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听见
苏凌下山的时候本来就肚子饿了。
此时吵架散去后, 注意力回神转移至腹中,肚子更加咕咕叫个不停。
他着急回去,又嫌弃苏刈走在他身后慢吞吞的, 一个揽手抓住苏刈结实的手臂往前带, “饿死了,快点。”
“你看小黑都跑到前面去了。那么大个人比小黑走路还慢。”
苏刈嘴角带着笑意,一触即分的指尖相贴, 触感软乎乎的又烫得手臂发麻, 对着急冲冲前走的后脑勺应了声好。
两人的话自然落在了周围人的耳中。
“苏凌真是找了个好男人,看别人吵架, 男人还来接回家吃饭。”
“不像我家那男人, 知道我看人吵架慢了做饭, 定没什么好脸色给我。”
“苏凌眼光真不错, 长得漂亮又伶牙俐齿, 肯定把男人哄得服服帖帖,不怪男人疼。”
“哎,我要不也努力存钱买个奴隶得了。”
“你没钱,别做梦。”
这一场全村沸沸扬扬的吵架, 成了每家每户睡前的谈资, 硬是掰开了揉碎了全方面分析一番。
最后基本一致得出:
袁晶翠不是个东西,颇有“大吃一惊”的感觉。
史香莲更不是个东西——“晚节不保。”
史兴菊也是个假仁假义的——“果然如此。”
史兴柱更是窝囊不出声——“这就是男人不掌家的后果。”
导致村里好多小夫妻夜里为这个问题吵架——媳妇和老娘吵架帮哪个。
最令人唏嘘同情的还是史兴贤和苏凌。
好在苏凌身边那个男人瞧着是个靠得住的。
然后想到这里,又不免教训自己男人, 怎么不多学学人家。
夏末农忙, 累着了晚上睡得快,月上山头的时候, 村里都睡了。
史香莲家闹出的动静很快淹没在第二天的烈日汗水里, 家家户户都忙着秋收谁也没精力讨论长短。
田里的稻谷片片金黄, 地里还有些种的晚苞谷,还有地里的红辣椒、干涸裂开的大豆夹,大大小小的农作物都要一点点搬回家。
还有树上挂满了密密麻麻来不及吃的豇豆,晚一天摘下就会变老变糙,也不适合做过冬的干豆角或者当季拌饭的酸豆角。
已经干旱许久,根据老人经验,过不了多久便会有入秋暴雨。所以要抓紧时间把地里的东西收回家,趁着太阳好晒干,不然一年辛苦都全烂在了地里,白忙活了。
不过这一切忙碌与苏凌两人没多大关系,两人不慌不忙的过着日子。
苏凌见村里都在忙,也去自家药田摘了些药材晒着,苏刈则是把荒着的地清草挖土,只等入秋一场雨,把萝卜白菜葱头等农家小菜种下地。
还在三伯娘家里买了些黄豆,取了一番经后自己尝试做黄豆芽。
三伯娘家的黄豆是今年新出的豆子,出芽多,做起来也很容易。
苏刈在河边刨了很多湿润的细河沙,这些沙子是催生豆芽的重要材料。
还借了三伯娘家发豆芽的木箱子,这个木箱子底下带着细孔,不会积水。
在箱子底部平平铺好细沙,再将泡了一夜的黄豆均匀洒在湿润的细沙上,再加上一层严实的细沙盖在黄豆上,再铺上破布遮光封箱,放在阴凉处等五六天就可以出芽了。
这是苏凌第一次种菜,确切来说他全程看着苏刈种菜,整个人十分兴奋也期待黄豆能不能真的变成黄豆芽。
他下河帮着挖了细沙,可挖着挖着就脚陷在软软的细沙中,一踩一拔脚底细软触感像是踩在棉花上,玩的十分开心。
最后还强硬拉着干正事的苏刈一起玩沙子,结果就是玩沙子,苏刈还能从河边翻出来一顿河蟹做菜。
等黄豆出芽的这几天,苏凌总忍不住绕到后屋角落看一眼木箱子,总觉得黑乎乎的箱子能冒出豆芽很神奇。
日子就这么过了两三天,日头是越来越热,大有最后烧一把旺火的气势。
知了在后山扯着嗓子叫,原本就炎热的午后显得更加躁热。
天气毒热,两人都没外出,靠山遮阴的院子到有一丝难得的阴凉,甚至山风狭过袖中钻入领口,还能有一丝惬意的凉爽。
苏凌正做在屋檐下做祛虫药粉。
药材取材山野小路上遍地都是的天名精,可以用来祛胸中结热止烦渴;然后还加了祛蛇虫、蜂蜇的白兔藿,再从自家药田采了点清热解毒的七叶一枝花。最后还加了些薄荷、茴香起到清爽提神的功效。
山里蛇虫多,不管是苏刈进山还是他后面去山里采药都需要,而且他最近睡得不踏实,总觉得半夜有老鼠咬房梁,总是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还挖了些黄藤根皮和鱼藤根再配些小秘方做老鼠药,一心要把老鼠连子子孙孙都毒死。
他一边用石钵将药材捣碎,一边看苏刈蹲在院子里拿着木棰比比画画。
“你在比划什么?”
苏刈抬头,“铺一条鹅卵石小路。”
前几日折腾袁晶翠几人从山下龙滩河里背的鹅卵石堆在桂花树下,垒成两座小山了。
苏凌当时想院子全是泥土,下雨天或者平时从井里取水,院子就泥泞脏兮兮的,当时一拍脑袋想把院子全铺上鹅卵石。
但是在村里绕几圈后发现别人家的院子都没铺鹅卵石,倒有几家用糯米灰浆把土院子砌成平整,夏天好晒谷子或者塞其他东西。
“院子不铺鹅卵石了,后面用糯米灰浆整平吧。”苏凌虚虚地望着正埋头规划的苏刈,顿时觉得自己像话本里朝令夕改的昏庸皇帝。
如果别人轻轻松松动动嘴皮子就掀翻自己费力铺好的鹅卵石,他定要生气不可。
他才不信苏刈一直像他表现的那么好脾气。
甚至隐隐期待苏刈生气,然后磕磕巴巴反对却被自己骂得狗血喷头。
这段日子以来,苏刈总给他一种恍惚的错觉,除了嘴笨木讷外找不到一丝缺点,好到不真实。
哪有人不会生气一直保持理智的。
听不见苏刈心声,那他只能一步步试探真实性格及底线了。
果然苏刈闻言,抬头看了过来。
苏凌敏锐地捕捉到苏刈眼底的一丝疑惑。
对就是疑惑,然后就是质疑,接着被强硬驳回,最终受够这段日子后的沉默爆发——据力以争!
苏凌放在手里的石杵,目光炯炯地看着日头下汗涔涔的苏刈,而对方只是愣了片刻后,利落点头说好。
他竟然一点没生气毫不犹豫说了好!
苏凌顿时像泄了气一般,背都弯了下去,原本炙热的眼神也失去吵架的机会而暗淡了。
“怎么了?”苏刈看着苏凌的变化,一时摸不着头脑,手里的木棰下意识丢在了地上。
苏凌眼睛一亮来了神采,瞬间找到由头,一顿数落道:“好什么好,你是个木头吗,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你不是别人。
苏刈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高大的身材蹲在院子里还显得有些迷茫,连日头下的影子都显得矮了一截。
怎么又生气了。
“怎么,又哑巴了?要我求神拜佛焚香沐浴后你才肯开金口吗?”
苏刈整个定在了原地,日头晃晃,额头汗水滴在了眼尾,汗渍咬的眼睛微眯,整个神情顿时有些冷漠危险。
他起身,朝屋檐下走近,结实的手臂肌理鼓起带着灼热的汗渍,只是几步瞬间挡住了苏凌面前的日头。
苏凌下意识僵直了背脊,缓缓提高语气道:“你想干嘛,不会张嘴就挥拳头?”
苏刈摇头,高高俯视着气鼓鼓的苏凌,“别生气了。”
低沉的嗓音落在苏凌的耳膜上,胸口突然突突跳了下,他不自觉眨了下眼睛,自下而上一寸寸望去,越过喉结和下颚,最后盯着那狭长黝黑的眉眼,“凭什么听你的。”
苏刈想了想,“对,听你的。”
“那你可以继续生气。”
……
苏凌顿时气炸了,但是蹿起的气流堵在胸腔闷闷的十分不得劲儿。
在苏刈专注目光下又化作了一团棉絮塞在胸腔里,软软乎乎又乱七八糟的,苏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于是苏凌干脆侧身不看苏刈,只留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屋檐下安静了片刻后,苏凌感觉到背后的视线消失了,果然就听见朝院子走去的脚步声。
啊,原本不气了的,怎么突然又想生气了!
苏凌嘟噜着嘴,无声碎碎念了,心中烦闷又与以往生气不同,正当他仔细想缘由时怀里塞进来一只小黑狗。
小黑湿漉漉的狗眼巴巴地望着他,黑卷毛昨天才用菖蒲杀虫洗过澡,触感软呼呼的,连带着他脸上神情都软和了不少。
苏凌摸着小黑脑袋,摸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站在一旁的苏刈,嘴角刚有笑意又被压下了。
桃花眼斜斜撩了眼高大的身影,“干嘛啊,悄无声息的你想吓死我独占小黑吗?”
苏凌很得意,他知道小黑和苏刈感情深,但是自从小黑认识他后,一直都是黏在他身后的!
“……”
苏刈成功地又卡在了话头上。
看着苏凌眼里的活泼笑意,盈盈浸透心底,他不想对话卡在这里让那笑意消失,但是嘴张了张,到底还是没憋出一句话。
“呆子。”
最后还是苏凌体谅他口笨,心情舒畅十分大度的把小黑让给苏刈。
苏刈胳膊动了动,勉为其难还是抱在了怀里。
只是姿势有点怪异,双手托着小黑的背和脑袋,一贯平静的表情还有些僵硬。
苏凌笑道:“你抱小孩儿呢。”
小孩儿……
苏刈立马低头看了下怀里乖乖不动汪汪眼的小黑,突然有点可爱,好像,提前适应下也不是不可以。
接下来苏凌说的话,更是让苏刈心头震得昏呼呼的,少有波动的脸上出现明显的惊喜还有其他苏凌看不懂的情绪。
“怎么了?不就是问你这个院子你自己想怎么规划嘛,这是我们两个住的地方,也要听听你的想法。”
苏凌看着苏刈这般反应,还在想自己平日是不是把人欺负狠了。
“你不说我永远不知道,说了也许就同意了。”
“嗯,把井水边铺一圈鹅卵石,然后在其余的鹅卵石就铺在院外接山路那里,如果你想种花种菜的话还可以圈一个花圃苗圃。”
苏凌听来了兴致,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在石阶上说。
结果小黑眼睛一亮,飞快蹦出苏刈怀里,朝苏凌奔去。
三个月的小黑圆润粗壮这一扑去,狗相敦厚的胖脑袋压弯了苏凌的腰身,眼见人脑袋倒地时,被纳入了一个宽大结实的怀里。
砰地一声,不大不小,苏凌却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尤其鼻尖猛地钻入男性侵略气息让他更加头晕了。
他没有立刻起身,反而靠在怀里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然后又摸了摸撞自己的东西——弹性十足软乎乎的,随着身后呼吸一滞,又变成硬邦邦的触感。
是苏刈的胸膛……
耳边心跳声噗通噗通的,他耳尖不自觉动了动,那心跳越蹦越快也带乱了他的心跳,头顶过热的呼吸声带着一点热意烧红了他的耳尖。
苏凌背脊僵了片刻后,才发现自己正靠在男人怀里,他迅速起身抓住一旁想要逃跑的罪魁祸首,使劲儿撸。
苏凌正了正身体,轻声咳嗽了下,若无其事的像个剥削奴隶主一般,冷漠无情道:“接着你刚刚的计划继续说。”
苏刈敛下神情,一如既往静静地做在苏凌旁边,只是胸膛的心跳快要蹦出来了,为了稳住呼吸刻意放缓了语调,却意外比平日多了一丝温柔缱绻。
“然后打算砍些竹子,把屋前屋后都做个围栏。”
房子背后靠山,院子前两颗桂花树外不到半丈的距离就是断层的小竹林,落差大概有两丈多高。
站在院子外围,脚下基本就是竹林顶端了。
不过苏凌到不觉得危险什么的,毕竟小时候没有掉下去过,长大更不会了。
“院子挺宽的,围起来估计要些竹子,自己动手也挺麻烦的,也不一定要围起来。”
苏刈却少有的坚持,“这个要做。”
“嗯?为什么。”
苏刈见苏凌歪头看过来,原本平稳的心跳又失控了,快要被桃花眼里的水波淹没。
他抿着嘴没说话,这怎么答,他直接说肯定唐突。
“又卡壳了。”苏凌踢了下苏刈的脚尖,“想说什么就说啊。”
苏刈嘴角抿得更深了,一副抗拒死守的模样看得苏凌好笑。
结果他就听到了一丝颤颤又飘飘的男声——【一定要做,防止小孩子掉下去。】
苏凌眼睛顿时睁大了。
刚刚是苏刈的心声吧!
他竟然听到了苏刈的心声,目光炯炯的盯着苏刈面无表情的脸看了又看,意外和兴奋让他忽略了心声的内容。
好哇,他总是觉得因为听不到苏刈的心声看不透这个人,现在他终于可以了。
颇有种打开未知宝藏的亢奋冲动,跃跃欲试又虎视眈眈。
苏刈被苏凌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连失控的心跳都老实平稳了。
结果苏凌盯着他看了半晌,炙热的目光逐渐变成了疑惑,就在苏凌整个探究的身体靠近时,苏刈视线一紧,下意识飞了出去。
还飞上了房梁上蹲着。
“哇!你还会武功!”
苏凌惊喜又内而外绽放在脸上,此时又忘记了刚才试探苏刈心声的目的了。
他仰头望着梁上人,“你下来。”
苏刈摇头。
苏凌的目光太下人了,一瞬间他感到毛骨悚然,像是被看透让他无所适从,那火热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待捕的猎物,避无可避。
不论身处何种险境,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本能地选择退入安全地带。
他看着屋檐下目光热切的苏凌,想想还是下去,等会儿生气就不好了。
果然,“你不下来我就生气了。”
咻地轻声而落,人影落下,悄无声息。
难怪他一直觉得苏刈悄无声息的,原来会武功控制气息还身轻如燕。
想起刚才苏刈的心声【一定要做,防止小孩子掉下去。】没想到苏刈竟然是这样的人。
看着高高大大木讷稳重的人,意外有一颗软乎乎的爱心。
难怪刚刚抱小黑是抱小孩儿的姿势,感情苏刈一直把小黑当作他的孩子啊。
以为你们是兄弟,结果是父子。
他还是话本看少了。
不过经过这半个月相处,小黑确实深得他喜爱,更何况苏刈和小黑还有同碗吃饭的情谊呢。
苏凌忍住嘴角,但眉眼还是透着笑意,看着贴着柱子站的苏刈道:“行,院子用竹子围起来。”
他之前十分好奇苏刈心里想的什么,看不透这个人,哪知道意外的纯粹。
*
苏凌对于苏刈会武功的事除了新奇外没有过多探究,他只觉得苏刈太憨厚了,竟然把小黑当儿子养。
话本里报恩都以身相许,苏刈倒好直接当恩狗的爹。
这样一个心思至纯,知恩善报的人哪会有什么怀心思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被别人知晓的秘密,他即使有读心术,也不愿意去特意探听。
如果他身边出现一个能听他心声的人,他一定觉得是个怪物会感到害怕,离得远远的。
如果苏刈知道他能听人心声,他会害怕远离吗?
苏刈敏锐地察觉到从下午不小心抱了苏凌后,苏凌一直躲着他,像是刻意避免肢体接触一般;如果不是苏凌对他态度无异,反而隐隐更亲近了点,他都怀疑是不是苏凌突然烦他了。
苏刈想来想去,想起仅有几回和苏凌的肢体接触,他都很反感,最后得出结论是苏凌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
苏凌只是不想被动窥探人心声而已,虽然到目前为止,他只听见了苏刈一次心声。
苏凌不知道自己无意识地举动,让苏刈内心揣测。
他此时正在蹲在地上用木棍将萝卜种子从壳里碾出来。
村里人一般会在五六月份留萝卜种子,老萝卜会抽枝开花,花有白色、紫色、红色、粉色,开成一片还挺好看的。
等花谢后便像油菜花一样结出种子,等种荚饱满后,再连整个萝卜拔起挂在房梁上风干;
等要秋种的时候,再用太阳晒晒,种荚干裂出口,木棍一碾便可以得到种子。
苏凌捣鼓种子,一边看在水井旁铺鹅卵石的苏刈。
苏刈动作很快,院外的鹅卵石小路已经铺好,下雨天斜坡泥泞也不会打滑摔跟头,目前也就井水边还没铺,倒是桂花树下还多了一些鹅卵石。
“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怎么?”苏刈问。
他最近打算进山一趟,听村里人说这一下雨就会连续好几天。
他想赶在下雨前进山打猎,然后进城卖钱再买些干货备着,还有他之前定的木匠工具也应该快好了。
“唔,最近吃的小菜不是三伯娘和二姑家给的嘛,虽然他们都说家里种的多,天气热吃不及就要老在地里,三伯娘还给了些萝卜小葱种子,还不要钱,我总觉得过意不去。”
虽然他们想给钱,但是二姑说她不差一两个子儿,倒是差一个甜甜的侄子,以后再见又别忘记喊她什么了。
苏凌到场就闹得大红脸,呐呐道知道了二姑。
二姑见状简直想当场收做干儿子,小时候给苏凌喂母乳的时候就觉得孩子可爱,越长大越是好看讨人喜欢。
不像她家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糙,她做梦都想要白净漂亮的女儿或者哥儿。
看见苏凌这样子,想当场开口认干儿子,但到底压下了冲动,别把小孩子给吓着了。
三伯娘家更是不收钱了,就连买的黄豆都是苏凌塞了好久才勉强收的。
毕竟秋税要到了,三伯父脚伤没个把月是上不了山的,地里的活都压在了三伯娘身上,粮食都着急收回来卖钱。
“我看三伯娘最近都忙得急上火了,她家地里玉米和谷子还没收回来,你去帮着收下吧。”
苏凌一副掌家给丈夫派任务的样子,说得自然而然倒是看得苏刈心痒。
“好。”苏刈自然应下。
“诶,一下午都没看见小黑了。”平日都黏着苏凌,咋没看见心里还莫名不安。
“它刚才在院外山路里蹲着,估计在抓鸟。”
苏刈话刚落音,一条胖墩黑影就从院外蹿了出来,尾巴像陀螺摇着,直奔苏刈脚边。
细看嘴里还衔着一只麻雀,狗眼黑亮亮的,昂着脑袋向苏刈展示他的战利品。
“小黑这短小矮胖,竟然能抓到麻雀。”苏凌放在手里的活,看稀奇一般快步围了过来。
小黑这下尾巴摇地更快了,哼哼出骄傲的鼻音,啪唧一声将口里的麻雀放在了苏凌脚边。
麻雀僵硬着四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苏凌蹲下道,“咬死了?”
苏刈仔细看了下,摇头,“没有伤口,应该是应激假死。”
事实确实如此,麻雀一见脱离犬齿,准备扑腾飞走,却被苏刈一手握在了手里。
小黑见麻雀竟然装死,顿时龇牙气愤对着麻雀汪汪叫,一副敢骗你狗大爷的气势。
苏刈摸了下小黑脑袋,“再去捉两只,要活的。”说完还照着手里的麻雀比划了一通。
“它能听懂?”苏凌好奇道。
苏刈摇头。
“那你还比划什么,还提要求。”
“你说有要求就提,万一你同意了。对小黑也是同理。”
“……”
感情在苏刈心里,他和小黑没区别。
苏凌一时不知道感动还是应该生气。
苏刈手里捏着麻雀,“我就去后山一趟,等会儿回来做晚饭。”
苏凌点头,也没问去干什么,毕竟这还不明显吗。
大男人要偷偷放麻雀,怕他看着不好意思,所以躲远点放。
果然是能认小黑当儿子的,对待小动物都这么善良心软。
麻雀可是城里酒楼的招牌菜,寻常也难吃到。
想归想,苏凌还是尊重苏刈的放生选择,可能苏刈从外地来不了解他们这里剽悍的风俗,上天入地,飞禽走兽都可入菜。
但他还是有些不敢吃的,比如黄鳝、蛇肉、老鼠肉、狗肉、蝉蛹蜂蛹之类的。
据说老鼠肉切丁爆炒特别美味,比瘦猪肉更加嫩滑弹性更加好吃。
他不吃,还时常被他阿父说笑没有口福。
没口福就没口福吧,反正他也不稀罕。
苏凌将地上的萝卜种子用旧布包好后放在堂屋木桩上,只等下雨撒种了。
他还将驱除蛇鼠的药粉用小竹筒装好,明天给三伯娘和二姑家送点,囤在家里的谷子和苞谷很容易招老鼠。
做完这一切后,苏凌抱着医书又看了会儿,没一会儿就打着哈欠了。
山风过堂清清凉凉,午后昏沉,苏凌抱着书趴在桌子上,没一会儿见周公了。
一觉睡得十分入眠。
苏凌隐约听见院子狗叫才醒来,睁开眼已经傍晚红霞,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不过很快,后厨偏房传来了锅铲焯灶锅的声音,随后还闻到了滋滋爆起的香味。
苏凌撑着睡得软趴趴的双腿朝后厨走去,脑子还不是十分清醒。
但是就着香味仿佛已经看到了大火爆炒蒜段生姜辣椒的样子,刺啦一声主菜倒入锅中,好香。
小黑追着苏凌绕来绕去,倒也赶走了苏凌脑袋里最后一点睡意,走到后厨,鼻尖嗅了嗅。
“好香啊。”
灶台上已经放了两个菜,苏凌只认得一个是南瓜嫩叶和藤蔓尖儿,还有一个好像是鸡丁似的东西,锅里正炒的肉又是什么?
切成手指不到的小段,香浓的汤汁正收锅装碗,里面放了些红辣椒和蒜段还有花椒。
“醒了,刚好可以吃饭。”苏刈道。
苏凌拉出木盆从木桶里舀水洗手后,把三碗菜摆在桌子上。
苏刈回灶边把未燃过的木头撤在外面石阶上,然后将苏凌那盆水浇在火红的柴火上,再放一旁晾晒,第一天早上还可以继续烧。
等苏刈忙活完后,苏凌已经乘好了饭摆好碗筷,眼巴巴做在凳子上等他来吃饭。
脚下的小黑已经嘴里埋在往碗里,摇头晃尾的开吃了。
“饿了先吃,不用等我。”
“那可不行,饭要一起吃才香。”苏凌道。
苏凌先夹了一筷南瓜叶,因为他只知道这个是什么菜。
南瓜叶做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挺麻烦,首选叶面和藤尖儿上的茎丝需要用手一点点拨掉,如果熟练的话,一扯拉起一片茎丝,不熟练的话掐烂了叶面和藤都不能剔除干净,也会影响口感。
剔除茎丝后需要泡在水里,不断揉搓叶面使之口感软和,去出涩汁,口感清爽是暑夏家常菜。
“没想到南瓜叶你做的挺好吃的,软和清香很下饭。”
“二姑教的。”苏刈看了他一眼道。
苏凌已经习惯了苏刈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找人问什么或学什么了。
“这南瓜叶也是二姑家的?”
苏凌说的时候夹了另一个肉菜,小段肉质香辣软糯,入口即化,舌尖只有意犹未尽的遗憾,于是又夹了一筷子,吃得一脸惊叹。
“唔~这个也好吃!”
被牢牢抓住味蕾的苏凌,又试探夹了一筷子肉丁辣椒的菜,脆脆有肉质弹性嚼了几口后有韧劲儿,也很是不错。
“好吃。”
苏凌吃的额头冒着细细汗珠,花椒和辣椒将唇角熏的红润,对于喜欢吃辣的苏凌这简直是通体舒泰。
苏刈瞧着苏凌眼角眉梢的满足,辣的额头出汗却一副酣畅淋漓得劲儿的馋猫样。
他夹了筷没放辣椒的南瓜叶放入苏凌碗里。
“吃点南瓜叶,吃肉就行了,辣椒和蒜段就别吃了。”
苏凌摇头,辣的眼底水润晶晶的,“肉沫汤汁里的辣椒和蒜段是最好吃的。”
对此苏刈没话可说,只是不动声色又给他夹了几筷南瓜叶,清热降火。
“南瓜叶是我从药田里摘的,上次去药田摘药的时候,二姑说这个南瓜叶是可以吃的,然后还教了做法。”
药田里自是不会种南瓜的,但是村里人都会将南瓜瓤冬瓜瓤丢入茅厕里,春来施肥,自然到处都是瓜苗。
药田里的南瓜估计就是施肥带来的种子,它天生耐活,不用管就能长满一大片。
苏凌听着又夹了一小块肉丁,“这是什么肉,还是第一次吃。”
原本吃正香的神情一滞,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看了眼筷头上的肉丁,迟疑片刻道:“这不会是老鼠肉吧。”
“不是,老鼠肉吃了容易得病,你想吃我后面上山抓田鼠。”
“我不吃田鼠,但是酒楼里田鼠卖的还挺贵的。那这是什么肉?”
“麻雀。”
苏凌噎了下,看着苏刈平静的脸,原本敦厚善良的面相突然变得冷漠棱角分明,只是望过来的视线中带着柔和安静,让苏凌手中筷子一抖。
“怎么了?”苏刈见苏凌像是认知破碎地盯着他。
“没。”
片刻后,苏凌又夹了筷麻雀吃了。
吃都吃了,不介意再来一筷,让麻雀的一生走得更加圆满。
他还以为苏刈把麻雀放生了,难怪还叫小黑再捉两只过来。
可是为什么要活的?
因为苏刈在锻炼小黑的捕猎习惯,今后长大了进山捕猎好给猎物留活口。
毕竟只有活的新鲜的猎物才有好价钱,还可以不着急赶城卖,可以养在家里,多囤点可以卖的东西再进城,节省路费人力。
苏凌不知道苏刈的这些打算,转眼间,他筷子又夹到了另一碗肉里。
小小一段带着一些酥软的细骨,应该是先油炸金黄再爆汁炒的,入口后恨不得连汁儿都吸干。
“那这是什么肉?”
“蛇肉。”
苏凌嚼得正香的嘴一顿,桃花眼顿时惊大,手捂住嘴想要吐出来。
等等。
肉质太过酥软香味浓郁,他刚刚又丝滑地咽下了一口。
他不想的,是嘴巴自己吞咽的。
不过,好像也没那难以接受,苏凌动作定在原地,端着碗在想要不要发脾气。
不过没等他开口,手里的碗已经被拿走了。
“给你添饭。”
“你平时都只吃一碗饭,今天难得有胃口,再添一碗。”
苏凌怔怔点头,手不自觉挠了挠侧脸,低头看正埋头干饭的小黑。
味道确实不错,吃都吃了,再吃一口也没事,看着面前满满一碗饭,他还能说什么。
之前他就发现了因为他不添饭,苏刈每次给他盛饭都压得紧实,一碗饭堪比两碗!
“太多了吃不完。”
“没事,吃多少就多少。”太瘦了,得好好补补多吃饭才能行。
苏刈话是这么说,苏凌却不会浪费粮食,导致他的胃越吃越大,可能也是因为苏刈做菜好吃的缘故。
吃完晚饭后,苏刈先收拾好碗筷,苏凌拿着扫帚清扫后厨,昨晚一切后,两人在日常院前纳凉。
苏凌坐在草垫上靠着柱子,一边揉肚子一边问苏刈什么时候抓的蛇。
苏刈说下午外出就是那着麻雀去诱捕蛇,还顺便进山了一趟。
回来后发现苏凌在睡觉,也没叫他。自己用鹅卵石把两颗桂花树下铺平了,计划着后面编两个草凳。
然后做一个矮脚方桌放在两颗树下,晚上纳凉听着半丈外的竹林风声,苏凌应该会喜欢。
果然苏刈看到桂花树下铺的鹅卵石,还扭头夸了下苏刈。
苏凌这一瞥就见发现苏刈像是招蚊子似的,他眼尖的看见原本打算朝自己飞来的蚊子,扭头就落在了苏刈虬结的胳膊上。
该说不说,蚊子还是有眼光的,他确实没什么血气。
苏凌一巴掌拍去,苏刈看了过来,他捂着手掌道,“别动,我手里捂着蚊子呢。”
苏刈不动,任苏凌温凉的手指覆在手臂上,压得丝丝麻麻的,他僵着身子低头没看苏凌。
“哎,又飞走了。”
“等我点了蚊绳,看你们还敢不敢来。”
耳边话落下,手臂上的凉意手指也撤离了,苏刈见苏凌转身进屋,呼了口气,朝井水边走去。
先是把冰在井里的山果子拿出来,再舀了桶井水洗把脸。
凉井水浇灭脸上的热气,熄透身上的燥热,站着看了片刻月亮,才拿起装山果的大木碗转身回走。
“诶,你怎么像是杂耍似的,又变出来个果子。”苏凌拿着蚊绳出来的时候,就见苏刈手里的东西。
此时天色将暗未暗,月亮刚出来,一切都显得渡上烟雾的温和。
苏凌用火折子点了蚊绳,然后摊在石阶上,烟雾就着火星子袅袅婷婷,“这下应该没有蚊子了。”
他说完坐在石阶草垫上,看着苏刈手里的果子,嘿,一串串的紧密的红果子,像是红色的小葡萄一样。
“你还认识这个果子?”
苏凌只吃过一次,还是小时候他阿父上山采药给他摘的,好像叫什么秤砣子。
印象中比葡萄还清甜可口,带着山里特有的甜味。
只是后面他阿父忙,再加上自己药田成熟了也不用山上采药,他也就再没吃过这个东西。
小时候惦记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像是久到自己都忘记的东西,突然有一天另外一个人帮你记起来了。
那份惦记的想念突然得到实现,苏凌着实很惊喜。
苏凌先洗了个手,然后拿一串秤砣子将果实扒拉在手心,在一口气塞入嘴里,眯着眼睛十分满足。
像一只小馋猫一样懒懒的又带着点娇气。
“上次进山打猎,然后看到了一片藤蔓上挂着很多这个果子,然后下山的时候看见村民背篓里摘的有,我当时看的那片还是青色,今天下午去看了下就变成红的了。”
苏刈没说得是,他上次本来都下山了,又鬼使神差的返回去将那些青果子用树桠野草遮挡着,今天去看果然红了。
看着苏凌眼里的笑意弯了桃花眼,苏刈想着下次进山再找点回来,或者干脆把树藤挖回来种在院外。
“你自己也吃啊。”
苏凌见苏刈一直看着自己吃,提着一串放到了他眼前。
葱白的手指捏着酱红的一串,笑盈盈的笑意简直甜到苏刈心里,即使他不爱吃果子也接了一串。
“很甜。”
苏刈见苏凌盯着自己表情看,似探究真实性,没忍住弯着嘴角笑了,补了句,“真的很甜。”
甜到心里了。
苏凌这才收回视线,丢了一颗给小黑尝尝,不过小黑就只是闻闻没吃,倒是张着嘴上下犬颚一碰,砰砰地不停咬蚊子。
也不知道小黑嘴巴磕得麻不麻,估计最后也没吃到几只蚊子,不然为什么对蚊子龇牙怒目较真儿起来。
“对了,孩子肯定喜欢吃这个,给三伯娘家孩子送几串?”
“下午送过去了,还顺便摘了她家的大蒜回来。”
“哈,你莫非就是为了人家大蒜才送去的。”
“嗯。”
他是为了苏凌才送去的。
知道苏凌吃的时候肯定会想到要给三伯娘家送点,所以提前送去了。
大蒜还是三伯娘自己给他摘的,说炒蛇肉好吃。
他也没推迟,还顺便说了明天过来帮忙收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药草名及作用是查过资料的,但是药方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啦。(后面章节不再赘述)
野生动物是我们的好朋友,怎么能吃呢。哒咩。违法还危险。
第29章 顾虑
第二天, 苏凌起来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唯独小黑依旧热情地围着他转。
锅里闷着粥, 还做了土豆饼。
土豆条用面粉勾芡, 就着花椒叶子用油煎得金黄,咬一口下去又脆又香外焦里嫩,就着粥吃下确实很不错。
苏凌吃完后, 拍了下小黑脑袋, 然后一人一狗朝山下三伯娘家走去。
上午的太阳不毒,甚至空气还带着山里未干的湿气, 但没走几步就额头起细汗, 湿热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只是走路就如此, 更别提在田间劳作的村民了。
田里汉子过肩甩着稻把, 禾穗砸在扮桶里横插的木棍上, 如此反复甩砸将禾穗上的谷粒脱落。
扮桶是一个长方形敞口的木桶,同时可站两人打穗粒。
打穗粒是个辛苦活,个子小体力不行的汉子没多久便会休息下,或者换个人来打, 自己便去和妇人们割稻把当作休息。
苏凌站着看了没多久, 苏刈身边就已经换了两个人。
他仔细看了下苏刈其实也没比旁人壮硕多少。
稻水湿了衣服,显出精壮的腰身,挽起的袖子露出虬结有力的肌肉。
明明别人都累的黑脸涨红汗如雨下, 苏刈脸上还是平时那副模样, 只是额头发丝甩得有些凌乱,头上还飘着稻草碎叶。
苏刈身边的男人旁边还站了一个妇人专门递稻把, 这样可以减少弯腰劳累还节省时间打得更快。
但是苏刈旁边没人递, 自己甩完再弯腰抱稻把, 时间久了腰会酸吧。
苏凌看了会儿,拖鞋挽着裤腿下田了。
久旱水田基本没水,但是脚踩下去还是会陷进泥里。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苏凌抱起第一把稻穗的时候,张着嘴巴深深呼了口气。
苏刈刚打完一把稻穗,侧身弯腰时便对上苏凌那笑意狡黠的眼睛。
他看了眼秀挺鼻尖上的晶晶汗渍,要不了多久这张白净的小脸就会晒的通红,还沾了一脸的泥水和碎叶。
“回去。”苏刈道。
苏凌高高举着稻把,苏刈脸上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笑意,他皱眉娇气道,“快接,手举不动了。”
眼里还有一丝隐忍的委屈和要爆发的脾气。
苏刈无法只得接过,叫苏凌站远点。不然从木棍上弹飞的穗粒砸到脸上生疼,就苏凌的那脸还会出血。
苏凌倒是乖乖退远了,眼里紧紧盯着苏刈手里甩着的稻穗,见差不多甩干净了,他又吭哧吭哧抱着凑近。
苏刈转身,果不然又看见了举着的稻穗。
苏凌那眼瞅着他,勾着微扬的眼尾像是在说——你敢不接试试。
见他接了后,脸上又露出雀跃得意的小神情,然后摇摇晃晃岔着脚退开了。
浑身一股新鲜劲儿,充满了活力。
苏刈余光扫了一眼后也没说什么了,在苏凌注视下甩得更加卖力。
“年轻就是好啊,我就不行了。”一旁男人叉腰喘气看了眼,苏刈一直没休息反而越来越有劲儿,他不得不服老。
这中年男人是三伯娘家的亲戚,像这种收谷子都是亲戚朋友帮忙一起轮着收。
男人旁边的媳妇儿揶揄道,“什么叫年轻就是好,那是人家媳妇儿来了,干活就是有劲儿。”
男人又看了苏刈一眼,嘿嘿笑道,“难怪,有媳妇儿在就是不一样。”
苏刈笑了笑,没说话,余光中那纤细的身影正低头踩着软泥玩。
甩稻声唰唰嘈杂,苏凌没听到这边的打趣闲聊,只是见苏刈甩得差不多了又抱着稻把歪歪扭扭踩着泥洞凑近。
两手交接的时候,不免手碰手,在递稻把的那瞬间还有点投怀送抱的错觉。
不过看着苏凌傻憨憨沉迷踩泥洞的样子,苏刈压下了心底悸动。
苏凌抱着稻把递近的时候,仰着头满脸稚子笑意,“苏刈,那是你脚踩的泥洞吧,好大好深,我不小心踩进去陷得好深,你脚怎么这么大。”
好大好深。
苏刈接过稻把,一声不吭的砸扮桶木棍。
这次只用一半时间就甩干净了,快到一旁的苏凌措手不及,正想拔腿出泥洞抱稻穗,苏刈就跨着长腿过来了。
“好玩?”苏刈俯视着问道。
“对啊,我脚小,踩在你的泥洞里很舒服,像是,像是。”苏凌后半句卡在嘴巴,皱着眉头说不出来。
憋了半天,似恍然大悟道,“就像你抱着我一样。”
苏刈深深看了一眼,“舒服?”
“额……”苏凌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说不上来什么。
苏刈也不着急,看着苏刈鼻头上溅起的泥渍,下意识抬手抹去,结果白皙的鼻梁上都沾了他手里的泥。
像个小花猫一样。
苏凌愣了下,反手在田里抓了把泥往苏刈脸上抹。
不过小爪子还没抬起就被苏凌抓住了,然后整个人咻地腾空被抗在结实的肩膀上。
等脚落地踩在田梗上的时候,他还一脸懵。
苏刈那张脸逼近,热气上脸只是一瞬,他怒道:“你干嘛抗我!”
“我身上脏,不能抱。”
“谁要你抱了!”
“你不是说我抱着你很舒服?”
“我什么时候说了……”苏凌语气一噎,想到了刚才说的,但一点都不心虚,语气嫌弃道:“脏兮兮的,离我远点。”
苏刈点头,看着白嫩小脸晒得通红的小花猫,“回去,不然脸会晒脱皮,就像蛇蜕皮那样,见过吗?”
“还有水田里还有水蛭,稻穗上还有毛毛虫,你玩得开心的时候说不定……”
苏凌越听越哆嗦,知道苏刈是吓他,但是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只想赶紧回去洗澡。
“啊苏刈,你好烦!”
苏刈笑笑,“回去脱的衣服我来洗,带着泥水的衣服不容易干净,你会捶的手酸。”
“哦。”
苏凌抬头朝“老实巴交”的苏刈勾了下手指,苏刈疑惑但也弯腰凑近,只听耳边气流划过,话也软软地送进了耳朵里。
——“你别干那么起劲儿,你看你旁边那个男人,一直站着歇息呢,别人都有递稻把的,你怎么没有人递,是不是他们欺负你外来的。”
苏刈偏头撞入后者清浅波光的眼眸,那是想替自己出头的愤愤神情,心底又麻又痒,就连手心都痒了起来,可惜手太脏了。
苏刈抬手轻轻刮了下苏凌鼻梁,“没有,只是不习惯别人靠得太近,不是他偷懒,是他太弱了。”
苏凌听后,眼里微亮带着一丝自己没察觉的得意,就连嘴角都翘了起来,不过立马后退半步避开了苏刈手指。
“说话别动手动脚。”
“鼻梁上有泥渍,只是替你抹掉。”
“哦。”
苏凌白了苏刈一眼,一副你当我傻的神情,你这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吗?
看得苏刈心跳莫名顿了片刻,只等苏凌判决。
“干嘛,又傻了。”
“你不就是想往我脸上抹泥巴嘛,今天玩的开心,就不和你计较了。”
苏凌说完潇洒地挥挥手,“去吧,早日放工早点休息。”
苏刈身体不着痕迹放松,转身朝田里走去,又回头看了一眼叮嘱道,“井水冰凉,你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喝慢点。”
“好的,你口渴吗?我等会儿给你送来。”
“不用,我带了水葫芦。”
苏凌点头,着急回去洗澡,只觉得浑身都是水虫,都怪苏刈!
苏刈回到田里,一旁汉子又打趣道,“小两口就是黏糊。”
苏刈弯腰抱起稻穗:“还不是。”
“哎,村里都说的一板一眼的,”汉子说到这里见苏刈没生气,琢磨了下苏刈的话,才憨厚笑道,“到时候你们成婚,我给你们烧饭帮厨子。”
“行,先谢大哥了。”
*
苏凌回去洗了个澡后,将驱虫药粉拿着直接去了三伯娘家。
三伯父正在家里撕苞谷外衣,将外衣撕开裸出苞谷棒晒在太阳下,等晒干水份好掰玉米。
即使来不及掰,因为晒干了水份过几天下雨也能放着,不会发热发霉长芽儿。
三伯父见苏凌来了,热情地招呼他,还喊一旁在地里摘辣椒的儿子陪着他说话。
苏凌反倒觉得很尴尬,不过他怎么能让自己处于尴尬呢。
他板着脸道:“三伯父,我看看你脚上的伤口”
果然苏凌一开口,三伯父立马变了个态度,或许是出于患者对大夫的天然敬畏还是什么,三伯父顿时显得老实又拘束。
前天苏凌看过一次伤口已经没有淤血,也在逐日消肿,本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但现在伤患处又隐隐透着血丝和红肿。
“三伯父,你是不是没有静养。”苏凌严肃道。
三伯父准备开口,又被苏凌打断了,“我知道这段时间抓紧抢收粮食,但是你这脚再不静养,就只能瘸着了。”
“现在只是一时不方便,不好好养着今后一辈子都不方便。”
三伯父被苏凌说得呐呐点头,心里也怕,试探开口问他这伤现在不要紧吧。
苏凌毫不留情道:“你不养腿,腿也不养你”
还喊着一旁的狗剩,“好好看住你爹的脚,会不会跛脚就靠你盯着了。”
狗剩吓得一脸慌张,苏凌这才好笑道,“目前还没事。”
这对父子才松了口气。
苏凌掏出竹筒装的驱虫药粉给了三伯父,笑嘻嘻道,“三伯父,这是我自己做的驱蛇虫药粉,今后上山抹点有作用。”
三伯父接过,一扫刚才后怕,大夸苏凌能干,还叫自己儿子多学着点。
苏凌看了眼七岁的狗剩,毫不夸张的说,狗剩会的比他多。
起码煮饭上山他都行,家里任何事情都能搭把手,而他只是一个天天张嘴等开饭的废物。
同时,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老村长。
“史大青,你叫狗剩跟着凌哥儿学什么?学怎么嘴皮子利索好吵架吗?”
村长拄着个拐杖,腰间别着旱烟杆儿,慢悠悠走进院子。
“要学就跟着袁秀才学学怎么读书,别忘了咱们五溪村祖上的荣光。这代年轻人还是得看袁家那边咯,文有袁秀才,武有袁屠夫,咱们姓史的可能不能落后了。”
“都是父母生的教的,都是在五溪村长大的,怎么史家这代就不行呢。”
苏凌瞥了眼村长道,“是啊,都是做父母的,怎么袁家那边养出的儿子就不同呢。”
“你个腿崽子,想翻天了不是。”村长吹起胡子翘了一根,又急忙抬手捉住。
苏凌注意到村长右腿颤颤巍巍的,半边身体也是靠着拐杖支撑,连忙后退几步保平安。
“不气不气,村长是腰腿疼?”
“我知道一个秘方子要不要试试?”
村长瞪着眼瞅他,没有其父一点沉稳风骨,一副不着调的样子,“你还知道方子?”
苏凌知道村长怎么想的,“反正试试呗,又没有副作用。”
“是药三分毒怎么没有副作用,你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说。”村长道。
倒是一旁的史长青道,“村长,我这脚就是凌哥儿开的药,现在都快好了,可不能小瞧年轻人。”
村长扫了眼史长青的脚,最开始被蛇咬了,他还给支土方子试了试但是没用,倒是敷了苏凌开的药后逐渐好了。
“凌哥儿,那你就说说什么秘方吧。”
苏凌道:“每天早上捣碎十颗新鲜栗子,煎汤,连着吃上半个月试试。”
刚好现在满山都是野板栗的季节,找新鲜板栗也不困难。
村长犹疑点头,不用费钱又没副作用,试试就试试。
这时,苏凌又掏出了自己的驱蛇虫药粉,“村长,最近是秋收,粮食堆在家里容易被老鼠啃坏,这药粉要拿去试试吗?”
村长接过药粉,晃了下竹筒药粉,将信将疑地看了苏凌一眼,“试试就试试吧。”
苏凌伸出白晃晃的手心,“惠诚十文。”
村长立即觉得这竹筒烫手,“这就要十文?”
不是免费的?
苏凌哼了声,“不要赶紧还给我,我还是亲情价卖十文,青石城卖十五文,你不要我还卖给别人能多赚五文。”
村长一个五十多的人,多少心里有点包袱,自然对小辈说不出免费试试的话,只得不情不愿捏着竹筒,又咽不下这口气。
“这药我用后再看看,我反馈效果之前不能在村里卖。”
“那是自然,效果必须经过村长把关,大家才放心。”
村长一开口那就是活招牌。
村长听到这里气得吹起了嘴角的白胡子,哼哼道:“小兔崽子好算计,还想要我宣传。”
苏凌眨眨眼,“到时候就你家里用药把老鼠赶跑了,那老鼠能去哪?这家吃不了那肯定是跑下家,这不就成村长家的老鼠跑去祸害其他人家了啊。
村长肯定不想看到鼠患成灾影响收成不是,到时候你就顺嘴提一句从我这里买药粉就行了。”
眼看村长就要动怒了,苏凌乖巧补充道,“村里人用村长名头买,买六送一,大家都蹭村长的光。”
村长脸上的不悦散了,嘴角翘了起来,“说得你的药粉真那么神似的。”
“那可不,我可是反复试了好多次配方,别说我家里,就连后山的老鼠都被药死了,被小黑叼着一排排埋在院子外做肥料呢。你要是不信,咱们去挖开看看。”
“药死了?那你刚才给我的药说是驱赶老鼠,没说药死。”
苏凌道,“刚刚给的老鼠药确实是驱虫作用,主要是药死的成本比较高,不方便在村里卖。”
“怎么不方便?”
“即使按照成本卖也得十五文了,村里人嫌贵我还一分不赚赔了人工进去,按照市场价卖村里人不接受,我还落得个黑心肠的名声,两边不讨好,没必要。”
但村长被苏凌的话勾的蠢蠢欲动,村长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固执的要面子,“你先卖我一份试试,一份老鼠药我还是能买的起。”
但苏凌摇头,“你先试试这份驱虫的,有用再买杀老鼠的。”
苏凌这态度反倒把村长心里勾的更好奇,恨不得现在就回去试试这驱虫药粉。
老鼠成患,祖祖辈辈没有一个有效又简单的解决方法,市面上假药太多不靠谱,唯一有作用的是去山里抓狐狸、狸猫回来抓老鼠。
但是这些畜生又不会老实听人驱使容易逃回山里。
于是只有把这些老鼠天敌杀了取血撒在粮仓、米缸附近,老鼠闻着气味也不敢靠近。
如果苏凌这药粉有用的话那可是解决了很大一个问题。
村长着急回去试试,拄着拐杖转身就走,走了几步才发现没给钱。
转身一看果然苏凌盯着他背影看呢。
从兜里掏出十个铜板,苏凌却不要。
“我听阿父说我当年落户在五溪村,还多亏村长周旋,我现在哪还能收这十文钱。”
这还是苏凌小时候无意间听到阿父和史香莲的争执知道的。
他随娘姓原本是打算落户到不能有后的舅舅名下,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苏家时运不行,舅舅在他出生前一个月死了,他出生时母亲又难产而死。
他阿父本来还是打算把他落户进苏家,结果史香莲跳出来闹,说苏家风水不行,不怕孩子夭折就落在苏家。
最后他还是落在了五溪村,说明他阿父还是有些顾虑。
只是他姓苏这一点,无论史香莲怎么闹,他阿父都没妥协。
一个外姓进史家族谱自然是遭到很多族老质疑,好在当时年轻的村长一排众议,让自己进了族谱。
“在我心里早就把村长当作自家长辈了。”
村长听着舒坦,没好意思面上表露,反倒是憋了一口气没呼出来,老烟枪又咳嗽起来了。
“你就少……”苏凌话没说完,就被咳得上脸的村长出声打断,“你也要劝我少抽点,你倒是和你阿父说的一样,可我就离不开这一口。”抽着烟杆儿去城里开会都挺直直的。
苏凌也没说话了。
村长瞥了他一眼,“接着吧,我还能贪一个小辈的便宜不成。”
苏凌接过,“谢谢村长。”
村长走后,三伯父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村长来找我做什么。”
苏凌道:“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事情。”起码没有回家赶老鼠重要。
三伯父点头,“要不是我旁观者清,我也像村长一样被你绕进去了。”
苏凌无辜眨眼,“有吗,我句句属实。”
只是一开始用毫无成本的栗子秘方打破村长的戒备,再说试试药粉故意没说是免费试试,捏住村长好面子不占小辈便宜推出了一份驱虫粉。
接着用歪理反将了一军要村长宣传,进一步抛出更贵的杀虫药粉,关键最后还勾住了村长的胃口。
在回家的路上都在想苏凌夸下海口的药粉,能不能杀老鼠。
苏凌知道村长这么容易接受,有村长对同族晚辈之情,更多的可能还是看他阿父的面子。
苏凌掂量着铜板,开开心心的,他的目标可不是村长给他在五溪村宣传,鼠患也不只有五溪村有,他要通过村长把药卖给其他村。
苏凌美滋滋地打着算盘,抬眼瞥见了三伯娘家的烟囱飘着青烟,随后听见了洗锅的声音。
“咦,三伯娘什么时候回来了,她不是在田里割稻谷吗?”
三伯父道,“那是请你二姑来帮忙做饭的,她做饭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吃。”
苏凌咽了下口水,想起以前在村里吃过一次流水席,闻着就是这个味儿。
苏凌溜进了后厨,正见二姑腰间围着一方白布做厨兜,发髻上别着一朵秋日菊,整个人看着干净又精神。
后来苏凌才知道二姑家里男人是做油漆工的,手艺不错还有一个泥瓦工队;
二姑家里的儿子都跟着老子做,二姑平日在家里种种田,村里的红白喜事的宴席都是她当大厨子,生活过的有滋有味。
“原来是二姑啊,我说怎么这么香。”
二姑见苏凌来了,原本专注认真脸顿时绽开笑意,可见真的很喜欢苏凌。
她小时候还动过结娃娃亲的念头,只是孩子岁数相差大,两个儿子在外面东奔西跑也不着家,慢慢就忘记这会儿了。
只是现在一想起来,凌哥儿都已经自己买个男人回来了。
二姑一边调大料,一边和苏凌拉家常。
苏凌就做在灶口看着火,烧的木头也不用紧盯着,他见火旺就站在窗户旁吹吹风,毕竟灶口太热了。
“上次袁晶翠家门口大闹了一通,后面还热闹一番你不知道吧。”
苏凌确实不知道,他窝在山上清心寡欲,一心只有吃的和捣鼓药粉,别人不闹他他也不会闹别人。
“莫非是袁晶翠和我大伯吵架了?还是史香莲在我五姑家里住了两天又被轰出来了?”
二姑听见苏凌一口一个史香莲,这孩子倒是对其几个还叫姑的,看样子最不待见史香莲,倒是也投她脾气。
史香莲的事情,也不好当着小辈说,说来说去还不是那档子事。
年轻颇有姿色把村里男人耍得团团转,都帮着抢着给她干活,但又抓不住一点过错;
每个男人都当自己是史香莲的最后归宿又不想要孩子,结果人家硬是寡居拉扯五个孩子长大。
“当晚你伯娘就哭着打你大伯,骂你大伯没担当不是男人看着自己被骂,一句话都不说,还叫史贤兰今后找男人擦亮点看仔细,话说得可难听了。”
“再说,我平日做厨子接触媒婆多,都背地给我透消息,原本几家相中史贤兰的,但是上次一闹,都怕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怕娶个蛮横母夜叉。
你那个堂哥更不用说了,本就是个无赖混混,之前有意向嫁过来都是看家底还行,有个眼红的青砖瓦房。
现在一闹出来都知道是靠你爹养的,根本没钱。
再加上有个袁晶翠这样的婆婆,之前袁晶翠瞧不上的现在反倒不敢把女儿放她家了。”
苏凌听着乐呵乐呵的,也不追问,就细细听二姑叨叨。
“还有史香莲上你五姑家住了几天,你五姑家里婆婆不同意,最后闹到史香莲轮流在你三个姑姑家里坐。”
“那史香莲才不管在哪个家里坐,她一天到晚没事就坐在河边桥头上,逢人就说袁晶翠一家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是白眼儿狼,还要闹到族里。”
“只是最近秋收和天抢粮食,没人管她破事。”
二姑一边说一边切着莴苣丝,丝丝密密的,也不知道是她刀快还是话密。
苏凌点头,闻着锅里蒸的大肉,连心口的戾气都散了不少。
他道:“我估摸着史香连在别大招。”
二姑也点头,“我看她可不是个省油得灯。”
“凌哥儿,偏锅也烧点火,老些油,等会儿备着点油泼辣子,做水煮肉片。”
苏凌应了声好,把主锅里燃得正旺的柴火撤往偏锅,又补了几块木头进主锅。
他扫了一眼案桌上备的菜,不免有些咂舌,这规格和村里人过年吃的差不多吧。
十二碗菜,其中荤菜四种,水煮肉片、干菇炖鸡、还有猪蹄炖海带,还做了个待客必备的五花扣肉,底料铺的是干豆角;还有刚从酸坛子里捞出来的酸洋荷、酸藠头切成丝炒一盘腊肉绝对下饭。
还有一些是家里种的小菜,白菜、毛豆、黄瓜、芋头等。
“你三伯娘每次待客确实大方,村里少有这么大方的。”
二姑准备好菜,看见苏凌往灶里塞玩木头又从灶口逃得飞快,嘴角笑出声,望着那被火熏得红扑扑的脸揶揄道:
“我算是知道了,苏刈平日烧火都不要你碰吧,今儿二姑倒是打起胆子使唤了你一次。”
苏凌觉得脖子筋脉里冒出的热气冲冲直上正脸。
“他平日确实都不让我干活。”
二姑看着苏凌眉眼纯稚,还是不谙人事的哥儿,打笑道,“那你可是捡到宝了。”
苏凌得意,“我可挑了很久。”
“那你当时怎么就挑中他了。”二姑说着,舀了一勺沸腾的油浇在碗里的辣椒粉上,刺啦一声姜蒜花椒都随着辣椒爆出香味,格外勾人食欲。
苏凌被香气吸引,把二姑的问题抛之脑后,挑就挑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凌哥儿,你和二姑交个底,苏刈到底和你什么关系,有几家都在媒婆问我呢。”
苏凌盯着油泼辣子的视线一顿,还真想了想,“搭伙过日子的朋友?”
二姑嗔了苏凌一眼,“你少在你二姑面前装傻,你二姑吃的盐可比你多。”
“我看苏刈可不是这样想的,人家摆明就是奔着一辈子去的,处处让你疼着你,虽然暂时没钱没房子,但是人家年轻力壮,想赚钱也容易,你可得想清楚了,现在都有人抢着问呢。”
苏凌视线虚虚垂着看锅里蒸得发白的大肉,“他们想抢,他们有钱吗。”
二姑噗嗤笑出声,“听说正打算集资为苏刈赎身嘞。”
苏凌皱眉不屑道,“苏刈才不会走,劝他们趁早死心。”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苏刈一个名分?这么个大男人跟着你,没名没份也怪可怜的。”
苏凌抿嘴不说话了。
半晌,他舔了舔微干的唇角,说道:“我不能生孩子,不能耽误苏刈。”
他低头看着手心,偏白血色少,他知道苏刈很努力的给他碗里塞饭,他也很努力的吃完,好像也没什么起色。
苏刈只以为吃的少,身体暂时虚弱,不知道这是从娘胎带出来的毛病,先天体弱。
从小补药没少吃,但是基本没什么作用。
自小到大没有童趣只能眼巴巴羡慕别人,夏天下河玩水冬天河上滑冰都没玩过。
想到梦里他嫁给袁屠夫,最后因为不能生孩子落得凄惨模样,他有些心慌。
他不能当这只是一个恶梦,毕竟他随着这个梦醒来就可以听人心声了,多么荒谬不可思议但就是事实。
梦里断断续续的画面模糊,他没记忆多少,只记得最后因为不能生孩子下场很可怜。
他前世今生的话本没少看,但不认为这是他的前世。
更觉得这是老天看他可怜给了一点预言片段,还给了识人心声的读心术。
二姑见苏凌神色恍惚,出言宽慰道,“你现在还年轻,现在身体不好慢慢调理就好了,你看苏刈这么照顾你,世上找不到第二个这么对你好的男人了。”
苏凌点头,又哼哼道:“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么好的奴隶主了。”
二姑哎呦笑出了声,“行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琢磨。”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凌,自信点,这是生子文呐!
因为夹前这两天更新时间有变动,明天早9点更。
Ps:板栗秘方据说是苏澈晚年腰腿痛用这个方子试过确实有用,还做了一首诗:“老去自添腰脚痛,与翁服栗旧传方。”
第30章 割皮
收工吃饭的时候很热闹。
大家原本觉得苏刈人有些冷, 不爱说话,但是干起活来一点都不挑,是个实在人。
一天下来几人都累得弯腰驼背, 他此时坐着腰还挺得笔直。
不免都对苏刈刮目相看, 还约了后面一起上山打野猪。
三伯娘家准备的饭菜十分丰富,一桌子人吃得十分尽兴,汉子喝了点酒后更是谈天说地哪都能扯上一句。
连带着话少的苏刈都时不时嗯声回应。
农家自己酿的高粱米酒有些浑浊, 但是酒烈辣喉, 一顿饭吃到最后都飘飘有些醉意,说起话来也不像开始顾及哥儿妇女在场。
那汉子开始细数自己夫郎抠门, 明明都是他出工出力最后连一个子儿都摸不到。
每天能偷偷存一个铜板, 做梦都能笑醒。
他藏得好, 夫郎还不知道呢。
山里男人嗓子粗, 古铜色皮肤咧嘴笑只看得到一排大白牙, 可见能藏几个铜板多高兴。
还拉着苏刈的胳膊传授藏私房钱的方法。
“兄弟,我看你也是个怕夫郎的。”
他嗓门大又打舌头,醉得根本忘记了苏凌还在场。
“你家凌哥儿看着就不好惹,那眉头一皱, 啧啧, 我看得都心惊肉跳的,只怕你日子比我还不好过喔。”
苏刈收回胳膊,给苏凌夹了一筷子蹄筋儿, 蹄筋软糯劲道, 苏凌低头好好啃了一番。
“兄弟,你居然这么怕凌哥儿, 我不过是说了一句, 你就拿蹄筋儿堵凌哥儿的嘴。”
这话一说, 苏凌苏刈两人都看向他,驼红上脸下意识嘿嘿笑道,“不过没事,怕夫郎不丢脸,越稀罕越怕。”
两人都没做声。
没人回应也不妨碍那汉子一个人叨叨出声,说自己夫郎怀了,他天天都紧张得不得了。
苏刈想了下,估计就是上次去村长家路上遇见那个有孕的男人。
他原本没听那汉子酒话碎语,但是对方说到怀孕注意事项后,不知不觉认真听了一番。
那人得了听众讲得更加起劲儿,又拉着苏刈的手说今后凌哥儿有了,你就知道多紧张了。
哐当一声,猪蹄骨头丢在地上。
苏刈眼皮一抖,也不敢偏头看苏凌脸色。
男人醉眼迷离说个不停,完全没察觉到一旁两人怪异的气氛。
倒是一旁的二姑瞧出来了出声打断,“这大黑,喝了酒后抱着树都能说一夜,别理他。”
“大黑?我家狗叫小黑。”苏凌道。
要是旁人被这般说定要生气,但是大黑嘿嘿一笑,端着酒碗就要和桌下啃骨头的小黑称兄道弟。
屋里一番腾嬉闹,只有小黑龇牙咧嘴护着骨头,凶狠地盯着突然出现的脑袋。
苏凌喊了声小黑,三伯父拉了起了大黑,这才没闹出更大的笑话。
苏凌看着一旁一直懂事的狗剩,对三伯娘道,“狗剩是小名吧,大名叫什么?”
三伯娘眼角的笑意皱褶还没收住,但提到儿子认真了不少。
“贱名好养,大名等入了村学后,叫袁秀才起。”
村里孩子一出生都只有小名,取大名也就是学名是有讲究的,要么请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取名,要么请村里有出息有学识的私塾先生取名。
五溪村的私塾先生只是个老童生,目前村里最有学识的还属袁秀才。
“袁秀才那人一板一眼的,天天抱着书啃,肯定能取个寓意好的名字。”苏凌道。
三伯娘笑着点头,还没开口呢,倒是一旁的大黑口无遮拦出声快:
“我还以为袁秀才和凌哥儿一对哩,没想到最后杀出个刈兄弟。”说着还朝苏刈笔了个大拇指。
苏凌一连忍了几番,现在没好气道,“闭嘴,小心我把你存私房钱的事情告诉你媳妇儿。”
大黑一听这话,浑身一哆嗦,酒意都醒了不少。
“犯错犯错,别告诉我媳妇儿。”
一旁其他汉子见他这样也打笑,但碍于自己婆娘在场,也不敢多笑,藏个私房钱不容易啊。
饭吃饱了,但喝酒的汉子还在聊天兴头。
苏刈见苏凌一副懒得听的样子,便和三伯娘说先走了。
倒是一旁大黑又怎么说些什么,被二姑手拐子怼了下,哎呦吃痛。
三伯娘把两人送出院子外,又把提前摘的些小菜给两人塞去,直说自家种的不值钱,再推迟就客气了。
苏凌也没多推迟,后面赚钱了再买些东西送过来就是。
三伯娘还提醒苏凌他家的药田里知了多,平日里孩子没事都去捉知了卖。
活儿又不累人,叫苏凌也可以去试试。
苏凌点头说好。
知了壳学名叫蝉蜕,对风热感冒,咽痛音哑,麻疹不透,风疹瘙痒等病症有奇效。
药铺收知了壳的价格高,一斤知了壳两百文,有多少药铺收多少。
只是在山上找知了壳也麻烦,一拇指大小的东西一般藏在树枝树叶上,费时找肯定能找到,但也真费时。
知了壳像是纸糊的一层,轻飘飘不压称,一千五百五十个左右的干壳才有一斤重,这得费好几天时间漫山遍野去找。
不过苏凌现在多的就是时间,倒也想试试。
两人从三伯娘家出来后,一路上都没说话。
沉默只属于两人,小黑嘴里叼着没啃完的骨头,走在前头尾巴摇得欢快。
橘红的太阳随着蝉鸣逐渐落山,到家后天还没黑,苏刈打算把两人白天的脏衣服洗洗。
两人衣服都沾了泥水,苏刈的衣服更是裹着泥巴,去河边洗更加方便。
苏刈给苏凌打了声招呼说去洗衣服。
苏凌点头没说什么。
但他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发现井边没有人,一路上的烦闷此时爆发,却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等苏刈回来的时候就见苏凌头埋在膝盖里,坐在石阶上,一副被抛弃在黄昏里的模样。
两颗桂花树之间拴着麻绳,衣服就晾在上面,一晚上就干了。
苏刈晾完衣服后,提着盆子坐在了苏凌旁边。
“怎么了?”
苏凌抬头凶他,“你去河边洗衣服怎么没给我说。”
苏刈怀疑苏凌没听见,好声补了一句,“我说了,你还点头了。”
“你只说你洗衣服,没说去河边!”苏凌不依不饶道。
“这有什么区别?”在哪洗不是洗,河边洗得更快更干净。
“你说没区别就没区别!”苏凌声音还带着一丝恼羞成怒的意味。
苏刈听出来了,但是始终朦朦胧胧的抓不住苏凌生气的点。
一时间院子陷入沉默。
苏凌扭头朝苏刈斜了眼,气得抱着小黑揉搓,而后见苏刈还皱眉思索,又烦又气,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起身回房了。
刚起身就被苏刈拉住了,他低头看了下被握着的手腕,“拉我干什么?放手!”
苏刈松开,“怎么了,别生气了。”他还记得苏凌说他气起来会肝疼。
苏凌眼睛莫名奇妙就红了,“你凭什么要求我,你不过是我买回来的奴隶。”
苏刈看着那双委屈水光的桃花眼,安静看了片刻后道:“那你给我机会吗?”
苏凌顿了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乌黑的睫毛颤了颤,眼底雾气弥漫显得有些迷茫。
苏刈见他愣神之际,握住手腕,柔声哄道,“别哭,哭得我心疼。”
心跳仿佛顿了以下,意识到什么后猛然跳得剧烈,苏凌眼神闪躲,飞快抽回手腕还后退半步。
语气娇纵讨伐道:“你刚刚洗衣服回来,明明看到我闷头坐着不开心,但你没有第一时间来问我怎么了,而是先晾衣服!”
“我是你主子,你就应该第一时间看我!”
苏刈点头,“知道了。”
“那,主人,能告诉我为什么最开始不开心,好吗?”
苏凌差点没忍住咧嘴笑了,又掩饰般的冷哼了下,“自己猜吧,笨得死。”
一句叫苏刈自己猜,苏凌一连两天都吃得不合胃口。
饭菜虽然清淡爽口,但是没有辣椒没有胃口。
苏凌都要怀疑苏刈是不是故意的,但是苏刈说天气热,辣椒吃多了上火。
外加在三伯娘家吃的太重辣重油,这两天需要养养肠胃。
苏凌也不纠结了,只强硬命令苏刈晚饭必须给他放辣椒。
苏刈无奈地说好。
两人吃完,盘算着捉知了。
*
知了虽然价格贵,但没有几个大人去专门找,属实是个耗时间的活。
一斤知了壳两百文,一个汉子五天不一定能找到一斤,但是出去做工可以赚到每天七十文上下。
所以一般知了壳都是小孩子没事找找,赚几个零花钱。
苏凌问了下村长,大概知道知了习性。
又去自家厚朴树林转了一圈,知了声声吵得额头疼,但落入耳里都是清脆铜板声。
知了吸取树根汁液,影响厚朴树长势,他决定下一剂猛药一箭双雕。
知了的幼虫生活在地下土里,可以在土里待上几年甚至十几年,一般在夏季雷雨前后出土蜕壳,尤其是喜欢在黄昏及夜间钻出土面,爬到树上蜕皮羽化。
收集知了壳的困难在于它们喜欢爬上树上蜕壳,又小小一只隐藏在树枝或树叶后,很难找;但不让它们上树,仅仅在树下野草上或者树干底部羽化蜕壳,那就很好找了。
看似很难做到,但是对于苏凌来说却是简单又双倍收获的事情。
——把厚朴树割皮,裸出光滑带粘稠汁液的树干,蝉就爬不上去,就只能停在底部树干上。
山边种的那片厚朴树大约有一百来颗,厚朴属于大型乔木是珍贵药材,前五年生长缓慢,十五年至二十年后才是剥皮采果的收获期。
这片厚朴林是苏凌出生时他爹种的,等孩子长大后这片树也差不多可以剥皮卖钱了,也相当于一笔嫁妆。
村里人一般也会在门前屋后给孩子选一两颗值钱的树种下,等孩子成亲时换钱,比如袁晶翠选的楠木。
但是像苏爹这般大面积种的还真没有,一是树生长周期长换钱慢,基本上是前人种树后人赚钱。
当人还处于温饱问题的时候,哪还有多余心思考虑后代,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当前的梯田黄土里。
二是村里人靠土地粮食,种树直接影响一年收成,基本口粮赋税没有保证,种树也成不了规模。
当时苏爹决定种这一片厚朴树时花了不少苗钱,不仅遭到了史香莲反对,就连村里人也说太冒风险没,万一药材生意做不下去,没地没退路。
现在看来苏爹不仅有魄力还很有眼光,没有选择那种一次性砍伐卖钱的楠木,而是挑了可以反复周期剥皮的厚朴树。
现在村里人路过这片厚朴林,眼里都是羡慕,心想有的人死了都还能为子女赚钱。
厚朴树的根、花、果、芽都能入药,但是一般入药最多的还是它的皮。
加上生长周期缓慢,厚朴皮也珍贵,根本不愁卖不出去,只要刮下来就是银子。
剥皮也很有讲究,还得挑一个适合的天气。
今天是暴雨变天前来的阴天,厚朴树干剥皮后还可以吸收水份再生,如果是晴天烈日就不适合剥皮会晒伤裸出来的树干。
厚朴高大遮光,树林里杂草倒不多,只是其他耐活的小树杂藤倒是不少,苏凌身上带着驱虫粉倒也不怕。
剥皮的重任直接落在了苏刈身上,苏凌就在一旁树下搬个木凳口头指点怎么剥皮。
厚朴剥皮也不是整颗树干全部剥掉,只是选取齐腰一段,大约剥皮半尺的长度。
先用弯角的柴刀在树皮划个浅口,再由这个口子绕树干划圆,再竖着切开面慢慢推开树皮。
剥皮手法和刀工很有讲究,手指和刀不能碰到切割裸出来的树干,否则会伤到树的韧皮影响后面再生树皮。
剥掉的树皮会再一个月左右后长出来,大概三到四年后可再次剥皮。
一刀剥下的生皮有三斤多重,晒干后差不多也在三斤边缘,药材铺子收干货二十文一斤。
苏凌虽然是纸上谈兵技术指导,但苏刈却上手很快。
一个上午过去,已经割了小半树林的树皮。
苏凌便跟在后面,把厚朴皮捡着整齐堆放,方便到时候往家里背。
这一片片的都是六十文啊,跟捡钱似的。
苏凌即使从小摸钱长大,此时嘴角也翘着满脸欣喜。
临近傍晚的时候,整片厚朴树林都被剥光了。
苏刈一脸汗水脸颊微红,胳膊上鼓起的肌肉像小山浸着汗渍,虽然手臂有些疲软,但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累吧。来喝口水。”
苏刈准备抬手接过水葫芦,却听苏凌道,“割一天手肯定酸得抬不起来,我就勉为其难喂你喝水吧。”
苏刈试着甩了下手臂,好像突然就酸得下垂真抬不起来了。
苏凌见苏刈挣扎甩手,不承认要面子。
直接将水葫芦送到他嘴里,嘀咕着还想逞能。
苏凌来回在林子里抱了一天树皮,此时手麻脚软,额头眼角都是晶莹的汗渍,但小脸红红的,整个人眼角眉梢都是兴奋。
苏刈勾了勾唇角,将那亮晶晶的喜色收在眼底。
“这大概有三四百斤树皮,一斤六两的生皮可得一斤干皮,一斤干皮药铺收二十文,这些起码可以卖六千文,呀呀呀,发财啦。”
“我刚才仔细看了下,这树林地里有好多知了洞,我还用树枝掏出来了一只。”
“晚上我叫着三伯娘、二姑一家来捡知了壳,他们应该喜欢吃蝉蛹,应该会喜欢的。”
苏刈点头,看着逐渐话痨的苏凌道,“腿还走得动吗?”
苏凌哼哼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说他就站着捡了。
三百多斤的树皮,苏刈分了两次搬回家。
回到家里后,苏凌直接一屁股坐在石阶上的草垫上,浑身软绵绵的靠在柱子上,嘴里直喊累死人了。
苏刈倒向个没事人一般,进屋先去灶里烧了一锅洗澡水,然后偏锅开始煮饭。
等水好了之后,苏刈来到堂前,发现苏凌已经抱着柱子睡着了。
小脸印着柱子,也不嫌咯人,睡着后倒是一脸乖巧温软的样子。
苏刈轻轻拍了下苏凌肩膀,“洗个澡再睡,热汗变冷容易着凉。”
苏凌轻哼了一声,累到失语,像滩软泥靠在柱子上一心只想睡觉,一副捡钱都不能让他醒来样子。
“着凉后,只能吃清淡的,饭菜不能放辣椒,失去味觉如同嚼蜡。”
苏凌侧个头躲避烦人的声源,咂巴了下嘴,继续抱着柱子睡。
苏刈叹气,凑近轻声道,“那我给你洗?”
如耳边惊雷,苏凌瞬间睁眼,头还撞到了木头上,饶是苏刈抬手动作也慢了半拍。
昏睡的五官顿时拧巴嫌弃,眼底有一丝别扭,他摸着脑袋,“滚滚滚,你是蚊子嘛,一直嗡嗡的。”
苏刈笑了笑,将苏凌的反应看在眼底,或许他是有机会的。
“水都放好了,快去洗。”
“知道了,烦死人了。”
苏凌说得不情不愿,脚底却像抹了油走的飞快,只是跨门槛的时候又哎呦一声,腿酸的厉害。
他还是第一次白天洗澡,尤其是一墙之隔就是后厨,苏刈在那里做饭。
今天木桶的水好像比平日晚上多了一半,苏凌也没多想。
犹犹豫豫半晌,反复确认后面窗户用麻纸封好后,才松了口气。
他飞快地脱了衣服,轻手轻脚进了浴桶里,仿佛搅动一片水花都能让他心颤了颤。
想到木板墙背后有一个大男人在,整个人埋在水里,拘束得不行。
直到水快冷了,他才蹑手蹑脚跨出桶,擦干水准备穿衣服。
衣服呢?
木衣架上空荡荡,他衣服呢。
之前的衣服一股汗臭味儿,他是绝对不会再穿的。
苏凌咬牙,而后大声喊道:“苏刈,帮我去房间拿套衣服来。”
他喊完迅速扑通一声跨进了浴桶,水花夸张地洒了一地,他赶紧蹲下屏气凝神,希望这片安静可以吞没刚才突兀的水声。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传来苏刈的声音,“怎么给你。”
苏凌望着木门后的门栓,内心有些绝望,脸色被温水熏得通红,张嘴片刻没说出话。
他裹着巾帕出了浴桶,站在门后开了个小缝,“递进来吧。”
一小截门缝打开,门后衣服递来一角,苏凌就着急扯了过来。
门后苏刈道:“慢一点,小心摔地上。”
苏凌一想到那场景,顿时又气又羞,狠狠将门啪上,“闭嘴!”
门后苏刈无声扬着嘴角,锅里饭小火闷着等煎出锅巴,这个缝隙时间他也能洗个澡。
不一会儿,苏凌带着一身水气出来了。
像是有些慌忙,领口衣领没整齐,水气浸过的白皙锁骨还有些微红,唇瓣也是红润令人移不开眼。
苏刈只是扫一眼便低头,苏凌见状看了下自己脖子下方,不慌不忙地整理着领口,只是脸上又多了些热气。
“洗澡水我没倒,你等会儿帮我倒下。”苏凌道。
“嗯。”
“我先洗个澡,你先睡会儿,一会儿叫你吃饭。”
“好。”
等苏凌躺在床上的时候,脑袋乱哄哄的,尤其听到隔壁噼里啪啦的洗澡声。
他是在用自己的洗澡水洗澡!
没有把他的洗澡水倒掉,也没有在井水打水,而是直接就这他洗过的洗澡水洗。
听说村里都是两夫妻洗一桶水,好节约柴火。
平日洗澡他都自己倒了洗澡水,但是今天洗澡水太满,他倒不动就没倒,他怀疑苏刈是故意的!
听着哗啦啦浇背的洗澡水,苏凌红着脸把头闷在被子里,整个人裹成了蚕蛹。
苏刈怎么能这样。
昏昏沉沉羞怒交加,疲惫重新上头,苏凌蒙在被子里渐渐听着水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凌隐隐约约听见敲门声。
没等苏凌探出脑袋,门就被暴力推开了。
苏刈在门口敲了几次没听见动静,以为苏凌着凉生病了,破门而入见一张脸红通通的从被子里探了出来。
待看清苏凌额头的汗珠,他心里一紧。
长腿跨进屋里,嗓音低沉道:“着凉发烧了?”
苏凌茫然探头,见苏刈神色着急先是一懵,而后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裹被子闷头睡得通红。
大热天没把他自己闷死也奇迹,还睡得像死猪一样沉。
抬手拍开放在额头上的手掌,他恼羞成怒道:“滚,谁让你进来的!”
但这次苏刈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手又放在他额头,“乖,一会儿就好。”
片刻后,苏刈撤回手,盯着苏凌通红的脸颊疑惑道,“没发烧,怎么闷头睡。”
苏凌脸更红了,“叫你滚啊。”
苏刈一手捉住苏凌想踢过来的脚踝,认真道,“脾气等会儿在发,你脸这么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一进门见苏凌裹着被子睡,以为下午出汗着凉觉得冷才裹着被子。
苏凌气得想哭,明明是这个人占他便宜,现在还这么欺负他。
开口质问苏刈为什么用他的洗澡水洗澡,他又开不了口。
在苏刈紧盯的视线下,他眼神飘忽下意识低下头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最后只闷闷道,“饿了,饭好了?”
“嗯,做了一个保证你喜欢的菜。”
“什么啊。”
“擂蒜泥火辣子。”
“你又问二姑的?”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人开始动心,会对对方越来越好,希望正向加分。
而苏凌属于有点作一步步试探对方的底线,试探对方有多喜欢他,对方值不值的他迈出下一步。
不说两种好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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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不要烦我话多,卑微·jpg)
厚朴现在是我国二级保护植物,严禁剥皮采伐。
厚朴剥皮后是需要用新塑膜包扎的,不过没查到古代怎么“术后处理”,就当意念处理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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