。信四不跟擒娇计较——他们都是一同长大的,也算是一家人一般的情分,玩笑一二罢了。

    信四进了里间,主子坐了起来,指着凳子让十二婶坐。

    “可别累着我婶子。”黎南珠叫的亲切,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里头搞什么‘皇家秘闻’。

    信四对这个称呼都免疫了,乖乖坐在凳子上。

    “京里皇家秘闻传的怎么样了?”

    信四:“最近天热,没几个人聊了。”他知道主子不是想问这个,紧跟着又说:“太孙殿下应该不日就会回来。”

    黎南珠嘴硬:“……我不是问你这个,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那太孙妃想知道什么?多的小的也不知情,太孙让我留在皇庄守着主子,近些消息都是十五十六打听出来的。”

    那俩还是年轻,也不嫌热,整日撒丫子的跑出去‘偷听’消息。

    黎南珠:“他俩没说,背后人抓到了没?”

    “没,圣恩寺那边都是一群小喽啰,查了半天也没追到源头。”信四说。所以他才说,太孙殿下可能快回来了。

    留在京里没用。

    黎南珠点点头,这事历延年确实是不好插手,毕竟是祖父的花边新闻,古代皇帝三宫六院实属正常操作,孩子多了那更是多子多孙多福气,反正皇家养的起。

    唯一能让讨论的就是盛平帝原先爱妻人设,跟着先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这种事,放如今大背景的价值观,那才是‘古怪’。

    现在知道盛平帝在外临幸过乡野女子,这才是‘正常’。

    讨论度高也是有心人散播,和民间的风流趣事。

    但黎南珠没想到,元和帝为何这么在意他未曾蒙面的‘同父异母兄弟’呢?

    肝火旺盛,大张旗鼓彻查。

    现在冷下来就好。

    黎南珠发了会呆,跟他十二婶是相顾无言,最后各自忙去。他躺在躺椅上,迷迷糊糊又睡过去,想着晚上吃什么。

    吃绿豆莲藕粥,放点冰糖,再冰过。

    菜的话,他想吃炸小黄鱼,酥酥脆脆的沾点辣椒面——旁边就是湖,有好多鱼的,下午不然钓鱼……

    醒来黎南珠是一层薄汗,擦洗过,换了身衣裳,一问时间才刚过四点,这会天还大亮,但是气温下来了。

    黎南珠收拾过精神大起,一问红豆小糕,得知俩小崽崽醒了半天,要爸爸,但他在睡,不敢来打扰,奶妈哄了哄不住,擒娇祝灵哄。

    等他一看,擒娇祝灵俩人是满头大汗,红豆小糕两只臭崽崽,见了爸爸还装乖,逮这字,外出崩的喊:爸爸爸爸爸爸。

    “是不是调皮捣蛋了?找不到我,逮着俩姨姨嚯嚯。”黎南珠一只崽揉一下。

    红豆扑闪着肉嘟嘟胳膊,要爸爸抱。小糕有样学样也伸着胳膊,但坐在婴儿推床上,知道是先抱哥哥再抱他。

    黎南珠抱起红豆,胳膊一沉,掂了掂,“又重了些。”

    “爸~”

    “儿砸。”

    黎南珠放了红豆,再去抱小糕,还举着胳膊呢,他多抱了会小糕,这只轻一些,等一人抱完,不由想念历延年。

    放床上,推出去玩咯~

    床上是放着小布偶玩具,红豆小糕现在也能坐了,并排坐着,手里抱着玩偶,是瞪大了眼睛看外头景致,看什么都要‘嚷嚷’两句婴儿语。

    可惜现在年龄,除了baba、爹,这样两字,其他都是含糊不清咿咿呀呀的。

    到了湖边,早摆了阵——太孙妃说要钓鱼玩,那边椅子、遮阳伞、桌子水果饮料全备齐了。

    自然少不了鱼竿鱼食。

    信四也跟着,黎南珠是摸清了,反正只要他带红豆小糕出来玩,信四都跟着,这家伙是喜欢小孩的,可惜——

    “你要是喜欢,红豆小糕你多带两天,不客气,以后接你们府里玩。”黎南珠跟信四说。

    信四:……主子又到处塞小主子了。

    “不用了主子。”

    黎南珠失望的啧了声。说实话,红豆小糕是真的可爱,好玩,漂漂亮亮,养的白白胖胖——也不算太胖,就是像年画里的福气娃娃一般,平时也乖巧听话,但小孩子哪里有不调皮的时候。

    红豆本来贪玩粘爸爸,叭叭叭的小嘴整天婴儿语,还活泼好动,小糕是安静腼腆多些的性子,但有一点,小糕哥控,还是学他哥精!

    黎南珠有时候带着也头大,甜蜜的困扰,幸好有历延年。

    红豆叭叭挥着胳膊要下来走——

    “行,爸爸扶你。”黎南珠把‘你会走个屁’咽回去,这是他亲生的,他要给崽崽一个温暖幸福的童年,不能粗俗。

    小糕像个小鸭子,在床上也举着翅膀,哦不是,是胳膊。

    信四抱了下来。

    才七个多月,走是不会走的,但还是不要坐下,要和大家一起‘站着’玩,红豆小糕的倔强。

    玩了会,亲爸险恶用心,想把两只累坏了,这样就能多歇会,是扶着走来走去,一会又抱着指着玩,总算是消耗了一半体力。

    红豆趴在爸爸怀里,有点蔫。

    “坐着睡会?爸爸钓大鱼给你们玩。”黎南珠趁机哄孩子上床歇会。

    红豆咿呀点头,小糕学他哥,连话都没说,只点头。

    黎南珠把两只放床上,他终于能歇会,但钓鱼是同样没精力,最后让信四钓,他在旁边吃水果歇歇,同时跟两只嘀嘀咕咕说话。

    晚餐就是黎南珠想吃的,还有信四钓上来的大鲤鱼,因为刺多,烧了汤,奶白奶白的,两个喝了一小碗。

    鱼汤好鲜。

    黎南珠连喝三碗,香!

    夜晚的四海清平苑就有些静谧,还有点冷,得加衣裳。黎南珠刚给红豆小糕讲完睡前故事,回到自己屋子,有些冷清。

    历延年到底——

    算了,他也不是很想。黎南珠躺在床上,他只是记挂朝中的阴谋诡计,不然还是想想明早上吃什么吧。

    黎南珠翻了个身,半晌没睡着,他中午睡得有点久,这会父爱泛滥,披着衣裳往出走,到了两只崽崽屋里,奶妈已经睡着了,不过他刚进去,两人就惊醒了。

    “没事,我看看孩子。”黎南珠觉得他泛滥的父爱有点多余。

    奶妈们是不能睡了,就在一旁候着等伺候。

    黎南珠到了床边,红豆小糕睡得香喷喷,两只穿的都是爬爬服,胸口还贴着小老虎,特别可爱,睡着的小孩子很容易勾起父爱来,黎南珠看着看着有些自豪。

    两个臭崽崽能有他这么帅气的爸爸,所以才继承了漂亮。

    不愧是他的崽!

    黎南珠看了会,满足了空虚的心,转头回去了。俩奶妈是全程看着太孙妃进来,太孙妃停在床边摸黑看两位玄孙——

    没点灯,怕灯晃了太孙熟睡的太孙。

    看了会,太孙妃又离开了。

    若不是太孙妃进来时说了话,两人真以为太孙妃梦游来着。

    两人等了会没动静,才和衣躺下,悄悄声说:“太孙走了快一个月了吧?”、“难怪了……”

    太孙妃这是想太孙了。奶妈心里明白。

    黎南珠逛完回到床上,这下能睡了。第二天又起晚了,睡到日上三竿,脸上老是痒痒的,他伸手去挠,还嘀咕怎么有蚊子——

    一睁开眼。

    “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黎南珠坐起来问。

    历延年拿了衣裳伺候阿叔穿衣,一边说:“早上闻凉骑马回来的,今日早上厨房做了豆腐脑,还有蟹黄包。”

    黎南珠听得胃口大开,一边伸胳膊穿衣裳,“太好了,我正馋这个。”

    等洗漱完。

    历延年抱着小糕在怀,红豆坐在‘宝宝椅’上,黎南珠一看就知道,历延年回来后绝对不离手抱红豆,这会是抱抱小糕,显示一下‘公平的父爱’。

    可惜,小糕学他哥精,探着身子要坐椅子上。

    黎南珠半口的包子,笑的不成,说:“你放他下来吧,一道坐着。”

    历延年无奈放下小糕,还说:“爹爹一会再抱。”

    小糕扭头看哥哥去了。

    两人坐着,一边吃一边说话,历延年没先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而是说:“有个好消息,大哥要上京了,皇爷爷准了。”

    “咳咳咳咳咳。”黎南珠一串的咳嗽。

    历延年倒热茶给阿叔,黎南珠摆手,他是吓到了,顺了下气,不可置信说:“我哥要来了?!”

    “我哥真的要来了吗。”

    历延年:“是啊,我猜想大哥收到信肯定不放心会过来的。”

    黎南珠:……我也猜想过但我不认命不死心。

    “是我给阿叔丢人了吗?”历延年突然问。

    黎南珠:“……你怎么突然变得茶里茶气的,不要搞这一套。”

    历延年并未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红豆和小糕的脑袋,一副‘被嫌弃的父子三人’,可惜红豆高兴的露出两粒小门牙。

    但黎南珠确实是吃这套。

    “也不是嫌弃你们,就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明明说过——但是现在孩子都有了。”黎南珠说到这儿其实有点点害羞,这很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尽力压下那股害羞感,正气说:“没有嫌弃,红豆小糕长得这么可爱,爸爸不会嫌弃的。”

    “太孙长得也很不错。”

    黎南珠说完感觉那股感觉更甚,于是低头吃包子了。

    历延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夹了筷子凉拌海蜇到阿叔碗里,知道阿叔心里有他,便不再继续,岔开话题说:“皇爷爷想红豆和小糕,宫里专门给他俩做的玩具攒了一大箱子,我骑马快些,那箱子差不多快到了。”

    红豆小糕听到他俩名字,大眼睛看爹又看爸爸。

    “知道了,你爸吃完了一会陪你们玩。”黎南珠瞅一眼就知道亲儿子想什么,他也是亲爸爸了。

    红豆高兴的挥胳膊,小糕学他哥。

    干完了早饭,晌午天气热起来,正厅摆着冰山,就在里间玩,摆了一张罗汉床,铺着凉席,红豆小糕坐在上头,新得的玩具箱子到了,黎南珠打开,擒娇祝灵是一人拿手帕,沾湿了擦一下。

    小主子玩玩具,爱送到嘴里啃,得擦洗擦洗。

    黎南珠看着金玉好木料做的玩具,再看俩儿子长得糯米小牙,笑的不怀好意说:“要真啃了,小心你们还没长齐的牙。”

    玩具都是打磨的滑不溜,没棱角的,大的弹珠——以防孩子吞到嘴里咽下去,这个玉做的,让两个滚着当球玩。

    木料打的就是精巧的玩偶了,都能拿嘴啃。

    历延年挑着玉球陪孩子滚着玩,咕噜噜滚来滚去的,然后红豆抱着玉球要丢——

    “你那胖胳膊还是有劲儿,小心砸着人了,放下来慢慢滚着玩。”黎南珠说。

    红豆是个能听进话的,真滴溜溜滚着玩。

    历延年回来后,日子过得飞快,黎南珠觉得是有人陪他看孩子玩,分担他的‘负担痛苦’,所以只剩下快乐了。

    直到八月底,这一夜四海清平苑都熄了灯。

    外头皇庄一队人马急匆匆,太监吓得半死,一看来人竟然是安郡王,太监管事连忙跪地,还未张口说话,安郡王打断了,问太孙在何处。

    四海清平挑灯。

    黎南珠刚躺下,被吵醒,眼皮跳了下,他摸了摸是右边,左财右灾——

    “殿下,主子,十二皇子来了。”祝灵在外间传话。

    紧跟着信四声:“圣上遇刺了。”显然十二见了信四把来意说了,其他下人只知道十二急匆匆到,不知何事。

    黎南珠顿时睡意全无,下意识先握着历延年的手,说:“别慌,或许没什么大碍。”

    历延年紧紧握着阿叔的手,嗯了声。

    匆匆穿了衣裳,十二已经到了外间,面色难看,一见人,张口说:“父皇遇刺,性命垂危,我连夜出来,你不在京里坐镇,我唯恐有事端。”

    怎会如此。

    黎南珠紧紧皱着眉。

    竟没躲过去。

    第五十八章 登基封后

    “我带了金吾卫过来, 现在快快收拾,你先同我回京。”十二说完,想到什么, 又道:“延年, 你信不信得过十二叔?”

    历延年没说信不信,而说现在就走。

    态度显然明了。

    十二严肃的面色略是缓和几分。黎南珠出来, 手里带了披风, 递给历延年,一边跟十二说:“不是信不信你,是怕路上还有别的埋伏,你带着金吾卫出城,现在天黑,直奔这里, 显然来接延年的。”

    “小心为上, 让我的人跟你们回去。”黎南珠果断道。

    十二想想, 确实如此,便点头。历延年放不下心, 黎南珠先一步说:“你们一走, 皇庄大门紧闭, 我将所有太监调到四海清平,再留四人。”

    “好。”历延年这下才答应。

    不再耽搁,十二能匆匆报信, 说明京里情势不太对,肯定是刻不容缓进京, 就怕迟则生变——储君之位这事, 临门一脚出了变数的不是没有。

    黎南珠:“信四你点人护着。”

    “主子——”

    “听我的。”

    信四才道是。之后按黎南珠所说, 留了四人, 还将年轻力壮的太监都调到四海清平外围守着——皇庄本来有侍卫,全都派去看两处的大门了,待历延年十二带队出去,皇庄大门紧闭。

    四海清平灯火通明,上头主子这样阵仗,底下太监宫女也人心惶惶。黎南珠本想轻松一些,让底下人各干各的,但还是吊着一颗心。

    之前听信四说,抓的都是些小喽啰,到了如今圣上被刺,还受了重伤,肯定是背后人藏不住露出水面了。

    那危险应该是没太大危险,但——

    “先是先太子,到如今,还牵扯出盛平帝的旧事,布局之深之远,对方是恨死了皇家,每一步都算到了,现在圣上受刺病重,太孙肯定要回去。”

    若是所谋落空,那就鱼死网破。

    他是黎家的人,还有两个孩子,若是他生了变故出了事……

    “几点了?”黎南珠问。

    祝灵说:“主子十一点四十。”

    才十一点四十。黎南珠从这处往外看,原本平静安宁的湖水,此时看着却像是藏着巨兽,他道:“给红豆小糕穿上厚衣服,裹着披风。”

    “主子要走吗?”擒娇道:“怕是没到这一步,皇庄大门厚实,地方又大,那些贼人进不来吧?”

    黎南珠也纠结,夜深了,现在冒然出去怕是给对方送,最后想了又想,他若是一个人,没孩子,那就带擒娇祝灵四个护卫离开能如何,可现在有孩子。

    擒娇话有几分道理。

    他现在真的求稳。

    “叫几个胆子大认路的太监进来。”

    擒娇去办,没一会四个太监进来,跪地听吩咐。黎南珠看着有些眼熟,有两个是上次送婴儿床的,还有两个也略面熟,应该是在四海清平洒扫干杂活的。

    黎南珠问:“你们谁认识去赦天别庄的路?”

    皇庄和赦天别庄在一个方向,不过皇庄更远更靠山里,打马过去也就两三个小时。

    “此去路上可能碰到危险,先说好了,谁愿前去?”

    有两个太监便跪了出来,表明了心志,愿意前往。

    黎南珠写了短信一封,递给二人,擒娇送两人出皇庄,之后大门紧闭,再也不开。

    “主子,您歇一歇吧?”祝灵见主子熬油似得坐在厅前,拿了毯子过来。

    黎南珠睡不下,一会想京里,一会想派出去的太监,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他接了祝灵毯子,盖在身上,过了会问几点了。

    凌晨刚过。

    最后黎南珠还是没坚持住,迷迷糊糊的靠在椅背上睡了一会,做了个梦,梦里血海滔天,火光四溅,历延年是一步步走到了龙椅上的,底下尸体横遍,朝臣头破血流,对着历延年咒骂……

    又是那个梦。

    很快他一个惊醒,醒来一身的冷汗,擒娇先发现主子不对劲,低声喊:“主子,怎么了?”

    “大门外是否有异动?”

    十六前来说:“暂无。”

    “几点了?”

    擒娇:“两点十分。”

    黎南珠心跳的很快,总觉得不好,不是他多虑,而是这时候皇权巅峰,为了权势,什么手段都能做出来。

    “孩子呢?还睡着吗?”

    “小主子睡得正香。”

    黎南珠点点头,揉了揉太阳穴,祝灵端上来一杯热茶,让主子压压惊,黎南珠捧着热茶喝了两口,又坐了一会。

    门外十五神色有些不好,说:“主子,门口侍卫说,疑似有成队山贼往这边来了。”

    “山贼?皇庄的山里有山贼。”黎南珠听着发笑,那颗心倒是安定下来,“红豆小糕抱我跟前,皇庄有多少侍卫?先顶着,厨房烧开水,油脂,该放火的放火,先顶一顶。”

    十五去传话,看看情势。

    十六几个寸步不离的护着主子,两个奶妈吓得面色如土,抱着两位小主子,紧紧地护着,她们是护着小主子,也是护着自己性命。

    擒娇腰间不知何时别了一把短剑。

    一声软糯孩子哭声,整个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打破,黎南珠反应过来,让奶妈抱孩子过来。

    哭的是小糕,哼哼唧唧软软的哭声。黎南珠不用问,光听哭声就知道了,他接了小糕,一摸屁屁,果然是尿了。

    红豆睡得香喷喷的。

    黎南珠才发现,奶妈一直抱着呢,这得多沉,胳膊要酸了,便说:“给小糕换了尿布,放他俩到婴儿床上睡,就放这里睡。”

    之后厅里氛围没那么冷了。

    四海清平离大门远一些,听不到什么声,十五来回话,说暂时无事,那些山贼进不了大门,侍卫都防着。

    没一会喊走水了,有地方烧起来了。

    大门外头用火烧山贼,怎么里面会走水?十六察觉不对,十五也不出去了,全都护着主子待得屋子。

    “主子,咱们住在湖边,走水也不怕,太监都打水灭火。”

    黎南珠让祝灵擒娇别出去管什么走水,听声音离这边还远,等烧到他这儿再说。

    “有人摸进来了是不是?”

    信七点头,沉稳说:“人应当不多,咱们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能摸进来的身手显然比外头山贼高,或者说山贼是引皇庄侍卫到前头的,后面他这儿‘按理’是该松快。

    黎南珠看着婴儿床上的红豆小糕,身手轻轻拍了下两人被子,将略略有些惊动的红豆哄睡,红豆本来快起来了,被爸爸安抚拍拍,又睡得香甜,他一睡,小糕也没挣扎起来。

    很快外头短兵相接的声响。

    断刃掉落地上。

    黎南珠轻声哄红豆小糕,“没事,没事,爸爸在这儿……”

    大门紧紧关着,擒娇一手握着腰间的短剑,目光盯着外头情势,打斗声响起,还有血腥味,她咬着唇,祝灵在心里祈求,信七几人定要安全杀了贼人。

    “主子,死了两个。”十六报信,“七哥在后头筛查。”

    没一会信七声说:“后头两个。”

    “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一共五人,信七四人看的分明,但主子重要,就是年纪最小的十六,见那个漏网之鱼捂着伤逃,都是咬咬牙不再去追,而是折身返回,守着主子这座正屋。

    对四人来说,有轻有重,那几个死士比不得主子半分。

    不能因小失大了。

    这般一折腾,擒娇握着短剑的手就没移开过,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祝灵说:“主子,四点四十了。”

    天还是黑的,但隐隐有亮光乍泄,一丝透亮,很快整个天都亮了,漆黑的湖面,现在是湛蓝清澈,橘色的光芒洒在湖面上。

    天亮了。

    十五去前头清点,第一道大门已经破了,山贼死伤一半,侍卫也是,尸体横在地上,青石板被鲜血侵染发红,剩下的侍卫正收拾残局。

    早上六点,赦天别庄的护卫带队来了。

    管事是亲自来的,见了小郡王平安,跪在地上说他来晚了。

    “不晚,来的正合适。”黎南珠说道。

    太监去赦天到管事带人来,按照路程,也没怎么耽误。皇庄侍卫折了一半,现在正好缺信得过的人手,用赦天的护卫顶了上去。

    “大家先歇一歇,吃了早饭,我再想想。”

    黎南珠在想是现在回京都,还是等历延年来接。

    等他用完了早饭,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决定先不回京了。谁知道京里什么状况,不急一时半会,等京里来音信。

    现在他拖着俩娃回去,可能是给历延年添乱去的。

    于是这般继续住下去,大门被破,一天修了门,编了护卫队。四海清平这儿,黎南珠遇到了棘手的事——

    奶妈被吓得没了奶。

    这不能怪两位奶妈,黎南珠说没事,他看红豆和小糕,尤其是红豆吃的壮壮的胖乎乎脸蛋,说:“你们尽心尽力我知道,先休息休息,别多想了,至于两个臭小子,喝点米糊先顶一顶。”

    好在七个多月了,能吃辅食。

    又过了一日,倒是平平安安,没再出什么岔子。京里终于传来了消息,可以回去了。

    “圣上呢?”

    来人是金吾卫的兄弟,说:“圣上宫中坐镇,等着不日登基……”

    黎南珠愣了愣,才明白过来,金吾卫说的圣上是历延年,而他说的是元和帝——

    元和帝没了?

    金吾卫也反应过来,单漆跪地请罪,黎南珠让起来。金吾卫起来说:“先帝驾崩,停棺在太极殿,当日情况紧,忠郡王、九皇子、七皇子有逼宫意思,皇后也出来了,还想将圣上遇刺攀扯太孙,是太师请出了遗诏,安郡王跪地请太孙主持大局,称圣上……”

    才定了下来。

    黎南珠没想到最后皇后还要反咬一口历延年。

    他这边一晚上的惊险,历延年在宫里也不遑多让。

    “你们回去路上可遇到了埋伏的刺客?”

    金吾卫支吾不敢说,黎南珠看就明白了,说:“历延年受伤了?”

    “圣上受的小伤,是我们郡王妃挡下了。”金吾卫道。

    黎南珠:“信四没大碍吧?”

    “太孙妃放心,圣上小伤,我们郡王妃身手好,福大命大,也是皮外伤,就是流血多了些,我们郡王快吓死了。”

    有惊有险,还有小伤,但总算是一切都定了下来。

    门外车马备齐,黎南珠带着红豆小糕上了车马,回京!

    “那箱子玩具记得带上。”临走前,黎南珠还跟祝灵说。

    祝灵擦干净都收起来,装好了。

    至于报信的两个太监,这次也在回宫随行的队伍中,这次一走那就是进了宫,是未来皇后身边伺候的太监了。

    一朝翻身,当日另外两个不敢前去的,心里后悔不已。

    玩具是元和帝叫人送来的,专门给红豆小糕玩的,结果……黎南珠在车上,拿了金子做的玲珑球,这个是镂空,八角玲珑形状,还绑着红绸子,里头是铃铛,晃一下叮当作响。

    颜色是金灿灿,红彤彤,小孩子最喜欢玩这个了。

    红豆就伸手要抓。

    黎南珠摸着儿子手手,说:“你曾爷爷待你们好,玩具用料都是富贵的。”比他小时候还土豪。

    他小时候玩玻璃弹珠——琉璃在这个时候还是贵重物品,翡翠也超级多,那翡翠玩拼积木,不过也有便宜的小木剑,他爹在的时候亲自给他做的。

    黎南珠还是很喜欢那把木剑的。

    红豆捧着球,拿手手滚。车厢里铺着厚厚毯子,父子三人就坐在毯子上,小茶几都撤了,地方敞快也没棱角不怕磕碰,方便红豆和小糕。

    黎南珠见红豆玩,小糕跟过去,他是摸不到球球,哥控小弟摸摸红绸边边角角就很高兴了,不过他哥很仗义,一人玩没意思,就让弟弟也摸摸黄金球。

    铃铛响声,红豆和小糕的笑声。

    还不知生死的年纪,但曾祖父留给俩人的爱意,此时两人玩的开心,爱不释手,也不错了。

    到了京城,城门封禁,这几日百姓都无法进出。

    太孙妃回京,城门敞开,守城将士请太孙妃进,往里走,原本人声鼎沸的街道,今日安安静静,大部分商铺都关了门。

    小老百姓消息不灵通,但前日睡下后,街道马蹄疾声,还有四处拿人,到了后半夜,更是响了九道钟声——

    天子驾崩了。

    自那晚后,第二天家家户户门户紧闭,能不上街就不上街,天子驾崩,新帝一日不登基,那就是人心惶惶,不敢营生。

    到了今日,街上车马人影,有的从商铺门缝看过去,见是皇家车架,从城外回来,那就只有是在外避暑的太孙妃回京——

    “看来事情定了,没几日就能重新开铺子营生了。”

    “太孙妃都回来了,那就是太孙了。”

    没什么大变,太孙是国储,理所应当是下一位皇帝的。

    那先前那晚乱的,还以为太孙遭了变故——此事现在不能提了,如今大势已定,他们小老百姓才好过日子,管上头坐的是哪位皇子龙孙。

    “话也不是这般说的,若是坐上去的是个暴君,那咱们日子可是苦了。”

    “这也由不得咱们,日子就凑合过吧。”

    还能如何。

    马车往后,进了内城,照旧是气氛肃杀,各位官老爷的府邸大门紧闭,也有大门敞开的,不过侍卫把手,往出带人——

    是睿伯府。

    全是府邸的下人,主子怕是早进了牢。

    “爸爸?”红豆听到外头哭声,好奇脑袋扭着。

    黎南珠给扭回来了,一手抢了红豆手里的球,这球玩了一路,早无趣了,可不爱玩可以,但爸爸从他手里抢走了玩,红豆就来了兴致,咿呀叫,像个大鹅子挥挥胳膊。

    “爸爸!”

    小糕也看爸爸。

    黎南珠拿着球陪俩玩,叮叮当当的响,外头的哭声也越来越远了。

    直到进了宫。

    侍卫送他们到了东宫,祝灵擒娇开始忙活,大嬷嬷出来迎接,看太孙妃同两位小主人平安归来,是老泪纵横。

    “没事,都平安着。”黎南珠拍拍大嬷嬷的胳膊。

    大嬷嬷点点头。

    这会已经两点多了,黎南珠中午没停车,就吃了些点心垫吧,红豆小糕也是,早饿了,没一会上了午膳,黎南珠吃饭,祝灵伺候两位小主子,等吃饱喝足,洗漱换了衣裳。

    两个小的累了,呼呼大睡。

    黎南珠睡不着,换了身孝服,打算去前头永双殿,只是他衣裳刚换完,历延年先回来了,也穿着孝服。

    两人打了个对面,一时无话,明明才几天,但好像分隔了许久,因为太多事情了。

    “我听外头说阿叔回来了,想着先处理完手里事情,没想到拖得久了。”历延年先道,“阿叔吃了吗?”

    黎南珠:“……吃过了。你吃了吗?”好端端的又叫他阿叔。

    历延年摇了下头,“没人管我吃饭。”

    这就放屁了,历延年现在身份地位,怎么可能没人提醒历延年吃饭的。

    “那让重新上一些,按我刚才那桌上,坐了半天的车,颠的我难受,吃了些清淡的应该适合你。”

    擒娇去传膳。

    历延年挨着阿叔,黎南珠一回头就是历延年发红的眼珠子,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熬了几宿没睡,是仔细看都是憔悴疲惫,他伸手抱了下,轻轻拍了下。

    “阿叔……”历延年抱了回去,下巴放在阿叔肩膀上,紧紧抱着。

    黎南珠终于感觉到一丝丝古怪——历延年脆弱时,叫他阿叔,对他的依赖有些过分的强了,但却克制着,怕吓到了他。

    “是出什么事了吗?我听金吾卫说,你们回来还受了伤,伤到了哪里?”

    历延年说:“阿叔刚拍的地方。”

    黎南珠:……

    “没事,我不疼的阿叔。”

    黎南珠:“我信你个鬼,你又不是练了金刚不坏之身,我看看先。”

    历延年脱了外衣,卷了袖子,伤口包着,隐约有些血迹。黎南珠见了,确实是没大碍,“注意消毒和上药就好了。”

    饭上的快,饭上来了,两人坐在桌前。

    历延年吃,黎南珠作陪。历延年喝了半碗汤,知道阿叔想问什么,说:“虽然路上耽误了些,我回来见了皇爷爷最后一面。”

    “那时皇后想把持了永双殿,皇贵妃对峙不让。”

    “皇爷爷听我回来,刘禄宝宣我进去,此时永双殿,几位皇叔都在。”

    历延年说到这儿,脸色有些晦暗,黎南珠猜,“你同圣上起了争执?”不然皇后一派怎会有借机生事的机会。

    “皇爷爷心软,临终前,还不放心那一脉,想我给留个性命。”

    黎南珠不可思议,“……弑君之人说的话,他说真的是盛平帝血脉就真的是吗?没准早就被换了,对方那么恨这一脉,先是害死太子,然后还有圣上,还有你,怎么可能留一个真盛平帝血脉稚子?还给好端端抚养长大。”

    就算是真的,元和帝缺爱至此吗,未曾蒙面的兄弟之子,留这个性命?

    元和帝是不是临了被人下了蛊受了什么迷惑了?

    历延年最初也震惊,后来元和帝退了一众,只有两人,元和帝才说,其实当年盛平帝与皇后还生有一子,就是元和帝的亲弟弟,但一岁不到就去了。

    没满一岁,不能上皇家族谱,连皇陵都入不了。

    元和帝是病糊涂了,周显带的那人,已经是孙辈了,六岁左右大小——

    “六岁大小……”

    “所以皇爷爷当时失了戒心。”历延年说。

    祖孙两人起了争执,在此事上,历延年不想退,当年他还在胎中,那些人放过他了吗?给阿父下毒,害的阿父差点难产,之后阿父身体便弱了。

    “因为这,六皇叔先逼了进来,皇后说我不孝。”

    皇后是历延年祖母,当着那么多朝臣面说历延年不孝,黎南珠火气噌噌噌的上来。

    反正最后事定,皇贵妃出的力安抚圣上,后来元和帝驾崩,安郡王第一个跪地,俯首称臣的,太师手持遗诏,刘禄宝宣的旨。

    “六叔是忠,我打算等皇爷爷下葬后,派六叔去守皇陵,为大历尽忠。”

    “七皇子的话,除去皇家身份,成为庶民。”

    和梦里一比,此时手段已经过于温和了,黎南珠说:“先帝在时,很疼爱历罗嘉,不如,七皇子死了吧,给历罗嘉封了县主,由亲娘郭氏抚养。”

    历延年看了眼阿叔,声音里是爱慕。

    黎南珠:“干嘛,我是善良但不是对谁都善良,历泽炎他值得,几次三番的想拉你下水,想害我,到了最后临门一脚,你猜皇后七皇子为什么最后不死不休非要跟你鱼死网破。”

    那当然是七皇子也想他们死了。

    既然这样,对这种人没必要仁善的。

    ……之后的日子过得飞快,元和帝下葬,历延年继位,改年号为端宝,封太孙妃黎南珠为后,安郡王为安亲王等等加封圣旨。

    封赏完后,便是罚了。

    第五十九章 心怀坦荡

    先帝入了皇陵, 六皇子忠郡王忠心孝顺前往皇陵,要替先皇看一辈子皇陵,苏皇后与先帝恩爱, 几次愿随先帝去了, 最终前往佛灵山,吃斋念佛为先帝念经。

    新帝孝顺, 封祖母为端恪懿慈圣母太皇太后, 亲自送皇祖母出京,遥看队伍护送至远,往佛灵山去了。

    先帝后宫中妃嫔有子嗣的,皆是可出宫跟着子嗣过日子,没子嗣的便老规矩,到皇庄颐养天年。

    原宁皇贵妃, 现在成了太皇太贵妃, 等安亲王府邸修葺后, 接母妃回府生活,如今还住在宫中。

    后宫里空荡了不少。

    七皇子对新帝图谋不轨, 意图造反, 新帝仁厚, 只下旨鸠杀七皇子,厚待七皇子遗孤,封为县主, 随母前往封地。

    九皇子勾结周家,弑君大逆不道罪, 杀。

    梧州周家, 诛九族, 杀。

    睿伯府, 诛直系,府中下人发卖,抄家。

    ……

    对外是如此说的。

    梧州周家诛九族这事,不说京里,是梧州当地闹了起来,读书人连着写了血书,要上京告御状,意思圣上抓错、判错了人,周家最是慈善,从不入仕,家中没人当官,往日行善积德是慈善之家,怎会做大逆不道谋逆之事,更是全族落得如此下场。

    上京为周家平反奔波的读书人被抓下狱,后事情传了回去,当地就有传新帝残暴不仁,宠信新后,新后排除异己这等流言……

    一时间百姓人心惶惶,就是京都百姓也难免听到一些,心里泛起了嘀咕,但后来周家罪证全都列了出来,就贴在城墙门里外,百姓一看,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荒淫无道的天顺兄长那脉。”

    “好家伙这都多少年了,几辈辈子的事情了,还算到了如今。”

    “可见周家藏得深,想颠覆大历。”

    其实不是想颠覆大历,是想扳倒光武一脉,虽是年代久远,可当年的事情,民间流传着故事,还有顺口溜。据悉,天顺那会,大历还四分五裂,外敌虎视眈眈,天顺帝是个荒淫无道的皇帝,两度弃皇城逃跑,可见懦弱无能,还不在意百姓性命。

    而天顺帝的五哥,就是周家祖上,是背后布局的阴险小人,他断了一胳膊,做不了皇帝,就记恨上弟弟,背地里头出了许多坏主意,还要害大历亡国。

    这等祖先的遗孤,如今要谋反弑君,百姓们如何不信?

    “龙生龙凤生凤,那老鼠会打洞。”

    “这你就说错了,那周家往上数,也是大历天子血脉。”

    “不一样,光武帝是真龙天子,他的子孙后代,跟旁的可不一样。”

    这夸得就是当今了。

    百姓们哪敢说当今不好,避讳开来,只说天顺那脉活该。

    谁坐皇帝,说实话百姓们也不甚在意,左右不过,只盼着新帝是个仁厚,爱护百姓的好皇帝。现在听圣上诛周家九族有罪名,且证据十足,那总比真合了那流言,说新帝残暴无道,是个心黑的强。

    百姓们更愿相信前者,那是周家罪有应得,活该被诛九族。

    任凭如何吵吵嚷嚷,周家的事无转圜余地。

    自此之事后,京中世家官员倒是对新帝看法不一样了,原以为新帝同先帝一般,是个性子面,软和的人,但没想到……

    “圣上还是年轻,有锐气。”

    好不好,那就不知道了。有人觉得好,痛快,说一个羊将军,那带的都是一窝的羊,要是一个狼将军,能把一窝羊练成狼来。

    大历积沉多年,是要点不一样的气色了。

    南方一小州城。

    黎王爷是得了京里回信,圣上准他前去,是当天收到信,第二天就出发了——等音信的时候,行李都收拾好了。

    这次也不是很急,主要是东西带的不少呢。

    邹氏同儿媳做了许多小衣裳、鞋袜帽子,之前说给‘不才’狗儿做衣裳,精力能挤出做一个披风,做一件,换成给俩孩子做,邹氏是放不下针线来。

    黎王爷心疼妻子,就开玩笑说:“你这怎么还厚此薄彼啊,不做了不做了,衣裳够了,就两个小屁孩子。”

    “那能一样吗,你就说,要是狗崽崽你能亲自去一趟京里?”邹氏嗔怪说。

    黎南漳眉一横,沉声说:“我那是担心臭小猪的身体,可不是想见两个侄儿。”

    这话真假,邹氏都笑,信个鬼。

    等到出发前一晚,邹氏把她和儿媳做的衣裳检查了又检查,没问题装好了,还放了药粉袋子驱虫防潮的。黎暮珂则是当苦力,拉着儿子,一起收拾给阿叔带的东西。

    全家人齐齐上阵,亲自弄,不假底下人之手。

    这也就是给在京里的小郡王准备物件、礼物,换做旁人,是没这么亲力亲为的。

    黎王爷这次带大孙儿黎大郎进京的。

    大郎今年十九了,长得高高大大,却是沉稳,用黎南珠的话来说是有些沉稳过分了,像个老头子一般。黎王爷每每见到孙儿这副模样,都得骂儿子,说儿子教的不好。

    整日书不离手,半点也不淘气。

    到了说亲年纪,也是左右推搡。

    这次黎王爷出远门,就把这闷葫芦孙子带出来走一走,爷孙俩带着侍卫还有车马行囊上路,路上走的不快不慢,见到什么买两样,想给京里黎南珠带过去瞧瞧,结果走着走着,马车多了。

    到了中原天都凉快了,进了九月。

    各州府城外悬贴告示,圣上驾崩了。

    黎南漳愣了半天,“这、这就没了?”他上次见,人身子骨还挺硬朗的,虽说面相老一些,不过年龄都放在这儿,他年轻时上战场刀光剑影的,脸上褶子也多。

    圣上日夜操劳,面相老态很正常的。

    黎王爷出行车队倒是低调,因为队伍没女眷,都是侍卫男子伙夫,所以嘛,路上也过的略糙些,穿的都是扛脏的布衣,侍卫腰间挎着刀,一看不是普通老百姓,但也不像富裕商户。

    有读书人听闻,说:“老丈,得用驾崩,尊称圣上。”

    “是是,圣上怎么驾崩了?”黎南漳改了口,他刚太错愕,但是问完就知道他问的也是糊涂。

    读书人怎会知晓内情。

    果然那读书人摇头,唏嘘了一番,叹气说:“先帝仁厚,可惜了……”

    “是可惜。”黎南漳以为读书人说圣上走得早,这事可惜。

    旁边黎大郎看完了告示,说:“爷爷,太孙继位,年号端宝。”

    “顺顺当当的,好事情,这年号听着就喜庆,以后也是好日子。”黎南漳说道。他觉得端宝这号好,听着吉祥,也像小弟小名。

    祖孙俩闲聊两句,旁边本来要走的读书人,是脸色一变,仰天又唏嘘,而后满面的苦涩,说:“原以为新帝仁厚,但他诛周家九族,实为、实为是残暴不仁——”

    黎南漳:……

    黎大郎不知什么周家,但听闻面色严肃,说:“大历百姓受大历庇护,既是读书人,那就该知忠君二字,现在你这般说新帝,若真是残暴不仁的昏君,还由你这样到处乱说,早抓了你下狱。”

    “那是屈打成招,下了我狱,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黎南漳按了孙儿要起争辩的肩膀,面色肃杀,说:“污蔑新帝,你是忠那劳什子周家,还是大历国君?”

    “不忠不义眼瞎之人,估计也是白读书,没什么功名在身。”

    那读书人气得脸涨红,却无法反驳,因为他连秀才都考不上,确实身上无功名。

    “你又是什么人?”

    黎南漳:“前头打仗时,老子我戎马战场半生,砍过外敌,抓过奸细探子,你这样没脑子的读书人,我也是见过的,糊里糊涂,什么道理都认,就是不认大历的道理。”

    “你还不配跟老子在这儿指指点点,这等不忠不义之徒,你考的是什么功名,是为谁做官?”

    城门前闹的厉害,惊动了守城兵,前来驱赶,要是滋事全拿下了。

    侍卫表明了身份,“这是我家王爷,南昭王。”

    小兵怔愣后,膝盖都软了,被侍卫单胳膊拉起来。那读书人也是瘫软在地,却无人去扶,围观百姓不敢言语,只是看着一行人。

    黎南漳对姗姗来迟的守城小将摆摆手,说无事,便翻身上马进了城。也没动那个读书人。

    等一行车马走了,百姓们才惊叹。

    “竟是南昭王,那岂不是新国舅爷了。”

    “你这辈分瞎叫的,新皇后是南昭王的亲弟弟,当今圣上也得唤南昭王一声大哥的。”

    “黎家也是不得了了,你说说到底怎么托生的,祖上显赫到了如今,都说富不过三代,这都多少代了,又出了一位皇后。”

    “那也是黎家该得的,你没听黎王爷刚说的,打了半辈子仗,都是拼出来的功绩……”

    “书都瞎读狗肚子里了,忠什么周家?听都没听过的周家,信他?呸!”

    可不是嘛,说周家慈善说周家忠心大历,但周家对大历有什么功绩?时下百姓半分都不知道,听那读书人说来说去就是捐了一些书,让他们免费抄书,别的呢?

    黎家捐书、修路、盖救济院,父子还亲自上阵杀敌。

    不信黎家,信周家,那才是眼瞎。

    黎王爷带孙儿进城,刚门口报了身份,州城的知府来接了,又是好一通的麻烦事——黎南漳不爱同文人官员打交道,就是听别人奉承都难受。

    一推二五六全交给了孙儿,美其名曰你读书,要是以后当官了,这等差事少不了,好好历练去吧。

    黎大郎就和知府应酬,硬是住了一晚,修整了,第二天连忙出城上路,继续往京里去。

    黎王爷骑马走在路上,是唏嘘叹气,“来时是看你二爷爷和小叔叔们的,走到一半身份又给老子换了一茬,还要进京奔丧。”

    不过算日子,等他们到京里,先帝灵柩已经下葬了。

    黎大郎不说话,坐在马背上也发愁,少年稳重的脸,苦大仇深,黎王爷一扭头看孙儿这副模样吓了跳,说:“想什么呢?”

    “爷爷,二爷爷在家时还说功高震主,圣上是要拿咱们家下刀,可到了如今,二爷爷成了皇后,咱们家不是更花团锦簇了?”

    这一番言论,很是‘黎南珠风’,黎王爷没怕,而是乐呵了,像是弟弟在他跟前念叨那些。

    面对孙儿说:“哪能什么好事辈辈代代都落在咱们黎家头上?咱们黎家人做的就是秉持祖训,有本事的那就爱国、忠君,没本事的踏踏实实过日子。”

    “至于别的,无愧于心就好。”

    黎大郎想了一通,重重应是。

    祖孙一路到京里已经九月底了,先帝果然是下葬入了陵寝,周家的事情也悬贴了告示,那等谋逆的贼人,这等下场那是罪有应得。

    还未到城门前,就有人来接。

    信七接的,见了老王爷就单膝跪地行礼。黎南漳让起来,说:“南珠得到消息了?京里日子怎么样,他好不好?”

    “主子前几日就得到消息,派小的天天候着。日子小的觉得挺好,平平安安没什么大事,主子过的好不好,王爷您亲自问就知道了。”

    黎南漳一听信七这么说,就知道弟弟都好着,还能开得了玩笑,一道进京先。

    “主子说,王爷一路风尘,让您先进宫,宫里什么都有。”

    黎南漳哈哈笑,还以为弟弟说,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先回王府换洗,结果是让他先进宫。

    这是想他了。

    一路说说笑笑到了皇宫,东西一一检查,侍卫一部分先回王府,黎王爷带着孙儿先进。

    到了永双殿,大老远的就看到有人迎了上来。

    黎大郎道:“爷爷,是二爷爷。”

    “哥!!!”黎南珠听小太监说人到宫门口了,就坐不住,丢了历延年就往大殿门口来,说他溜达溜达别管他。

    这不,刚在殿前白玉石广场瞅到人影,黎南珠认出来就迎了上去,走的飞快,衣摆都飘。

    兄弟二人在广场上见的面,互相拍彼此胳膊,黎南珠列了个大嘴笑的一口白牙高兴,黎王爷不遑多让。

    “诶呦大郎个头又长高了,这么大了。”黎南珠抬手就摸大郎脑袋。

    黎大郎是硬着脑袋由着二爷爷摸。

    宫人太监见了,全都低着头就当没看到这茬。谁敢提醒皇后娘娘规矩礼仪啊?圣上都不在意这些,他们可不能犯了浑。

    “走进去说,我还等着哥你们到了一起吃。”黎南珠说。

    黎王爷听弟弟还没吃,说瞎闹,这都几点了。

    “才一点多,我刚吃了好多点心,不饿的。”

    兄弟二人说不完的话,什么家里如何,你没见旺财胖了一圈,整天出去玩,也不是很想你。黎南珠:……

    说话间到了永双殿,黎王爷就看到了那读书人口中‘残暴新帝’正怀里抱着个娃娃,一只手还哄另一只娃娃。

    这……是挺残暴的。

    黎王爷是见礼请安,只是还没见呢,就见新帝抱着娃娃叫他大哥,这娃娃顺手塞到他怀里了。

    “哥,我家的崽崽,你瞧瞧。”黎南珠是不好意思还装厚脸皮,“是不是还挺可爱的。”

    历延年看了眼后头的小伙子,长辈劲儿也上来了,说:“是大郎吧?这是你小叔叔,小名叫小糕。”

    于是黎大郎怀里也塞了个娃娃。

    黎王爷也算是一把手抱着弟弟长大的,乍抱上娃娃,还有点生硬,但很快就调整好了姿势,主要是那怀里娃娃也不怕生,伸手扯他胡子,好奇的看他。

    “红豆不许扯大伯胡子。”黎南珠凶巴巴。

    黎王爷说:“你别大声吓唬他了。”对着怀里娃娃笑的是乐呵呵的,“叫红豆是不是?这名字好听,红豆模样长得也好。”

    “我是你大伯,亲大伯,揪个胡子怎么了?你小时候,也跟红豆一样。”

    黎南珠辩驳:“我小时候聪明,手上的劲儿知道大小。”

    “这俩现在是不知力道大小,动起手来疼。”

    “不过大郎放心,小糕手劲儿软绵,没他哥淘气,东瞅瞅西看看,见什么都有意思。”

    之后上了茶,众人坐着说话。

    黎王爷抱着红豆不撒手,黎大郎也学着爷爷姿势,抱着小糕,他没抱好,小糕皱皱脸蛋却不哭,黎大郎就小心调整一下,他看小糕舒服了,脸上严肃神色也缓和了。

    黎南珠看的有点想笑,大郎老气横秋一小屁孩,这会好了些。

    等红豆小糕累了困了,奶妈抱下去睡,黎王爷才恋恋不舍的松了手,问:“俩孩子都睡哪?”

    “就在永双殿。”黎南珠说。

    历延年道:“这里地方敞快,我们一家四口都住在这儿。”

    “南珠也住这儿?”黎王爷问弟弟。

    弟弟嗯了声,还挺镇定。黎王爷就看出弟弟是不好意思了,当即也没说别的,因为饭菜上来了。

    净了手脸,黎王爷多擦了会,坐下时,圣上也没坐上位,就坐南珠旁边,他和孙儿位置留在对面,这——

    “今日家宴,大哥别客气,请入座。”历延年说道。

    黎王爷便不客气,坐了下来。

    “哥都是我爱吃的,还有你爱吃的,大郎口味随着我。”黎南珠招呼哥哥用餐。

    黎王爷见圣上给弟弟盛汤,他弟弟还真不见外,当即是一肚子的复杂,也有些欣慰,弟弟不是傻子,都说怕卸磨杀驴,可如今在新帝跟前没半点诚惶诚恐,比是在家还要随性,这说明历延年待南珠是真心实意,不是因为身份起变化的。

    ……那之前他想弟弟还能回来,怕是希望渺茫了。

    弟弟高兴就成,这傻乎乎的劲儿。

    一顿饭吃的乐呵,饭桌上话题也轻快,黎王爷说起黎南珠写回来的信,“……你说不才,你嫂子还以为你养了一只狗叫不才生了,还给不才准备衣服。”

    “……”黎南珠。

    “……”黎南珠。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肯定不是嫂子误会,是哥你看错了。”

    小郡王一针见血。

    黎王爷就说吃饭吃饭,回头给你看看,你嫂子做了百家衣。

    历延年眼底都是笑意,却不敢漏出来,阿叔一会要瞪他的。

    吃完了饭,黎南珠送大哥大孙子去东宫住,“那边东西都备齐全了,之前一直住人,都打扫过有人烟气,不住正殿就好了,偏殿住几晚,我看谁敢说。”

    “威风了。”黎王爷点点头说。

    黎南珠说:“从小就威风。”

    两人走前头,黎大郎随后,后头跟的都是黎南珠的亲信侍卫。黎王爷一看这个阵仗,对着弟弟现在处境更是放心,“圣上待你很好。”

    “……我对他也不错。”黎南珠说。

    黎王爷不说那些什么收敛脾气、太孙成了圣上身份变了要谨慎伺候这些话,他弟弟就是他弟弟,不傻不笨,在分寸之内活的恣意威风,这才是道理。

    不过他叹了口气。

    “哥,你叹什么气?”

    黎王爷幽幽说:“先前谁跟我说,太孙做了皇帝,他就功成身退回昭州。”

    黎南珠:……

    “这不是有孩子吗,计划赶不上变化。”

    黎王爷道:“没孩子就跟我回去?舍得了?放得下?”

    “我小郡王做的很威风,有什么放不下的。”

    黎南漳:“……嘴硬着吧,接着装。”

    “哥,你老拆我台干嘛。”黎南珠就差蹦起来了。

    黎南漳哈哈笑,蒲扇大巴掌拍着弟弟肩膀,说:“你啊,以前小时候立誓远离红尘打一辈子光棍,还跟我说要出家,结果是跑到山上庙里,见和尚过的苦,吃不了肉,当天就跑回来了,说尘缘未了……”

    黎南珠:现在是揭他小时候短了吗。

    “哥那时候怕你一辈子孤孤单单一个人,我要是走了,你可怎么办,还交代大郎伺候你,黎暮珂年纪大了,我怕走到你前头。”

    黎南珠感动泪眼汪汪的,不过黎暮珂身体还是很好的。哥你别这样说。

    “现在就好了。”黎南漳喟叹一声,声音里带着放心,说:“虽然咱们兄弟一南一北,但哥知道你过得好就安了心。”

    黎南漳鼻酸,有些搞笑不下去了,也不嘴硬。

    “哥,我过的好着,我一直想跟你说,谢谢你,还有嫂子,还有暮珂,包括大郎,从小就哄着我惯着我让着我。”

    “我不用大郎伺候我,大郎过好你自己的日子,二爷爷就替你高兴,不用负担我,想我什么……”

    “历延年同我,很好的。”

    黎南珠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因为他从没爱上过一个人,谈过恋爱,但他两辈子就对历延年这一个外人揪过心,放不下,有一股‘豁出去’的勇气。

    跟历延年在一起的日子,遇到过不少破烂糟心事,可不知何时开始,他对未来没了以前在昭州时的忧虑。

    明明现在的身份,才更该想‘磨刀霍霍’这事……

    他愿意留下来,同历延年继续走接下来的人生旅途。

    “好。”

    黎南漳摸了摸弟弟脑袋,就像是小时候哄摔倒了的弟弟一般,不过弟弟打小就坚强,从不掉眼泪的,这样好,黎家男儿郎,骨子里就是有韧劲,什么日子都能过好。

    然后黎南珠就rua大郎头。

    黎南漳见此哈哈大笑,“真是——”

    “传承嘛。”黎南珠振振有词。

    反正煽情气氛又没了,黎南漳高高兴兴的在东宫偏殿住了下来,想着晚上再去一趟前头,红豆和小糕该睡醒了,他多抱抱多跟着玩一玩,回去了跟妻子多说说。

    黎大郎也想,回去爹和妹妹肯定要羡慕他了。

    他抱了小糕,明日再抱抱红豆吧。

    第六十章 端宝元年

    夜里, 永双殿偏殿摆着锅子。

    就是黎家兄弟俩吃宵夜,黎大郎在东宫偏殿睡了——

    黎王爷拆穿了,说:“他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个不爱玩闹的, 说是睡,没准正看书呢。”

    “晚上就别看了, 对眼睛不好。”反正小郡王不爱看书。

    偏殿不用人伺候, 下菜夹菜调料碗,两兄弟自己来,至于新帝历延年,黎南珠说:“给红豆小糕讲睡前故事,咱们兄弟吃。”

    “圣上讲?”

    “平时我讲,我说的故事, 两臭小子最捧场了, 我说的好听嘛。”小郡王神气。

    黎王爷点点头, 这倒是,“你打小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 讲故事有意思, 凭着这一手, 府里那些小孩都愿意跟你亲近。”

    信字辈虽说是黎家买来的孤儿,但跟一般府邸的家奴还是不一样的。黎南珠是有些光环魅力属性加持的。

    说到这,黎南珠兴致勃勃透着一股八卦劲儿。黎王爷见状, 也配合,好奇说怎么了这是。

    “哥, 信四要成安亲王妃了!”

    这个黎王爷早知道了, 之前弟弟信里提过, 此时想了下说:“以前是郡王妃, 现在升亲王妃了,挺好的,他从小就跟你亲,现在你认了做干弟弟,那嫁妆不能少了,我再添一些。”

    “好啊好啊,我替信四谢谢大哥了。”

    两兄弟边涮锅子边闲聊,什么都说,过了一会,黎南珠问:“旺财真不想我吗?我还怪想它的……”

    可他在京里,旺财年纪也不小了,要是劳累送旺财过来,一番折腾,不如留在昭州安享晚年。

    黎王爷笑的不成,弟弟还惦记这个,当即说:“想你的,我们回去,旺财跑来,嗅着我嗅着你嫂子,尾巴摆的欢,一看大家都回来了,就没你身影,往车后头找。”

    黎南珠一听,又心疼起旺财了。还不如不想他。

    黎王爷也知道弟弟这心思,话音一转,继续说:“家里就它一个宝贝了,是早上我出门操练兵拉它出去跑一圈,中午你嫂子带着二娘陪着旺财玩一会,下午黎暮珂出门也要带,晚上让大郎牵着遛,这样大郎就不看书了,几天下来,旺财现在好着呢,没工夫想你了。”

    “……那生活也太充实了。”黎南珠感叹了句,又说:“哥你也休息休息,别遛那么勤,累着你和它了。”旺财也是老狗了,他十一岁那年抱来的,一晃眼也十四了。

    他都二十五——还挺年轻的。

    “臭小子。”黎王爷笑骂了句。

    黎南珠给大哥倒酒,碰了个,继续吃。兄弟俩夜话许久,最后两人喝的都醉醺醺的,侍卫送黎王爷回东宫,黎南珠这儿是历延年亲自出来的。

    “我没醉,不信你撒开,我给你走路。”

    “直线!”

    小郡王要炫技,扑腾挥着胳膊。

    历延年忍住笑,说好,真松开了手。

    黎南珠就走了‘直线’,脚下画葫芦似得,历延年跟在后头护着,等进了寝殿,是亲自拧了热毛巾给阿叔擦脸擦手,还给喂了热的醒酒汤。

    “我哥年纪大了,头发都有些白了。”

    “这次见面,下次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飞机太遥远了,火车的话好像还能行。”

    “我哥要活的长命百岁……”

    小醉鬼是醉醺醺,坐在床上喃喃自语。历延年坐在一旁听着,问:“阿叔,火车是什么?”

    “火车你都不知道!”小郡王神气,又看历延年,点了点头,“也是,你还小没见识过,火车就是狂吃狂吃狂吃呜——”

    当场给表演了个火车行驶声。

    历延年觉得阿叔呜的时候很可爱,哄着阿叔睡下,盖好了被子,烛灯熄了,帝后二人在床上,是一袭被子,一条枕头。

    黎南珠侧脸,趴在历延年肩膀上,用下巴找了个舒服位置靠着,小声说:“有了火车,十天多我就能回昭州了。”

    历延年脸上笑意顿了,给阿叔掖被子的手都紧张了,“阿叔还要回昭州吗?”

    黎南珠自顾自说:“这样我每年都能回去,再回来,就不耽误时间了……”

    “阿叔还要回来?”

    “对啊,你这不是废话吗,这里有、这里有——”

    “这里有什么?”

    黎南珠嘻嘻一笑,“不告诉你。”然后一腿搭在历延年腿上,睡觉!

    历延年也笑了,心底是甜的,给阿叔盖好被子,抱着阿叔睡。

    只是睡前在想阿叔口中说的火车,这世上真有如此快的行车吗,比马儿还跑的快。

    阿叔说的,他是信的,只是不知长什么样子。

    之后一段时间,白日里历延年批奏折上朝,先帝驾崩也有快三个月了,朝中事务历延年经手已经习惯了,没什么险阻,主要是黎暮泽从中协助,很是得用。

    黎王爷在宫里小住了几日,是每天都开心的不得了,抱着红豆小糕玩,后来宫里住烦了,就回王府,整日去找旧友聊天,像是黎暮泽的爹,两人喝酒一喝就是半晌,酩酊大醉。

    “我和老哥哥都多大年纪了,有今朝没明天的,去去去别管我。”黎父对黎暮泽劝阻是这么说的。

    起料黎王爷不给面子,很认真说:“那咱俩不一样,我可要活久久的。”

    黎父:……

    “哈哈哈,吃喝这个算什么,难得难得,来再干一个。”

    又给哄了过来。

    先帝驾崩守国孝百天,百日一过民间又恢复各种热闹的营生,也能饮酒作乐了,只是安亲王不好办亲事,特意跟他的未婚妻说,委屈你了,待明年再办。

    信四照旧是神龙见尾不见首,现在大事定了,他闲暇时间多,每当安亲王亲自巡逻时,就会陪同跟着。

    金吾卫中暗地里都笑说,亲王妃可疼他们亲王了。

    一切都好,没目标时,就很容易混日子,日子见天的过的飞快,一晃眼到了年关。

    这是帝后第一个新年。

    黎南珠是新后,按道理是应该忙的不成,什么都要盯着,但他身边有得力大将——擒娇祝灵,两人学东西快,京里命妇进宫座位顺序、各家的关系、怎么接待都替他拿了好几个法子,等他做决定就好。

    真找到了点当老板的架势。

    黎南珠有时在历延年面前说:“要是在……”他含糊过去‘现代’二字,“她俩也是精英骨干女强人,是管理阶层的一把手,年薪高有体面。”

    “可封品阶。”历延年说。

    黎南珠:“?真的假的?”

    “太监有品阶,宫女为何不能有?”历延年说:“阿叔可以拟一下,要是嫌麻烦了,我来弄。”

    这个就不麻烦历延年了。黎南珠给自己人谋福利,还是很干劲十足的,他想了下,“对啊,为什么光太监有,宫女却没品阶。”

    其实宫女也有,像是各宫娘娘贴身大宫女这类,但没太监品阶明确,最高品阶正四品。而大宫女只是看各自服侍的娘娘身份高低,底下小太监宫女给几分尊重脸面。

    具体的升迁、品阶,不如太监明细。

    可能是因为太监一生都在宫里,老年了放出去,而宫女年二十五就能出宫婚配,若是想留在宫里的,那就是靠年龄阅历成了管事姑姑,再之后就是嬷嬷。

    现在后宫人少,先帝的妃嫔都搬出去了,现在就长宁宫皇贵太皇太妃住着——十二还没成婚,要是全都赶出去了,难免外头有说圣上才登基,连先帝妃嫔都不待见,不仁厚。

    所以先请太皇太妃住着。

    后宫空荡,黎南珠虽是没明说,但满朝文武及其背后女眷大致都揣摩到,咱们这位新帝怕是要同盛平帝一般了。

    意思一生只有皇后一人。

    当初黎南珠是太孙妃时,那东宫给滕妾住的地儿都没有,推了盖花园,这事吵了一通。现如今,还有人不死心,说皇后总不能把皇宫都推了吧。

    其夫人就说:“推不推的我不敢保证,但老爷瞧着吧,还是早早歇了送家中女儿进宫的心思。”

    果不其然,时日久了,皇后还住在永双殿,平日里大臣在正殿商议政事,有时候还能听到两位小皇子嗷嗷哭声,倒是响亮。

    圣上是见怪不怪,有时候还要身边太监去看一看。

    如此这般,京里官员之间便流传一句话:先太子像不像永熠帝不好说,新帝这副做派倒是像盛平帝——

    有人驳了回去,说更像光武帝。

    众人在脑海中挖了许久,乍一听觉得浑说,光武帝一生戎马,那是常胜将军一般,威风凛凛,新帝身子骨文弱,哪里像了?

    “你仔细想,往皇后上想。”

    仔细一想,恍然大悟,确实是像。

    当年光武帝同黎家表亲有了私情,登基后,封对方为后——后来有野史记载,那黎家表亲皇后其实是京中容家公子。这事另说。

    如今永双殿的匾额都是那时换下来的,帝后同住,长长久久寓意,可是恩爱,生下的小皇子也是哥儿,就是后来的永熠帝。

    如今可不是像嘛。

    “若真是如光武,那大历之幸。”

    “南边的大勃,北面虎视眈眈的真人,就看今上了。”

    有先前之例,黎南珠不住皇后住的永乐宫,住在永双殿,也没朝臣敢谏言乱说。

    倒是竹林峰住的清修居士——

    袁修不愿回宫里回京里住,说现在安好。

    到了年关时,黎南珠就亲自去接,拿红豆小糕当饵,因为两崽子还小,天气寒冷,不好抱到山上来,但仔细描绘还是成的,黎南珠是画饼画的一套一套的,袁修最后下山都是迷迷糊糊。

    可见黎南珠功力了得。

    住也是住东宫正殿。

    正殿同以前摆设已经种种不同,可袁修见了,往日的花草树木摆设皆在眼前一般,眼眶当时一红,待看到红豆小糕两个孙儿,滚滚热泪下来。

    “好,都好。”袁修哽咽道。

    红豆举着手要替爷爷擦眼泪,袁修先擦掉,望着红豆说:“好红豆,以后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小糕也是。”

    这个年过的也算喜庆,袁修到了宫里,历延年每日都去看看,父子二人也不多说,有时候下一盘棋,有时候喝个茶,坐上片刻,历延年就出来了。

    黎南珠和他大哥那儿就有趣鲜活了,整日饮酒玩乐,孩子都丢给大郎照看,或是又撵了黎大郎多出去玩,过年了跟着京里一众少爷们玩乐,连赌钱玩骰子都行。

    “换做旁人我不会劝你玩这个,你从小就老成,就算是玩也有克制,而且成年了,知道什么好坏,玩一玩别赌太大了。”黎南珠说。

    过年小赌怡情,黎南珠以前在昭州时,年少什么都赌,赌今日谁抄书,赌他的马球输赢,连夫子今日跨左脚进门还是右脚进门都赌。

    黎王爷说:“你二爷爷那时候胆大包天,还赌我会不会揍他。”

    “大过年的不能揍孩子。”黎南珠当即跟在旁边笑的历延年很正经说:“我没挨揍。”

    历延年点头,“大哥疼你。”

    “那是自然。”

    大宴会多是客气寒暄,小宴会就是家宴,先帝几个皇子发落了一圈,到现在就十二皇子显出来,因此小家宴也没多少人。

    信四也坐在其中。

    说起以前旧事,十二手不规矩,在桌子底下捣鼓,信四:……

    “你那时候什么样的?你跟我说说。”十二好奇死了。

    信四想了下说:“主子打赌有输有赢,有一次我七天不用写作业,全都是主子帮我写的。”

    “!你连黎南珠都能骗过去?”十二不信,他未婚妻看着老实巴交的,“黎南珠知道吗?”

    信四老实脸说:“那是我运气好,不是故意设计赢的。”

    十二信以为真,当即说:“打赌就是靠运气的。”

    两人在这儿咬耳朵嘀嘀咕咕,黎南珠在上头看的一清二楚,扭头小声跟历延年打赌:“你信不信,你十二叔又要被骗了?”

    真是被卖了还要帮信四数钱。

    历延年点点头,同款小声:“我信。”

    太皇太贵妃一看这满室的小夫妻,是恨不得回自己宫里玩乐,看都不想看。黎王爷也有点想妻子了,好在过完年,他就回去了,以后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家里陪妻子。

    这夜酒酣,夜宴散去。

    黎南珠洗漱过,坐在床上,脸颊发红。他看着历延年,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历延年吓的不敢上前。

    “阿叔?”

    “你过来。”黎南珠招手。

    历延年便前往。黎南珠让坐。历延年就坐。

    两人穿着明黄色的里衣——现在成帝后了,衣服规格都升了,是丝绸的,滑溜溜。寝殿有火龙,黎南珠热,系带松开,露出锁骨来。

    “年后我大哥要回去,这次回去后,可能以后就不来了。”黎南珠道理都知道,“他年纪大,大半辈子替我操心,我现在安稳了,有家有孩子,你人也好,他放心了。”

    昭州离京里太远了,一南一北,走来一趟是真的旅途劳累。

    历延年嗯,他知道阿叔还有别的话要说,不敢轻易开口,像是怕他开口,阿叔鼓足的勇气,就被他的话冲散一般。

    可以说,历延年也很了解黎南珠的。

    “我们以后就是一个家了,我不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和你睡在一张床,每天举止亲密,同吃同睡,没说清楚,我心里做不到,像是我吊着你,尤其是知道你对我的心思。”

    黎南珠说到这儿,紧张的舔了下唇。

    “那什么,我们试着谈恋爱吧。”

    “你亲我一下,我感受感受,要是不排斥,咱们继续谈,要是排斥了——”

    黎南珠还没想好,当初是药物下做的,他没什么恶心想吐反应,回想起来当时状态有种‘我是畜生’、‘好爽’反复跳。

    历延年紧张的攥了手心,他也一瞬间喉咙冒烟,有点干,又想刚才洗漱过,也刷了牙,宴会上喝了酒,但回来就喝了解酒茶,还如厕,都是干干净净的。

    “亲吧!”黎南珠扭头过来,“你别紧张。”

    其实他自己也挺紧张的。

    搞成了这样,现在古古怪怪的。

    历延年没有举动,而是忐忑问:“若是不好呢?”

    黎南珠:“……你把我问倒了,我总不能吃药,这个伤身,你也不许吃。”想也没想就知道历延年想干什么。

    “不行就慢慢培养习惯,每天亲,多习惯习惯就好了。”

    历延年心里一动,凑过去轻轻的——黎南珠吓了一跳,本想本能往后撤,但硬是压住了,整个胸膛心跳的好快,砰砰砰的,他慌乱的闭上了眼。

    嘴唇上温热,柔柔的,一吻。

    分离后,两人都不说话,静静的屋内,像是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黎南珠舔了下唇,嘴硬说:“有点快了,再来一下。”

    历延年都不敢笑,那颗紧张的心一下子安稳起来了。

    再亲了下,这次贴贴离开时,黎南珠舔了下对方的唇,历延年整个人都僵住了,而后也……

    帝后新年晚上就练了接吻。

    之后日子忙碌,过的飞快,到了元宵节还是红豆小糕一岁生辰,两只幼崽换上了百家衣——大嫂亲自做的。

    黎南珠说:“穿这个好,平平安安的以后不生病,我小时候就穿,也是嫂子做的,后来长大身体壮的跟小牛犊似得。”

    这个黎王爷亲证是对的,点了点头。

    “从小就淘气,爬树下河,弹弓打靶子,后来还爬到房顶上,再大一些就遛狗骑马玩,整日跑的飞快,乐淘淘的就不见忧愁。”黎南漳摸摸小糕软软的头发,老二身子骨随着历延年了,他操心老二,这会慈爱说:“穿了百家衣,咱们身子以后越长越结实。”

    红豆在旁边抡着两个胖乎乎胳膊,是虎虎生风的像大鹅子。

    黎南珠:……这孩子真随他了。

    袁修送了两对镯子,镯子上是梵文,都是祝平安健康的佛语,材质也不是金的,是檀香木做的,打磨的滑滑的,一字一字都是袁修在山上是亲手做的。

    他摸着两个孩子头发,最后是一笑,笑容里豁达释然不留遗憾了。

    再后来年结束了。

    大历的元和时代结束,端宝元年开启了。

    袁修出宫时,孤身跟儿子道别,说:“周家伏诛,你父亲大仇报了,我一生无能,没法替他报仇雪恨,虽是住山上清修,可是心中罪孽滔天,杀心不断,并没有什么佛性。”

    “红尘旧事一直断不了,也不想断。”

    “以前就两桩心事,如今都了结了。阿年,若是我没了,你不要伤心,我想你阿父想的太久了,早该下去陪他的,这是喜事,你把我同你阿父葬在一起吧。”

    历延年眼眶红了,几度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在父亲笑意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我知。”声音沙哑。

    袁修后来走了,是山上老妈妈的儿子接的,一辆朴素的马车,驾着车出了皇宫,离了京城,去往竹林峰上。

    黎南珠那时候陪红豆小糕玩,是捶了捶腰,吓唬两个,“一到三岁就送你们去幼儿园!你们爹快扛不住你们精力了。”

    咋小孩子精力这么旺盛呢。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扭头就看到历延年眼眶泛红,黎南珠顿时竖眉头,“谁欺负你了?”一想不对,历延年现在当皇帝了。

    但皇帝也有被言官怼的。

    历延年抱着阿叔,紧紧的,黎南珠扭头先看,床上他的好大儿红豆小糕正呲着为数不多的小米粒牙傻乐。

    黎南珠顺了顺历延年的背。

    “父亲走了,他说,若是去了,要我把他同阿父埋在一起。”

    黎南珠心里咯噔一下,袁修说这样的话,那就是了无生趣,没什么活下去的意思了——

    他想了又想,什么客气安抚的话多得是,但最终说的是:“父亲觉得这般是幸福吧。”

    每个人理解想要的幸福都不一样。

    “我只有阿叔了,幸好我还有阿叔……”历延年喃喃道。

    黎南珠心口便一疼,想到那个梦里,历延年在意的亲人都离他而去,只有历延年背负骂名误会在世间挣扎。

    如今好像是好了,但好像该走的还是走了。

    “……你这话说的——”占有欲也太强,还有点变态味道,但黎南珠把这话吞了下去,说:“咱们还有红豆和小糕,还有大历的子民,既然是做了皇帝,职务大了,责任也大了,不能像以前混日子了……我说的是我自己。”

    黎南珠以前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做个纨绔,但那时候他不用对谁负责,不用担什么责任,现在他是皇后,说实话责任是不一样了。

    寻常皇后职责:管理后宫,给皇帝选妃,让后宫枝繁叶茂子孙多多起来。

    黎南珠皇后:“你要批奏折,还要带红豆小糕,可不能让我一个人带娃,这是寡妇式育儿不可取的。”

    “你在庙堂之上,坐的高,底下的事情就知道甚少,还是要多走动,往民间去,还有大勃那儿没收回来,吃了这么多年老底,国库亏,百姓累,北方真人也要注意些。”

    “最至关紧要是海外,这一次咱们要走在前面,人家西洋钟都琢磨出来了,我们得赶上……”

    南珠皇后给皇帝列作业表,一列,还真是任务重时间紧。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