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后,傅康年和陈怀义等就迫不及待地去天牢接晋王。
等待的间隙,傅康年冲陈怀义抱了抱拳:“殿下今日能脱困,多亏了陈大人,大人请受下官一礼。”
陈怀义被他这郑重其事的样子给弄懵了,赶紧上前扶起他:“傅大人言重了,殿下的事就是咱们自己的事,你何须如此见外。”
实则不然,即便今日他不提议,但只要襄州之乱没有平息,要不了多久,陛下还是会将晋王给放出来的。
既然结果都是这样,还不如他来做这个好人。
两人刚说了几句,就见刑部侍郎带着晋王出来了。
晋王在里面已经更过了衣,换上了一件镶金边的天青色锦袍,腰系玉带,头戴玉冠,端是一副贵公子的派头。
一看到他,傅康年连忙止住了话头,三步并两步迎了上去,躬身行礼:“臣见过殿下,殿下这段时日受苦了。”
陈怀义等也连忙过去给晋王行礼。
晋王感激地看着他们:“我今日能出来,多亏了诸位大人,如此大恩,子元必铭记于心!”
“殿下,先回去吧。”傅康年赶紧将其迎上了马车。
到了晋王府,管家已经在门口布置了火盆,火盆里燃烧着桃木、柳木,寓意着祛除晦气、霉气。
晋王按规矩跨过了火盆,又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交给丫鬟,重新换了件紫袍,这才带着傅康年等大跨步去了外书房。
关上门,都是自己人,晋王直接开口:“陛下为何会突然放了我?”
延平帝的性格,他清楚。
他犯了延平帝的大忌讳,算计兄弟。前太子的死,虽不是他直接所为,但也跟他有一定的关系,依延平帝的性格,必然会将这一切都全部推到他的身上。
所以关到天牢中这么久,延平帝都没召见过他一次,也不许傅康年等进天牢见他。
提起这事,傅康年看了一眼陈怀义,笑道:“多亏了陈大人,是他先找到了钱茂贪污的证据,又碰巧遇到襄州贼子造反,缺个人主持大局,陛下才终于同意您出来了……”
听完事情的原委,晋王便明白了,延平帝放他出来,实属无奈之举。
这事并没有过去,父皇心里对他的芥蒂没有消除,他若是真的顺利平乱,等得回京之日,便是父皇彻底革除他势力的时候。
掩下心底的思虑,晋王拱手道:“多谢陈公。去江南一事,父皇可定了日期和随行的人员?”
“定了,安排了安公公和彭校尉护送殿下去江南,因为行程比较赶,因此陛下让殿下不要带太多随从,后日便上路。”傅康年道。
其实这都是名义上的说辞,实则是延平帝不希望晋王带太多的人。随从都不能带,那就更别提家眷了,必定也是不能带的。
晋王心里有数了,他笑道:“好,那我明日再去拜别父皇。今日诸位辛苦了,一会儿大家喝两杯,就当是替我接风洗尘,也算是为我送行。”
大臣们自是答应。
晋王府的宴虽是临时办的,但也极为隆重,各种珍馐佳肴都摆上了桌,还有一坛坛的好酒。在宴席上,晋王再度谢过他们,在场的都是他的嫡系,也是在危急关头不离不弃的亲信,当得起他这声谢。
宴后,陈怀义他们都走了,独独留下了傅康年。
有些话,晋王要单独嘱咐傅康年:“舅舅,父皇这次虽放了我出来,但心里必然对我存有不少意见,只怕他愿意立十八他们那等孩童,怕是也不会立我。”
傅康年也深知这点,他凑到晋王面前,低语道:“殿下,去了江南,您看形势,若不好就别回来了。”
“可……你们怎么办?”晋王低头望着他。
延平帝让他少带点人,分明是让他连妻儿亲信都不带。这些人都要留在京中作为人质,一旦他有半点异心,恐怕这些人的性命都要不保。
而且,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皇帝既是他的君也是他的父亲,他若是跟着谋反,那就是不忠不义不孝,会为天下人所唾弃和不耻。
当然,晋王并不在乎这些虚名。
但谋反也要扯一面正义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大旗才行,这样才会有人投奔他,支持他。
傅康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殿下安心,臣会见机行事,若事态不妙,臣会想办法将世子先送出去。”
晋王点点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舅舅,你在京城也多保重。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与朝廷与父皇作对的。”
但他也不打算轻易回京了。到时候延平帝若是召他回京,他可以找各种理由搪塞拖延。只是,此后晋王一系的官员日子恐怕都要不好过了,其中尤要以傅康年为最。
次日,晋王早晨便进了宫,先去延福殿求见延平帝。
但延平帝没见他,而是让邬川出来带话:“晋王殿下,陛下现在有要事,让您先去陪陪贵妃娘娘。”
晋王只得又去了成贵妃那里。
母子相见,自是相拥而泣。
这段时日,成贵妃在后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既要担心儿子的处境,又要应付各种小人。皇宫是个见风使舵的地方,晋王出了事,成贵妃不受陛下待见,宫人们便懈怠了起来。
但这些都是小事,成贵妃最挂念的还是儿子:“子元,你此去一定要小心,别挂念母妃,只要你好,母妃便一切都安好。”
母子俩聊了半天,晋王离开前再次去拜见了延平帝。
延平帝脸上没什么好脸色,淡淡地说:“起来吧,襄州之乱便交给你了,希望你别让朕失望。”
“是,父皇。”晋王跪下道。
父子俩没什么说的,只聊了几句,延平帝便以有事要忙为由,将其打发了。
翌日一大早,晋王便带着一千人出发,前往了江南。这里面有九百人是彭校尉带来保护监视他的侍卫,还有一百人是晋王身边伺候的人和亲卫。
刘子岳得到襄州动乱的消息,比京城要稍微晚一些。
并州离西南相对较近,消息便是最早传入并州的。
穆庆和赵世昌知道这个消息后,马上意识到了事情不妙。两人商议之后,赵世昌当即派了一队斥候扮作商旅,分开前往襄州等地打探消息,同时派人将此事快马加鞭送到兴泰。
诈死后,刘子岳的生活滋润了许多,几乎快恢复到前几年的状态了,每天不是去钓鱼便是跟镇上的孩子们,或者找冉文清下棋,闲暇无聊,看看书,骑马打猎,一晃一天就过去了,安闲自在,真的比当皇帝轻松愉快多了。
不过兴泰的娱乐还是单调了许多,远不及广州发达。
玩了一阵子,刘子岳就有些无聊了,开始怀念广州的茶楼酒肆,还有他最爱吃的广安楼。自打担任了水师统领,开始以平王的身份在广州露面后,他就再也亲自去过广安楼了,实在嘴馋了,也只能让身边的侍卫去买一份回来。
如今回了兴泰大半年,再让侍卫去买也不现实,只能忍着了。
郭富眼睁睁地看着刘子岳变得突然这么没斗志,甚是无语,担忧得很,生怕太子这一躺就不肯爬起来干活了,连忙让人抱着大堆小堆的账本去找刘子岳汇报工作。
第一天刘子岳还有耐心听他讲。
但到第二天刘子岳就回味过来了,郭富要是报总账就算了,或者有问题的账目让他看看也行,那些陈年旧账,哪年刘记收入了多少,总共做了多少笔买卖,开支花到了哪儿去,一笔一笔的,详详细细的向他汇报,完全没这必要啊。
郭富这老奸巨猾的,怕是天天自己忙成狗,就要拖他下水。
刘子岳不干了,第三天一大早就跑出去钓鱼了,以躲开郭富。
郭富扑了个空,逮着陶余问:“陶公公,殿下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陶余也拿这位执拗的郭大人没辙,笑了笑,替刘子岳说情:“郭大人,殿下这好不容易清闲一阵子,您就让他歇歇吧。”
都歇多久了?自打过完年回来,都整整半年了,殿下就没干过什么正事,这还要怎么歇?
依他说啊,殿下就是被这些人给惯的。
郭富板起脸:“陶公公,账目一事事关重大,必须得殿下亲自过目。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晚点再来!”
陶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殿下明显是躲着郭大人才跑出去的,他这一说,岂不是出卖了殿下,而且殿下知道后,恐怕要在外头躲到天黑。
还是冉文清出现解救了他。
冉文清让陶余退下,对郭富道:“郭大人,您担心什么,我们都知道,您放心吧,殿下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这不是最近没什么事吗?就让殿下自己玩玩,以后再想有如此长时间的闲余怕是难了,殿下前几年那么辛苦,就当给他放个长假嘛。对了,咱们兴泰这边扩建房屋的事我要跟你讨论……”
这才将郭富给忽悠走了。
郭富见刘子岳不干事,天也没塌下来,而且兴泰这些官员侍卫都护着刘子岳,他实在没辙,只得算了。
不过也有让他高兴的事,那就是殿下的爱好玩乐都特别省钱,半年下来,都不及京城陛下半个月的开销,比起京城其他亲王,殿下的生活也可称得上节俭,但明明殿下是众皇子中最富有的。
有了这些优点的衬托,殿下懒散了一些似乎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郭富暗戳戳地想,希望殿下能够长期保持这样的好习惯。
可惜,还是被冉文清一语成谶说中了,刘子岳这悠闲的生活没维持多久。
八月,并州的急报打断了刘子岳在兴泰悠闲宁静的生活。
看完赵世昌的报告后,他立即召集兴泰的官员议事,并派人送了几封急信,分别给公孙夏,黎丞和鲍全。
郭富看完信,冷笑了一下,转手将信递给了旁边的冉文清。
冉文清看完后递给下一人,震惊地看着刘子岳:“殿下,襄州乱了起来,若是蔓延到荆南,怕是会影响到并州。”
并州离荆南并不远了,即便战火不蔓延到并州,但流民土匪之类的,总是少不了的。
刘子岳点头:“好在赵将军带了一万大军驻守在并州,暂时不用担心,现在怕的是战火蔓延持续。”
这近十年,大景就没太平过,天灾一茬接一茬的,颇有点王朝走向末年的不祥征兆。
若是襄州之乱不能尽快平息,这场起义恐怕会波及到更多的州府,朝廷届时即便能将这场起义镇压下去,也要元气大伤。
打仗从来不是什么好事,劳民伤财,既花银子又要死不少人。
国库好不容易才通过搜刮民脂民膏的方式填补上了窟窿,这一仗打下去,若是拖个两三年,前面使的功夫都白费了,恐怕还会欠更多的银子。
到时候,延平帝是进行大改革,从上到下,节衣缩食,度过难关,还是继续加征赋税或用印钱的方式来将债负转移到老百姓的身上呢?
很难说,古代的皇帝若真的能爱民如子,有点仁德之心,能见到民间疾苦,体恤民生多艰,就不会有那么多横征暴敛的事了,也不会有一场又一场的农民起义。
经过前些年的战乱,百姓的税负一直在增加,去年朝廷又搞了个债务转移的法子,导致今年通货膨胀,百姓的日子更加艰难,忍耐已达极限,因此才会出现这样的襄州之乱。
刘子岳对朝廷这种镇压的法子并不是特别看好。
哪里有镇压,哪里就有反抗,现在百姓的负担太重了,又时常遇到天灾,根本活不下去。
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给百姓一点生路,襄州之乱,还会持续不断地发生。
刘子岳长长叹了口气道:“我要去并州一趟,兴泰这边就交给你们了,广州、高州交由鲍全和公孙大人、黎大人。”
看到刘子岳要忙起来,郭富倒情愿他还是像以前那么悠闲散漫。
等众人陆续退下后,郭富刻意留在了最后,问道:“殿下,现在打算怎么做?”
刘子岳也没想好,他们知道的情报太少了,只知道襄州出了事,具体是什么情况,朝廷是什么安排,现在还不得而知。
他轻轻摇头:“先去并州看看再说。”
“殿下,不若臣与殿下一同前去。”郭富提议。
刘子岳想到他老家就在并州,许是担心家里人,也许还有旁的目的,但终归不是什么大事,便道:“好,我明日就出发,郭大人准备一下,咱们这次赶时间,路上可能会比较辛苦。”
郭富点头应下。
第二日,刘子岳便带了郭富,还有三十多名侍卫,骑马从兴泰出发,先是去连州住了一晚,见了于子林,向其说明了情况,并让于子林盯着铁矿那边,增加兵器的产量,以防万一有战事发生。
随后,他们又继续启程,过了两日抵达封州,在封州休息了一晚,换马继续往北。
总共花了六天时间,总算是抵达了并州。
穆庆和赵世昌见到刘子岳亲自来,都松了口气,连忙将其迎进府衙,说明了目前的情况。
赵世昌派往襄州的人还没有回来,但去附近几个州府的探子已经传回来了一部分消息:“殿下,战事蔓延得非常快,如今已从襄州蔓延到了附近的金州等两个州府。”
刘子岳和郭富脸色俱是一沉。
太快了,事发不过才半月之久,就扩散得如此之快,事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还有其他的吗?”刘子岳问道。
赵世昌点头:“并州以北以西的辰州、归州等地流入了一部分逃难的百姓,如果朝廷不能尽快平息这场动荡,流民迟早会到并州。”
现在逃出来的其实大部分不算是难民,很多是消息比较灵通,家里又有些财产的乡绅或是富商等,怕战事波及到自己家,赶紧携带了银钱逃到不远的地方观望。
战事如果持续蔓延,肯定会有不少百姓往南往北逃。
刘子岳点头,让人将刘记在并州的管事叫来问话,先弄清楚刘记在并州有多少物资,尤其是粮食和盐。
将军队的半年以上的口粮扣除后,还有两个仓库,几十万斤余粮。
有这笔粮食,很多事便好办了。
刘子岳对穆庆说:“若是有逃难来的百姓,都接收了,但要查验身份,检查其随身携带的物品,不允许带铁器入城。难民入城后,可供两顿饭,将其送到南越开荒,并为其提供农具和种子,明年有收成之后再还。”
左右他们南越缺人,北边、西边能送多少,他们就要多少。南越这地方,在唐宋时还是流放之地,到明清已经很发达了,这便是有赖于这几百年间持续不断的人口流入和人口增长。
如果能大规模迁徙人口进入南越,可缩短这个过程,因此有招揽人的机会绝不能放过。
穆庆明白了刘子岳的意图,道:“殿下,需要派人在附近几个州府宣扬南越吗?”
“也可以,不过不要做得太明显。”刘子岳点头同意。
一直没说话的郭富忽然开口道:“殿下仁慈,不过南下的不光是百姓,还有许多逃难的有钱人。这些人怕是不想去南越,估计更想留在并州。不若在并州城内给他们划一块地,可以专供给他们,凡是购买了土地的,并州府衙可将其登记在册,使其成为并州城的居民,获得官府的庇护。当然,这块地自是要比百姓的房屋贵一些。如此一来,府衙多一笔收入,而且将他们集中在一处,也便于管理。”
刘子岳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这不就是买房送户口的翻版,买地送户口吗?
郭富可真是搞钱的好角色。
刘子岳还没发话,穆庆激动得一拍手:“郭大人好主意。”
钱这种东西谁嫌多呢,尤其是他家殿下准备要做大事的,以后不知要花多少银子。有这么正大光明、你情我愿的弄钱方式,可不能错过了。
刘子岳只得笑道:“此事就依郭大人的。回头,咱们给袁州、封州、连州等地也去一封信,可以将这种方式推广出去。”
郭富看了刘子岳一眼,论狠还是殿下狠,他只想宰几只肥羊,殿下是想宰一群肥羊。
战事暂时还没波及到并州,并州城内一片安宁,老百姓照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府衙的气氛却一日比一日紧张。
很快,探子们就陆陆续续递回来了消息,先是朝廷派崔进鹏平乱,崔进鹏败北,反民又攻下一城,占据了四州,反贼势力往东扩张,朝廷震怒,派了晋王南下平乱。
刘子岳早听说晋王吃了挂落的事。
如今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摇头,晋王真不愧是男主,身边的人得力,又掌握兵权不说,还天时地利都给他了。
若不是出了襄州这事,依延平帝越发多疑的性格,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他出天牢。
晋王复出,很可能会派黄思严去平乱。
真是想到什么就来什么,当天傍晚,信便来了。
信是黄思严身边的军师郭迁写的,详细说了晋王的如意算盘。
晋王明面上给黄思严和喻百盛下了旨令,命他们想办法,全力拿下襄州、金州四府,尽快平息这场动乱,但暗中,晋王又给二人下了一道命令,先收复三州,到襄州时打拉锯战,必要时将襄州以西的山民拉进来。
皇权不下县,占山自为王,襄州附近多山,山上有不少山民,居住耕种在几百甚至上千米高的大山中,以打猎和耕种为生。
这些百姓多是为了逃避沉重的徭役和赋税进山定居的。
朝廷与山民之间时有争端,朝廷肯定是希望这么多百姓都能下山种地干活的,既多了人服劳役,又增加了国库收入。
但山上虽清苦,生存环境也不及平原地区,可少了压迫,不用缴税和服劳役,自由自在许多,山民们大多不愿意下山。
为此朝廷时常与山民发生矛盾,甚至是战争。
晋王明显是想用襄州和山民做借口,拖延战事,这样他就不用回京了,还能借打仗的机会,源源不断地向朝廷要银子。
真是好算盘。
刘子岳将信递给赵世昌:“你看看。”
赵世昌看完后,蹙眉,很是不赞同。
这么打下去,受苦受难的是百姓和将士。
可不遵照晋王的命令行事,黄思严的身份肯定会曝光,于他们不利。
这真是个两难的问题,赵世昌琢磨了一会儿道:“殿下,能够将此事上奏朝廷!”
朝廷肯定不愿看到战事持续。
刘子岳轻轻摇头:“怕是不行,咱们没有强有力的证据能证明此事,一旦上奏,晋王知道了,必然会怀疑黄思严。而且他已经离开了京城,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不承认,不听朝廷的旨意,朝廷恐怕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琢磨许久,他提笔给郭迁写了一封信。
晋王虽然希望看到战事胶着,但他肯定不愿意看到江南驻军大规模牺牲。所以能减少士兵的损失,他肯定也乐见其成。
黄思严只需从这点出发,便可说服晋王了。
黄思严接到信时,刚攻下金州,铠甲上还沾了不少血迹,浑身煞气。
他大步进了营帐。
郭迁起身行礼,又赶紧让人上了热水和吃食。
黄思严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端起比他脸还大一圈的盆子大口大口地吃东西。这一仗从黎明打到傍晚,他已经有五六个时辰没进食了,体力消耗又大。
吃过饭,他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嘴:“金州拿下了,下一站便是襄州!”
提起襄州,他就皱眉。
晋王让他们打拉锯战,将士必然身心疲惫,而且围城久了,城中恐怕也会出现惨绝人寰的事。明明他们的势力占据优势,晋王却不让他们一鼓作气,真是憋屈。
想到这里,黄思严抓过旁边的茶壶,仰头往嘴里咕噜咕噜地灌了半壶水,然后看向郭迁:“殿下那边可有消息?”
这个殿下自不是晋王。
郭迁将信递给了黄思严:“今日刚收到的,小人正准备告诉将军。”
黄思严利落地翻开信,一目十行,几下就扫过了。
看完后,他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妙,殿下这招实在是妙。我这就写信给晋王。”
郭迁拦住了他的手:“再等等,咱们还没打就表现出了不耐烦,不好。况且喻百胜一直跟将军不大对付,您要做的事,他必定会阻拦,不若等围个襄州几日再提出来。喻百胜这人没什么耐性,到时候他肯定也厌了,不但不会阻止,反而还会帮将军说话,如此成功的概率更大。”
黄思严赞许地看了郭迁一眼:“还是军师有办法,就依军师的。”
说着他站起身,重新套上了铠甲:“我出去看看兄弟们都收拾得怎么样了。”
在金州呆了两日,大军继续往西,到达襄州。
这次围攻襄州的大军足有八万人之多,其中黄思严和喻百胜各自领兵四万人。喻百胜手里本来只有两万人,要少黄思严一倍,他心里不服气,想将黄思严的人拉过去,可又始终不得其法,便向晋王哭诉。
到底是跟自己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亲信,晋王对喻百胜肯定要信任得多,这次就又派了两万人给他。
襄州之乱,很多是乌合之众,见风使舵,一看到朝廷大军便溃散了。
真正受不了揭竿而起,现在还在坚持的反民,估计只有两三万人。而且这些人使用的都是都是抢来的四州驻军的兵器,比较破旧,有些还生锈了。
无论是在兵力还是武器上,他们都不占优势。
八万朝廷大军,想要拿下叛军,易如反掌。
可碍于晋王的命令,他们只能憋屈地围了襄州,在城外露营扎寨,偶尔做做样子,派出一队人佯装攻击,很快又退回来。
如此反复,造成一直在打仗,但襄州太难攻打的假象。
没几天,军营内大家都有些心浮气躁了。
因为襄州城里的反民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逐渐觉察到朝廷的军队不知什么原因,目前并没有认真要对付他们的意思。
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个机会。
城里的反民开始试图逃跑,只要逃出城,逃到大山中,朝廷就拿他们没办法了。为了避开朝廷大军,他们经常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半夜活动。
于是,黄思严和喻百胜的大军也不能好好睡觉了,每天晚上都要安排士兵盯紧了四个城门并巡逻。
现在天气还不算冷,等到十冬腊月,天气严寒,晚上还要苦逼地守夜,只怕时间长了,将士们都会出现惰性。
黄思严故意当着喻百胜的面抱怨了几回。
喻百胜虽然喜欢跟黄思严对着干,但这事他也讨不到好,他心里其实也不乐意,所以一开始,他还嘲讽黄思严吃不得苦,到后面,他也不吱声了。
见他不开口,黄思严就知道时机到了,立即给晋王写了一封信。
大意是,长时间围而不攻,士兵懈怠,城中的反民却日益壮大,许多原本忠于朝廷的百姓恐怕都会被他们说动。因此,黄思严恳请晋王给个机会,放平民百姓出城,若担心其中混杂了反民,可将其分批送往南越垦荒种地,为大景增加粮食产量。
同时,也能避免战争给八万大军带来的伤亡。
他没挑明,但晋王又不是傻子,看完就明白了他这封信背后的含义。
黄思严这是提议将这些反民或是牵涉其中的族亲都送去南越垦荒种地,为江南驻军屯粮,等将襄州城掏空之后,襄州也可不费一兵一卒就不攻自破。
这个点子真是戳到了晋王的心坎上。晋王现在隐隐有脱离朝廷,自立为王的倾向,但要跟朝廷对着干,他欠缺名正言顺的借口,也缺银子和粮食,前者还可以寻找时机,后者却不可能凭空跳出来。
这次襄州之乱持续的时间虽算不上很长,但波及四个州府,涉及造反的便有七八万人之多,虽然其中有一部分是混混,趁乱牟利的,但真实的反民数量也不小。
而且这些人都有亲戚朋友,若是要株连,只怕要牵扯出几十万人。
这些人可都是劳动力,都杀了未免太可惜了,他们每年可是要为朝廷缴纳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两银子的赋税。
不杀吧,又不能杀鸡儆猴,震慑这些刁民。万一其他州府的刁民见状有样学样怎么办?
黄思严这个提议,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难题,若实施得好,还能为晋王提供不少后勤支援。
而且于子林就在南越,直接将人送到他那儿。
按照官府规定,开荒前三年不用缴田赋,这些人开垦种出来的粮食,都是他的。甚至他还可以联合于子林,隐下这批人的存在,以后都不用向官府缴纳一文钱。
晋王当即提笔,给黄思严、喻百胜和于子林各去了一封信,着令他们处理此事。
当然,对朝廷也不能瞒着。
这么多人,要去南越,途中必定会经过不少州府,肯定是瞒不住朝廷的。
所以晋王又写了一封奏折,言明这些人的身份和处置方案,最后还在奏折中加了一句:命其南下发配至南越,修路筑桥,开垦荒地,再造鱼米之乡,以充国库。
这回打仗的时间虽不如上次红莲教那么持久,可一打仗总是要花数以十万计的银子,再持续一段时间,百万两也要花。
所以若能找补一点回来,寻找到新的开源方式,朝廷必定也乐意。
晋王写好四封信,立即让人送去了各处。
黄思严接到信,嘴巴都块咧到耳根了,他弹了弹信纸,乐呵呵地对郭迁说:“还是殿下有办法,这就成了。”
此次南下至少十万人,而且大多都是青壮年劳动力,真是太划算了。
郭迁也笑了起来:“晋王应该给喻百胜也来了信吧?”
黄思严点头。
郭迁说:“喻百胜不是喜欢跟你抢功劳吗?这事他肯定抢着干,你假意抢抢,最后让给他,让他给咱们办事。万一事情哪天暴露了,咱们完全可以推脱都是喻百胜办的,跟咱们可没关系。”
黄思严竖起大拇指:“军师你这心眼可真多,难怪殿下当初让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听你的。”
说完,他兴冲冲地举着信跑出去找喻百胜:“喻将军,殿下的旨意,这事交给我吧,我保证完成得漂漂亮亮的,让殿下满意。”
喻百胜翻了个白眼,扬了扬手里的信纸:“殿下也交代我了,这事我来。你不是前几天抱怨个不停吗?现在让你歇歇,怎么还不满意?”
“你行不行啊?别弄得一团糟。”黄思严挑眉道。
喻百胜冷哼一声:“不用你操心。”
唯恐黄思严抢了这个表现的机会,他回了军营,立即派人去各大城门口宣传这事,又设立了关卡,严查出来的人的身份。
看到这一幕,黄思严乐坏了,假装没抢过,不服气地派了几个士兵去盯着,这事若是喻百胜办得不好,他马上抢过来,然后才故作闷闷不乐地回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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