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富这阵子在整理南越的陈年旧账。


    南越的账目有很多问题,最大的毛病就是各管各的,刘记是一个账,山岳商行是一个账,兴泰是一个账,彼此都是平级的,只向平王汇报,但平王现在长期呆在军营中,哪有时间门细细过问账目,更别提汇总统一了,这就造成账目相当混乱。


    也就兴泰目前主要出产的是高利润的清和池正业等人忠心,否则这账上还不知道能有多少银子。


    郭富目前最重要的是将账目理顺,然后成立一套统一的入账、报账流程。所有的账目都要汇总到他这儿,每个月挣了多少钱,花了多少钱,都要明明白白地报上来,并入库以做查证之用,免得有些账目不清楚以后也无法核查。此外,大项的开支也要形成一套完整的申请、审批、拨款流程。


    这些事他做习惯了的,难倒是不难,就是繁琐。


    好不容易忙完,他闲下来喝了两杯茶,就看到冉文清急匆匆地往他这里来。


    只怕没什么好事,郭富放下了茶杯,起身迎冉文清。


    冉文清先拱手行礼:“见过郭大人。”


    “免礼,冉长史太客气了,你这么急,可是有事?”郭富看了他一眼,问道。


    冉文清连忙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他:“郭大人,请过目,这是贵府托并州知府衙门快马加鞭派人送过来的信,朝廷来人了,陛下召你回京!”


    闻言,郭富的眉头当即拧了起来。


    他快速拆开信阅读,果然,家里也是为这个发愁,写信来征询他的意见。怕耽误时间门,还特意找了穆庆,让官府派人将信送过来的。


    郭富合上信纸,语气笃定又无奈:“只怕户部又出了烂摊子!”


    那是一堆烂账,就是天王老子下凡,只怕也理不清楚。也就这时候,皇帝才会想起他。


    冉文清见他头痛的样子,也很担忧:“听穆大人说,京城来使非要见你,不见你不肯走,现在都还留在并州,这能推一时恐推不了一世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郭家人给出的理由是郭富去外地访友去了,还要一阵子才能回来。那来使听了,催促郭家人去寻郭富,他则干脆在并州住下了,一副等不到郭富就不走的样子。


    郭富将信纸装回了信封里,吐了口气道:“我听说殿下时常出去海钓?”


    冉文清扯着嘴角笑了笑:“殿下是有这个爱好,但去的次数并不多,这都是对外的说辞,不然殿下时常从军营中消失个几日,对外没个合理的借口,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比如回兴泰,偷偷去广州或高州,那对外的说辞都是去海钓了。


    “这借口好啊,茫茫大海,都找不到人,想求证都没法子。”郭富眯起眼道,“一会儿我写封信,送回去,就说我也跟着人出海去长见识了,至于归期嘛,遥遥无期,无法确定。朝廷的人愿等就等,我出门在前,他们来得晚,不凑巧碰不上,那也是没法子。”


    他说完立即让人铺纸研磨,写了一封家书,说什么跟友人到广州,见到了不少高鼻梁、蓝眼珠、黄头发的外邦人士,很好奇,就随船队出发去长长见识了,玩一阵子才回来,让家里人勿念。


    以后朝廷再来人,都能用一句“他还没回来,联系不上”给打发了。


    至于皇帝会不高兴,那也顾不上了。除非他准备继续回去收拾这个烂摊子,否则皇帝肯定是不高兴他的。


    而且现在并州名义上属于朝廷,但实际上是平王的地盘,就算陛下不高兴又能拿他家里人怎么样?真要对他家人不利,这些来并州的人都可能遭遇“山贼土匪袭击”又或是染上了什么瘟疫,一命呜呼。


    这么一想,郭富再也没了顾虑,干脆地将信封好,递给了冉文清。


    冉文清被他的速度给惊呆了,愣了下才接过:“那我让人将信送回并州了?”


    “劳烦冉长史了。”郭富客气地说。


    这封信才写完两天,郭富又收到了一封北边来的信。信是柯建元差人私底下送来的,说了目前户部的困局和崔元庆的倒霉结局,然后又提起了钱家上奏将铜钱铸薄铸小一事,信的末尾,柯建元很是担忧,询问郭富该怎么办?


    郭富一把将信扣在桌子上,久久没有说话。


    一钱变两钱,听起来是个很好的事,但钱变多了,东西却没变多,最后只能一个结果,商品货物涨价,一旦涨幅过高,百姓生活无以为继,后果不堪设想。


    郭富想起就有些焦虑,思考了两天,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广州,见刘子岳,将此事亲自告诉刘子岳。


    刘子岳听完这事,很是无语,穿越到古代都逃不了通货膨胀吗?


    钱茂这馊主意表面上是为国家解困,实际上将负担转移到了普通百姓民众身上去了。朝廷能收铸币税,依靠“印钱”来解决负担欠债,甚至是空手套白狼,直接用铸出来的铜钱换走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生产出来的商品,最后倒霉的只能是普通百姓。


    因为他们没有定价权,钱币贬值一倍,他们的粮食和各种农副产品、手工业产品却不可能翻两倍,但他们到市面上去购买的各种生活必需品却会翻倍的涨。所以通货膨胀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普通百姓最遭殃,什么都涨,就是工资不涨是最无奈的写照。


    本来像古代用贵重金属作为钱币流通,是能很好地避免通货膨胀的,但架不住朝廷有骚操作啊。历朝历代,干这种事的多了去,夸张的一钱当十钱,甚至是用铁代替铜铸币也屡见不鲜。


    郭富见刘子岳脸色难看,就知道他是懂这个的,便道:“殿下,这次不止是普通百姓,只怕我们南越也会是被收割的对象。”


    因为南越人少,消耗少,物产又比较丰富,卖出去的货物多,最后收上来的钱都贬了一半,相当于商品售价直接砍半,可不是吃大亏。


    至于以后因为钱币流通泛滥,物价上涨,那是以后的事了。以目前铜钱在商品中的流通速度,这事要传导到全大景估计得要个一年半载,到那时候南越肯定亏了不少的钱了。


    刘子岳自是不愿吃这么大个亏。


    依他说啊,朝廷花银子没节制才闹出这样的事。


    有句话叫大明养不起宗室,大清养不起八旗,其实现在大景的情况也有些相似,皇室子弟太多了,除了先皇,一个赛一个的能生,一百多年下来,现在宗室子弟估计没个十万也有八万。


    这么多人,一人就是一年十两银子那开销也得上百万两,更何况肯定不止这个数,得宠的宗室,延平帝赏一次就是成千上万两。


    尤其延平帝又是个大方的,对兄弟姐妹,对儿子女儿,还有后宫诸位娘娘,都比较大手大脚,皇室那点私产肯定是不够的,最后只能问户部要银子。


    户部还能扭得过皇帝吗?规矩都是他们制定的,想怎么改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可明着反抗肯定不行,刘子岳琢磨了一会儿说:“别的地方我不管,但南越不能用这种新铸的铜钱。这事官府不宜出头,不然有跟朝廷对着干的嫌疑,一会儿我让池正业过来交代他,此事交给广州商会去办。凡是跟广州商会做买卖的,要么用银子结账,要么用旧铜钱结账,凡是用新铜钱的,不予交易。”


    郭富点头:“这也行,广州商会是南越商界的标杆。他们放出去的话,别的商贾也会重视,这样流入南越的新铜钱应该会减少不少。”


    否则拿了新铸的铜钱回来,没人跟他们做交易怎么办?商人们也不是傻子。


    刘子岳没说话,南越提前防范,尽量抵制新铜钱的进入问题倒不大,他担心的是这么搞下去会出乱子。但这事,想必不少大臣已劝过了,而且南越距京城这么远,估计新铜钱都已经铸造好,甚至开始在市面上流通了,他现在就是进言也没用。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池正业做事妥帖。


    得了刘子岳的命令后并没有第一时间门行动,而是让人去北边弄了几枚新的铜钱回来,这才召集广州商会的成员开会。他先将新铜钱给大家看:“诸位老板,诸位掌柜的,这是朝廷新铸造的铜钱,大家看看。”


    铜钱从一张桌子传到一张桌子,很快大家就都看过了铜钱。


    这些商贾都是常年给银钱打交道的,敏感得很,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对。


    陶掌柜捏着铜钱说:“这重量不对吧?感觉薄了好多,也小了好多。”


    其他商人也点头。


    池正业让人拿来天平,将新的铜钱放上去,另一头放旧铜钱,天平明显往旧铜钱那边倾斜,再放一枚新的铜钱,天平勉勉强强持平。


    这下大家都看明白了,新铜钱的分量,两枚才抵挡上旧的一枚。


    这不明显的缺斤少两吗?做生意的谁还不会这个。


    “池管事,这新铜钱是朝廷新发的吗?这……那这跟旧铜钱怎么算?”苏掌柜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池正业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新的铜钱已经开始铸造流通,目前还没流通到咱们南越。但这钱是什么情况,想必诸位掌柜的都清楚了。”


    众掌柜点头。


    池正业又道:“我们刘记给大家的白糖、棉布、食盐、白纸等货物的价格都是相当公道的,这铜钱的分量要是减半,我们刘记怕是要吃大亏了,但贸然提价,于使用旧铜钱的商家和百姓又不公平。”


    “是这个道理。”掌柜们点头。


    池正业拱手感激地说:“多谢诸位掌柜的理解在下的难处。在下与七公子经过商议后决定,我们刘记的货物不涨价,但以后交易还是需得支付旧铜钱又或是按旧铜钱比例兑换的银子,新铜钱我们刘记不收,还望诸位谅解。”


    这要求并不过分,而且广州现在市面上使用的基本上还全都是旧铜钱,所以众掌柜也没什么抵触情绪,一口答应了下来。


    当时他们没想那么多,等到外地与人交易时,看到泛滥的新铜钱,他们会下意识地选择用银子或是旧铜钱交易,无形中自然而然地抵制使用新铜钱。


    与商贾们达成一致后,刘记和山岳商行又有意无意地诱导百姓抵制新铜钱。


    收购粮食时,刘记发放铜钱时会提醒百姓,给他们的都是旧铜钱,以后到刘记买东西,他们也只收旧铜钱,新的铜钱是不收的。


    不少百姓都会下意识地问一问什么是新铜钱。


    这时候伙计就会掏出两枚新铜钱给他们看。


    百姓也不傻,两种铜钱一对比,大小薄厚立显,人家为何不收还用说吗?刘记都不用这个,那他们肯定也不用,不然收了以后也买不了刘记的东西。


    经过这种有形无形的引导,新铜钱流入南越的速度慢了许多,而且即便流入少量,持有者也会发现这种钱在南越没用武之地,因为大部分店铺和个人都不肯使用这种钱币。


    以至于,后来许多要想跟南越做买卖的商人只能想办法收集旧铜钱或银子。


    当然这是个潜移默化的漫长过程。


    新铜钱在京城推广后却没遭到什么抵触,因为有朝廷背书。而且第一批使用这些新铜钱的就是各府衙,都是官爷差爷或是权贵人家,小商贾和百姓哪怕觉得这铜钱的分量轻了一些也不敢不收,不然一顶不敬朝廷的帽子扣下来,这些小老百姓可吃不消。


    大家都收,大家都用,那分量轻一点就轻一点了,普通百姓绝大部分大字都不识一个,是不会有通货膨胀,钱币变轻了,物价就会上涨这个概念的。


    所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门,朝廷就通过这种“一分为二”的方式很快解决了国库空虚这个难题。


    到七月底,各衙的款项都拨了下去,八月初各种款项也如期发放,一天都没晚。


    皇帝很高兴,大大夸奖了钱茂一番,都想让他去户部任职了。钱茂是个机灵人,知道户部是个烂摊子,才不想接手呢,赶紧推辞。


    收到了钱的大臣们大部分也很高兴,只有柯建元忧心忡忡,但皇帝现在不大待见户部,连带地也不是很喜欢他,他上奏两次反对这事都被皇帝故意给忽略过了,只得作罢。


    转眼间门就要到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了。


    除了战事最吃紧的那两年,中秋节没怎么庆祝外,每年的中秋节皇宫里都会举行隆重的庆典。


    今年国库宽裕起来,而且延平帝都五十三岁了,身体虽还好,但精力体力大不如前,更喜欢热闹了。


    他以前还不服老,总觉得自己是万岁,还有很多时间门。但前阵子宣王的暴毙给他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冲击。唯一的亲弟弟,比他还小十余岁的弟弟,就这么突然死了,说死就死,一点征兆都没有,延平帝也不禁开始担忧自己的身体,每隔两日都请太医来把脉不说,还更信奉道教了,试图延年益寿,永保安康。


    此外,他在生活作风上也更加的奢靡、铺张浪费,喜欢热闹,花钱更是没有节制,生怕花了今天没明天。估计这也是不少帝王年轻时励精图治,上了年纪却一改往日勤勉节俭作风,最后晚节不保的原因之一。


    因此今年的中秋节,延平帝早早就下了旨,让下面的人大肆筹备,准备大宴群臣。


    袁詹事知道这事后,欣喜地对太子说:“殿下,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这次中秋宴,文武百官,宗室子弟都要进宫,这可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到时候可将晋王、燕王等一起给解决了。”


    虽说有了逼宫的想法,但袁詹事也不是个冲动的人,一直都在暗中做准备,直到中秋宫中要举办宴席的消息传出,他才准备动手。


    太子听后点头道:“没错,这确实是个极好的机会,想办法联系庄敬生!”


    除了这种大宴也没法将重臣和宗室子弟全集中在一块儿,一网打尽了。那一天京中的权贵几乎都会进宫,只要守住了宫门,就等于拿下了所有反对他的人。


    袁詹事之所以敢动了逼宫这个念头乃是因为太子妃平陵侯的远房表妹夫庄敬生乃是御林军副统领,掌握着近三分之一的御林军调动权。


    御林军是禁军中的精锐,负责守卫皇城,其统领杨卓是皇帝的亲信。


    庄敬生比杨卓更早入御林军,表现一直很不错,但最后却在竞争统领一职时输给了杨卓,始终被杨卓这个比他还小好几岁的压一头。杨卓此人出身高,其祖母是东阳公主,也算是宗亲,为人高傲,脾气暴躁,没什么同理心,经常在公开场合对庄敬生呼来喝去。


    长此以往,庄敬生心里如何能不生怨,平陵侯这时候再一拉拢,他便暗中投靠了太子。


    这门亲戚关系很远,而且都是内宅女眷之间门的纽带,双方都有意淡化,也不怎么往来,因此京中并未有人知晓。


    袁詹事便是打算动用这颗重要的暗棋。只要拿下了皇城,逼延平帝写下了退位诏书,再将诸王圈禁或是屠戮,强烈反对的大臣都杀了,太子便可顺利登基。


    到时候事已成定局,成年的皇子也几乎全死了,太子掌握了皇城和延平帝,大家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此事只有太子的几个心腹知晓。


    几人又协商了一番,然后分头下去办事,并悄悄动用隐藏的暗桩,并趁着宫里又要办宴席,人员进出相对频繁的时机,暗暗往里安插人手。


    太子自以为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但他实在是低估了晋王的耳目。


    晋王最年长,而且从小就早熟,城府深,又有成贵妃和傅康年这个舅舅在背后替他谋划,早早便在宫中安插了不少耳目,也有一部分势力渗透到了御林军中。


    况且他还一直派人盯着太子,想方设法给太子压力。


    因此太子这边一有动作,消息就渐渐传回了他的耳中。


    起初比如太子这两日多进了两次宫,又或是太子想办法要了某项采买权,晋王都还没太在意,他以为是太子想趁机捞钱,再安插几个耳目在宫中。


    但当庄敬生以跟老婆大吵了一架,不想回家,主动跟杨卓换班,打算从即日起到中秋都一直在宫中值守时晋王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他先派人去打听了庄敬生两口子的事。


    传回来的消息是两口子确实吵得很凶,庄敬生还被他家的母老虎给抓得胸口和脸上都是疤时,晋王怀疑自己是多想了。


    但很快,御林军中又有消息传来,庄敬生在悄悄地将自己的嫡系亲信都安插到中秋节那一天当值。他自己不过中秋节就算了,还让手底下的人都不过?


    这未免太不合理了。


    他赶紧叫来傅康年商议这事。


    傅康年在兵部多年,军中人脉极广,不到半天功夫就将这些人的底细摸得透透的,一个个的卷宗也摆到了晋王的案几上。


    “这些人都是庄敬生的嫡系,他刻意将这些人在中秋节这一天安排去守住了皇城的四门,只怕是……”最后几个字傅康年没敢说出来,语气还带着浓浓的震惊,“真想不到,他竟是太子的人!”


    庄敬生平日可是与太子一系毫无瓜葛。


    晋王轻笑:“我那好二弟怎么说也是当了三十年储君,怎么可能半点后手都没有。”


    “殿下,那现在咱们怎么办?”傅康年凑过去,压低声音道,“臣认为这事不宜太早捅破,否则太子不认,反咬咱们一口,咱们反而说不清楚。”


    毕竟他们这些都是推测,没有切实的证据。庄敬生完全可以说是巧合,是被冤枉的。


    晋王点头。


    见他采纳了自己的提议,傅康年又说:“等庄敬生那边开始行动了,咱们再装作刚得知消息的样子,赶紧通知杨卓,这样一可来个人赃俱获,太子辨无可辨。二来,殿下救驾有功,居功至伟,以后陛下对你定然信赖有加。”


    主意是个好主意,可晋王并不想采纳。


    “不,再晚一些通知杨卓,人赃俱获、救驾大功哪有太子不仁不义,逼供谋反,弑父杀弟来得有意思!”晋王脸上笑意盎然,但说出口的话却让人胆寒不已。


    饶是傅康年也被吓了一跳,张了张嘴,久久发不出声音。


    晋王扭头看他,语气颇无奈:“舅舅,我不想再等了,我也不想步上太子的后尘。”


    就算他救了驾又怎么样?


    父皇感念他的同时依旧会防备他的,说不定没了太子后,对他的防备会更甚。


    再过几年,他都要到不惑之年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他还有几个十年二十年?他不想像太子一样,整日都活在不安中,恐惧中,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借这个机会登上那个位置。


    傅康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用力点头:“殿下说得是,那咱们还要通知杨卓吗?”


    “当然要,你让人盯着,看看庄敬生在哪个门布置的人手最少,到时候安排一些人在那接应,我们想办法冲出去,再带杨卓回来救驾。”短短几息时间门,晋王脑海里已经想好了对策。


    而且他还决定了,可以动用一批宫里的暗桩,关键时刻,让这些人假扮太子的人对延平帝下手,不管成不成,都栽到太子头上。


    两人商量好,开始暗暗行动起来。


    表面平和的京城,实则暗潮涌动。


    连陈怀义都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这天,下朝出宫后,吏部尚书吴志叫住了陈怀义:“陈大人,听闻您有一册前朝许大家的字帖,可否借我观摩一二?”


    吴志好书法那是朝中出了名的。


    陈怀义一口答应:“当然可以,若是吴大人不忙,可以去我府上瞧瞧,我还有几册别的字帖,兴许你会喜欢。”


    吴志一脸惊喜,当即就走不动路了:“恭敬不如从命,陈大人,那就多谢了。”


    他经常干这种事,为了字帖几乎都光顾过大半朝臣和宗亲的家了,大臣们也见怪不怪,露出无奈的笑容,纷纷感叹吴志这个书痴终于将爪子伸向了陈怀义。


    陈怀义客客气气地将其领进了书房,关上门,两人却没讨论字帖。


    吴志垮下脸,一脸恐慌地说:“陈大人,我最近得到了一个小道消息,最近京城恐怕要出事。”


    陈怀义不解地看着他:“吴大人,何出此言?你有话直说,别卖关子了!”


    吴志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小纸递给了陈怀义:“你看吧,昨日不知是谁送到我府上的。”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中秋宴别去!


    字体有些歪歪斜斜的,而且没什么风骨,应是才习字没多久或是粗通笔墨的人所写,肯定不是朝堂上的大臣,倒像是某个衙门的小吏或是武将。


    陈怀义将字条还给了他:“你有什么线索吗?”


    吴志摇头,他哪知道啊。他这人与人为善,能帮人就帮人一把,这些年被他放过或是拉过一把的官员小吏不知凡几,谁知道是谁给他送的这张字条。


    而且也不一定是来报恩的,说不定是恶作剧。


    “恶作剧?”陈怀义不赞同,“这种恶作剧对你有什么影响?”


    完全没必要,吴志这吏部尚书的位置稳稳的,皇帝信任,下面的官员也服气。他即便找个借口,中秋节不进宫,延平帝也不会说什么。


    吴志按着右眼皮,无奈地说:“这两天我这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该不会真的要出大事吧?中秋宴,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是与不是,查一查就知道了。我去探探傅康年的口风,他最得晋王信任,晋王的消息极广,说不定知道些什么,你也查一查,过两日,你来还字帖,咱们再交换信息。”陈怀义快速道。


    吴志点头答应。


    陈怀义取了字帖,装进匣子里交给吴志,吴志便走了。前前后后不到一刻钟,倒真像只是来借字帖的。


    等他走后,陈怀义又刻意等了一两个时辰,拖到下午才去见傅康年。


    傅康年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眼睛里都有些血丝,看到陈怀义,他笑道:“陈大人今儿怎么来了?”


    陈怀义让人将礼物送上,笑道:“这不是马上快中秋节了吗?中秋节那天,宫里要举行宴会,大家都要进宫,怕是没空来大人府上拜访了,因此我提前几日过来,同时询问一下大人,今年中秋咱们要聚聚吗?”


    中秋节这种日子,大家肯定是要交际的。往年,晋王为了拉拢自己人,都会设宴招待明面上投靠了他的官员,官员们也会送礼给他。


    陈怀义问得委婉,实际上是问晋王府今年设不设宴邀请大家。


    傅康年今年哪顾得上这个啊,晋王肯定也没这个时间门。


    他笑着摇头道:“殿下说了,今年宫中大办,咱们就不弄了,回头得了空私底下,大家再聚聚小酌几杯就是。”


    陈怀义的目光在他的布满血丝的眼球上停留少许,然后不动声色地转开,笑道:“这样也好。我瞧傅大人最近有些憔悴,不要只忙着公事,也要注意休息。”


    傅康年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说:“多谢陈大人关心,就是府里一些杂事颇烦,加上最近有些失眠,睡不好,回头我请太医开点助眠的方子应该就好多了。”


    陈怀义笑着点头,转而说起了衙门的事,两人聊了不到两刻钟,傅府的管家便出现在门口,眼神有些焦急,傅康年连忙站了起来,出去了好一会儿,回来后对陈怀义说:“陈大人,实在是抱歉,我这府上杂事繁多,恐要离开一会儿,怕是要怠慢了陈大人……”


    陈怀义识趣地站了起来,拱手笑道:“傅大人你忙你的,衙门的事明日咱们在衙门再说,我先回去了。”


    “今日招待不周,陈大人多见谅。”傅康年连忙惭愧地拱手,将陈怀义送出了门。


    陈怀义回到府上,仔细回味了一番今日与傅康年见面的过程,心里有些猜测,等两日后跟吴志见面,他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傅康年最近忙得很,我去才坐了不到两刻钟,他就赶我走了。但兵部最近并没有什么要紧事,晋王府那边今年也不举行宴会,他应该是有事瞒着我。你那边都查到了什么?”


    吴志舔了舔唇,看着陈怀义,还有点不敢置信的样子,许久才说:“八月十五那天恐怕是要出大事,宫里头采买的官员小吏都有人抢着做,还有工部那边派进宫修缮舞台的人也有人塞银子,抢着往里送人,此外,太常寺那边也有人悄悄往里塞伶人。”


    除了采买有点油水,后两者完全不是什么好差事,工部干的是苦活累活脏活,伶人歌舞伎这些能得皇帝看中欣赏的几率少之又少,相反,若是表现得不好或是表演出了纰漏,那可是随时都可能掉脑袋的。


    就是采买那也是有规矩的,骤然插进去的人想要从中捞得好处可不容易,花这些钱,使这些劲儿去谋这些差事实在是没必要。


    陈怀义焦虑地捶了捶手,半晌才道:“晋王肯定知道点什么。”


    “会不会……就是晋王?”吴志大胆猜测。


    陈怀义琢磨片刻摇头:“不会,晋王的势力应还没渗透到禁军中,而且现在形势对他极为有利,他完全没这么做的必要。”


    这么做风险太大了,而且即便成功了,那也会是晋王终身都抹不去的污点。


    晋王这人还是比较爱惜羽毛的。


    吴志点头:“也是,他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险。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出口,但都明白对方要说的是谁。


    楚王现在又没被逼上梁山,况且他舅舅钱茂如今比较得宠,母亲皇后之位又比较稳固,太子和晋王斗得火热,正是渔翁得利的时候,他脑子抽了才跳出来冒这种险呢。


    吴志琢磨了一会儿说:“要不我入宫禀告陛下?”


    平王还远在南越,他们总是不能让太子或是晋王轻易如意的,否则京城大局已定,哪还有平王的份。


    陈怀义不同意:“不可,你现在属于中立派,谁都不得罪的老好人,一旦跳出来这印象就破了,以后再想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就难了。况且,咱们现在查到的这些都不是直接证据,都是咱们的猜测,万一陛下下旨什么有力的证据都没搜出来呢?到时候陛下怕是要治你的罪!”


    他可不想将吴志这个老伙计折进去了。


    “可是……万一让他们谋划成功了……”吴志有些担忧。


    陈怀义深吸一口气道:“这事你我不方便出面,有个更合适的人选。”


    吴志疑惑地看着他:“你指的是谁?”


    陈怀义轻轻一笑道:“庸郡王,这可是他东山再起,重获圣宠的好机会。咱们只需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庸郡王即可,无论真假,他都会奏禀陛下的。真的,能破坏他们的计划,说不定这次能替殿下铲除两个有力的对手,假的,也与你我没有关系!”


    真是深藏功与名。


    吴志想了想,赞许点头,庸郡王还真是个最合适的背锅侠,不,最合适的护驾人选!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