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候着的大臣们终归没等到凌霜侯请他们入府小叙,个个悻悻而归。而得到凌霜侯接见的墨璇在旦日清醒后把某人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她现在全身都像被卸了力气,不光疼得厉害,深深浅浅的红痕更是随处可见。她艰难地想要起身,挣扎了两三秒果断放弃。
谁爱起谁起,反正她墨璇起不来。
再次躺下,一闭眼脑海中就浮现出昨日的画面。她记得慕容初把她抱到了卧房,然后……咳咳咳,不可说不可说。墨璇不自觉又红了脸,想当初她还以救命之恩要挟慕容初以身相许,如今倒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阿璇?”慕容初轻轻吻了一下墨璇的额头,试图唤醒她。
有句话说得好,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墨璇闭着眼,假装没听见慕容初这句话,打算继续睡觉。
“如果阿璇不醒的话,我就亲到你醒为止。”慕容初说。光凭声音,墨璇都能想象出慕容初此时微微扬起的嘴角。
亲到第三下的时候,墨璇自暴自弃地睁开眼,无可奈何道:“我一直醒着。”
这一睁眼才发现,慕容初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手中拿着一盒药膏。见她就范,慕容初乘胜追击,“醒了?我给你上药。”
“上什么药?”墨璇疑惑。
慕容初的眼神瞥到她脖子上一处显眼的痕迹,但笑不语。墨璇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想要自己上药,骨头却跟散架了一样。
最后还是慕容初替她上了药,抱着她说了许多好话,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清明后的一天是休沐日,百官不用上朝,墨璇待在凌霜侯府里,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这话不是虚夸,因为她起不来身,三餐都是慕容初给她端到旁边,衣服也是昨夜慕容初给她擦身之后帮她换上的。
于是这一天,凌霜侯府中众人发现自家侯爷干起了服侍人的活计。光是厨房与卧房,慕容初就往返了三趟,更别提端茶倒水了。
连墨璇本人都看不下去了,衷心道:“因霜,要不你歇歇?”
“好。”慕容初答应了。
墨璇原本以为所谓的歇歇就是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事实证明她太低估慕容初了。慕容初命下人拿来笔墨纸砚、各色颜料,开始在木案前作画。
自古以来,梅兰竹菊是文人墨客喜爱的绘画题材,慕容初偏偏不爱画这些,她爱画美人。而凌霜侯府中,美人只有两位,她自己算一位,还有一位是眼前盯着她作画的墨璇。
这一画就画了将近两个时辰,墨璇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时,慕容初终于画好了。木案离这边不远,墨璇一探头就瞧见了画的内容。
画中的确是一位美人,美人将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头戴象征将军身份的银冠,骑在一匹飞驰的骏马上,仿佛要跳出画来。近观这美人,她琥珀色的眸子熠熠生辉,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不似凡间客。纵使是墨璇本人,此刻也发自内心地疑惑了——这画的是我?我有这么好看?
本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实不然。慕容初提起毛笔,蘸了墨,在画的一侧题下自己名姓。题罢,她笑吟吟地看着墨璇,“不若阿璇给这画题句诗?”
“你确定?”墨璇问。就她从小读书的水平,别说题诗了,给她三天时间她都想不出来一句诗。
慕容初不说话了。墨璇以为她终于良心发现,谁料下一秒慕容初打横把她抱到了椅子上。椅子上有软垫,她坐上去没那么难受,也不怎么好受。
事已至此,墨璇问:“题什么?”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1。”慕容初想了想,说。
墨璇遂提笔,写下洋洋洒洒的一句诗和自己的姓名。她作诗虽然不行,但是写字还是可以的,飘逸洒脱的行书与画中的美人如玉十分相配。
待她题完诗,慕容初拿来印章盖在了画上,亲自将画装裱挂在了书房里。书房里原本挂着的前朝大家之作立刻失了宠,被收入库房。
一日,慕容初正在书房里欣赏这幅绝世佳作,忽然听见府外传来争执声。仔细一听,原是府中管家和秦邂起了冲突。由于秦邂来拜访时从来不走正道,管家不认识他,一口咬定他是有心之人派来的刺客。秦邂和他解释了半天,仍是徒劳。
“在下有要事要同侯爷禀报,若您执意拦路,在下只能硬闯。”秦邂说。
管家还是拦在他面前,口中叫嚷着“抓刺客”,秦邂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手中的傀儡丝蠢蠢欲动。讲道理不行,他还能怎么办?
慕容初从书房走出来,“忘溟,赵伯。”
“侯爷真认识这位……”管家诧异,把后面的“刺客”两个字咽了回去。
“自然认识。赵伯,没什么事就先退下吧。”慕容初语气里分辨不出情绪,也没有责怪的意味。管家赵伯猜想侯爷今日心情不错,没空责罚他,麻溜地退下了。
两人就在院子里的一处亭子坐下谈事。秦邂说的要事,是指今天早晨渝州爆发的一场瘟疫。瘟疫来势汹汹,毫无征兆,据不完全统计,渝州感染人数已达千人。
“可有查出瘟疫是如何传播的?”慕容初问。
秦邂:“未曾。断魂楼在渝州的势力根植不深,况且渝州知州有意瞒报此事。”
“瞒报?那渝州知州是何人?”慕容初捏碎了手中的茶盏,府内寂静,茶盏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萧塬。他是萧氏远亲。”秦邂回答。
他这么一说,慕容初就明白为什么断魂楼在渝州势力根植不深了。不是没办法,而是没必要。渝州知州都是萧皇后的远亲了,萧皇后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直到秦邂离开,慕容初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另一只崭新茶盏的杯壁。不知敲了多少下,慕容初回过神时,对面已经坐下一个人。
“因霜?”时隔几日,慕容初再次听到了墨璇的声音。墨璇打量着她的神色,问:“莫非你也听说了渝州瘟疫的事情?”
慕容初:“阿璇也知晓了?”
萧塬一心想要瞒报此事,殊不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慕容初能打听到的消息,墨璇能,其他人自然也能。用不了多长时间,消息就会传到天和帝耳朵里。
“渝州瘟疫,死伤者众,黎民蒙难。当务之急,是查清楚瘟疫从何而来,如何解决。”墨璇点点头,说。
果不其然,几天后的早朝上,就有官员向天和帝阐明了渝州的情况。天和帝听闻渝州瘟疫的事情,首先说的是:“朕并未收到渝州知州的折子。”
言下之意,是在说萧塬渎职,更是在说百官渎职。为什么渝州爆发瘟疫的事情到现在才传到京都?因为百官懒政怠政不作为!
“陛下,臣以为,瘟疫一事渝州知州知情不报,方才导致伤亡惨重。陛下应当重新选拔官员、太医前往渝州,以控制瘟疫的扩散。”长公主柒若持笏上前一步,说道。
天和帝表露出几分赞赏,“哦?不若清颜说说,选哪位爱卿前往比较合适?”
柒若,字清颜。得了天和帝这话,柒若说:“自然是懂得医术的大臣更合适。臣举荐墨将军。”
“墨璇听令。”天和帝说。
墨璇:“臣在。”
“朕命你与张太医等人一同,率领一千将士,代表朝廷前往渝州。”
“墨璇遵旨。”
众人到达渝州城外时,渝州城已经封城了,墨璇拿出御赐的令牌,守城的将士才放他们进去。进了渝州城,墨璇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萧塬,反而是去了最近的医馆。
医馆名为“回春医馆”,一块匾额挂在医馆正堂中,上刻“悬壶济世”。除此之外,医馆主人还挂了一副亲笔书写的对联:但愿世上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
进城之前墨璇已经命令将士和太医都戴上面纱,以防感染瘟疫。一路走进医馆,见到的都是感染瘟疫的人,多是些老弱妇孺,也有少数青壮年。他们皮肤上呈现溃烂的痕迹,有的在脸部,有的在胳膊上,有的在腿上。共同点是,他们都在痛苦地□□着。
见到此状,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人间,说是地狱也不为过。可他们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此行,就是来带地狱里的百姓重回人间的。
墨璇:“请问医馆的主人在吗?”
医馆的伙计跑进里屋,找来了医馆的主人。医馆主人是位须发花白的老人,看上去快要到古稀之年。老人见到墨璇,摸了摸胡子,问:“你是来看病的?”
“不是。关于这次的瘟疫,我有些情况想要向您了解。”墨璇摇摇头。
据这位老人所说,渝州的瘟疫并非突然而来,而是早有预兆。约莫在半月前,就有皮肤溃烂的患者来医馆就诊。那时大夫都只当是寻常的皮肤类疾病,给他们开了几味药。
不成想这半月以来,同样症状的人越来越多,渝州城内的人们终于意识到不对。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医馆,因为那些来过的患者不仅没有来复诊,他们的家人身上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最先染上瘟疫的人是来自哪里的?”墨璇旁边的张太医问。
“李家村。”老人回答。
张太医和墨璇对视一眼——看来有问题的地方多半就是这李家村。
多方打听后,众人得知,李家村就在渝州城西,是个偏僻的小村落。由于地处偏僻,渝州城的水源又不那么丰富,李家村几百口人常年共用一口井。
一千人一同行动太过显眼,墨璇就带了几位太医和一队精兵,让余下的人原地待命。
初至李家村,墨璇等人就对这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这里处处呈现出与整个渝州城不相符的特征,无论是随处可见的枯草,还是令人压抑的氛围。要说这里的氛围为什么令人压抑,因为一路走过来,他们没有见到一个人。
“将军,李家村的人是否都已不在人世了?”张太医满脸担忧。
“不,这里一定还有生还的人。”墨璇笃定道。
其他人不解其意,墨璇指了指不远处还在冒着烟的烟囱,众人恍然大悟,又不得不叹服于墨璇的细心观察。
墨璇:“去看看。”
她说的是那户尚有人烟的人家。无人有异议。
他们走到那户人家门前,墨璇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位老妇。老妇人拖着沙哑的声调,问:“你们是谁?”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