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乘风登玉京 > 219、二百一十九·陆郎薄倖斑骓远
    他想杀一个人。


    温钰面上笑意更盛:“我却不能杀他,现在杀他首先要动兴平侯。”


    温镜遂明白他说的大约是白先生,温钰将白虎堂中陈设见闻讲了一遍。他讲得极慢,仿佛是要将这些话一字一句自舌尖一点一点刻进心肺。虎符和大羽弓,温镜记在心里,抬眼看他哥那样子,再不收着点只怕理智要烧完,连忙转移话题:“这么些年这人一直借住在兴平侯府?自己没有成家吗?”


    “他也有私宅,在城南,只是很难进,根本不从外头买人,咱们的人进不去。我看他也不常回去,因此便先去的兴平侯府。成家倒没有,只打听到娶有妾室。”


    哦?“只娶有一房妾室?这女子是什么人?”


    温钰总算褪去些怒意,换上一副说教语气:“你当他是什么正经人,不是一房,光去年一年就打听到办了四回亲事,此外家里还放有十几个。”


    哈?家里十几个小老婆?挺好色啊老白。


    不对,那为什么还整天不回家住书房?


    兄弟俩又商议几句,未果,夜里大冷的天温钰遂赶了人。临回屋前,温镜眼神闪烁片刻,手一抬,将那盏芙蓉绫灯拎起来掩在了袖中。


    …


    哥俩纠结一晚上没想好对策的大麻烦,没想到没过几天自己送上门。这日温镜刚醒,长安他哥这里他还没住得习惯,睁开眼睛很是迷了片刻,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这是身在何方,便听一旁折烟唤道:“可醒了,大公子着人来看好几回,你快起罢。”


    温镜闭上眼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现什么时辰,很晚了吗?”


    “没有,”折烟见他惺忪发愣样子呆得很,笑起来,“还早着呢,才不过卯时。不过有人更早,寅时三刻门上接到一道请柬,说是哪个侯爷的家臣要纳妾。”


    “兴平侯?”温镜睁开眼。


    折烟点头:“正是正是。二公子,这是什么人,一名家臣纳妾怎还大张旗鼓地广邀宾朋呢?大公子与他家交从很熟么?”


    熟也是熟,家父遗物挂在人书房,然而说不熟也真是不熟。不过这一位的请柬既送上门,去肯定是要去,温镜一面翻身下床一面闲问:“你觉得他叫一堆熟不熟的朋友吃喜酒是干什么?”


    折烟脑袋一歪:“属下未成过亲,但吃酒么,多请一桌就要多花一桌的酒钱,谁算不清这笔账呢?”


    温镜捞起手巾慢慢擦一擦脸:“是啊,谁算不清这笔账呢。”


    那么兴平侯默许,白先生广邀宾朋的目的是什么?


    稍后温镜看见这位不会算账的新郎官送来的请柬,上绘鸳鸯双雁,底纹桃枝榴花,婚期很近,就在二月初三,亲迎设在城南一处宅子,白先生在这上头大名叫做白谋任,新娘子娘家姓杜,原籍红底黑字写的是云阳县。


    云阳县?云阳县倒也不远,长安城东十里玉泉山脚就是,就白玉楼出门左拐紧挨着的春明门出去,快马一刻钟就能到。要说温镜还真的去过,玉泉山临水成谷,别的没有,只上上下下好几座茶园远近闻名,山上又有温泉蜿蜒而下,地气宜人,是长安附近最负盛名的产茶之地。


    白先生,白谋任,这是要娶一名采茶女?


    不知为何,温镜总觉得“好色”这件事和当日渭水边上的白面具老怪物很不搭,他实在不像是个拈花惹草、心里搁得住情情爱爱的人。


    一个人武功高绝、智谋过人,他在如今炙手可热的九皇子手底下谋出路,这很好理解。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但有才学谁不想着出人头地。可关键是白谋任偏偏不可能“出人头地”——他没有正经官身,这便罢了,他从来不是一个明面上的人物。朝堂之事温钰浸淫日久,查来查去查得到这位白先生的地方可不多,即便九皇子党人,恐怕知道他大名的都很少。


    不爱出面,谈何出人,那么他追随兴平侯和贵妃便不是为了出人头地,他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娶上十几房妾室放在家里?不合常理。


    众所周知,不明白的事不会自己跑到自己面前变得明白,既然白先生那头不好动,温镜决定,不如去看一看这位杜家小娘。


    可惜他一时半刻没去成,钥娘来了长安。


    先头第一件儿,她毫不留情,完完整整还原了服用茶辣丸以前温镜的病情,她冷着一张脸先将温钰劈头盖脸训一通:眼睛是不是摆设,亲自去看,看个甚么?温钰连忙领骂,他对于脉象只是粗通皮毛,当日见温镜精神头已经与平常无异,还说了一晚上的话,确实没太上心。


    而后兄妹两个开始一致对外揪起温镜,谎报军情可是大罪,被勒令坦白从宽,温镜依旧装傻,只说是白谋任一掌打出的伤复发而已。


    最后还是秦平嶂提了一句,说当时来给二公子诊脉的不仅有兴平侯府小侯爷,还有宫里的人,带来有一味叫做茶辣丸的药,这才化险为夷。


    这药温镜已经着人在配,没找楼里的医者,为的就是避免有的人小题大做,这下好了,被耿直小秦透了个底儿掉。可怜秦平嶂,只是说一句实话,被小心眼的二公子眼睛一闪记了一笔,稳稳预定下未来半年的小鞋。一时间温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可惜没用,被钥娘按在榻上说必须要追根究底,温钰这个不要脸的,为了洗心革面争取宽大处理亲自把他关在楼中,半步也不许出去。


    温镜再次得以见天日已经是二月初,三春桃照李,二月柳争梅,白谋任的亲迎就在明日。温镜叫折烟牵马,他还在生秦平嶂的气,因此决定独自一人儿跑一趟云阳,匆匆牵马出隆庆坊。


    出得里坊的门转头迎上街旁茶棚里一双瑞凤眼,温镜摸摸鼻子:“你怎在这?”


    李沽雪的表情似乎是说我来你家门口难道是为了看风景不成,温镜便又问:“找我有事?守在这里多久了?”


    他牵一匹紫骝骓,马鞍上一溜挂着火石、火把、水囊,身上直裁窄袖袍,腰间缀着采庸,一看就是有事要办,李沽雪遂没答话,结了茶钱牵来马:“往哪儿去?走罢。”


    温镜看他这架势轻易打发不得,只得率先领路,想一想又问:“是皇帝叫你来看我?”


    …李沽雪心里那个怄的,因为确实如此。皇帝金口玉言,说你那朋友初到长安人生地不熟,你怎么不多去陪着?这不是个闲谈询问,而是个命令,关键这命令他还不能装听不懂,不得不从。


    他多想此来不是奉什么人的命,也无须躲什么人的眼线,他只是正大光明来等他。


    这头温镜未能感知他这一份焦灼的心意,叹一口气道:“你这是,当了花鸟使?”


    李沽雪心里的火气叫他这一叹一笑又拱旺三分,阴阳道:“你这匹骓子倒俊,难道是想效仿陆郎?”


    温镜牵着马脚步一顿,陆郎乘斑骓,望门不欲归,陆郎即陆瑜,是陈后主的…宠臣。他忽然有些喘不过气,他自嘲便罢了,李沽雪竟然拿他比前朝狎客?算了,比就比吧。他无甚感情地道:“我谢谢你,陆干玉虽然短命,但是死后陈后主想他想得日夜痛哭,光是悼文就写了十来卷,也算死而无憾。”


    李沽雪一呆,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镜没管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步就要上马,李沽雪抢上两步一把拽住他的缰,两人揪着一根缰绳较劲。


    一向伶牙俐齿的李沽雪赤红着眼睛说不出话,温镜也知道他可能是干等好几天心里有火口不择言,又看一看天色,于是道:“我知道你是有口无心,回头你也给我写悼文好吧,写不够十卷我做鬼也来找你,行了吧。”


    李沽雪被这话再次噎住,心想这是什么意思?落在心尖第一个念头:要我做你的后主?那,那…


    他一愣神手里的缰立时被抽走,温镜干脆利落绝尘而去,他连忙飞身上马追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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