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乘风登玉京 > 221、二百二十一·昆仑回首不知处
    一回生二回才能熟,杜家就一个小娘,嫁闺女这事确实是头一遭,因此生疏得很。一大早就开始乱糟糟的,送嫁的大娘迟迟不到,杜绡的娘在家门口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心里这个着急,开脸做妆是大事,大嫂子怎这也能耽搁,夫家吉服都送来了这头还不见人影。新嫁娘的父兄依照惯例去祖祠拜天祭祖还未归来,杜绡的娘只得自己上门去寻人。


    到得大伯家里才知,大嫂子是突然染疾下不来榻,她一时间心急如焚。这时一名眼生的小厮打扮的后生来报信,说是夫家遣来喜婆帮衬,已经进了杜娘子的闺房。


    那赶情儿好,杜绡娘松一口气,城里来的喜婆什么不会,手艺一定比大嫂子强,大户人家就是作得周到。


    快进自家家门,杜绡娘又碰着许多名为送嫁实为看热闹的乡里乡亲,这些人从前不知道,如今面上的艳羡恭喜可是实打实,她一下子被来贺喜的街坊婆姨围个囫囵。


    待一遛吹拉弹唱的迎亲队沿着山路迤逦而来,她都没来得及与蒙着盖头端坐着的闺女说句话,只及目送自家闺女被簇拥上喜轿,甚么夫家遣来的喜婆早被她抛在脑后。


    闺女大了,仿佛是一转眼就长成,如今红绿的喜披加身…话说阿绡身量竟有这般高么?嗐,谁管,亲家家底厚,吉服的凤头绣鞋不知纳了几层底,说不准还镶有金玉呢。再想一想家里堆的礼,趁早清点出一个数儿才是正经,也不知够不够给大郎娶妇,闺女嘛,总是要出嫁的。


    叫周遭炮竹烟气一熏,杜绡娘总算红了眼眶,粗布帕子压在眼角做一做样子,也算是全了这段母女情分。


    杜家在前院里摆了席宴请宾朋,城中亲家的席面他们不好去蹭,但是不妨碍在乡亲面前摆一摆阔气,如今也是村中数得着的人家。趁着这个热闹轩房窗中跳出一人,正是本该已经乘着轿子进城享福的杜绡,后院有个黑衣男子接她,正是方才到新娘子大伯家报信的“小厮”。


    杜绡作男装,低着头匆匆道:“…万无一失。你放心,温郎君妆面甭说是不掀盖头,就是掀开盖头一时也辨不出是男是女。”


    李沽雪没答话,领着她溜出来到了附近的驿馆:“会骑马吗?”


    她不会,但她心里另有担忧,她跟在李沽雪后头直发愁:“温郎君真能逃出来?听说白家府邸有两座茶园子那么大,府兵能绕着围上一圈。”


    李沽雪解缰搭鞍:“你有空担忧温郎君不如担忧你父母兄弟。到时候‘你’不见踪迹,府邸有两座茶园子大的白爷第一个要找他们要人,届时他的府兵可就都要围到你家来。”


    这事原本温镜昨晚的安排是到昏礼还有些时辰,趁机将一家人接走另行安顿,这对白玉楼来说并不难,到时候让白谋任扑个空。但杜绡说本来温郎君就是代她以身涉险,不必再她的家人劳心费神。


    言外之意是不管爹娘和赌鬼哥哥的死活。


    杜绡咬一咬下唇:“我替他们还债,他们替我受过,公平得很…我只担心温郎君的安危,咱们去白府外头守着么?实在不行就将我换进去罢了!不就是洞房,眼睛一闭一睁就是天明,不过掉块肉,明儿早上我多吃他两口好的就能赚回来!”


    李沽雪翻身上马,心想你这性子倒豁得出去,只是你发什么抖?他叹一口气,有些明白温镜为何总是心软。将杜绡扶上马鞍,他道:“你不能去白府,太危险。抓紧,我拉着缰不会将你摔下去,一刻钟就能进城,我会先将你安置在别处。”


    “是去隆庆坊白玉楼么?”杜绡问。


    这下倒出乎李沽雪意料,小姑娘竟还知道白玉楼?他便询问起她和温郎君到底是如何相识。


    而这话去问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听的就是另一层意思。杜绡连忙道:“这位郎君莫要误会,我对温郎君绝无旁的心思,我一早知道他心里有人。”


    嗯?李沽雪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他…心里有人?你如何得知?”


    马蹄声和风声夹裹,杜绡的声音断断续续:“去岁…年初下大雪,有一日他醉倒在我家门口,晨起发现他的时候也不知在雪地里挨了多久,浑身结冰,在我家躺了两日才醒。”


    她觑一觑前头马上人的背影,又添道:“他昏睡的时候嘴里总念叨着什么‘枯雪’、‘哭雪’的,也不知是什么人。”


    李沽雪手里缰一紧心里五味杂陈,竟然、竟然…又想到去年年初,他虽卸任但是仍在交职,还在居庸关没有回来。


    却听后头杜绡又道:“后来开了春,头一道明前茶时温郎君又来访,这回没有醉,一身紫衣俊俏得很。不怕你笑话,我们姐妹哪里见过这样的郎君,是一个一个皆要贩茶与他的。可他说他要远行,恐怕不得空品茶,独独挑了我家的茶,叫我送几斤茶饼到城中隆庆坊。”


    “远行?他可曾说过要到何方远行?”


    杜绡想了一想问:“是否西边有一座山名唤昆仑?”


    李沽雪面上一呆,随即再绷不住。经年的长风吹回,他曾经握着他的手许诺,五年之后我陪你上昆仑。


    怎么他没等他自己一个人便去了么?


    不,他是想等他的,只是遍寻不至。


    ·


    轿子里温镜要烦死,幸好他不晕车晕船,否则非得被颠出个好歹,花轿外头引路的小厮一个劲吆喝“前晃三、后晃四!”“再晃苦尽甘来!”


    温镜心想再晃我吐你脸上。


    古代新娘子出嫁这么折磨吗,一早上就给端来一碗“素丸子汤”,他还以为是豆腐丸子,没想到是甜腻腻、糯米粉团成的汤圆。糯米粉这东西最难消化,在胃里僵成冰疙瘩似的一块,沉甸甸、冰冷冷的,再加上这里颠花轿的习俗,温镜觉得他现在一开口就能整个吐人一脸。


    新鲜热乎的丸子汤哦。


    忽然不知哪来的一阵邪风掀开花轿的窗户帘子,窗口黑影一闪,隐隐约约一道熟悉的声音唤一声“阿月”,紧接着一件什么东西自窗外飞进来,啪嗒一声落在琉璃绿的裙摆旁边,温镜拾起来一瞧,是一枚烟筒。


    口称阿月,这是李沽雪丢进来的,再仔细看一看烟筒,唔,眼熟,这是他们家出的东西,防身用的迷烟,收着吧。


    又过得小半时辰轿子终于停下,大约是到了地方,温镜掩着袖子下轿。


    并没有什么从前在古装剧上看的小叔子背新娘子,一背就给大哥背出绿帽子的戏码,盖头遮着瞧不清楚,只看见脚下是红布铺地,无边无际的红,四周也吵吵闹闹的,间或还有炮竹声,前头牵他的人与他隔着一道红绸,也不知是不是白谋任那个老东西。


    温镜被牵着大约又步行小一刻钟,似乎是进得一间屋子,迈门脸的时候他差点被里三层外三层的裙子绊一跤,牵他的人体贴来扶。这里大约是婚庐,新人如此意笃引得四周宾客一片赞叹,都是恭喜之声,这时温镜能听见红绸另一端的人声,确是白谋任无疑。


    白谋任淡然地向宾客致谢,只是估计是因为娶妾,因此也没有行什么拜礼,只拉着新妇晃一圈便叫领进去。


    温镜觉得过了一道门四周安静下来,宾客声、爆竹声都像是隔了一个世界一般听不真切,一边一个扶他的仆妇力大无比,仿佛是在架着他往前走。温镜觉得不对,停下脚步捏着嗓子细声细气道:“听闻府上还有十几房…位姐姐,我不去拜见她们么?”


    右边抓着他胳膊的妇人哼笑一声:“放心,你很快便能去见她们。”


    嗯…温镜被抓着向前走,心想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不、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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