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挽姣一直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林双徊。
她感知着他身上气场的变化,注意着林双徊身上那股剧烈的杀戮。
陈靳有好几次还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都被原栖风踩下去。
原栖风还抽空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原挽姣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地叹了声气:“不确定。”
林双徊看上去太平静了。
在看完这封信之后,他又翻出了其他两封看完,然后把陈沣的那一封扔给他。
从头到尾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如果不是原挽姣提前知道了信里的内容,她都快误会这里面是不是什么都没写。
“不对啊……”她往后退了两步,走到原栖风身边,说,“换位思考一下,从小独自长大,被最亲的人恨着,心里对亲情有缺失和渴望,现在看到了真相,难道不应该觉得感动,或者至少是委屈吗?”
原挽姣从预言里预知了林双徊的黑化,看到了林双徊在被所有人背叛和抛弃以后,投奔黑暗与杀戮。
她以为,这封信可以至少让林双徊感到一些温暖,让他明白,自己仍然被爱着。
可林双徊的表现太冷静了。
甚至都没有地上的陈沣看着动容。
陈沣只看了几行,就已经红了眼眶,几十岁的人了,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擦着眼泪,将手中的信视如珍宝,一字一句地看。看到最后一页,他甚至呕出一口鲜血。
这才是原挽姣设想的画面。
陈沣纵然爱妻,但他却在用伤害林双徊的方式证明自己的爱。这何尝不是一种作孽?曾经他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现在他该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陈沣哭得吐血才是正常的,包括他趴在地上大喊大叫,一边念着亡妻的名字,一边对着自己伤害过的儿子说着无济于事的“对不起”。这些都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林双徊。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是在陈沣哭得要休克过去之后,才冷冷收回视线,朝陈靳走去。
原栖风给他让出些位置,和原挽姣一起挪到旁边,也不知道是在给他镇场子,还是作为两个挂件,呆呆站在他两边。
当林双徊扇下第一巴掌的时候,原挽姣和原栖风都愣了一下。他们没见过林双徊这副样子。
“你为什么要把信藏起来?”林双徊问陈靳。
得到的答案是一句句咒骂,毫无意义。
于是又扇下几道巴掌,把陈靳的脸都已经打得皮开肉绽,看得原挽姣直起鸡皮疙瘩:“我们家老幺挺凶。”
原栖风却说:“就该这样。”
“陈靳,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讲明白了,我让你活,讲不明白,我把你剥皮抽筋。”
林双徊说话时语调很冷静,但每个字都听得陈靳浑身一颤。
“我……如果说了,你更不可能,让我活!”陈靳的门牙有些松了,说话比较吃力,磕磕绊绊地说,“既然都会死,我才不会咳咳……浪费时间……”
林双徊没有接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带着一些厌恶和烦躁。
就在这时,陈沣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朝陈靳扑了过去。
这是他最疼爱的大儿子,是他予以厚望的继承人,可是他一拳打下去却丝毫没有留情。
“你怎么敢做这种荒唐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陈沣受了伤,本就没什么力气,一下就被陈靳推开。
陈靳反骂道:“全是我的错吗?!难道全是我的错?当初那些神婆老道不是你找的?他们说林双徊是煞星,你有怀疑过吗?!是!是我当初把信藏起来,但一封信哪有那么重要,根本就是你自己想要推脱责任找的借口!”
啪的一声,陈沣一巴掌扇过去,掐着他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喊:“如果我看到你妈妈的遗言,如果我知道她是心甘情愿的,如果我知道……我……!你究竟为什么把信藏起来,王八羔子!”
陈靳被他父亲打得眼冒金星,却仍然嘴硬得不肯说出为什么藏信,他不断反驳陈沣,说这么多年他之所以去折腾林双徊,也不过是因为陈沣的默许。
他始终不肯一个人承担这么大的罪责。
林双徊忽然问:“陈靳,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那一瞬间,陈沣停下,陈靳表情也难看至极。
任谁都能发现,他在心虚。
陈沣更是不敢置信地鼓着眼睛,质问道:“这也是你在撒谎?”
林双徊看着他们二人,抿着唇,手不自觉地摸着信封。
那一年,林双徊才岁,他能记住的事情并不多。唯一的记忆停留在陈靳说要带他出去玩。
他兴高采烈地去了,从此以后,人生便天翻地覆。
陈靳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原挽姣主动走上前,道:“我可以试试。”
调用巫妖灵,让其他人看到陈靳的记忆,这事儿比较耗费灵力,而且对于记忆的抓取不一定那么准确。但可以尝试一下。
林双徊却摆摆手,说:“我来吧。”
下一刻,数根红羽锋利地刺入陈靳的身体里,因为不是致命伤,虽然疼痛,但仍然让他保有理智。陈沣刚才也受过这种痛,但只要忍过最初一阵,后面也就麻木了。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但很快,这些红羽竟然燃烧起来。
“啊啊啊啊!!!”
它们烧一下,停一下。陈靳浑身绷紧,脖颈间青筋暴起。不过个来回,就已经支撑不住。
林双徊就又问了一遍:“说吗。”
陈靳张着嘴,满脸没有血色地点头:“一开始……只是意外……”
-
陈靳第一次看到那些信的时候,他连字都认不全。
他在书房和保姆躲猫猫,保姆没把他找到,结果陈靳就睡在了柜子里。
醒来的时候发现书房里有人,是已经快到预产期的林妁焉。
明天她就会去医院里面等待生产,所以今晚就把信都拿出来,准备放到行李里。因为这几封信的特殊性,不到最后一刻,最好是不要让人看到。
结果就在这时听见保姆在外面喊:“大少爷不见了。”
林妁焉一慌,连桌面都来不及收拾就跑了出去,走的时候还不忘锁上书房的门。
陈靳还在为自己躲猫猫成功而兴奋。
他爬到椅子上,无聊地看他妈妈的工作台,因为认字不多,所以也无法第一时间看懂里面的内容。只知道这封信上面分别写着他、陈沣和林双徊的名字。
陈靳把信拿在手上,想着等他妈妈进来的时候,问一下她,这上面具体写了什么。
然而却听见外面吵闹的声音。
林妁焉在找陈靳的过程中羊水突然破了。
别墅上上下下的人都忙作一团,陈沣更是第一时间准备车子,带他老婆去医院。陈靳被锁在书房里,喊了半天,外面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给他开门。
他吓得不行,在书房里躲了一夜,总想着等会儿就会有人来找他了。可是林妁焉难产,弟弟一天一夜都没有顺利出生。
陈靳被完全忘在了一边,他被关在书房里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原来弟弟的存在,会抢走一些东西。
但那时候他毕竟还小,对于这种心里失衡的感觉,还不算体会太深。
第二天,保姆来打扫卫生的时候,才听见陈靳在书房里有气无力地喊救命。
管家和保姆都吓得不行,赶紧把大少爷抱回自己房间,陈靳发了一场高烧。可是他的爸爸妈妈竟然都没有陪在他身边。
陈靳能做出的最大的“报复”行为,就是退烧后,跑去书房,打算把他妈妈写的那几封信撕掉。
可惜他胆子又小,怕妈妈回来发现信被他撕了,会骂他。于是退而求其次,就把信藏了起来。
他这么做,最初只是想让林妁焉着急,到时候就会跟他道歉,说:“对不起宝贝,妈妈因为弟弟忽视了你。妈妈和你道歉。”
那时候他再把信拿出来,大度地原谅他妈妈。
后来才知道,已经没有机会了。
林妁焉最终抢救无效,去世了。陈沣到最后也不知道陈靳被关在书房的事,那几封信也终究没有被看到。
陈靳一开始也忘记了。
因为陷入母亲离开的重大创伤中,陈靳后来那几年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直到十一岁那年,他要给房间换一个新的电脑桌。于是发现了积压在抽屉最下面的那几封信。
-
“所以你带着信,去找了妈妈的朋友。”
林双徊让他不用讲废话,直接说重点。
陈靳犹豫了一下,身上立刻又是火烧般的疼痛。他咬牙,只能交代了那一天的事。
陈靳没有带着信去,而是带着岁的林双徊一起去了。
他那时候只是想知道什么是稀有血种,什么是神鸟血脉。想着既然弟弟这么特别,带他去总没有错吧?
可惜他那次遇到的不是林妁焉的朋友,而是一群巫妖。
那群巫妖早灵力不强,平时不敢随便出手,这次看到两个小孩儿自己出门了,自然动了邪念。他们再弱,也比普通人类厉害些,抢个人不在话下。
陈靳被吓得不行,扔了林双徊就要跑,但巫妖也没打算放过他,怕留下后患。
但最后,他被救了。
被彼时尚未觉醒血脉的林双徊救了。
因为那时候林双徊还小,能量腺都还没有发育。他身上只有一种特殊的自我防御机制,当受到威胁的时候自然就会启动。
小小的林双徊抱着陈靳,躲过了巫妖的攻击。
陈靳哭得稀里哗啦,怕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被烫得疼。林双徊什么都不懂,伸手给他擦眼泪。
手指碰到他眼角的瞬间,陈靳惊声尖叫,猛地弹开,在地上打滚。
……
“是你弄瞎我的,我没有说谎!”
陈靳回忆起那天,仍然感到眼球被某种锋利的东西刺穿。
然而在场没有一个人同情他。
原栖风恨不得一爪子把他嘴巴撕烂:“自作自受,你当初怎么没直接死那儿!”
原挽姣点头:“这种垃圾活着干嘛。”
连陈靳最亲爱的父亲,听完以后也只是沉默地垂下了头。
一个谎言,毁了林双徊的一生,而他仍然不觉得自己有愧于心。
“我只是不服……为什么是你?”
陈靳把头埋起来,瓮声瓮气道,“……为什么只有你是特别的,天赋,幸运,甚至她的命……你特别到她得为你献祭自己。我呢?她明明也给我写了信,但我却没有机会看到。我就只是普普通通地出生,普普通通地长大。凭什么?我就不是她的孩子吗——唔唔!”
陈沣揪着他的衣领,一拳又一拳地往他脸上砸:“你这混蛋,怎么敢做这种事!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们一家人!”
陈靳也红了眼,一边挡着陈沣,一边反骂他:“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在你眼里,孩子真的重要吗?你心里从来只有你想象中的过去,打吧,你打死我好了,反正你总要找一个人来怪罪!”
他们在那头打得你死我活,不久前还相亲相爱的父子现在恨不得杀了对方。
林双徊觉得无趣。
那些被掩盖了十几年的真相,如今豁然开朗,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
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俩,评价了一下:“狗咬狗。”
原栖风瞪着眼睛,小声嘟囔:“辱狗了啊!”
原挽姣推他一把:“闭嘴吧你。”
然后走到林双徊身边,说,“小徊,别难过,他们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你难过。”
林双徊摇摇头:“我不难过啊。”摸了摸装着信的口袋,忽然笑了,“我有妈妈爱我。”
他找陈靳要那些真相,只是为了知道,他当初究竟是不是真的做了坏事。
现在得知一切不过是陈靳自作自受,于是心里最后的那点心结也了了。
他为什么要难过?
陈沣和陈靳早就与他无关。
“就是要这么洒脱!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我艹!”原栖风大喊一声,“小鸟,你这翅膀还能变色啊?!”
他捂着差点被闪瞎的眼睛,好奇地说,“噫,怎么只变了一边?”
林双徊也不懂,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
“别怕,这说明你此时此刻,情绪稳定,能量稳定,一切都很稳定。异色的羽毛代表你的力量达到一种平衡,是最好的状态。”
原挽姣伸手摸了摸他金色的那一边,感叹道,“真漂亮。”
“刚才红色的翅膀不好吗?”林双徊是真的不懂,所以问道。
“不是不好,赤红色说明你身上的力量已经到达不可抑制的巅峰,按照传说,如果你在双翅都程赤红色的时候,杀了人,他们的血会被你吸收。每一条人命都会成为你新的力量。对方越强大,你得到的力量也就越多。”
原挽姣顿了顿,说,“但过犹不及,当吸收过多的血以后,你恐怕也难逃被反噬的命运。尤其是你刚才的状态,我看着你的能量场已经快失控了。那种时候要是真让你杀了人,我怕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们给你的负面影响。”
林双徊摸了摸自己已经恢复寻常的心跳。
如果不是原挽姣提醒他,他真的意识不到刚才他竟然失控了。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想杀了陈沣和陈靳。
反正他的人生都乱七八糟的,反正他的幸福永远都会被蒙上阴影,多杀一个两个又有何妨?
但现在林双徊却一点都没有兴趣杀人。
一切浪潮般的恨意,被信里那句“妈妈永远爱你”轻描淡写地抚平。于是林双徊明白,他值得更好的人生,而不是把自己的幸福丢弃在这种狼狈的时刻。
陈沣也好,陈靳也罢,他们不值得林双徊失控。
原栖风忽然抬手,皱眉说了句:“嘘……有人靠近。”
林双徊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却罗,还有那两个把对方打得只剩一口气的父子俩,他收回翅膀,说:“那我们走吧。”
原栖风却愣了一下:“不对啊,这味儿好熟……钱司琼?!”
下一刻,地下室涌进来一群管理局的纠察队执勤人员。
大家扯着衣领走下来。
“我去,好热啊这下边儿。”
“我以为那个加百列是乱说的呢,没想到这儿真有案情啊……哟,我去,这不是咱们的警犬吗?”
原栖风看到老熟人,飞起就是一脚,把对方踹墙上。
然后转头问钱司琼:“你们怎么来了?”
钱司琼也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也在这儿?你弟跟你说的?”
两人面面相觑,原挽姣却打断他们:“别叙旧了,说正事儿。”
“正事儿就是我们奉你俩弟弟的命,来逮捕两个人类,他们涉嫌危害公共社会和平,而且还和蛛域有牵连——嗯?这地上位是?”
陈沣和陈靳看到他们的制服,以为他们是警察。
陈靳趁机大喊:“警官!那个,那个穿校服的,是个怪物!他刚才想要杀我们!他旁边两个都是帮凶——呃唔!”
陈沣黑着脸,咬牙启齿地捂住他的嘴,骂道:“闭嘴!你竟然还不知悔改!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浑东西!”
本来钱司琼还在疑惑这是什么情况,一听他的话,就乐了:“想必,这就是我们要抓捕的对象了。”
原栖风挥手说:“赶紧带走,尤其是那个年轻的,直接给他判死刑。放心,他值得。”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我们还得进行调查。”钱司琼指挥后面的人,说,“拷了先。”
于是陈靳惊恐地看着一群人朝他轧过来,很快,他和陈沣还有那个昏死过去的却罗都被靠上了手铐。
陈沣并不抗拒,他只是用仅存的一点力气,对林双徊说了句:“儿子,我能不能,最后和你聊聊?”
纠察队的人都有些惊讶,连钱司琼都吓了一跳,小声问了句:“谁是他儿子?”
原栖风瞪她一眼说:“八卦死你。”
陈沣看林双徊不理他,又道:“儿子,我这辈子对不住你,但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一切。如果我早看到这封信……爸现在很后悔,也很痛苦。一想到那些年,我没能好好照顾你,就觉得对不住你和你妈。双徊,你能不能给爸一个机会,让我以后好好弥补你。也算,完成你妈妈的意愿。”
他说得动容,眼泪和血一起流。
林双徊忽然说话了,但不是对陈沣。他看着钱司琼道:“能把他嘴封上吗?”
众人一愣,钱司琼的反应最快,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卷胶带,说:“没问题啊。”
“儿子……唔呜呜!”
然后陈沣的嘴就被封上了。
“你不打算听他说吗?”原挽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既然他想弥补,就听听他的打算?不然你不是白被他们两个混蛋折腾这么些年了。”
但林双徊却说:“如果他要道歉,我不原谅。如果他要弥补,我不需要。如果他要求和,我不接受。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
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来,又道,“更何况,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姓林,不姓陈。”
林双徊身上那股戾气和杀戮,竟然神奇的消散了开。
原挽姣听得感慨:“你比姐姐想得要通透得多。确实,这种人的道歉听了也是糟心。你以后的人生会幸福顺遂,不需要他假惺惺。”
原栖风竖起大拇哥:“哥支持你。”
就在这时,钱司琼补充道:
“话说,如果他们勾结蛛域、想要取走神鸟血脉能量腺,意图破坏世界和平的这件事属实,他俩应该会被关进联盟监狱里,剥夺公民身份,就连财产都得充公,还能弥补啥?”
听到这种重罪,陈靳和陈沣都瞪大了眼睛。
然而两人的嘴巴都被封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唔唔”的吼叫。
前一刻他们还在为那些过去的爱恨情仇声嘶力竭,转眼就发现,自己未来的人生可能都会在监狱里度过了。
一直装死的却罗忽然举手,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小声说了句:“我投诚,能减刑吗?”
原挽姣一脚踩他脑袋上,说:“你差点杀了我家老幺,只能从重处理。”
林双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旁人不理解,尤其原挽姣和原栖风都很震惊地望着他。
因为他是这场荒唐大戏里,受尽委屈的那个人。
他是最不该笑出声的受害者。
可林双徊看起来心情不错,他甚至还对原栖风说:“大哥,我想去找阿逐。”
“成啊!”原栖风乐呵呵地揽着他,说,“你高兴,找谁都成。走,哥带你去管理局。”
在这种时刻,他想和原泊逐分享他崭新的人生。
一种脱离了罪责的,干净而漂亮的,被期待也被爱着的人生。
-
车上,原挽姣安排着今晚的家庭聚会。
“小徊多年的冤案了结,今天又是成人礼,双喜临门,得庆祝一下。”原挽姣看了会儿外卖,然后又把手机放下,说,“算了,不点了。等下把老弟接回来,我们一起去逛超市。”
林双徊坐得很端正,双手抻着那封林妁焉给他的信,点点头:“好。”
原挽姣看了他一眼,笑说:“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今天会有一出苦情戏……我带着信走下去的时候,还专门顺了一包纸,没想到你这么冷静。”
她意有所指地说,“其实,哭一下也没事。”
“我不想哭。”林双徊摸了一下信封上面的字迹,感受着当初林妁焉在写信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他微微一笑,“我觉得很开心。”
“哎哟。”
原栖风和原挽姣一起发出感叹的声音。
“我们老幺太招人疼了!”她说着话,就去摸林双徊的头发,说,“以后我弟要是欺负你,你就跟姐姐说,这么乖的孩子,以后谁也不能让你再受委屈。”
林双徊眼睛亮晶晶地,摇摇头:“他不欺负我。”
“我打个比方嘛。”原挽姣笑说,“话说,你俩虽然年纪不大,但两个都是稳重的性子,未来慢慢走,我觉得很长远。”
“嗯嗯。”林双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忽然有点沮丧。
原挽姣很敏感,就问了句:“怎么了?难道你对你们未来没信心?”
“不是!”林双徊立刻反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很有信心!”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跳得好快,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原挽姣脸色严肃起来:“你要是对陈家的事还介意,觉得没有处理好,就得跟我们说,我们给你讨公道。别自己憋着难受,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这样不好。”
“和他们无关。”林双徊失笑,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可能是我刚才能量场失控导致的?”
原挽姣恍然大悟:“那也有可能,等到了管理局我们去看看。”
她蹬了一脚原栖风的椅背,说:“全速前进——!”
原栖风烦躁地一边喊着“已经超速了”一边踩下油门。
十多分钟以后,他们到了管理局,个人嬉皮笑脸地从车上下来。
原栖风说:“今晚我就算被爸打死,我也得喝酒!”
原挽姣翻着白眼说:“得了吧,就你那怂样。”
“阿逐不能喝酒。”林双徊说,“他酒量不行。”
原栖风:“那就更得让他喝!”
这么一路聊着天走进去,个人忽然都沉默了。
他们停在中心大院,地面上还有没干透的血迹。
原栖风和林双徊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把原挽姣拦在身后,作出备战状态——
他们刚才就发现了,管理局门口站岗的哨兵不见了,一路上也没有看到任何值班人员。
整个管理局充斥着一种压抑的死寂。
“我去看看。”
就在原栖风说完这句话以后,他们听见了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杂乱而沉重。
紧接着,管理局所有的一级干部从大楼的不同地方或飞或跳,最终落到大院中。
他们全副武装,满脸阴沉,看到原栖风以后,都露出凝重的表情,异口同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原栖风抓住乾仇,问:“怎么回事?对不起什么?”
“你弟弟提醒过我们,但是……”乾仇说到一般,偏过头去。
“说清楚,他妈的挤牙膏呢?!”
原栖风指着后面的一群人,骂道,“谁他妈的能一口气说清楚!”
片刻后,许多人一起回答了他。
“你弟被satan抓走了。”
“你们……说什么?!”原栖风和原挽姣脸色惨白。
“本来说好是用他交换星局,结果,我们被satan算计了!”
“satan的实力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现在没有办法了,祭礼大概率会提前,也许是明天,也许,就是今夜。战斗迫在眉睫。”
他们越解释,原栖风和原挽姣的脸色就越难看。
只有林双徊看着很平静。
他平静,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原泊逐和焰炽星有一个不曾透露给别人的计划。
他知道原泊逐不会有事,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原泊逐厉害。
但林双徊又得装出和大家一起紧张的样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已经联系了总局的人,好在星局早有筹备,武装支援已经抵达,我们现在要立刻前往蛛域。”
“所以说之前直接杀了那小子不就好了?!”
乾仇一脚把说话的人踹了个几米远,对方完全没有防备,硬生生受了这一脚。刚想骂人,就听见乾仇怒火中烧地先开了口:
“你他妈的还说!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群不服管教的家伙,总在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总是不听安排,像传峰……他妈的,都是一群傻逼!”
-
一个小时前。
在赫兹和无间的威逼之下,管理局众人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原泊逐的安排。
也不乏有人说他俩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就是一小孩儿,你俩怎么还跟个门神似的守着。实在找点事儿干吧,扫院子去?”
赫兹倒还好,对这种话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只要能把他们喊得动也就忍了。
无间就没那么好脾气。
他把每个跟他唱反调的人都折腾了一遍。
毕竟是排行榜上曾经被列为第一位的稀有种,管理局的人少有能干得过他的。唯一几个有能力和无间稍微抗衡的人,又觉得嫌麻烦——大家又不是敌人,干嘛非得打起来?
于是无间轻而易举地就把所有人赶回了会议室。
原泊逐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开口。
他的沉默,让大家的不耐烦到达了顶峰。
就连赫兹也催他:“说话呀?”
下面有人质疑道:“是不是还没打好草稿?要不我们等你?”
原泊逐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看向某处,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
但分明只是空旷的黑暗角落。
他收回视线后,忽然说了一句:“如果焰炽星没能回来,你们需要平静对待。”
这完全和大家想的不一样。
传峰骂了句:“合着你根本就没想好这事儿是吧?satan来不来,你不知道。星局能不能换回来,你也不知道——”
“行了传峰,你能不能安静点!”
会议室里其他人要平和得多,他们表态说:“说实话,我们本来也不认为satan今天会来。星局的事儿最好还是报告总局,让那边派人过来。但是小原啊,我们也尊重你的安排,等会儿会做好戒严工作。”
“只有一点,我希望等星局回来,你把调令牌还给他。小原,你毕竟年轻,有些事情还是交给有经验的人。”
然而原泊逐沉吟片刻,忽然说了一句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satan的实力已经远在所有人之上,无论如何,不要和他动手。”
“我以为你特地叫我们来,是说等satan到了,让我们大家把他包围呢。”有人打趣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让我们一群人给你撑场面,但是又怕我们打不过沙滩?哈哈哈,果然是孩子气。”
传峰更是拍桌而起,说:“如果satan没来也就罢了,要真来了,你看我削不削他就完了!”
无间叹气:“怎么那么多废话,他说话,听着就行。”
传峰吹胡子瞪眼地说:“他就是一小孩儿——”
啪的一声,赫兹也给了他一巴掌:“就你话多,他是小孩,那焰炽星能把调令牌给他?换了你是他,你敢不敢拿自己去和焰炽星换?有这胆量吗?”
传峰一个兽人双拳难敌两个精神异能,却仍旧不服输道:“我要是他,就不会怂到去交换。我直接杀过去。”
无间笑眯眯看着他。
直接伸手拉出大渊无底洞:“你再废一个话试试?”
旁边的同事一把按住传峰,对无间说道:“你可收了这神通吧,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
会议室嘈杂不已。
但每个人看起来都并不紧迫。
原泊逐等他们吵完了,才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最后要说的是……”
没有人安静,仍然在吵。无间和赫兹挨个去管,管不过来。
这时,原泊逐淡淡道:“satan就在这里。”
一片死寂。
再无人说话。
大家头皮发麻,左右寻找,可是没有看到任何satan的身影。他们从紧张到松了口气到最后再次对原泊逐狼来了的表现提出反驳。
但这次他们倒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主动提出:“看你这么紧张,放心吧,我们现在就去门口守着。别怕了,小弟弟,有哥哥姐姐们在,satan不敢乱来!”
其他人也愿意帮忙守一下。只有传峰表示:“我不去,我去天台吹风!”
很快,就管理局进于一种非常极端的状态中。
相信satan会来的人,在正门处严密戒备,全神贯注。而不相信的人,则在大楼或者角落玩手机打牌。
赫兹和无间一直在会议室里陪着原泊逐,他们相信原泊逐说的话:satan就在这里。
可是整整半个小时,什么都没有。
外面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懈怠,正门也已经撤了好几个人。连乾仇都在打哈欠了。
原泊逐忽然让无间和赫兹出去一下。
赫兹答应得痛快:“我去外面看着他们!”
无间却看了原泊逐一眼,莫名地问了句:“你自己一个人?”
原泊逐:“嗯。”
会议室的门关上以后,甚至还能听见楼下几个稀有种中气十足的抱怨——
“看来satan也觉得小孩子的话不可信。”
“我说,咱们还是去里面坐会儿吧?”
“那个小原儿呢?他倒好,把我们安排在外面儿站岗,自己跑去会议室里打瞌睡了吧?!”
-
原泊逐的对面,原本空荡的座位,忽然坐着一个人。
satan是一分钟前出现的。
毫无征兆,没有任何踪影,突然落在在他的对面。
“看来你为我的到来做了很多准备,我需要出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吗?”
satan看着原泊逐,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原泊逐没有说话,只冷冷看着他。
“告诉你一个有意思的事儿,其实从半个小时前,你们开会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
satan手肘撑在桌面上,笑道,“我想听听你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安排,可惜,能量腺受损以后,你也变得胆小了。竟然需要整个管理局来为你保驾护航。”
原泊逐问他:“焰炽星和那个孩子呢。”
“放心,他们的住宿条件非常好。”
“我让你带他们来。”
“我为什么要带他们来?”satan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该不会觉得,我需要用他们来和你交换吧?gabriel,你的脑子呢?我既然可以直接把你带走,何必还要付出什么。”
原泊逐说:“贪心会害了你。”
“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satan敛下了笑,身影忽然闪烁片刻,竟然瞬间不知何时出现在原泊逐身后。他都不用伸手,一大片血红的丝线依然布满原泊逐周身,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勒出血痕。
satan道:“这样的提醒够不够?你不是从前的你,我也不是从前的我。”
原泊逐稍稍仰着脖子,当动脉处被割开一道口子,血喷涌出来的时候,satan惊讶道:“抱歉抱歉,是我失了分寸。你可不能死啊。”
说着,他竟然将原泊逐的脖子用冰冻住。
就这样,他把原泊逐带着,光明正大地走向楼下。
一路上,纸牌纷飞,所有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入侵。
刚才叫嚷着想睡觉的人,此刻早已被吓醒,跟着satan的步伐往外走:“妈的,门口的人干什么吃的?!”
“我们一直盯着的,他不是从正门进来的。”
“行了别吵了,盯好他,别让他把小原带走了!”
“等等,星局呢?”
看到各种各样能量场爆发开来的时候,原泊逐对所有人都只有一句话:“别动手。”
satan也笑着对众人说:“他讲得对,别动手。否则吃亏的是你们。”
几十个稀有种围着satan,目露凶光。可satan依然笑意盎然:“不让吗?”
原泊逐对无间说:“拦着他们。”
“我们可以打!拦个屁!”
无间直接爆发一片能量场,让在场所有范围内的管理局众人陷入短暂的梦境。但这当中有些人的意识核比较坚定,所以没有直接进入,但也僵在原地。
无间冷冷看着satan,说:“你可以直接走,还非要来这儿晃一下,真是死性不改的烦人样。”
satan哈哈大笑起来,他竟然松开了原泊逐,道:“我只是想和大家打个招呼。”
就在这时,忽然从天而降一团黑影。
竟然是原本在天台瞭望塔的传峰。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刀锋,直接划开satan的身体。所有人都张大了嘴:“……我草?”
satan的身体一分为二,劈成两半。
原泊逐脖子上的冰化掉。
但他却蹙起了眉。
传峰还大骂:“我就说了直接上,直接上!浪费时间——”
他话音未落,原泊逐忽然对他说:“走。”
“走你大爷的,我不是都把人弄死了吗?!”
传峰骂了一句,人还没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satan的笑声。
突然出现了个satan。
赫兹的脸色很难看。
他知道,这是他的异能。
传峰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两个satan朝他倾轧而来。
原泊逐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将他一把推向无间的身边:“看好他们。”
那团本该打在传峰身上的能量风贯穿了原泊逐的身体。
原泊逐无法抵挡,血洒了一地。
satan冷着脸收手:“没了异能还敢挡,你比这群管理局的废物还更爱多管闲事。”
原泊逐却只是捂着伤处,抬头看着satan,冷冷道:“还不走?我或许撑不到你祭礼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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