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岳将此事告诉了穆庆,让其在并州也设立暗卡拦截曹正卿后便立刻出发返回了兴泰。
他回到兴泰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冉文清汇报曹正卿的情况。
监视和过滤曹正卿的信件这事一直是由冉文清负责。
他惭愧地说:“殿下,是臣失职,竟没发现曹正卿要跑路。”
贺州距兴泰还有好几百里,冉文清事情多着呢,也不可能天天盯着一个曹正卿。刘子岳坐到主位上:“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还没有发现曹正卿的踪迹吗?”
“没有。”冉文清叹气,将一叠卷宗递给了刘子岳,“殿下,这是曹正卿这几年在南越的生活。除了第一年他去过广州一趟,后来都一直安分守己地呆在贺州,每两个月一封信,向晋王汇报贺州和他从同僚、商旅中听来的南越的消息。他与晋王那边来往的信件,臣都派人抄了下来。”
刘子岳点头,翻开卷宗,确实很详细,连写信人的笔迹变了都有注明。最前面还有信件来往统计的目录,刘子岳翻着目录,很快发现了异常:“这里,去年秋天,他怎么有一个月没给晋王写信?”
本来都是整齐的两个月,但十月曹正卿却没给晋王写信,而是晚了一个月,十一月才写的。
冉文清翻到六月曹正卿给晋王的信道:“殿下,可能是这封信的缘故。当时,曹正卿在信里向晋王表达了想回京城的意思。但当时七八月的时候晋王不是出了事,中秋节后才放出来吗?估计是那段时间收到了曹正卿的信,晋王府里一片乱糟糟的,也没人顾得上曹正卿,就没给他回信。”
“曹正卿很可能是觉得晋王连这种要求都不答应,心里不大高兴吧,就推迟了一段时间回信,而且后面信的内容越来要简单,就寥寥数语。”
刘子岳颔首,翻开了信仔细阅读。
刚来南越时,曹正卿的信确实越来要厚,但到后面就只剩两页纸了。去年十一月起,更是简单,只有一页纸,连内容都有些大同小异,无外乎是贺州人口稳定增长,南越粮食大丰收等等。像极了打工人每个月做工作汇报时的样子,透过纸,刘子岳都能看得出曹正卿的敷衍。
就因为晋王没回应他的请求,继而对晋王失望?所以连写信都不积极不认真了?
若真是如此,那今日曹正卿怎么会突然失踪了,都十几天过去了,还没查到他的行踪。
这说明,曹正卿肯定是预谋已久,而且应该找到了人掩护他,否则他不可能逃过南越官兵的追查。
刘子岳将卷宗放下:“只怕就是这封信没回坏了事。”
冉文清拿起卷宗认真看了一会儿,皱眉道:“可……并不是咱们拦截了晋王的信,而是晋王真的没有回他啊。”
刘子岳苦笑道:“时也命也,这么几年,他的信晋王那边每封都回了,即便许多是幕僚代笔回的,但也是回了,独独他要回京城这封信,晋王那边搁置不理,他会怎么想?曹正卿在贺州多年,恐怕早就觉察到了一些不对劲儿,这次试探写出一封信,结果就这封想回去的信没了消息,此后的信中也没对此事做任何的解释,他会不会怀疑是有人扣押了这封信,不让他回去?”
别说,还真有可能!
冉文清气得捶桌子,这种离奇的巧合肯定了曹正卿的怀疑,进而让他产生了跑路的念头。
冉文清苦笑道:“是臣失职,没发现这个纰漏。”
刘子岳摇头:“这怪不得你,今日他若不闹出这样的事,我都忘了还有他这一号人物。”
曹正卿不过是一个小人物罢了,又一直安分守己的,时间长了,恐怕盯梢的人都懈怠了。说不定,他就是发现了有人在盯着他。
现在再责备谁也无济于事,刘子岳问道:“这事通知了公孙大人吗?”
冉文清点头:“通知您的时候,臣也写了一封信去通知相爷,相爷也在高州码头和城门都设置了关卡。”
可现在都还没有消息,只怕是没什么好消息了。
不但没好消息,次日,公孙夏还亲自过来,告诉了刘子岳一个坏消息。
“殿下,不用查了,现在已经追查到曹正卿是从高州码头离开的,乘坐了一个商户的船北上,时间是在十天前。”
冉文清怔了片刻,诧异地说:“那他……岂不是在咱们大家知道前就已经离开了贺州。”
公孙夏点头确认:“没错,我派人查过他们的路线。从贺州出来后,他们就迅速赶往了高州码头,期间除了晚上住宿,不曾在任何一地停留。”
等贺州的人发现他们不见,再将这个消息传到各州府已经来不及了。
冉文清很是无奈:“那完了,殿下怕是藏不住了。”
公孙夏还算镇定,他说:“殿下不可能一直躲躲藏藏,也是时候露露脸了,否则全天下都忘了还有一位太子殿下。”
躲起来是好事,但也不完全是好事。
现在除了晋王,其他几个强势的皇子都倒得差不多了。晋王在延平帝那里有前科,如今窝在江南不肯回去。这种情况,延平帝为了制衡晋王或是不想将皇位传给晋王,再立一个太子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曹正卿那里,公孙夏道:“殿下,微臣查过了,带曹正卿走的是一个外地来南越经商的小商人,姓辛,这是第一次来南越,只到过广州、高州、南州与贺州四地,一个地方仅仅呆了数天,应该知道不了多少有用的消息。曹正卿那边也一样,这几年咱们的人都盯着他,他不过是从坊间茶肆同僚口中略微知道一一罢了,甚至恐怕连南越的具体情况,殿下的情况也不知道,不足为惧。”
冉文清听得一喜:“相爷,照您这么说,那殿下是不是可以再潜伏一阵子?”
公孙夏不赞同:“晋王既生了疑,迟早会对南越动手,与其被动还击,不若主动出击,将这事掌握在咱们的手中。”
“相爷可是有了主意?”刘子岳笑问道。
公孙夏点头,含笑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殿下当初是在海上失踪的,自然也要在海上出现,至于地方,就取在泉州与广州之间的小岛或孤岛上吧。再安排一支船队发现殿下,进而救了殿下,为殿下失踪这一年的事弄个合理的理由。”
这个好办,广州商会的船只多了去,大致行程让池正业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此外,咱们还要尽力宣扬,殿下乃是真龙之子,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必有后福,一定要将这个声势弄大了,弄得传奇一些。”公孙夏又补充。
刘子岳明白了,公孙夏是想借此给他造势,给他套上一层神秘传奇的色彩,最好弄个什么天命之子。
这套在现代人看来非常封建迷信,不可取。但古人认知相对有限,不少人很尊崇这一套,而且延平帝年纪大了,也比以前迷信多了,神神叨叨的,弄这么一出,延平帝大概率会吃。
刘子岳笑着点头:“就按公孙大人所说的办,让苗记配合咱们吧,听说父皇还弄了不少赏银,也别便宜了外人。此外并州、封州、高州、广州这些进入南越的关卡不能撤,现在不抓曹正卿了,但也要提防京城的探子南下。”
“殿下说得没错。”公孙夏赞同。
刘子岳又道:“还有一事,我的身份暴露,陈怀义师徒必然会受到晋王一党的怀疑。于大人这边还好,可陈大人在京城的处境恐怕会不大好。”
这确实是个问题。
他们在京城的势力还是太薄弱了,陈怀义身份暴露,不光是晋王的人会与其翻脸,恐怕延平帝也不会对陈怀义有多少好脸色,甚至还会对刘子岳产生警惕。
公孙夏笑道:“这事好办,让黎丞写封奏折参奏于子林,做出与其翻脸,恨不得置于子林于死地的样子就行了。”
这表明黎丞当初是假投效晋王。正是因为有黎丞的帮忙隐瞒,才能把于子林也给骗过去。
晋王党不会完全相信也没关系,只要他们不能百分百确定陈怀义师徒投效了刘子岳就行。
刘子岳抚掌:“还是相爷有办法,必要时,咱们还可以对于大人‘动手’,将这出戏唱得更逼真一点。”
商议好后,次日,刘子岳便悄悄离开了兴泰,从广州坐船悄悄离开了南越。
正月初十,初春时节,大雾弥漫,泉州城门口,仍旧张贴着找太子的告示,但纸张已经被风吹雨打给弄得字迹模糊了,两个衙役懒洋洋地站在旁边,都没有换一张新告示的意思。
因为所有人心里都认定,那位短命的太子肯定是在海上遇难了,找也白找。
但上面有命令,让他们继续搜寻,衙役们也只能装装样子,继续在城门口张贴告示,然后安排人守着。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有些无聊。
尤其是最近这几天,经常起雾,天空灰蒙蒙的,没有太阳,气温也比较低。守在城门口的李老四搓了搓手,对旁边的小年轻说:“小孟,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方便方便,一会儿就来接替你啊。”
小孟是个还不到一十岁的年轻人,子承父业,进了衙门当差才几个月。年轻脸皮薄资历浅,那自然要听前辈的话,所以哪怕明知道李老四是去躲懒了,大半天都不会再来,他还是点头:“好,李叔,你快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行。”
左右也没什么事。
“你小子真不错!”李老四揉了一把小孟的头,转身乐呵呵地走了。
这才上午,去哪儿好呢?回家肯定不行,家里那婆娘又要问东问西的,要不去相好的陶寡妇家?
李老四走后,小孟像往常一样站在告示前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已经磨得有些破损的鹿皮靴子。
小孟眨了眨眼,抬起头,见面前站着一个穿青衫的中年人,打了个哈欠问道:“有事?”
那中年人看向城墙上的告示:“差爷,你们……是不是还在找太子?”
“是啊,你不会说你有太子的消息吧?”小孟瞥了他一眼,“造谣撒谎,可是要挨板子的。”
刚开始也不是没有地痞流氓和无赖跑过来想吃官府的赏银,但后来被证实都是假的后,知府许大人大人也火了,将这些骗子一人打了十个板子,丢在府衙门口,吓得那些再想出馊主意,歪点子弄钱的都退缩了。
他们这也清净了。
不曾想,过了大半年,又来一个找打的。
中年人连忙摇头道:“误会,差爷,如此大的事,小人怎么敢欺骗差爷。小人是苗记商行的管事,前天因为大雾的原因,我们的船队在海上迷了路,饶了一圈,无意中发现雾中有金光闪烁,便去看看,发现那是一座荒凉的海岛。岛上有四名男子,其中一人声称是太子殿下。我家掌柜问了他们的信息,很多都对得上,而且他们还拿出了圣旨。因此我家老爷连忙驾船在泉州靠了岸,让小人来将这事汇报给官府,请府衙派个人去船上看看情况。”
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小孟有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相信他,正好李老四回来了,他连忙喊道:“李叔,李叔,这人说发现了太子殿下。”
李老四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中年人一眼,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又是一个想赏银想疯了的?太子都失踪一年了,还能被你找到?赶紧走,再胡说八道,小心打你的板子。”
中年男人连忙点头哈腰地说:“差爷,误会,小人乃是苗记商行的管事,怎么会做出骗银子的事?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任凭差爷处置。还要劳烦差爷通知一声府衙,否则,若是怠慢了太子殿下,你我可都担待不起啊!小人主家的船只现在就停靠在泉州,差爷可随时去查看。”
李老四见他就只差赌咒发誓了,终于正视起了这事,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中年男人,男人的衣服八成新,都是棉布,上面没有一寸补丁。这身衣服也能值个上百文,瞧起来是个体面人,应该不是那等骗钱的泼皮无赖。
只是这事太离奇了。
太子都失踪一年了,这又突然冒了出来,真实性大打折扣。
就在李老四纠结不已的时候,一个小商人出城,正好看到他们,顿时眼睛一亮,跑过来套近乎:“哎呀,王管事,您怎么来了?”
李老四看到对方殷勤的态度,抬了抬下巴问道:“其掌柜,你认识?”
其掌柜显然也跟李老四很熟,笑道:“原来是李爷,认识,这是苗记商行的一名管事,小人去广州做买卖的时候有幸见过王管事一面。”
李老四对其掌柜熟得很。对方是泉州的一家布庄的东家,生意不算大,但祖祖辈辈都是泉州本地人。他不可能联合外人作假欺骗自己,否则得罪了府衙和他们这些衙役,其掌柜一家以后在泉州就难混了。
排除了作假的可能,其掌柜对中年人这么殷勤,对方的生意估计做得不小,又有船队,那肯定不缺这点赏银,更没撒谎的必要。莫非还真的找到了那位太子殿下?
李老四心里还是有些存疑,但又怕对方说的是真的,他眼珠子瞄到了旁边傻愣愣的小孟,一个念头涌上了心头,当即推了推小孟说:“快,去府衙禀告大人。”
小孟没多想,拔腿就往城里跑,直奔府衙。
进了衙门就迫不及待地嚷嚷道:“大人,大人,找到太子殿下了,找到太子殿下……”
许正刚审判了一桩案子,身上的官服都没来得及脱下,正准备回后衙歇一歇喝口茶就听到这声音,当即蹙眉:“什么人在外面瞎嚷嚷,带进来。”
衙役赶紧去将小孟拉了进来。
一看到许正坐在堂上,小孟赶紧跪下,激动地说:“大人,太子殿下找到了,找到了……”
许正猛地站了起来,疾步走到小孟身边:“你听谁说的?消息准确吗?”
小孟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还不忘捎上李老四:“李叔让小人回来禀告大人的。”
许正瞥了一眼小孟。小孟年轻不经事,上当受骗的可能性很高,但李老四不一样,他可是衙门的老油条了,没几分把握,不会让小孟回府衙禀告。
这次新冒出来的线索,恐怕有几分真实性。
只是太子都失踪一年了,现在又突然冒了出来,这事未免有些蹊跷。
罢了,是真是假,去看看就知道了。
许正当即命人准备了马车,出城后又让人将王管事叫来,询问道:“你确定是太子殿下?”
王管事连忙行礼:“不敢欺瞒大人,小人虽是来自广州,但不曾见过太子殿下。倒是我家掌柜的,曾远远见过一面太子殿下,他说很像,而且对方还有圣旨。”
许正点头:“上车。”
“啊……”王管事吓了一跳,“这怎么使得,小人卑贱,岂可与大人共乘,小人就在后面跟着!”
许正蹙眉:“上来,本官有话要问你。”
王管事这才局促不安地上了马车,佝偻着背,脑袋还是顶到了马车上。正好车夫驾车出发,马车一晃,他脑袋撞在了马车顶的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
“坐下!”许正指了指对面的小凳子,然后直接问道,“跟本官说说你们遇到太子殿下的过程,详细点。”
王管事两只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缓缓开了口,开始还有点结巴:“最近海上大雾,前天我们的船只在海上短暂地迷失了方向,看到了一缕金光从浓雾中隐现出来,于是……太子殿下说他们是去年为躲避海盗在海上迷路,误入了那座荒岛上,因为船坏了,没法回到岸上,只能暂时安居在海岛上。他们在岛上建了临时的房子,还用大贝壳树叶收集露珠。小人等上岸时,他们正在用大贝壳煮食物,上面盖了一个贝壳,说是凝聚的水珠就不咸,可真神奇……”
说到最后,他竟夸起了太子一行。
许正悄无声息地观察王管事。他说话的语气诚恳,眼神真挚,叙述事情并不像是背的,找不出作假的痕迹。
他哪里知道苗掌柜为了保住这个秘密,谁都没告诉,一行人中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这次苗掌柜还特意带了一群从未见过刘子岳的伙计。
“太子殿下还好吗?”许正又问。
王管事想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好开口:“不……不是特别好,太子殿下的肠胃似是坏了,吃不下多少东西。”
许正点头,这也可以理解,荒岛上食物必然匮乏,真在上面呆一年的时间,肠胃被搞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闭上了眼睛,没再说话,车厢里陷入了一片安静,这种安静直到马车停在了码头前才被衙役的声音打破。
“大人,码头到了。”
许正下车,望着灰蒙蒙的码头和上面一艘艘的船,问王管事:“你家的船只是哪一艘?”
王管事连忙走到前面领路:“大人请随小的来。”
许正带着衙役走了几百米,来到一艘挂着“苗”字旗帜的层大船上。
这艘船能载重好几十万斤。这样的商人,必然不可能为了区区赏银,而编出这等弥天大谎。只是太子失踪这么久,大家都以为他死了,他却突然出现,许正还是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许正踩着艞板踏上了甲板。
苗掌柜闻讯,连忙出来迎接:“草民苗富贵见过许大人。”
许正瞥了他一眼,苗掌柜穿着一身低调的墨绿色绸缎袍子,长得有些胖,脸上挂着生意人的和善笑容。瞧着就是个八面玲珑的,许正没有多言,直奔主题:“殿下呢?”
“殿下安置在一楼的船舱上,大人请随草民来。”苗掌柜将其带到了船舱的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长得黝黑,有些瘦,但看起来很结实的男子。
苗掌柜赶紧为双方介绍:“许大人,这是殿下身边的侍卫裴侍卫,裴侍卫,这是泉州知府许大人,听闻了殿下的消息马上就赶过来了。”
裴路拱手道:“许大人请稍候,小人去向殿下禀告。”
说完,他推门进去,过了一会儿拉开门,邀请许正进去。
许正进去便见到床上躺着个有点瘦的青年,青年的皮肤有点黑,手指上还有一些茧子和细碎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了,有些还是新鲜的。
青年的精神状态似是不大好,病恹恹的,紧闭着双眼,眉眼精致,听到响动,他缓缓睁开一对黑漆漆的眼珠子,看向许正:“许大人来了?裴路,将圣旨给许大人过目。”
许正连忙接过圣旨。
圣旨上沾染了一些污泥,看起来有点陈旧,边缘还起了点毛边,似是有人常年抚摸。他展开圣旨,仔细看了一遍,那大印是真真切切的,做不得假。
许正心里不由得相信了七八分。
他连忙行礼:“臣泉州知府许正见过太子殿下。臣救驾来迟,让殿下受了不少罪,请殿下责罚。”
刘子岳当然不可能罚他:“许大人言重了,我有此一劫,乃是因海盗而起,与大人有何关系。大人不必自责,今日召见大人,实乃船家对我的身份存疑,因此烦请许大人做个见证。此外,我还想请许大人帮个忙。”
许正心里很多个念头翻涌,嘴上却恭敬地说:“殿下请讲。”
刘子岳按住腹部说:“我这身体不大好,不宜长途跋涉,需得回广州修养一段时间。但我身边如今只剩了个侍卫,劳烦许大人安排几个衙役随行护送我去广州。”
许正原先还有一点怀疑刘子岳会不会是骗子,不是骗他,而是想骗苗家这个商人。
但现在刘子岳说要去广州,他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广州可是太子殿下的大本营,广州知府、广州水师哪个不认得太子殿下?真是骗子,肯定不敢往广州去。
只是平王这突然冒出来,他总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所以刘子岳愿意去广州,他也乐见其成,是真是假,让衙役跟着去广州不就行了,而且后面有什么事也跟他没关系。
思量片刻,许正连假意挽留都没有,直接道:“是,殿下,臣这就安排,殿下还需要什么,请尽管吩咐。”
“不用了,就向你借几个人就够了。”刘子岳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许正不好打扰,拱手道:“那臣现在就去安排!”
刘子岳摆手:“有劳许大人了。”
出了船舱,许正又问苗掌柜:“殿下可有什么忌讳或是想吃的?”
苗掌柜轻轻摇头:“这草民也不知,恐得问裴侍卫。”
裴路道:“我家殿下不挑食,许大人和苗掌柜不必费心了,早日回广州,我家殿下也可安心。”
他都这么说了,许正也不再多做事。
但他将衙门的捕头叫了过来,又召集了一十名衙役,吩咐对方护送太子去广州:“一定要将太子殿下亲自送到广州府衙黎大人府上,或是广州水师军营中。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一定要确认了才准回来。”
“是,大人。”捕头应下。
许正想了想,又私底下对苗掌柜说:“殿下受了不少罪,身体不大好,这次你们在海上就别逗留太久了,也不要去别的地方,直接去广州。务比要将殿下送到广州府衙,确保殿下的安全。”
苗掌柜一口应下,当天下午就启程,还谢绝了许正送的一大堆东西,只收了给太子补身的补药。
等船一开动,他就去刘子岳船舱中道:“殿下,这个许大人倒是一片好心,他对殿下的身份还存疑呢,生怕小人被殿下给骗了,特意拉着小人嘱咐小人别在路上乱跑,一定要尽快将殿下送达广州。”
刘子岳点头:“确实是个谨慎的。”
谨慎的官员可比不谨慎的强。回头让人打听打听这位许大人的官声如何,若是政绩不错,也可重用。
刘子岳一路开开心心正大光明地回广州。
这可苦了许正。
许正对圣旨是比较相信的,但又担心是旁人捡到了圣旨。
毕竟人都失踪一年了,又突然冒出来,这未必太可疑了。
但对方也没要他什么东西,就要了两根补身的老参,也值不了多少银子。想要在泉州府招摇撞骗,显然不成立。
而且还有衙役相随护送,到了广州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假冒太子,那可是杀头的大罪,那青年应不至于如此糊涂。
而且他让人打听过了,苗记可是广州的大商行,买卖做得很大,苗记的掌柜还是广州商会的副会长。这样一个人物,应该不会轻易认错人。
那这个太子十有是真的。
所以他也不能知情不报。
许正连忙让随从研磨,写了一封奏折,禀明了此事,让人送往京城。为以防万一,他在信中并未言之凿凿地确认这就是太子殿下,只说了事情的经过。
这样,朝廷肯定会向广州那边求证,是真是假让广州知府黎丞去说吧。
曹正卿站在甲板上,望着茫茫的大海,摁住额头问道:“辛掌柜,这还有多久才到江南吗?”
辛家的货船不大,载重只有几万斤,小商人出行一趟做买卖,那肯定要将船塞得满满的,争取多赚点银子。载的货物太多,这导致船行的速度比较慢。
曹正卿又是个晕船的人,从上了船就喊不舒服,呕吐了好几次,东西也不怎么吃得下去,半个多月就瘦了十来斤,颧骨都高高凸起了。
辛掌柜无奈地说:“曹大人,现在是逆风向,而且秋冬日海上多雾,能见度低,船的速度不敢太快。您再忍忍,再过几日就到了。”
事到如今,曹正卿也只能点头。
老仆将其扶进了船舱中,心疼地说:“大人先歇歇吧,早知道就走陆路的。”
曹正卿苦笑着摇头。
陆路不好走,往北而去,封州知府徐云川跟公孙夏的关系不错,保不齐也投效了太子。他这往北走必须得经过封州,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而且陆路速度慢,路上也可能遇到各种状况,容易被人追上。但水路就不一样了,只要赶在他们发现之前出了海,他们就拿他没办法了。
事实证明,他这个决定是正确的。现在都快抵达江南了,追兵也没来。
长长地吐了口气,曹正卿很是疲惫,但又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最近这段时间的事。
他可真傻,被人蒙蔽了好几年才发现。
曹正卿还是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
他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打探消息,经常去茶楼酒肆坐坐。
去年初,有一次他在茶楼喝茶听商人们聊起,别的地方物价都暴涨了,就南越物价还很低,因为南越用的是旧铜钱。
曹正卿细心观察,发现身边的人用的都是旧铜钱,即便有用新铜钱的,商家很多都不收,百姓卖东西也不肯收。再一打听,原来是刘记商行在公开兑换铜钱,一枚旧铜钱可兑换两枚新铜钱,但刘记不收新铜钱,这便让很多人都不愿意用新铜钱了,百姓也不肯拿旧铜钱去换新铜钱。
曹正卿到底是做过京官的,当即意识到了不对。若是没有朝廷和官府介入,单凭一家商行,怎么可能有力气阻止旧铜钱流入南越。
这里面必定还有其他缘由。
于是他向同僚打听。
同僚是本地人,知道的消息更多,说是广州、高州等地官府都不提倡用新铜钱。他又打听刘记的背景,同僚也说不清楚,只说刘记背后有人。
有人他是知道的。
本以为是于子林,但现在看来恐怕不是。高州那边,可是公孙夏的地盘,公孙夏极不卖他和晋王殿下的面子。
曹正卿敏锐地发现了不对,他开始留意起身边的一举一动,经常去茶楼酒肆喝酒,听别人谈天,再不着痕迹地向同僚套话,发现了不少平时被他忽略的信息。
最关键的是,他还发现似乎是有人在盯着他,而盯他的人就住隔壁。再悄悄一打听,隔壁那家就比他们早几天搬入贺州,说是做买卖,开酒馆的,可酿的酒不怎么好喝,生意很冷淡。
可好几年了,这家人生活还是依旧,似乎不怎么缺钱。
曹正卿心里萌生了个大胆的猜测,他故意给晋王写信表达自己想回去,请晋王帮忙。
但这封信最后却石沉大海,一直没有回音,此后晋王那边送来的信也没提起过这事。这更加让他确定,不止是人,恐怕信件也有人盯着。
难怪这么几年,殿下给他的信上没什么重要的信息和指示呢。
信送不出去,曹正卿萌发了逃出去的念头,开始布局。总算在今年找到了机会,隔壁盯梢的人最近酒肆的生意好了起来,忙得很,天天早出晚归的,不怎么留意他们家。
而且天气寒冷,他怕冷,身体又不大好,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出门。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合适的船带他离开南越。
可惜,船上的生活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但只要想到能见到晋王殿下,将一切告知晋王殿下,揭穿太子的阴谋诡计,曹正卿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船继续航行了天,在曹正卿快吐得死去活来时,终于抵达了松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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