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写给于子林的信,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到了刘子岳手中。


    甚至,于子林也从连州赶到了并州,与刘子岳商议这事。


    一次性涌入十数万百姓,而且还都是跟反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这里面可能就暗藏着一部分反民,于子林有些担忧,怕这么大批人会引起动荡和事端。


    对于他的顾虑,刘子岳笑道:“子林考虑得是,这事是得提防,但也不必太过担忧,只要能让他们在南越安居乐业,好好生活下来,问题不大。”


    这些人说到底都是普通的百姓。


    普通百姓求什么?就求一个生存罢了,只要能有口吃的,一家老小饿不死,他们都不会铤而走险去造反的。


    所以即便这次来的人中可能混杂着一些不安好心又或是野心勃勃的家伙,但只要百姓的生活还过得去,他们就没有任何的民意基础和活动空间,无法煽动百姓。


    南越恰好有满足这一点的物质基础。


    南越即便是冬季,气温也很高,种植的作物长得也非常快。虽然冬季没法种植水稻这样能长期储存的粮食作物,但可以种一些芋头作为主食,再种些成熟周期比较短、产量比较大的作物,比如萝卜、青菜等等,这些一两个月就可收获。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两件事,一准备粮食,二准备人手。


    南越这几年囤了不少粮,匀一部分出来,借给这些百姓度日,未来三五年内还清即可。此外,多种植周期短的蔬菜,主粮不够就白菜、萝卜、青菜等凑数,也能垫垫肚子。


    至于人手,当然是要震慑这些百姓,以防被有心人蛊惑作乱,也防止混在里面的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扒手、混混惹事。


    刘子岳当即安排道:“这么多人,分到一处不安全,也不便于管理,从并州开始分流,并州留一万,封州、袁州各安排一万,连州、高州和唐州各安排两万人,剩下的一万,安排到广州,若还有多余的安排到附近几个州县。咱们这里做了初步的分流后,到了各州,还要继续细分,尽量将这些人打散安排,每个县、每个镇安排多少人,都要事先安排好,每个地方都不能超过一千人,最好几个姓打乱安排在一处,以免同姓同宗占据一地后坐大。”


    古代交通通讯不便利,又人生地不熟的,将他们这么一分开,以后根本不可能联系了。


    十万人聚在一起,隐患太大,但几百人一处,完全不用担心了。人生地不熟的,只要有口饭吃,他们就不会动什么歪脑筋。


    “殿下说得有道理。”于子林赞许地说,“那这边就交给殿下与穆大人、赵将军,臣回连州了。”


    他得赶紧回去规划一下,将这两万人安排到何处,还有相应的粮食调配,免得人来了,什么都还没弄好。


    刘子岳拦住了他:“等一下,最近让铁矿那边多做一些农具,送到兴泰,将兴泰的旧农具拿过来,廉价折旧卖给这些百姓,若是没钱的,先记着,等秋收后再还。”


    这倒不是刘子岳歧视这些襄州来的百姓,不肯给他们好东西。而是这些人里藏没有藏着反民不好说,铁器给得太好,万一最后变成了武器怎么办?


    此外,十万余百姓,怎么也要给个几万件农具。农具的用铁量虽不如兵器,但加起来也不少,新的价格高昂,这些老百姓恐怕是承受不起,还不如弄点旧的,半卖半送,这些背井离乡的百姓也能承受。


    于子林点头:“是,殿下,臣这就去安排。”


    交代完,刘子岳没有留他,只是分别写了信给公孙夏、黎丞、鲍全还有郭富等人,让他顺路捎带回去。


    而刘子岳继续留在并州观望局势。


    于子林走后的第八天,第一批襄州百姓就被送了过来,总计有一万多人,停留在距并州城百余米外的空地上,一个个衣衫褴褛,神色木然,脸上沾满了灰尘,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看到是分批送来的,穆庆大大地松了口气。


    要是十万人一股脑地送过来,他还真的要头痛,光是怎么安置、运送这批人都是个麻烦事。


    虽然很想要这些人,但穆庆并没有投效晋王一派,相反,公孙夏还经常不买晋王的账,所以未免对方起疑,穆庆故意没给对方好脸色,傲慢地让对方将朝廷的文书送来,有朝廷的命令他们才愿意借道,否则免谈。


    喻百胜派人押送这一万多人是一名校尉,姓张。


    听了这话,颇有些火大。


    这趟差事,没什么油水不说,风餐露宿,非常辛苦,也没什么功劳,一路上破事还多。


    而且只要稍微动几下棍子,这些个刁民都用瘆人的目光盯着他们,搞得他们最后也只敢用嘴皮子催催,不敢动手了。没办法,他只带了两千人,这些刁民可是有一万多。


    若不是在路上承诺会让他们安然到南越,在南越给他们分地,这些人哪会这么听话。


    现在又在并州遇到了刁难,张校尉浑身都写满了暴躁。


    好在文书带上了。


    他直接到城门口,表示要见并州知府。


    刘子岳不便出面,对穆庆说:“见吧,唬弄唬弄他,将他的人挡在城门外,其他的百姓都接手了。不过入城检查这一关要做到位。”


    免得有人携带了利器进城。


    穆庆点头,整了整衣冠,带着城中的守军,前去会张校尉。


    双方在城门口碰头,穆庆态度高傲,背着手说:“你就是张校尉?文书呢,拿来我看看。”


    张校尉将文书递了上去。


    穆庆看上面有朝廷的印章,还责令各州府配合,哼了声,将文书还给他:“张校尉,朝廷有令,我们并州定当配合,不过咱们并州可都是老实人,从不曾出过什么刁民犯上作乱的事。这次来了这么多刁民,不会在咱们并州引起什么混乱吧?”


    说完,还往张校尉背后望了望,一副有些瞧不上眼的模样。


    这样的目光张校尉见多了。


    他带的这些都跟反贼有关的刁民,不少人都怕跟他们扯上关系。


    别说穆庆了,张校尉自己内心都是嫌弃不屑这些刁民的。


    他说:“穆大人,这些人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农民,文书已经看过了,可以了吧?”


    穆庆怎么可能让他带着两千人入并州,再一路南下,万一被这伙人发现了什么就麻烦了。


    扯着嘴角冷冷一笑,他正想拒绝,远处来了一队飞骑,直奔城门口。


    到了近前,那队人马跳下了马车,朝穆庆拱手行礼:“穆大人,小人等是连州知府于大人的麾下,于大人派我等来接从襄州送来的人,还请穆大人行个方便。”


    穆庆冷哼一声,让开了位置:“是吗?既然于大人有了安排,那本官就不操心了,你们自己交涉吧。”


    张校尉一听说是自己人,终于不用跟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穆庆打交道,松了口气,上前笑道:“不知尊姓大名,张某乃是喻将军麾下一名校尉。”


    范炎抱拳笑道:“巧了,在下也是南越水师的一名校尉,姓范,单名一个炎字。这次奉于大人之命,带了一千五百人前来接应。张校尉辛苦了,此去连州,还有数百里,道路崎岖,不若接下来的行程就交给在下。”


    说完将印有连州知府大印的公文递给张校尉,以证实其身份。


    张校尉巴不得能早点甩掉这个烫手山芋,如今有人来接,能少跑好几百里,来回就是上千里,他自是高兴不已,见公文没什么问题,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如此就有劳范校尉了。”


    于是范炎带了人去跟张校尉的人交接,清点人数。


    穆庆冷眼讥诮地看了双方一眼,最后只留了一些衙役守着城门口,转身就走了,明显是不屑管这事。


    而张校尉更是在与范炎交接完之后就迫不及待带着人返回了襄州,似乎一刻都不想在这地方呆了。


    看着他如逃难般的背影,范炎笑了笑,眼神有些得意,这家伙,中了他家殿下的计都不知道。


    收回目光,他扫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百姓。


    对上他的目光,那些百姓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连小孩子好奇地盯着他看,都被大人按下了头。


    范炎清了清嗓子说:“一会儿我们安排大家排队入城,请大家保持好秩序,不要乱冲乱跑,脱离队伍,否则一旦被抓住,格杀勿论。此外,身上携带有铁器的,通通上缴,不许保留。现在开始排队,第一队,一千人先入城。”


    士兵们连忙上前清点人数,点出一千后,带着这些人先进城。


    到了城门口,左侧已经搭起了一个棚子。凡是进城的人都要搜身,男人在城门口搜,女人则进棚子里由城中的妇人给她们搜身,除了铁器,其他都不会没收。


    刚开始有个妇人不肯搜身,哭哭啼啼的,生怕藏在小衣中的一个银手镯被抢走了。


    但最后搜查的人将手镯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还笑着说:“我们只没收铁器,不用担心。”


    那妇人吸了吸鼻子,感激地点了点头,赶紧藏起了银手镯,出了棚子,眼睛还红彤彤的。在另一侧排队等待搜查的男人看到她,眼睛很是着急,她轻轻冲对方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这样的小插曲在搜查的过程中,时常上演。


    但等他们进城后就会发现,事情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原先那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穆大人背着手站在几口大缸前面,大缸里冒着腾腾热气,粥的香味扑面而来。


    一时间,这些人的眼睛都红了,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眼睛粘在大缸上,挪不开眼,到处都是咽口水的声音。更有骨瘦如柴的孩子睁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那大缸:“娘,我饿……”


    妇人赶紧捂住了孩子的嘴,生怕孩子惹怒了那位穆大人。他们可都是罪人,哪有资格吃这些。


    但下一刻,几个衙役挑了好几筐竹筒过来,锯成一节一节的,还经过了简单的清洗,看起来翠绿翠绿的。


    衙役将竹筒摆在大缸前,敲了敲锣鼓:“安静,都安静,这个竹筒就是你们以后喝水吃饭的家伙,每人一个,各自拿好了,弄丢了自己想办法。现在排好队,过来领粥,一人一勺,每个人都得在这里喝完,不许带走,否则拿回去被人抢走了,或是因此打架斗殴,闹出事端,相关人等通通不再领粥,伙食自理。”


    这些人这才相信原来这些粥都是给他们的。


    虽然粥里加了很多萝卜、青菜,估计只有一半的米,但对他们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种奢望。他们中很多人好几个月没吃过大米了,干旱后连菜都没得吃,只能啃树皮吃野草。这些吃光了,连地下的树根都挖起来吃了。


    如今能吃上蔬菜粥,对他们所有人而言无疑是种天大的恩赐,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不少眼神麻木无光的百姓抬起了头,热烈的望着面前的几桶粥。


    不知是谁带头,跪了下去,边哭边大声高呼:“青天大老爷,谢谢青天大老爷……”


    刘子岳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酸涩不已。


    仅仅一碗粥,而且还是添了许多各种菜叶子充数,只加了一点盐,其他什么都没放的粥,就能让百姓们如此动容,只能说这个时代,人命太贱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哪个时代都有的写照。


    穆庆看着这一幕也很难受,在地方为官多年,虽见过不少贫困的百姓,但都没法与这些人相比。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青壮年,但很多佝偻着背,像五六十岁的老翁老妪。


    后面都已经安排好了,赵世昌带着人维持秩序,府衙在城西的空地上搭了些临时的棚子,让老弱妇孺挤一晚上,其他青壮年只能露天歇息了。好在,南越气温不像北边那么低,冻不死人。


    刘子岳问他:“路上都做好了安排吧?”


    “殿下放心,臣已经跟徐大人商量好,在并州到封州中间,设了两个点,送了一批粮食过去,他们明天傍晚到了就有东西吃。”穆庆说道。


    这些百姓只吃早晚各一餐。


    他们在两州之间,设了两个吃饭休息的临时营地,晚上抵达吃一顿,早上起来出发前再吃一顿。这样也可鼓励这些百姓走快一点,早日到达南越。


    他们安排得很妥当,但刘子岳可没喻百胜那么放心,次日还是让赵世昌点了三千人护送队伍南下。


    这一万多人送走后十天,第二批又来了,这次是两万多人。


    照旧是上次的那套说辞,于子林派人来接,让他们将人送到并州即可。


    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安排得更妥当。一批批的人员通过这种方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南越,仅仅十月份,便送去了七八万人。


    于子林还特意给晋王写了一封信,半真半假地说了自己的安排。


    晋王对目前的状况非常满意。


    这些人一走,襄州几乎是空了一半。


    喻百胜和黄思严一点压力都没有,两队人马都是做做样子巡城,还可借着战争的名义不断地向朝廷伸手要银子,可谓是一举两得。


    唯一让晋王有些头痛的是,最近朝廷催他回京的圣旨一道又一道,越来越密集。


    估计是延平帝见平乱将成,担心晋王在南边坐大,不受其控制,因此急诏他回京。


    晋王自是不愿回去,借口都有现成的。天牢阴冷潮湿,导致晋王的旧疾复发了,现在身体不好,大夫说了不宜长途跋涉,需得静养一段时间。


    只是这种借口,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晋王还不愿意正面与朝廷与延平帝撕破脸。他现在手里虽然有些兵力,可要跟朝廷对抗,还远远不够,因为他手里没有足够的银子和粮食,能够长期与朝廷对峙。


    此外,晋王也不希望跟朝廷发生战争。


    因为他不想接手一个满目疮痍的国家,也不想成为刘氏的罪人。


    现在大景的局势并不好,各种天灾不断,国库年年超支,入不敷出。北边还有拓拓儿虎视眈眈,一旦内乱,拓拓儿人很可能会趁机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发生大规模的战事,意味着又要烧银子,国库缺钱,只能加税,又可能进一步加剧各地的动荡,从而威胁刘氏的江山稳固。


    所以不得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与朝廷撕破脸的。


    琢磨许久,晋王决定想办法拿楚王开刀,先除掉钱家这个隐患。


    他写了一封密信派人送入了京城,交给傅康年。


    ***


    自从晋王南下后,延平帝虽没明确地撤了傅康年的职,但对其态度甚是冷淡。


    皇帝的态度就是风向标,哪怕往日里傅康年为人还不错,但现在除了晋王一派的死忠官员,其他人都不敢跟他走得太近。


    他的日子不好过,陈怀义等人也差不多。


    最近几次大朝会,陈怀义每次一提什么,都被延平帝给驳回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即便晋王去了南边平乱,陛下对他也没多少好感,防备得紧。


    晋王一派留在京中的官员,日子有些艰难。


    这日,傅康年又被延平帝找机会削了一顿。


    他垂头丧气地出了宫,望着天上高悬的太阳,明明是个艳阳天,但他们这苦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


    “大人,殿下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亲信上前低声道。


    傅康年精神为之一振。


    自从去了江南,殿下除了一封报平安的信,再也没有派人私底下给他送过信。虽然能从江南驻军的战报中窥得殿下近日情况还不错,可傅康年还是有些担心。


    而且现在这种局势,虽说晋王逃离了牢笼,可他们晋王一派在朝堂上被打压得实在是厉害,长期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想必殿下这次送信来就是说这个。


    傅康年急急忙忙上了马车,没等回府就让亲信将信递上来,拆开一看,看完后,他重重点头,是该如此。


    “让车夫掉头,去陈大人府上。”


    陈怀义正窝在府里自个儿下棋,看到傅康年过来,高兴极了:“傅大人,你来得正好,陪我杀完这一局。”


    傅康年应下,坐到他对面,然后摆了摆手,让伺候的下人都退下去:“我与你家大人有事要谈,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下人退出,并贴心地关上了门。


    陈怀义放下棋子,抬头好奇地看着他:“可是殿下那边来了消息?”


    也只有这个能让傅康年如此迫不及待吧,连礼节都顾不上了。


    傅康年从怀里掏出了信,递给陈怀义。现在他对陈怀义是信任得很,这几次出事,殿下能有转机,陈怀义功不可没。


    所以一遇到这种大事,殿下又不在京中,他第一个找的人就是陈怀义。


    陈怀义看完了信,点头道:“确实该如此,钱茂还关押在大牢中吧?”


    傅康年点头:“铸币司的一些人都处理了,就还剩下他和几个官员。一是战事吃紧,国库困难,陛下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他,二来也是钱皇后那边苦苦哀求。这么下去,钱家的事恐怕会不了了之。”


    后面,钱茂顶多也就削爵,将贪污的款项填补出来就罢了,钱家还是安安稳稳的国舅爷。


    陈怀义嘴角勾起,笑容有些刻薄讥诮。贪污八十万贯钱,就这么轻轻放下了,陛下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他不甘,傅康年更不甘。


    同样是犯事,钱茂贪污了这么大笔银子,他家殿下不过就是暗中到处散播了前太子救灾的“光辉事迹”而已,陛下就不依不饶的,将他家殿下打入了天牢,如今也对他们防备得紧。


    这心也未免太偏了。


    “咱们不能让钱茂有出来的机会。”傅康年咬牙切齿地说。


    钱茂可是楚王最大的支持者,把他弄下去,楚王就等于断了一臂。


    陈怀义捻起棋子,慢悠悠地落下,意味深长地问:“傅大人是想钱茂倒霉,还是让他背后之人也无翻身之地呢?”


    傅康年自然是希望连同楚王一同弄下来,到时候陛下就是再不满意他们家殿下,又能选谁?


    他连忙凑近陈怀义,低声问道:“陈大人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陈怀义抬头看着他:“傅大人可能不知道,听说楚王最近迷恋上了云香楼的一个姑娘,三天两头去云香楼,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这人嘛,要是喝醉了,说出什么不合事宜的话,触怒了陛下可就难说了。尤其是云香楼,权贵云集,目睹者甚多,想压都压不住。”


    傅康年马上领会了其意思,抚掌大笑:“陈大人,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下棋,下棋,说好陪我下棋的,怎么又扯到别的地方去了。”陈怀义轻咳一声,却不再提这个。


    ***


    楚王最近的日子有些逍遥快活。


    晋王明显不受宠了,老三都降为了郡王,二哥四哥都死了,现在无论是立长还是立嫡都没人能与他相争了。那个位置啊,十拿九稳是他的了。


    至于舅舅因贪污入狱,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母后有的是办法。


    父皇本是想处决了他舅舅的,但母后一哭着求情,又让舅母将家中的银钱全部献给父皇后,父皇的怒气明显消了,估计过不了多久,舅舅就能平安出狱了。


    朝廷这些个见风使舵的官员看到了风向标,最近不少人主动投靠他。


    楚王这日子说是春风得意也不夸张。


    以前还有钱茂管着他,约束劝谏他的某些行为,现在钱茂进去了,压根儿没人管他,也不敢管,楚王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彻底放飞了自我,日日流连青楼楚馆,好不快活。


    最近他迷上了云香楼的一个名叫珠玉的□□。


    珠玉是云香楼的花魁,年方十八,生得艳丽如芙蓉,冰肌玉肤,身上自带一股天然的香味,一颦一笑风情万种,是楚王府中那些姬妾所不具备的。


    只一眼,楚王就沉沦了。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三天两头往云香楼跑。


    至于将珠玉带回府中?


    楚王可没这想法,他这人喜新厌旧,珠玉又是这种出身,哪适合带回去,只怕到时候王妃又要在他面前哭鼻子了。


    这日,跟几个朋友出城玩了一圈,回城后,楚王又想起了珠玉,便掉转马头到了云香楼。


    时值傍晚,云香楼上张灯结彩,莺歌燕语不断,到处都是一副活色生香的景象。


    楚王直接去了珠玉的房里。


    珠玉很是惊喜,连忙让人上了酒菜,端着酒杯娇滴滴地望着楚王,眼神幽怨:“殿下,您都好久没来看奴家了,奴家还以为您已经忘了人家。”


    楚王掐了一把她的脸:“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啊。”


    珠玉这才高兴了,含羞带怯地说:“那奴家敬殿下一杯。”


    楚王高兴地喝下,手不老实地在珠玉的腰侧打转。


    珠玉羞得满脸通红,连忙又倒了一杯酒:“殿下刚从城外回来,先吃点东西果腹吧,要是饿着了殿下,就是奴家的罪过了。”


    说着还夹起菜喂楚王。


    楚王很吃这一套。他就跟没长手一样,就着珠玉的筷子,吃两口东西,喝一杯酒,不知不觉一壶酒就下了肚。


    楚王酒量不是很好,有些晕晕乎乎的,他抱着珠玉亲了一口:“够了,我现在不想吃饭喝酒,只想吃你这个美人。”


    两人在榻上滚做一团。


    就在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了一道高亢的声音。


    “若非殿下遭受奸人陷害,如今哪会儿是这样!”


    “可不是,陛下最是疼爱太子殿下,只认殿下这一个嫡子。”


    “别这么说,还有楚王呢。”


    “楚王算什么?没看太子殿下都不在了,陛下也没拥立他的意思吗?”


    “就是,陛下愿意立平王,都不愿意立他。他哪能跟太子殿下比啊!”


    “别说太子殿下了,就是晋王也不及。若非晋王犯下这等事,若晋王是投胎在元后腹中,哪还能轮到他!”


    “现在也没轮到他啊,现在这种情况,陛下不也没立他吗?”


    ……


    这些话,一句句都直戳楚王的痛点。


    同是嫡子又如何?父皇的眼中,只看到了二哥,从没看到他。


    而且他这个嫡子,以前也不如大哥三哥更受父皇信赖。父皇给大哥三哥委以重任,却很少交给他什么重要的差事,朝堂上有什么事也是问那三个哥哥。


    他到底哪里比他们差?


    楚王不服气。


    若是换了其他的皇子,即便再生气,这会儿肯定也是让人去将隔壁几个人给抓了,非议皇室,非议皇帝,那可都是死罪,直接投入大牢就是,何须自己动手。


    但楚王不一样,他性格冲动暴躁,又喝了不少酒,一时情绪上头,丢下怀里的珠玉,起身出去,一脚踢开了隔壁的门,怒吼道:“你们什么东西,敢议论我?”


    “老子是皇后嫡子,迟早会当上皇帝的,朕要将你们通通,通通都给杀了,杀了,都杀了……”


    他扯着嗓子大吼,嘴里翻来覆去就是,天下迟早都是他的,别的王爷都争不过他等等。


    楚王的随从听到这些话,差点昏厥,连忙冲了上来拦住他:“殿下,别说了,您喝多了,咱们先回去吧。”


    闯下这等大祸,都怪他们没看好殿下,只怕这次他们的小命都要丢。


    可楚王的力气很大,一把推开了他们:“你们让开,朕要杀了这些狗东西,朕迟早是皇帝,他们敢对朕不敬通通都杀了。”


    这番闹剧闹得太大,一时之间云香楼里不少嫖客□□都跑了出来,惊惧地看着楚王。还有跟楚王不大对付的子弟兴奋得眼睛都红了,楚王这是自己找死啊,他们连忙对身边的随从交代,让其快点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传出去。


    ***


    宫里,钱皇后丝毫不知道她的好大儿喝醉后不受激,冲动之下干了大事来拖她的后腿。


    她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描眉,又问宫女:“东西都准备好了吧,可都要准备陛下爱吃的。”


    “娘娘放心,老奴刚才去看过了,都已经准备好了。”德福笑眯眯地说,“娘娘今天真好看,陛下见了肯定欢喜。”


    钱皇后保养得不错,但到底是四十岁出头的人了,哪及那些刚入宫的青葱小宫女。


    她轻抚着眼角的皱纹说:“本宫也老了。”


    今日是十五,月圆之日,也是陛下必到坤宁宫的日子。


    钱皇后看延平帝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准备好好表现,争取今晚能让延平帝开恩,放了钱茂。毕竟钱茂年纪也不轻了,一直关在牢中也吃不消。而且儿子要上去,以后还得多靠这个舅舅在外面扶持。


    她让宫人准备好了延平帝最喜欢的菜和酒,又打扮成延平帝最喜欢的样子,殷勤小意至极。


    酉时三刻,延平帝带着一身寒气到了坤宁宫。


    钱皇后赶紧带着人出去迎接。


    延平帝进了内殿,看到宫人们端着菜上桌,笑道:“今日有些事来得迟了,让皇后久等了。下次朕事情忙,皇后你就先用膳,不用等朕。”


    钱皇后温柔大方一笑:“臣妾不饿,臣妾跟陛下一块儿用膳啊,觉得这饭菜都要香上好多,每次都能多用一碗。”


    这种直白的恭维让延平帝很受用。


    他哈哈大笑:“好,以后朕得了空,多来陪皇后用膳。”


    钱皇后更高兴了,夹起菜,轻轻放入延平帝的碗里:“陛下,这是您最爱吃的羊肉锅子。这道羊肉臣妾命人先将羊肉用冷水浸泡……”


    “果然是不错,羊肉软嫩,没有任何的腥味。”延平帝赞不绝口。


    钱皇后又给他斟了一杯酒,正要递过去,却见大太监邬川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跪下道:“陛下,出了点事!”


    “什么事?”延平帝放下筷子,看向邬川。


    他用膳的时间,没什么要事,邬川是不会来打扰他的。


    邬川看了一眼端着酒杯,笑盈盈的钱皇后,似乎有些为难。


    延平帝不耐烦地吼道:“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是,陛下。傍晚,楚王殿下在云香楼里与两名男子发生了争执,吵了起来……”


    “这种事不是应该找牧福吗?说重点!”延平帝皱眉。


    钱皇后的心已经提了起来,单是打架这种事,完全不足以让邬川这时候来禀报。子安在外面到底干了什么?不是让他这阵子小心点,别惹他父皇生气的吗?


    邬川垂下了头,不敢看钱皇后的眼睛,低声道:“楚王殿下酒后失语,说了些不当的话,如今已被送去了府衙,牧大人没法处置,在外面听候陛下的旨意。”


    延平帝紧抿着唇:“楚王到底说了什么?”


    邬川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达了楚王说的话:“楚王,他……他说,他迟早要当皇帝……”


    砰!


    延平帝还没发话,钱皇后手中的酒杯已经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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