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捡菌子
晴了三天, 山洪才退干净。
山里虽然还有点湿气雾雾罩罩的,但也可以进人了。
狗剩背着背篓,手里举着镰刀, 兴奋跑进院子大喊, “小凌哥,刈哥,咱们今天上山捡菌子去啊。”
“咦, 院子什么时候铺了鹅卵石, 还扎了栏杆竹篱。”
狗剩只是新奇扫了眼,随后听见灶屋有人声, 他大喊, “要快点去啦, 我看到很多人一大早起来就奔山上。咱们去晚就没了。”
苏凌应了声好, 两人刚吃完早饭, 出发也快。
简单收拾下,两人分别背了个背篓带着镰刀,喊上小黑就出发了。
出门前,苏凌还望了眼水塘, 里面几条草鱼正冒头和小鸭对啄, 水清鱼正鲜活,他也放心了。
也许可以一直这样养着,来年还可以生很多小鱼。
“给。”
苏凌抬头, 一根原木光滑的——拐杖, 朝他递了过来。
他又不是老人,他看着有那么弱吗!
苏刈看出苏凌的抗拒, “不是拐杖, 就是上山用的木棍。”
苏凌身体弱, 山上吃力还非死要面子,听见是木棍才勉强接下。
原来前天苏刈从后山砍了一根三年生的栗子树,剥皮抛光一顿忙活下来是给他准备的。
不轻不重还是硬木,山上路滑撑路走或者掀枯叶草丛找菌子都可以用到。
“刈哥对小凌哥真好。”
狗剩随口说着,孩子气十足没有大人口中的揶揄,仿佛就是在感叹一件事实。
苏凌握着木棍的手心发热,转移话题道:“凭什么他是刈哥,我就是小凌哥?”
狗剩走在前面,用镰刀挥着山路上落下来的荆棘藤蔓,一副小大人口气无奈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是小孩子吗?”
苏凌难得一噎,苏刈这时候叫狗剩跟在他们后面,他在前面清路。
苏凌看着苏刈的背影,偷偷想,小孩子才没有这么好的……嗯,男人。
一开始山上的路还有车轱辘宽,踩在湿软枯叶上嘎吱声响,一脚陷下深深的脚印。慢慢越走越深,山里只有一条蜿蜒两脚宽的小路,共三人一前一后地跟着。
苏凌分别给两人一个驱虫药包,挂在身上能有效避开蛇虫叮咬。
但苏刈没要,他带着小黑想去一边训练它追捕猎物的能力,还掏出一个竹口哨给苏凌,“我去捕猎,有事吹口哨。”
末了,他又低声问道,“可以吗?”
苏刈问的是他一个人可以吗,而不是奴仆向主人做行动前的许可询问。
苏刈好像一直在慢慢吞噬、不动声色蚕食着两人越发模糊的边界。
用强有力的臂膀和耐心,把他圈起来,然后看着他的反应,悄无声息缩小两人间隙。
苏刈是猎人,而他是落入圈里的猎物。
从开始第一面,他就选择朝那危险靠近,此时快要真正陷落时,倒觉得理应如此。
即使头脑晕乎乎的,飘飘然一脚踩空掉入陷阱,背后也定有一双手接住他。
苏凌望着那漆黑又安静的眼眸,他点头,“去吧,我和狗剩一起,没事。”
狗剩一声呼喊,打破两人之间暗涌的情愫,大嗓门兴奋道,“啊,我看到了一朵枞树菌!”
“去吧,注意安全。”苏凌再次对苏刈道。
苏刈点头,然后带着小黑朝深山走去。
“哈哈哈哈,第一朵枞树菌!是我找到的!”狗剩十分得意道。
那是一朵还未完全撑开伞状,带着肥厚帽盖的菌子,淡黄色圆边显得敦实可爱。
狗剩捏着菌柄,在苏凌面前炫耀道,“你还不知道吧,谁采到第一朵,那谁就会捡的最多。”
幼稚又得瑟,看得苏凌牙痒痒。
“哼,你捡的比我多怎么样,苏刈捡的都是我的,你比不过。”
“你那是两个人,我是一个人!”狗剩力争捍卫自己岌岌可危的第一。
“嚯,那又怎么样,苏刈的就是我的,反正我到手的菌子比你多。”苏凌没脸没皮道。
狗剩:好气!
他憋着一口气,扭头蹲下,双手扒拉枯叶,不服输道,“我一定会捡得比你们都多的!”
这片山头多高大常绿枞树和其他乔木,其中最多的还是松针,像落雨似的遍地都是,脚踩在上面松软陷落又沙沙作响。
苏凌蹲下用手翻开层层枯叶,枞树松针味混着潮湿水气迎面而来。
腐叶气味还没过鼻,眼前出现的黄色菇头令他眼前一亮,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背后狗剩大喊的兴奋声。
“我又找到一朵!”狗剩撅着屁股扭头,对苏凌举着一朵黄嫩的菌子道。
苏凌不慌不忙地一笑,带着挑衅的意味道,“我是一大片呢。”
苏凌周围有一片高高鼓起的松针。它们被菌子撑得高低起伏拱出一截儿,有些菌子伞盖大,已经从厚厚的松针里露出淡黄的伞柄。
他蹲下,手指触着湿冷的松针,欢喜又小心地将松针一层层拨开。没一会儿,这几株枞树根下就露出十几朵黄灿灿的菌子。
有的伞柄被蚂蚁蛀空了;有的伞盖边缘融掉了些伞心发青,这是老的不能吃了;有的还是手指头大小的小包头,苏凌没摘。
用松针把它埋上,过两天就长大了。
苏凌摘的菌子都很嫩,根部还带着点黑湿土。他先往背篓里铺了些松针后,才把菌子放入。
放了一朵又一朵,看得一旁狗剩眼馋,但狗剩是不会上前去捡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一朵,嘀咕道:“我采的好看。”
苏凌头也不抬,忙着采菌子,嘴也不闲着,“我多。我的更好看。”
他捡完后拍了拍手,背起背篓,见狗剩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你能不能别像小孩子一样,要哭鼻子啊。”
狗剩最讨厌别人说他是小孩子,刚准备生气,苏凌一句狗哥又把人逗开心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会捡更多!”狗剩伸头往苏凌背篓里看了眼,放狠话道。
两人都没说话了,憋着一口气找菌子。
苏凌也不用木棍掀草了,学着狗剩弯着腰,往蕨类树根凸起的枯叶上翻找。
苏凌认识的菌子不多,但是好吃的和常见的他还是认识的。
他在一株合抱松树下,看到厚厚青苔圆包包的鼓起,快几步上前弯腰蹲下,掀开湿漉漉松软的青苔,果然有四朵青头菌。
青头菌伞盖还是圆骨碌,菌面上青色斑点搭着水气的苔藓,看着格外鲜嫩。
苏凌手都忍不住动了下,眉头扬开喜色,采前还不忘朝狗剩喊一句他又找到一堆了!
结果回头一看,满目幽寂树丛,只听山里空荡着他兴奋得瑟的声音。
狗剩人呢?
苏凌飞快把四朵青头菌捡到背篓里,然后起身喊了几声狗剩,静得只听见阳光灼得秋蝉懒懒嘶鸣。
苏凌喊了几声后,幽幽回荡声让他顿在原地。
抬头四望,树林密得阳光都虚虚的,瞬间冒出空寂心慌的情绪。
他下意识捏了下腰间的竹哨子,狗剩定是埋头找菌子不知不觉走远了。
苏凌将哨子握在手里虚虚吹了下,压着没发出声响,却觉得心安了些。
害,他只是有点想小黑了。
不过他没彷徨很久,随意朝栗子树根下一瞟,不仅长了一片红色的菌子,还有很多老到裂口的板栗子。
他摘了一朵红色菌子,觉得面熟又不知道能不能吃,反正先捡到背篓里,狗剩说不能吃的话就丢了。
苏凌就像原本忧愁迷路的人突然一脚踩入宝地,误入宝山跟捡银子似的一样激动。
这片红菌子多,白白的菌杆撑着红红的伞盖,在一片枯叶青苔中显得格外亮眼招人喜欢。
他一开始不论大小都往背篓里丢,摘多了就挑了起来。
跟选妃似的,太大太老卷边的不要,伞面有秃斑有虫洞的不要,太小太矮指甲大的不入眼,就喜欢圆溜溜伞盖未打开,红得正艳的那种。
苏凌捡得有些入迷,冷不丁背后传来狗剩惊讶的声音还把他吓了一跳。
“能不能有点人声儿?把我菌子都吓掉了。”苏凌语气不好道。
“我喊你几声你自己没听到。”狗剩仰头辩驳道。
苏凌心情好也不和孩子计较,扬了扬手里的红菌子,“看看,这么多。”
狗剩仔细看了眼,幸灾乐祸道,“哈哈哈哈,这个红菌子有毒不能吃。”
“白杆红伞的不能吃,红杆红伞的才是可以吃的红菌子。”
苏凌顿了下,“哦。”
然后望着狗剩背篓,“你捡多少了?”
狗剩把背篓放在地上朝苏凌倾倒,里面多枞树菌,还夹着些苏凌认识的青头菌,黑炭菌,剥皮菌,乔巴菌,花花绿绿的将将把背篓底部堆满。
苏凌收回眼,朝狗剩笑了下,“我把红菌子丢了都比你更多呢。”
狗剩闻言,面色立即变得垂头丧气,又不服气道:“你是大人比我多正常。”
苏凌呵了声,“小小年纪到十分有装孙子的潜力。”
狗剩听不懂,指着满地的栗子刺球,“我可以捡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后面不要跑远了,省的我担心你,知道没有。”
狗剩心里一阵温暖,立即笑得咧嘴,“好!”
两人先在背篓里的菌子上在铺一层枯叶,等会儿放板栗刺球的时候就不会扎破菌子。
狗剩直接拿手捡刺球,扭头见苏凌拿树枝像筷子似的一个个夹,他佝偻着身子使猛劲儿,两只手同时捡,噼里啪啦就往背篓里丢。
苏凌看得服气,“狗哥,慢点扎手就不好了,这回你赢了。”
狗剩重重哼了声,喘了口气后边蹲在地上慢慢捡。
地上落得不多,两人捡的栗子球占了背篓三分之一的位置,不过树上还有很多没掉,到时候可以再上山专门打栗子。
后面两人又边走边捡了些杂菌子,终于在一个夹着稀疏蕨草的缓坡发现了一片奶浆菌。
苏凌采了一朵,仔细看了眼,“这菌子和红菌子很像啊,和黄色枞树菌也像。”
狗剩没空看他,把背篓放在地上弯腰捡起来了,“这一片山估计够我们两人捡一背篓了,快捡,等会儿来人就捡的少了。”
暴雨刚过两三天,正是出菌子的好时候;加上地里湿透不宜下地,村民自然想上山找点山货卖钱,而且这个时节山里的钱最好赚。
虽然山头多,但是村民对哪片山出什么菌子,哪里出的多都心里有数。狗剩的担心并无不道理。
奶浆菌比枞树菌更贵味道更好,圆嘟嘟的也比枞树菌厚实。
菌面上还渗透出浆汁,色泽偏深橘黄色,踩摘的时候不能断杆,否则就会流失奶浆。
两人不一会儿就捡满了一背篓,狗剩十分开心,这一背篓可以卖好多钱!
狗剩累得弯腰又满足,他一屁股坐在枯木上,“小凌哥,你精力不错啊,不累吗。”
“捡钱怎么会累。”
苏凌捡完菌子后,又拿着小锄头和木棍,在周围树林划来划去,看看有没有认识的草药。
对于他喜欢做的事情,满山跑也不觉得累,反而期待能发现什么惊喜。
这么大的山,肯定有他认识的药草,比如他心心念念的灵芝。
每年六到八月,雷雨过后在老树枯木处、水潭边,运气好的话能找到灵芝。
灵芝对人体五脏都有补益作用,滋补强壮,是固本扶正的珍贵药材。加之野生灵芝难寻,灵芝一直受青石城贵族的追捧。
不论灵芝上中下品,四两银子也只能买一两。这还是药效最低的赤芝,如果是珍贵的紫芝那价格要翻几倍。
灵芝这么赚钱,他阿父当然想试着自己种植,翻阅古籍后还真让他找到了方法。
古法记载用糯米饭捣烂,加雄黄、鹿头血、包□□冬笋、在冬至日时埋在山中土里或者浇灌在腐烂的老树里,来年夏季雷雨后便可成熟采摘。
他阿父试着种了三回便放弃了,新鲜鹿头血难求成本高,经不起折腾。
自己种不出,那只有每年来山里碰碰运气,苏凌此时也是这般想法。
这一番找寻,还真让他在遍布青苔的栗子树枯桩上,看到一朵赤灵芝。
那朵赤灵芝很开得有手掌大,灵芝是成熟的暗红色,正好可以摘了。
苏凌回头对狗剩大喊,“狗剩,快过来!”
狗剩此时正是懒骨乏惫,不情不愿起身走来,“我们背篓也背不下菌子啦,看到也捡不了。”
等他拖拖拉拉走近时,才看到苏凌手里奇怪的东西,像是晒干的奶浆菌。
“这个估计是干死的菌子,快丢了,说不定上面还有腐烂的虫子。”
苏凌眼里冒着亮光,朝狗剩招手,“灵芝知道吗?”
狗剩先是茫然片刻,继而眼睛大瞪,“灵芝!”
“嘘,小声点。”
“嗯嗯,我抬脚也轻点。”
狗剩捂着嘴轻手轻脚走进,低声比划道,“这么大的灵芝,是村长口中说的千年灵芝吗?”
苏凌无语道:“那都是哄人的,灵芝和菌子一样都是一年生。”
“而且灵芝和菌子一样都是群落生,你在这附近找找看是不是还有。”
狗剩重重嗯了声,弯着腰憋着气刨开杂草翻灵芝。
那可是灵芝啊,听村长说咬一口延年益寿,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狗剩恍恍惚惚中,只听身后苏凌又低声喊了他一声,狗剩立马回头,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跑回去。
苏凌手里又采了一朵,比刚才的还要大。
他蹲在一个枯木桩旁,只见缝隙接壤泥土上还有三四朵黄色的小灵芝。
苏凌道:“狗剩,你仔细看好了,灵芝和菌子有什么区别,怎么辨认,别下次看到眼瞎不认识。”
狗剩鸡爪米似的连连点头,蹲下仔细观察。
苏凌指着一朵不到拳头大的赤灵芝道:“这种叫赤灵芝,味道发苦,药铺收来入药。
摘的时候左手稳住菌袋,右手握住灵芝轻轻扭动……灵芝的品级根据单朵大小,有无杂质霉变、有无蛀虫是否完整等……像这朵还是淡黄色的,还不是成熟的灵芝,不到采摘的时候。”
苏凌说着,然后用枯叶遮住那朵灵芝,过几天再来上山摘了。
“灵芝成熟后表面会有油漆状的光泽和粉末,刚出生都是淡黄色,随着成熟外面边缘的黄色会消失变红,叶面也开始发卷,全部成熟就会变成杆的暗红色。”
“还有一种经常做药膳味道发甘的紫灵芝,到时候遇见再给你讲。”
“不过这片是我先找到的,没熟的我后面摘,你不能偷偷摘了。”
狗剩立刻表示不会,然后十分上道低声求人,“小凌哥,我可以跟着你认识草药吗,我也想挖药草赚钱。”
“这不是正在教你?难不成我刚刚对着鬼说话?”苏凌没好气道。
村里人少有人能辨认草药,即使认识哪也不会随便告诉别人,毕竟山里药材多个人采,自己就少赚很多。
狗剩嘿嘿一笑,笨拙地拍马屁道,“小凌哥,你好厉害。”
“那是,我不论是捡菌子还是采灵芝都比你多,你只有捡板栗球比我多。”
狗剩刚才那点狗腿子味儿彻底没了,哼哼道,“下次再比!”
两人在原地休息了会儿,然后苏凌带着狗剩边找草药边挖,最后还真割了些海金沙藤蔓。
海金沙细藤和针线差不多粗,细叶似一团绿色纱雾,看着一大捧,其实轻飘飘的缠在木棒上一点都不重,晒干后捣碎卖钱,杂质越少价格越高。
然后还零零碎碎挖了些野兰花,有些还顶着水珠冒着花骨朵。
苏凌山上再兴奋此时背着一背篓山货,也疲惫了。
他擦了下额头汗珠,两人决定坐在原地等苏刈回来。
苏凌取下腰间的水葫芦,只觉得此时井水尤为甘甜润喉,一屁股坐在石块上沉于深山惬意,心神放松后瞌睡虫又来了。
不过狗剩天生嗓门大,像猴子似的跳来跳去,“小凌哥,去年和我娘山上看见这附近有木姜子树,我去看看。”
苏凌点头,而后想着时间差不多了,掏出竹口哨奋力一吹,清脆哨声在山里彻响回荡。
他没等多久,先听到一阵急促的窸窣声从山里奔来,回头就见小黑龇牙甩着舌头奔来。
小黑一见到苏凌眼睛亮晶晶的,速度太快看着像是从山上滚下来一个大黑球似的。
眨眼间就摇着尾巴朝苏凌奔近,随之而来带着一股血腥味儿,爪子沾着血迹,嘴边狗毛都粘稠着野物的皮毛。
“噫——远点。”苏凌摆手道。
小黑呜咽讨好蹲在原地,苏凌看着那委屈的眼神,勉为其难伸出一根食指在小黑脑袋摸了摸。
“刈哥呢。”
小黑用肥厚的脑袋蹭着细指,朝来处深山咆哮了一声。
虽然稚嫩但气势十足,可见今后凶猛。
有小黑在身边,苏凌等人的时候到也不怕了。没事还拿着金海沙的细藤逗得小黑翻肚皮打滚。
不一会儿狗剩先回来了,手里拖着一枝结满果子的木姜子枝桠。
“小凌哥,那边还有好大一颗,木姜子树脆嫩容易断,我也不能爬上树砍,到时候再带刈哥去看看。”
苏凌托腮懒洋洋点头,从枝桠上捏了一颗嫩木姜子,瞬间醒脑提神,周身满是清香。
两人坐着没多久,就见苏刈背着满满一背篓走来了,手里还提了两只皮毛亮滑的肥兔子。
那肥兔子和小黑两方一遇,一个兴奋龇牙蠢蠢欲动,一个瑟瑟发抖吓到应激假死。
苏刈走进,放下背篓,里面多半是山果子,还有几只被小黑没控制力道咬死的兔子和山鸡。
山果子是新鲜的秤砣子和野桃子多,不过最多的还是猕猴桃。
狗剩咦了声,指着那猕猴桃道:“刈哥,你摘这果子干啥,吃着牙齿都要酸掉,即使十月熟烂后也酸得不行。”
“山里的野猴子喜欢吃这个果子,我们人是不吃的。”
苏凌看着半个拳头大小的猕猴桃,也觉得奇怪,“也许是刈哥你们那边吃这个?”
“我们这里一般用来入药,清热解毒解烦热,夏天药铺卖的比较好。”
苏刈怔了下,不过他一向面色平静看不出变化,他道,“熟烂了也很酸?”
苏凌点头,“一般没人吃,但是一些有钱人喜欢夏天加些蜂蜜兑水喝。”
苏刈道,“那我后面再弄些蜂蜜。”
苏凌说好,虽然野蜂蜜难寻,但是他知道对苏刈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
然后给苏刈说木姜子的事情,让狗剩带着苏刈去找了。
等三人下山的时候,阳光直射下,三人眯着眼各个背篓里都是满丰收,引得路人羡慕。
狗剩一路上被背篓压弯了腰,那看到熟人打招呼热络的很,再听到别人夸赞声后,还挺了挺肩膀。
相比恨不得昭告全村的狗剩,苏凌就沉稳得多了,只是一路笑狗剩,笑容就没停过。
丰收谁不爱呢。
到家的时候,没等苏凌开口,苏刈就把桃子和秤砣子分了点给狗剩,狗剩道谢后欢欢喜喜小跑回家了。
与狗剩用不完的精力不同,山上劲头儿下后,苏凌此时浑身酸痛双脚酸软,靠在堂前屋檐下像是不能动弹似的。
他休息了会儿,叫苏刈把两个装满山货的背篓都放在他面前,然后又叫苏刈取两个簸箕放在他面前。
苏凌清理背篓里的山货,看着一旁脏兮兮的小黑,还叫苏刈把狗拉河里用菖蒲揉碎多洗会儿。
背篓里的秤砣子是山里出了名的果子,甘甜味美,形状像是小葡萄。
但是葡萄珍贵价格高即使大家族也很难饱口福,而秤砣子味道一点都不输葡萄,价格也没那么贵自然受城里人追捧。
苏凌先取出上面粘着的湿叶子,一串串清理干净,阳光下晶莹像红宝石一样好看。
这一串三文钱,两串五文钱,一共数下来有一百多串。
还将背篓里的菌子分类小心整理了下,给自家留了一顿奶浆菌后其余都打算卖了。
三朵赤灵芝,苏凌没打算卖干货,自己晒干加工后价格翻三倍,不过三朵晒干后大概也就二两多重。
在他把一背篓菌子分类完的时候,一人一狗回来了。
小黑一身湿答答的滴着水,露出肉圆圆的肚子,这才看出来小黑这段时间长得飞快。
按照这个趋势,要不了一个月体型就赶上村里的大黄狗高了。
浑身黑卷毛湿湿嗒嗒的,小黑不舒服想要在地上打滚滚掉,眼神虚虚瞅了苏凌又不敢动作。
苏刈见状,进屋把他之前的旧衣服拿出来,给小黑擦水。
擦完水后,苏刈把两只兔子丢进水塘边的竹篱鸡圈,然后将苏凌挖的几株兰花放在后屋檐阴凉湿润处,等傍晚的时候种在院子小路旁。
“刈哥,明天你自己一个人去城里卖东西行吗?”苏凌起身把金海沙放在簸箕里,一边说道。
一般男人被这么质疑定会觉得没面子或者不爽,但苏刈只是点头,然后走进苏凌身边,把簸箕放在院子里晒。
“秤砣子的价格我知道,但是菌子价格还得问下三伯娘,村里人有人卖价格相差不了几文钱。”
“你那两只死兔子和山鸡怎么搞,放明天去卖会坏吗?”
在二姑家吃肉太多,最近一段时间苏凌都不想吃肉了。
苏凌话刚说完,就见其中一只突然睁眼蹦跶跑了,不过下一刻就被小黑扑去咬住了脖子。
小黑是衔着没下口,之前那兔子脖子上沾了血迹假死还瞒过了苏刈。
苏凌扯了点草药止血,这只兔子也能熬一晚,明天再卖还有口气儿保证新鲜。
剩下一只死兔子苏刈提出来给二姑家,另外山鸡刚好可以炖个干蘑菇。
山货整理好,事情交代完后,苏凌终于撑不住了,眼皮困得下垂眯着。
苏刈端了一盆水让苏凌洗手,井水凉意入手,味甘扑鼻,苏凌倒是清醒了会儿。
“我先去烧水,你先趴在桌上等会儿。”苏刈道。
苏刈刚进灶屋,院子里又来了位熟客。
“袁秀才,你怎么又来了。”苏凌正准备眯会儿,来了个人要强打着精神开口说话,语气没好到哪里去。
袁秀才看着院子里晒的药材和屋檐下来不及清扫的菌子残渣,看来那个苏刈是真心和苏凌过日子。
他回去后向周围人打听了下关于对苏刈的看法,都说苏刈虽然寡言看着不好接触,但是心眼实诚,做事踏实的好伙子。
他和苏刈不过几面之缘,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对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甚至戒备,也不放心苏凌和一个不知底细的男人在一起。
借送话本一番试探苏凌,对方一丝都没察觉到他的用意。
苏凌不笨,相反还很机敏。
他没察觉到他的用意,只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罢了。
三番五次接近苏凌观察那个男人后,他心里苦涩无力又庆幸,起码苏凌自己是开心的。
他这次来便是想彻底断了念想,取回那单方代表他心迹的信物。
那话本还原封不动的放在桌上,纸页整齐没有翻动迹象,苏凌果然没看。
袁秀才说明来意后,苏凌很快把书递了过去。
“对,放我这里我也忘记看了,拿去书馆还能换钱。”苏凌道。
袁秀才不着痕迹抚了下微折皱的书边,只笑道说好,然后说自己明天去城里后,估计很少有时间再回村了。
苏凌道,“明天苏刈也进城卖山货,你们可以赶一趟车。”
“你不去吗?”
“嗯,我今天累的慌,明天坐车更累就不去了。”
“那苏刈一个人可以吗,我听说他很老实,不怕被低价骗卖了?”
“虽然刈哥淳朴不善于买卖,但是次数多了没问题。”
“他又不傻聪明着呢。”苏凌语气得意道。
袁秀才点头,然后道,“那我明天远远看着他,也好照看一二。”
苏凌想了想,“行,要是有人压价太低,还有挑刺找麻烦的,还有什么来着……“
想了会儿,头晕也没想出别的意外情况,苏凌拍桌子道:
“只要看刈哥吃亏你就上!”
袁秀才一脸苦闷,只得咽下心酸,无奈点头。
“知道了,你刈哥最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凌:刈哥吃亏你就上!
秀才苦瓜脸:看身材我才是柔弱的那个吧。
古法来自清朝的《花镜》。
看到上章有小可爱好奇“薄如土豆丝的藕丝”怎么切的。
我是看某音上切的,就是正常切的哇,可搜藕丝关键词。
本文中大部分做菜方法来源于某音。
现在全给我推荐做菜美食视频和进山捡菌子视频,苦瓜脸·jpg
不过看捡菌子视频真是百看不厌。
第42章 卖山货
第二天清早, 鸡鸣破晓。
苏刈把灶里的火柴头用滚烫的灶灰埋好,这样火气不灭,可以一直闷着锅里的粥。
等苏凌早上起来的时候粥刚好软糯温热, 表皮还结着他最喜欢吃的糊糊粥皮。
接着他把鸡鸭放进水塘竹篱里, 放些青草和麦麸米糠,又给兔子摘了些青草。
等家里打点好后,天蒙蒙亮, 苏刈准备背着山货下山赶牛车。
他背着背篓出堂屋时, 余光中看见苏凌房间的门微敞着,也没多想直接出门。
刚踏出堂屋门槛就见一个纤瘦的身影歪歪扭扭的靠着柱子, 听见他来, 才迷迷糊糊回头嘴角嘟囔道:
“刈哥早去早回, 山货好卖的。”
晨光稀薄, 山雾带着湿气在院中浮动。
苏凌只穿着单薄中衣坐在沾满湿意的草甸上, 按说应该冷的发抖,但是小脸更多是倦怠的睡意,强撑着眼皮送他出门。
“起这么早,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
苏刈把背篓放在石阶上, 走近弯腰摸了下苏凌袖口, 还带着被窝里的热气。
苏凌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带着未醒的软糯嗓音道,“对啊, 一定要的。”
“嗯, 我会早去早回的。”
“快回去睡吧,锅里闷了粥。”
“好的, 我要醒来就能看见刈哥。”
尚在梦中的苏凌直白的干脆, 没有白日那副别扭利爪, 嚅嗫似奶猫的叫声挠的苏刈心底微痒。
“嗯。”
苏凌得了保证,自己抱着柱子摇晃着爬了起来,眼睛这时候都还没彻底睁开。也说不清是梦游还是真有意识。
苏刈见他手脚还酸软乏力,将人拦腰抱进了房间。
苏凌闭着眼睛乖乖缩在怀里,直到苏刈跨进门槛的时候,苏凌突然气哼哼捏着拳头打了出去。
苏刈都做好苏凌突然清醒恼羞捶他的准备,却见苏凌抬手捶向门栓,嘟囔着道:“它坏,哼,还想阻止我找刈哥。”
苏刈眼疾手快,拦住了苏凌捶门的拳头,不然等苏凌吃痛醒来他和门都要遭殃。
他心里听得酥麻,低声诱哄道,“没事,你睡吧,我替你打它。”
苏凌哼哼两声,被放入被子里时,已经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了。
苏刈盖好被子,盯着睡意温软的脸看了会儿,转身关的时候,看了眼门栓。木拴子受暴雨潮气发涨撑着门框,再开门就容易卡住。
苏凌迷迷糊糊起床,估计倒腾了会儿才把门打开。
那睡得红扑扑的脸半睁半眯,摸索着下床到门边却受阻,被着门栓弄的又气又急吧。
回来的时候再换个新的木栓子。
苏刈出门的时候反手关上,再叫门里的小黑跳起来拉木栓子锁门。
哐当落拴后,苏刈还试着推了推,确认关好门后才背着山货赶牛车。
虽然是大清早,但是做牛车进城卖货的村民还挺多的。
毕竟是挖山货的季节,钱来的快但是也就这几天时间。
等天再晴个几天,山里的菌子就干死了。
村民见苏刈背着菌子,手里还提着装着野兔山鸡的笼子,也打了声招呼,说小伙子手脚麻溜捡得多。
苏刈点头便当作打招呼了。
倒是一旁的袁秀才和村里人聊了一路。
从预测今年赋税变动到青石城里哪家米商粮铺子涨价,全都分析的头头是道。听得村民连声唉叹今年日子怕是不好过。
一车人都在围着袁秀才诉苦担忧,还说袁秀才有出息,有功名可以免税。
苏刈坐着像是在静静听着,心里却想的是苏凌坐在石阶上,忍着睡意送他出门的迷糊样子。
到城里的时候,正是早上闹市开张的时间。
苏刈给了四文车钱后,便和同车的村民分开走了。
这次他并没有去上次卖鱼的那个菜市摆摊,而是选择了最靠近繁华市街口的小吃熟食街。
此时已经有稀稀拉拉的人来这里过早,老板笑着招呼,熟练地开始新一天吆喝买卖。
豆花、云吞、哨子面还有各种自制熟食小吃应有尽有,客人落座锅子白气蒸腾,这条街散发出来的浓郁烟火香气逐渐唤醒整个青石城。
这里位置好,摊位费自然比之前的菜市贵些,翻倍要收六文钱。
苏刈来的早,挨着一家吃牛杂粉的摊子临着岔路口摆着。
他把菌子一朵朵捡好放入簸箕里,再把背篓倾倒朝路口,方便让路人看到背篓里的菌子。然后再将秤砣子放在另一个簸箕里摆好。
苏凌昨天把菌子放在后屋檐下,用树叶子盖着,此时绿叶上还有露珠;菌子上带着的泥土也还是湿的,看着颜色鲜嫩得很。
还没等苏刈把菌子完全挪到簸箕的时候,一旁吃牛杂粉的中年男人就扫了几眼那地上的菌子。
那人放下筷子道,“小兄弟,这枞树菌怎么卖?”
“二十五文一斤。”
那汉子走近瞧了瞧,捡了两朵放鼻尖嗅了下,是新鲜的土味儿,“来三斤。”
菌子每朵都很嫩,那人也没挑,一把把的往篮子里抓。
苏刈称重后刨除篮子皮重,刚刚好三斤旺称。
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两人才意识到问题——一个没带菜篮子,一个没带包东西的荷叶。
两人正顿住时,一旁卖牛杂的老板拿着荷叶子走过来,解决了燃眉之急。
那老板见菌子新鲜,也买了两斤。
大清早连接开了两单生意,苏刈从开始就人气旺起来;周围过早的、提着菜篮子买菜的,见这里有人买也都围了过来。
这条街都是固定摊位居多,临时摊位费也贵。
村里人卖山货青菜的自然舍不得在这里摆摊,所以这条街也就只苏刈一家卖山货,别人见他这里有人买,自然都看了过来。
后面来买的人都有自己提着菜篮子,倒是少了些麻烦。
到底苏凌和苏刈两人赶集卖菜的经验少,最开始总是会少这忘哪儿,但是总的来说财运不错。
等街上繁闹时,苏刈的菌子已经卖完了,得五百三十文。
山鸡和野兔也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买走,反倒没菌子值钱。
山鸡和野兔一年四季都有,但是野菌子是时令山珍,错过一茬儿就只能等明年。
年份干旱的情况下菌子生得少,有钱都买不到价格更贵。
普通家养的鸡五文钱一斤,山鸡十三文,但只有三斤重,得三十六文。
野兔子倒是一口价定四十五文卖了。手里目前赚了六百一十一文。
篮子里的秤砣子倒是问的人不少,但是买的人没有几个。
即使买也是两三串的买,也就十五文钱。
大家都舍不得浪费钱买这种奢侈的小零嘴。
苏刈守着这堆秤砣子,原以他的耐心这“蹲点”守摊算不得什么。
但是他记挂着自己对苏凌的承诺,要早点回去,苏凌想一醒来就看见他。
这时,一架漂亮的马车从街口路过,马车里下来一位丫鬟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那丫鬟没看地上的秤砣子,反倒是盯着苏刈一阵打量。
苏刈没理人也没抬头看,他不是故意忽视,只是真没放入眼里。
这样子放旁人眼里要么是自视清高目中无人,要么就是木讷老实得过头了。
“这人还真是有些奇怪。”那丫鬟小声嘀咕着,而后大声道,“你这秤砣子怎么卖的?”
“六文钱一串。”苏刈这才抬头看了买主一眼。
“三串的话十五文。”
那丫鬟捏着手里鼓鼓的钱袋子,瞅了苏刈一眼,“瞧不起谁?我们小姐多的是银子。”
她说完后,又侧身朝微微掀开一角车帘的小姐眨眨眼,继续朝苏刈问道:
“你家是哪的?家里有几口人?多大年岁了?”
苏刈看了她一眼道,“你买不买?”
“脾气还真冷,我家小姐全包了。”那丫鬟颐指气使道,“这下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苏刈眼皮子都没掀开看她一眼,低头默数着串数。
丫鬟见苏刈不理她,瞬间上脸色,斜眉叉腰手指苏刈道:
“不过是个区区乡巴佬,不是看你皮相生的好,谁愿意花大几百文买这么贵的小零嘴。”
这时,从街口赌坊门里出来三五成群的男人,为首的身着绸缎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样。一群人眼底挂着黑眼袋,狗腿子一样围着那公子哥儿。
那公子哥儿道,“那不是钱小姐的贴身丫鬟吗,难不成钱小姐又看上那个卖山货的小白脸了?”
那丫鬟叉腰呵斥着那个卖山货的,而对方却理都不理,看着确实有趣。
“走,我倒是瞧瞧,本公子还比不上一个卖山货的乡巴佬了。”
一个狗腿子急忙拍马屁道,“就是,钱小姐喜欢养小白脸,可就是对公子您的追求熟视无睹,我看摆明就是不给您面子,少爷哪能被一个乡巴佬比下去。”
另一个却仔细听着,苏刈看了一眼:“这小白脸皮相身材比少爷好,咱们要从长计议。”
一个个蠢货发言听得那少爷气得直将人踹倒,指着另外一个人问道:
“一帮蠢货,你新来的,好生看着点你主子我是如何威风的。”
另外一个人都愣住了,那纨绔以为是被自己气势震慑到了,咧嘴大摇大摆走去。
那人惊讶愣住,是因为看到苏刈那张熟悉的面孔和不远处坐在面馆前摆字画的袁秀才。
史贤芝看到这两同村人,只道冤家路窄,急忙想找个地方开溜,但还是被袁秀才眼尖看到了。
史贤芝给纨绔公子道,“那卖山货的不过山野蛮人,还是个低贱的奴隶,自是不配给公子提鞋的。”
说完见赵公子嗤之以鼻又笑得鄙视,他故意捂着肚子道,“公子,我突然肚子疼,先去方便下。”
那赵公子也没察觉什么,骂了一句上不了道的狗东西就放史贤芝走了。
史贤芝灰溜溜地佝着身子捂面逃走,但这一切都看在不远处袁秀才的眼里。
袁秀才乍眼见到史贤芝跟在纨绔弟子赵公子后面,还有些吃惊。
这赵公子是城里大家族赵家独子,府上的产业涉及赌场、冶铁、药铺等。他本人是出了名的霸道纨绔子弟。
史贤兰嘴里说自己哥哥进城赚钱,就是给人在赌坊里当打手?
但此时他来不及多想,只得草草收摊盯着苏刈那边情况。
那赵公子真是蛮横欺压人,一脚踩碎了簸箕里的秤砣子,鲜红的果汁四溅,惊得那丫鬟尖叫大喊。
“叫你家小姐看看,她看中的小白脸在本少爷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赵公子还踩着一串好的秤砣子狠狠地碾碎,看着似定在原地的苏刈道:“不过是个低贱的奴隶,也敢和我争。”
“赵公子,你太蛮不讲理了!我家小姐是不会看中你的!”
丫鬟说了两句后回头看马车里小姐的反应。
那小姐看着站在原地被欺辱的人没有一丝反抗,有些失望。
一个摇头放下车帘,那丫鬟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丫鬟把手里的钱袋子丢在苏刈脚下,“捡好,我家小姐赔你的。”
而后那丫鬟瞪了眼赵公子转身就走了。
苏刈弯腰准备捡地上的钱袋子,一只黑靴子踩着钱袋子的红缨络,头顶还传来嬉笑声。
苏刈抬头慢慢看向那个打手。
“瞅什么,不过是个奴隶而已。”
那打手贪婪地踩着洒出来的铜钱碎银子,而后把钱袋子捡起来朝赵公子讨好一笑,在其他人眼红中塞进了自己兜里。
这群人见这样挑衅侮辱,苏刈还是一声不吭,多少显得没意思。
那赵公子见钱家小姐的马车走了,朝苏刈轻蔑扫了一眼,“不过是个木讷呆傻的奴隶,如何与本公子比。”
周围狗腿子连声点头哈腰,一顿马屁拍的赵公子神清气爽,带着众人大摇大摆去酒楼过早。
苏刈看着那群人走后,在旁边摊位老板的叹息声中,弯腰把打翻的簸箕背篓扶正。
地上秤砣子的红汁像是开在腐烂街口的繁花,还有一些侥幸逃脱的果子和绿叶撒在上面,红花绿果看着诡异的赏心悦目。
苏刈盯着那滩鲜红的汁水看了会儿,安静的眼神中有一丝冷漠与厌恶。
他抿着薄唇蹲下,从地上果子残渣中,捡起一颗颗散落的果子,放在手心如捧着宝贝。
原本苏凌用湿布就着井水把秤砣子擦洗的很干净,此时果子在地上滚了一遭沾满了泥。
他捡起来在袖口擦了擦,放进嘴里,还是甜的,是阿凌喜欢的味道。
他背起背篓,朝那群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一旁袁秀才看完了全程,见苏刈没有反抗硬碰硬才缓了口气。
不说平民对上贵族那也是杀了就杀了,更何况苏刈还有个奴隶身份。
在自己没有实力前,唯有韬光养晦才能今后翻盘。
他见苏刈背着背篓走了,想跟上去开导下,告诉他在青石城碰见赵家人要远远绕开。
苏刈长腿有力走路很快,此时街上人正多,他跟上有些吃力。
等绕过几个走货郎挑着的扁担,他已经远远落后苏刈一大截了。
正当他想快点走的时候,只听前面马蹄嘶鸣,扑通哐当乱声响起,重物滚地,而后人仰马翻痛骂声一片。
袁秀才走进一看,原来是李家的马突然受惊,马车撞到了大摇大摆走路的赵公子。
两边一顿慌乱躲避中,又撞翻街道旁挑货郎的胭脂水粉和相邻卖糕点果子的小摊子。
人群中都在看热闹,幸好苏刈也停下了,袁秀才才有时间追上。
李家和赵家产业有重合竞争的部分,名下都有药材铺子。
两家也都是青石城大家族,平日面上走动来往,私下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不过看着赵公子捂着屁股一脸吃痛发怒,带着打手拦住李家马车不让走的样子,势必要撕破脸。
马车里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大红绸缎金手镯,比赵公子看着还夸张。
“呵呵,我当是李家大公子,原来不过是养在外面的妾生子。”赵公子道。
那李小公子气得跳脚,怒骂道,“原来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怎么就没撞死得了。”
两伙人就这么打起来了,最后还是李家大公子赶到才制止了闹剧升级。
李大公子代表李家道歉后,赵公子才不情不愿凶恶瞪了李小公子一眼,转身进了酒楼。
街道看热闹的散了后,街边被撞翻摊子的摊主才敢捡地上砸落的东西。
那个摊主苍白头发上了年纪,一弯腰扯得手脚颤颤巍巍的,一脸干瘪苦相,看得袁秀才心生怜悯。
而苏刈却在一旁把背篓放在地上,一脸冷漠好像没有看到老人的不易,糕点滚在他脚边都没弯腰捡下。
袁秀才心里不平,他没看见老人这般讨生活多么艰辛吗。
起早贪黑守着摊子不赚钱还砸了这些,苏刈看到这些不会物伤其类吗?
村里人都说苏刈面冷心热,他亲眼见识才知道真是心肠冷硬,惯会人前装好人。
不一会儿,赵公子一行人从酒楼骂骂咧咧地走出来。
路过地摊子前,还踩碎了袁秀才脚边的糕点,几人又嘻嘻哈哈朝一条巷弄走去。
袁秀才忍下愤怒,帮老人捡完摊子后,抬头去找苏刈,发现人不见了。
他没思考多久,着急拍手,坏了,苏刈定是跟着赵公子一伙人去了。
他答应过苏凌不能让苏刈吃亏的,这种以卵击石的莽撞他要怎么阻止才好。
袁秀才忧心忡忡地顺着那小条巷子走去,小巷子幽深破败,两边高墙都爬满青苔,看着人迹罕至。
他们是从这里走过的吗?
袁秀才拐了个弯,看到从高墙内伸出的槐树枝桠上挂着背篓。
他眉心抽动,心里飘过不好的揣测。
突然,一个人影跌跌撞撞从巷子深处捂着脖子,一脸惊恐跑出来。
那人看见袁秀才伸开血手,像是求救似的嘴角吐着血泡,喉咙似割破,艰难地发出古怪诡异的咕噜声。
袁秀才吓得脸色瞬间失血苍白,一直读圣贤书的袁秀才哪见过这般场面,瞬间吓到失语颤栗。
他两耳空鸣,只听巷子深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看清来人后他眼睛不可思议瞬间睁大。
怎么会是苏刈?
他还是一脸冷漠,全身上下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就连那双手也是干净的。
眼看着苏刈走近那人,袁秀才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拦在了苏刈面前。
没等他逼出一句话,他背后哐当一声,人砸倒在地上。
他回头看,那人见到苏刈身影一口气没扯上来,活活被吓得死不瞑目。他再看苏刈的眼神多了些恐惧。
苏刈抬起眼皮扫了嘴皮发白颤抖的袁秀才,而后看向地上那断气的男人。
他弯腰从那男人裤兜里掏出钱袋子,把碎银子取出,再丢了那带着香气脂粉的钱袋子。
又将这地上的人拖入后巷子里,他返回时,袁秀才还怔在原地。
看到他来后,袁秀才似反应过来,猛然弯腰扶墙呕吐。
苏刈没管他,飞上槐树枝把背篓取下,然后朝巷子外走去。
“站住!”袁秀才面色苍白大喊道。
草菅人命就这样跑了?他们虽然不讲理,但不至于罪该万死。你这样做就是把苏凌陷入危险中!
不过这些话他憋在口中吐不出来,只得摇摇晃晃跟在苏刈身后。
他定要回村告诉苏凌,他朝夕相对的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他这样一路跟在苏刈身后,才发现苏刈的可怕。
他杀了几个人后还若无其事的在街上买东西,还去了城里最繁华的糕点铺子,提了一包金桂栗子糕。
最后上了回村的牛车,两人同坐一辆车,苏刈仍是一脸平静。
他遇见村里脸熟的人,他还会点头打招呼。
袁秀才一路都在打量苏刈,越琢磨越可怕,同时心底生出前所未有的胆气。
他一定要质问苏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苏刈下车后,他喊住了人。
苏刈果然跟着他走了,心里还是虚的,怕他杀人的事情暴露吧。
两人来到龙滩河上游,确定周围没人后,袁秀才怒气质问道:
“苏刈,你竟然敢杀人,你知不知道那是鲜活的人命!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赵公子,是城里数一数二的赵家独子!就连钱家千金都不堪其扰又没办法!万一事情暴露,苏凌身为你的主子,他也难逃一死!”
面对袁秀才的怒气冲冲,苏刈只淡淡道,“你喜欢阿凌。”
袁秀才气势顿收,捏着拳头悔恨道,“我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早点表明心意,看着苏凌现在被你哄骗。”
“村里人人说你不善言辞却肯干老实,我甚至想苏凌这辈子选择你,我也认了,只要他幸福开心就好。
可是现在,我才看到,一切不过是你处心积虑造就的假象。”
“街头李家马车受惊冲撞赵公子,是不是你弄的?”
接着袁秀才又肯定道:“你故意制造李赵两家矛盾,赵公子的死到时候自然而然推到李家公子身上。”
“你冷漠毫无人性的悲悯,看到摊贩老人腿脚不便也不帮忙捡,你就是冷血性子,怎么会有村人评价你是个热心肠!”
“苏凌说你性子沉闷,像个木头呆子,还不放心你一个人赶集市,你倒是把他骗得团团转。”
苏刈静静看着袁秀才一条条质问批判,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唯独说到苏凌,他才开口。
“我从来没想过骗阿凌。”
袁秀才激愤到苍白的脸色带着血气:
“你没骗他?你一开始就摸清楚苏凌的性子,知道装傻示弱故意显得自己嘴笨木讷,就是故意让苏凌放下戒备,好激起他的善良他的心软。
让他觉得你不仅是一个没有危险的人,还是口舌笨拙需要他看着护着的人。”
“你趁着苏凌放下戒备,开始默默展示你的包容和本事,大小事务你一律包办,让失去亲人庇佑的苏凌在孤立无援中,渐渐习惯依赖你。”
袁秀才说着说着,逐渐冷静下来,定了定片刻,他看着沉默的苏刈问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段故事。”
“古代高僧元晓,他在名山高岳之间求佛问法,有一次于日暮之后,野宿于荒冢之地。夜半梦醒,口干舌燥,伸手从身边的洞穴里掬水而饮之。他从来没有喝过这样清冽、冰冷而甘甜的水。他又睡着了,早晨醒来,曙光照耀着夜里饮水的地方,没想到,那竟是髑髅里的积水。元晓一阵恶心,他呕吐了。”
袁秀才说完看透一切似的冷笑道:“一代高僧尚且如此,待苏凌从丧失亲人的痛苦中清醒过来,待他看清你狡诈冷漠杀人如麻的真面目,你说苏凌还会信任依赖你吗?”
“我不知道你到底什么身份,但是在青石城在五溪村,百姓淳朴哪个手里敢沾鲜血,听见杀人犯都吓得夜不能寐,苏凌只会怕你不可能接受你。”
袁秀才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苏刈仍然面色平静。
他像是一团看不清摸不着的黑夜雾气,到底怎么样才能激怒他?
袁秀才越想越觉得这人可怕,来路不明心狠手辣心思深沉,绝不能把苏凌至于险地。
“别想趁虚而入,妄图默默付出打动苏凌。我与他青梅竹马,自是最了解他。你自以为施舍同情和默默陪伴能破开苏凌防备,殊不知这些恰恰是苏凌最厌恶的。”
“昨天,我以为你是他的良配甘愿退出,但现在我绝不会让给你了。”
袁秀才说到这里,见苏刈才有点反应,抬眼看向了他。
原来他也有危机感,看来苏凌对他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袁秀才这般想着,就听道一句毫无感情的话。
苏刈道,“读书人话都这么多吗?”
他又看了看日头,“长话短说。”
袁秀才被说的一噎,又不甘心慢慢道:
“你只是认识他一个多月,而我和他从小长大,我知道他曾经的点点滴滴,你知道他喜欢做什么吗,你知道他喜欢看什么话本吗?你都不知道!”
“我认识他比你长,我们多年情谊不是你一个月就能胜过的。”
苏刈看了他一眼,似因为袁秀才话太多,难得他面色有些不悦。
“你说那么多,就没想过阿凌为什么去牙行买人回村拒亲?他当时那处境,如果对你有半分意思怎么会去牙行买人?”
“一个哥儿买个男人回村意味着什么,他会不知道?”
“我和你不同,你从来没走近苏凌身边过,而我是他亲自挑选的。”
“你说因为我对阿凌好他才接受我。那过去的十八年,苏凌给过你对他好的机会吗,给过你越界试探的机会吗?”
一连串的话把袁秀才砸得嘴角失去血色,最后苏刈的反问更是让他面色僵白。
他不是没有试探过,好比上次送话本,苏凌总是能轻飘飘化解,无意间拒绝他的试探靠近。
“苏凌不是因为谁对他好就会喜欢谁,而是他喜欢谁才允许谁靠近。”
最后苏刈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道:“你们认识了十八年,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会陪伴他一生。”
袁秀才被说地愣住了,但飞快回神又不服气道:
“原来人真不可貌相,明明能说会道,却在苏凌面前装口笨木讷,把自己装成一个老实人来获取苏凌的信任!”
苏刈闻言想了下,认真道:“这样吗?谢谢你。”
“我要回去了,出门前答应阿凌说要早去早回。”
袁秀才见状准备拦住苏刈,苏刈眼神一凛,面色冷硬道,“还有事?”
袁秀才道:“你就不怕我向官府告发你?”
“你可以试试看。”
苏刈说完就走了。
刚才袁秀才的话点醒了他,他偶尔也奇怪,为什么有时候对苏凌会变得慌张嘴笨。
他原以为最开始是怕说错话惹苏凌讨厌,让他生气。
现在根据袁秀才的分析,可能一开始他就不自觉嘴笨,好让阿凌放下浑身的尖刺。
毕竟最开始阿凌对他还是有几分戒心的。
至于袁秀才说的其他话,苏刈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苏凌。
爱耍小脾气却又善良大方,娇气却又能吃苦。
每天炒菜放点辣椒就能让他从早上开心到晚上。
爱别扭嘴里很少有一句真话,却次次被他看得脸红耳热。
苏凌是这般的好,他爱屋及乌,自然愿意对苏凌周围人多点热情。
作者有话要说:
袁秀才:你心性狡诈,故意装傻充愣卖可怜……啊吧啊吧一千字后……
苏刈一脸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谢谢你。
袁秀才:???
高僧元晓的故事来自于《丰饶之海》(第一卷):春雪
第43章 竹林
洗衣石板上放着一簸箕的猕猴桃, 两颗桂花树之间拉起晾衣麻绳,上面挂着的衣服还在滴水。
苏刈回到家的时候,苏凌正在井边拉着绳子, 吃力的打水。
纤细白皙的手拉着粗绳子, 手指因为用力紧得挤出蓝青色的细血管,他颤颤微微提起一桶水后,甩了下手指深深吐了口气。
“我来。”
苏凌回头, 皱眉不快的脸立马放晴, 像是期盼已久似的,欢快道:“你回来啦。”
他边说边揉着手指, 看了下不早的日头说道, “卖东西要吆喝的, 就你冷着一张脸, 估计把人都赶跑了。”
“没有我在, 你果然卖的不顺利。”
苏刈没答他,自然而然握住苏凌的手腕,那白嫩的手心被粗麻绳勒得一片发红。
苏刈准备揉下的时候,苏凌僵硬着手腕抽回了微麻的手, 看着低眉顺眼的男人, 嘀嘀咕咕问道:
“你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受欺负了?”
苏刈摇头,准备说没有。
但是看到苏凌紧张的样子又改口道, “嗯, 不过我都讨回来了。”
苏凌道,“讨回来了?”
他脸色稍微好点了, “你嘴笨肯定说不过人家, 你是不是把人堵在小巷子打了一顿?”
苏刈点头, “嗯。”
“你怎么打的?”
苏刈谨慎回应:“嗯?”
“看你个呆子,打人别被记住脸了,下回打人要记得套麻袋。”
苏凌说完又似嫌弃朝苏刈得意飞眼道,“果然没有我,你卖不出去东西,下次和你一起去吧。”
苏刈静静看着眉飞色舞的苏凌,只说声好,然后把背篓递到苏凌面前。
暗戳戳盯着苏凌的神情道:“翻翻看。”
苏凌觉得莫名其妙,道了声什么啊。
但手忍不住往背篓里探,取出小簸箕,只见背篓里装了好些菜和一包糕点和一包卤猪蹄。
上一刻还犹疑不明所以的桃花眼,下一刻就熠熠生辉满是惊喜。
他的眼底太容易满足,稍稍一点惊喜就能让人快乐到眉眼弯弯。
“刈哥,你还给我带了栗子糕、卤猪蹄筋!”苏凌先拿住糕点,高兴道。
接着苏凌强势从苏刈手里接过背篓,背着往灶屋里移。
背篓里装满了大半,苏凌背着吃力吭哧吭哧的,却不容苏刈插手。
面对苏刈的疑惑无奈神情,苏凌嘿嘿一声道他不懂。
“把背篓里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摆在厨案上,就像自己在买东西一样,有一种数宝贝的满足和惊喜。”
苏凌既然这么说了,苏刈就站一旁看着他像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从背篓里掏出来。
瞧着苏凌脸上的笑意,好像也明白了苏凌说的开心。
他买了很多新鲜蔬菜,还买了些调料,以及上次和苏凌在布料铺子看的那款织云锦。
“咦,你买这个布料干什么?”苏凌好奇打开包袱,入眼便是叠得整齐的织云锦。
不待苏刈应声,苏凌记仇道,“哼,你不是说穿什么布料在你看来没区别?”
苏刈道,“嗯,你穿什么都好看。”
直白认真的话反倒堵得苏凌嘴巴打结,哼哼了半天只憋的面热,扭头抱着布料飞快地走了。
苏刈眼底带笑,低头摸了下蹲在脚边的小黑,从厨案上拿出一只卤熟的猪蹄递在小黑嘴前。
小黑眼睛一亮,刁起骨头就跑一边啃去了。
等苏凌出来的时候,看到厨案上原本的两只猪蹄只剩一只了,也没多问什么。
要是他知道被苏刈拿来喂小黑了,肯定要抱着小黑叫它吐出来,太奢侈浪费了。
苏刈回来后,从井水里取水方便很多。
苏凌把猕猴桃撮毛洗干净后,就在石阶上搭了个案板。把猕猴桃切成薄片,晒干后入药卖钱或者自留泡蜂蜜水喝都可以。
苏刈则是背着背篓,给苏凌说要去河里背些大石块回来。
之前他没考虑那么多,也没想过苏凌要自己干活洗衣服,也就没想到苏凌自己拉绳子取水的不方便。
不用问苏凌为什么不愿意去河里洗,答案肯定是下河远,上山难。
苏凌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浑身都懒洋洋的一步都不愿意动。
今后他肯定也有不在家而苏凌需要取井水的情况,所以决定再搭一个浣洗池子,再给井水上安装一个辘轳。
安个辘轳不难,苏刈在二姑家就见过。
在井上立上井架,装上手柄摇转的轴,轴上绕着粗麻绳,绳子一端系着水斗。
摇转手柄,水斗一起一落,提取井水会省力不少。
再从河边砍一颗杨柳木做成辘轳头把歪;
再砍些白柳条编织水斗,白柳条遇水膨胀,有韧性、耐磨、耐磕碰,是极好的取水材料。
苏刈把做辘轳的木材和砌浣洗池子的石块都运上山后,给苏凌说了声要去山下二姑家。
苏凌嗯了声,然后说等下,叫苏刈把灶屋里摘好的木姜子拿去给二姑。
木姜子从树枝上一颗颗摘下要费些时间,最后一大枝桠也只得两碗木姜子。
木姜子属于较贵的一类山货,吃臊子面粉的时候滴上一滴,香味开胃口水滋溜,保证吃了一碗又一碗。
它一般不直接做调料入菜,而是要炼油再做调味料。
两碗木姜子也炼不到多少油,况且苏凌也不会炼油,便干脆送给二姑了。
苏刈对苏凌的决定没有意见,拿着木钵就下山了。
到二姑家说明来意,苏刈问二姑家有没有泥瓦匠要用的工具。
二姑家的男人虽然都是油漆匠,但是经常和木匠、泥瓦匠打交道,多少学了点皮毛本事。
家里有什么活计都是自家男人亲自上,自然有这些要用的工具。
这些东西一般不外借,都是铁打贵重,用久了也会卷边口或者一不小心豁开口子,主人家都会心疼。
但两家关系好,自然没有那么多隔阂,二姑很爽快同意了。
刚好二姑家男人也在,问苏刈要泥瓦匠工具做什么。
得知要搞个池子,苏刈之前还没搞过,二姑父提出他可以在旁边看看,两人做也快。
两个男人之间没有村里人那套客气推拉的话,二姑父直接提着工具木箱子,准备跟苏刈上山。
这时候二姑问苏刈明天有没有时间,说这几天要做些过冬干菜,想着他二人不会就跟着自己学学。
二姑道,“苏凌不是喜欢吃辣椒吗,你趁着村里辣椒还挂树上的时候,去问问卖不卖,多买点到时候做干菜都需要。”
“你三伯娘家就种了很多,你可以问问。”
二姑把木钵里的木姜子倒在自家簸箕里,把空的木钵里添一块魔芋后给了苏刈。
村里人相互送东西都不讲究回个空背篓或者空碗,总得添回一样东西。这老规矩在二姑这儿也不例外。
“这木姜子估计摘了好一会儿吧,城里卖的可贵嘞,以后你们自己找到了就拿去城里卖了,好卖的很。”
苏刈点头,然后和二姑父上山了。
苏凌见二姑父来,才想起家里没有招待的茶水。
不过村里人也不讲究,泉水井水就是最甘甜解渴的。
二姑父看着院子外引山泉水落阶而成的水塘,嘴里打趣道,苏凌家的草鱼鸭子都比人会过日子。
二姑父问道:“打算在水塘旁边,再挖个水池子洗衣服洗菜?”
苏刈嗯了声,“池子的源头水就用竹子接在山泉水上游,池子里后面在挖一条小沟渠排到河里。”
两人站在水池塘边说了好一会儿,便都拿着锄头挖坑了。
都是精壮的劳动力,挖坑也耗不了多少时间。
挖好坑后,把石头砌在土坑里,剩下就需要收尾——用草木灰混着土沙做黏合砌石块缝隙。
草木灰对农家来说都是宝贝,可用用它擦洗清洁器皿,还可以拌着家粪种菜做肥料。
一般村里人家附近常常可以看见堆着一个小土包,那就是烧的野草灰,方便时常备用。
苏刈没有提前准备,况且砌墙用的草木灰要求比做肥料种菜的草木灰要求高很多。
二姑父只把草木灰拌土沙的注意点告诉他,剩下的就他自己做了。
“草木灰没调好就会变成一堆烂泥没有黏合效果。草木灰一定细,没有杂质,最好用树皮和树叶烧。
烧好后泡水放一晚上沉淀下,第二天刨除水面杂质,然后将草木灰挤干水分自然晾干,然后还得用火烧……最后用的土不一定要找粘土,用河里的细沙效果也好。”
苏刈点头说知道了。
等两人忙活完后,苏刈让二姑父留下吃饭。
二姑父道吃饭也不差这一顿,自己要回去把家里的猪圈加固下。
上次暴雨冲破猪圈,两头猪竟然也没跑,都缩在猪圈一角避雨。
目前猪圈只是简单的用木头做了个栏杆,就这么敷衍了事过了几天。
再不修猪圈,他们一家男人都要被二姑叨叨数落了。
苏刈听后也不强留,只道今后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刈哥,草木灰要细的话,竹叶就很合适啊。”苏凌刚刚切猕猴桃的时候还顺耳听了下。
“竹叶灰还可以净化水源,用来砌水池子再好不过。”
“嗯,好。”苏刈应道。
刚好苏凌手里的猕猴桃也切完了,他把果片放在簸箕,然后把簸箕端在院子里晒。
等苏凌手里忙完后,两人拿着竹耙夹子去院下的竹林耙竹叶。
苏凌还说暴雨过后,说不定竹林里已经冒出了秋笋。
竹林沿山坡茂密,林内清幽旷寂,常年没人清理竹叶落了厚厚一层,用竹耙夹子一翻就是一大捧。
竹叶底部翻起来带着潮湿腐气,但也没多难闻。况且竹叶中升起一朵朵青帽子的竹菇让苏凌很惊喜。
竹菇煲汤可是大补的好东西。
暴雨后竹笋没冒一片,倒是竹菇很多,有好一些已经从菇帽下撑开纱网状衣子,亭亭玉立看着十分可爱。
苏凌放下竹耙夹,开始沉迷捡竹菇。
不一会儿竹林外响起苏刈和人说话的声音,恍恍惚惚只听对方爽朗的笑声。
苏凌起身一看,大黑跟着苏刈走进竹林来了。
大□□,“凌哥儿,我能来你家竹林采些竹菇吗,我听老一辈人讲有孕喝竹菇煲汤是最好不过的。”
他咧嘴笑道,“我刚问刈兄弟,他说他不能做主,要问你可不可以。”
苏凌听前半句自动补齐后半句,没待大黑话落,他就斜瞅着大□□:
“他当然能做主,你凭什么说刈哥不能做主?”
大黑瞬间笑意愣住,摸了摸后脑勺,像是得了失忆症似的,转头问苏刈,“刈兄弟,我刚刚是这么说的?”
见苏凌面色更加冷,又赶紧道歉,“凌哥儿,我这说话不过脑子。我从没觉得刈兄弟不能做主啊,你俩哪分一二啊,都是能做主的。”
一个听得片面自己臆想武断质问,一个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赶紧圆场。
苏刈轻咳一声,低声对苏凌道,“你冤枉大黑了,他说的是……”
苏凌听完苏刈的转述,闹的脸热,他眨眨眼看着一脸失措的大黑,“哦,可以摘啊。”
然后觉得话飘飘没底气还显得尴尬,补充道,“竹菇有安胎作用,对你夫郎好。”
大黑这会儿回神了,也从苏刈的话里明白是苏凌自己听岔了。
他笑着也没当回事。
怕是苏凌听见一些嘴碎的村里人嚼话头,生怕他觉得苏刈只是个奴仆做不了主。
这宝贝的架势,倒什么时候办喜酒啊。
大黑对两人说了声后,就提着篮子去一旁捡竹菇了。
大黑走远后,后悄悄回头,见二人还站在原地都没说话——大眼瞪小眼呢?
主要是苏凌撑着没动。
苏凌想起刚才自己为苏刈急吼吼凶人的样子,面子挂不住。
后知后觉站了会儿后,立马抓起地上的竹耙夹狠狠耙竹叶,抓了也不解内心不爽。
最后还是瞪了一眼杵在一旁碍眼的苏刈。
苏刈嘴角含着笑意退开了,
竹叶轻飘飘的也不重,背篓一次性也装不了多少。
不过两人动作快,很快就堆了一大堆叶子。
耙的差不多了,苏凌就惦记着自己的竹笋,这时候恰好传来大黑大喊笑骂声。
“凌哥儿,不带你们这样耍人的。要数鬼点子还得凌哥儿多!”
苏凌一脸懵。
他回头望去,只见大黑蹲在一个小凹洼处,脚边还有几个冒头一大截的竹笋。
“怎么说?”苏凌走近道。
大□□:“你们家竹林的竹笋经常被人拔吗?要这样气死偷笋的?”
“偷笋的人看到笋两眼冒光,挖死挖活的最后发现笋芯子已经被人用刀摘了,让人白忙活空欢喜一场。”
苏凌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得他一脚朝那竹笋踢去。
果然那竹笋看着好好的,实则被人挖了竹芯子,外表竹壳乍看完好无损没有异常。
挖了就挖了,还非得气死后来挖笋的主人家。
苏凌可咽不下这口气,他低头看竹笋断横,还鲜嫩着,就这两天割的。
苏凌问大黑,“你上山下套的铁夹子在家吗?”
大黑看着发怒的苏凌,不敢惹,起身连退了两步。
“那铁夹子野猪腿都能夹断,夹人要么断腿要么断筋啊。”大□□。
大黑对一旁走近的苏刈道,“凌哥儿正在气头上,刈兄弟,你劝劝他。”
苏凌气得正上头,“谁能管我?欺负到我头上了,不吃点苦头以为我好拿捏。”
苏刈看了一眼被踢裂开的竹笋壳子,轻拍苏凌肩膀,“别气,没人能欺负你。”
大黑捂眼,苏刈也太耙耳朵了。
他只得呐呐道家里套子夹子都埋上山了。
这两天村里要组织围猎,他昨天叫苏刈一起去,没找见人就没告诉苏刈。
大黑见苏刈不打算劝苏凌,也不好继续待下去,提着篮子准备走了。
“等会儿。”
大黑听见苏凌怒气未消的声音,心想自己没惹他吧,却也转身回头了。
苏凌道,“我刚刚也捡了些竹菇,你一起拿去吧。”
大黑不自觉松了口气,凌哥儿心是真好,就是别惹他。
大黑拿了竹笋后,道谢后准备走,又被苏凌叫住了。
“大黑,你家有夹老鼠的夹子吗,我家这竹林老鼠实在太气人,非要夹断腿不可。”
大黑听得满头疑惑,“我刚刚没看到老鼠啊,竹林里的老鼠你管它干啥。再说你家老鼠药管用,撒上一包就得了。”
苏凌听得无言以对,难怪你夫郎在家受气你都听不出来。
大黑走后,苏刈说他可以在竹林里挖陷阱,竹片削尖同样可以。
苏凌望着苏刈冷硬的侧脸,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让人脚伤半个月就够了,别真要人命了。”
苏凌看了下这片竹林,暴雨后出的秋笋没几颗,都被人偷走了,还有些刚冒出土的尖子逃过一劫。
有一就有二不担心那小偷不再来。
苏凌越想越气,又是朝那竹笋踢去,这会儿看走眼了,是个实心完好的竹笋。
苏凌脚尖受阻,刚好站在下坡处,脚下竹叶湿滑猛地受力,刺溜一声滑着竹叶人往后倒去。
“啊~”
“唔。”
苏凌虽然被苏刈扶住了,但嘴角好像擦过什么柔软温热的地方。
他没来得及细想,就听两人胸膛交接处砰砰作乱响,他一条腿正夹在苏刈双腿中间。
慌得苏凌急忙抬腿起身,却听头顶闷哼一声,随之搭在他腰上的手往前用力一带,腹部相贴,那双大手烫得腰间发软。
他的腿还被夹在滚烫的地方,太亲密了,瞬间让他心慌坠入旋转漩涡。
爆红着一张脸下意识慌张抬头,对上苏刈那双暗暗幽深的眼睛,似将他裹入密不透风的暗角里,呼吸逐渐灼热。
不自觉咽了下口水,仰起细长的脖子瞪苏刈,眼底双光潋滟似求似饶。
“放开。”
苏刈眼神似点火一般一寸寸掠过雪白的脖颈,落在烧得绯红的耳尖处,手指不自觉蜷曲手心微痒。
他垂下眼眸敛去突然失控暴动的欲望,微哑低声道好。
禁锢的手一松开,苏凌像是兔子似的从发烫的怀里蹦开。
手指短暂相接似不舍似挽留,微凉的指尖碰上发烫的手心像是带电似的,酥麻了心跳,就连脑子也晕乎乎的。
不然他怎么会最后掐了下苏刈的手心?
他脸烧得绯红,下意识垂着脑袋却扫到了苏刈精神的那处,瞬间耳廓爆红,捂着脸朝苏刈狠狠踢一脚就跑了。
——【阿凌好害羞。想摸头,想……】
苏凌听见背后声音,一时也不管那只是心声而已,捂脸大喊,“想都别想!”
恼羞成怒停下脚步,转身斜了眼定在原处似走神的苏刈道,“不准想!”
苏刈回神,看着羞得通红的苏凌,低声柔哄道:“好,不想了。”
“!”
苏刈在想什么!
苏凌被自己弄得浑身发热,一口气跑出竹林,才觉得呼吸正常了,周身热气也散了不少。
脸红扑扑的,眼尾也显得春意勾人,只是脸色不太好看着怒气冲冲。
没想到苏刈是这样的人。
哼。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旖旎
苏凌低头捂脸坐在山路石块上, 脑海一团乱麻。
生闷气似得踢着小土坎,刚才亲密的画面在脑海挥之不去越发深刻,细想又只记得灼热的呼吸和滚烫相贴的腰腹。
想着想着, 脸越来越红了。
“苏凌?你怎么坐在这里?”
苏凌脑袋从臂弯抬起, 就见不远处袁秀才朝他走来,看到他在这里还很惊讶。
“你不是说短时间不回村?”苏凌揉揉脸,疑惑道。
袁秀才见苏凌一脸通红, 连眼尾都带着潮气, 着急担忧道,“是不是苏刈欺负你了?”
欺负吗?
也不算吧……
如果他没强行抱紧他的话!
苏凌脸更红了, 拉着小脸拧着秀气的眉头不说话, 他怎么好意思给袁秀才说这种事情。
他的逃避沉默看得袁秀才更加着急了, 一贯沉稳的人此时语调急得抑扬顿挫听着十分担忧。
“苏刈打你哪儿了?还把你赶出来了?苏刈一个外人, 咱们不怕, 去找村长!”
“……”
他看着有这么可怜吗?
袁秀才见苏凌还不说话,柔声安慰苏凌有他在别怕,现在认识看清苏刈真面目也不晚。
“我这次来就是专程嘱咐你小心戒备点苏刈,苏刈不是好人。”
苏凌一听袁秀才说苏刈不好, 内心那点涟漪没了, 心底掀起怒气。
“袁秀才,苏刈是不是好人不用你来评判。”
他生起气来张嘴就刻薄得厉害,“你还没高中状元做大官呢, 现在就开始判案断人是不是太早了点。别说什么你担心我, 你该担心秋闱将近,你能不能一举高中。”
“你离我远点, 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才不想下次秀婶儿看到我, 又明里暗里说我耽误你温习备考了。”
袁秀才被这一番劈头盖脸的话打得伤神怔愣, 他沉默望了会儿苏凌,而后道:“你就那么喜欢他?”
苏凌下意识望了下竹林,不耐烦地朝袁秀才道:“谁喜欢他了,再说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情。”
袁秀才伤心落魄,又不死心地看着苏凌,他都表现的这么明显难道他还看不出吗?
这么难过吗,苏凌想,他刚才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别担心了,你一定可以高中,光宗耀祖!”
袁秀才苦笑点头,“借你吉言。”
与来时迫切着急不同,下山的背影有些失魂落魄,一步一步的走在下山路上。
期间袁秀才不自觉回头看了苏凌一眼,苏凌还在坐在那里发呆,他见状大喊:“一定会金榜题名!”
袁秀才笑笑,招手表示自己会的。
只是曾经年少萌芽的旖旎永远不会重见天日了。
多少提灯夜读疲惫时,想到苏凌他就充满动力。
他想高中后给少年一个风风光光的提亲,让他成为村里甚至青石城人人羡慕的哥儿。
可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苏凌的心飞走了,在别处落了脚生了根。
*
苏凌在石块上坐了会儿后才起身,抬头见竹林里苏刈静静地望着他。
他哼了声,转身朝家里走去。
苏刈把地上的竹耙夹子和背篓提上,不紧不慢地跟在苏凌后面。
回到家里,苏凌把院子里晒裂口的板栗球收在屋檐下,再从灶房里拿出火钳剥栗子球。
他全程背对苏刈一言不发,院子也静下来只有日光树影晃动。
倒是铁火钳剥栗子球的咔嚓声响不断响着,一声高过一声似苏凌渐生的怨气。
苏凌原本恼羞成怒,但更多是臊得慌。回到院子后苏刈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就去干活了,倒显得他扭捏作态一般。
他和手中的铁火钳较劲儿起来,用力地戳着板栗球——苏刈怎么还不来哄他!
他现在如板栗球一样扎人,连一旁小黑都识趣趴得远了点。
苏刈还毫无察觉像块木头似的在烧竹叶灰。
苏凌憋着闷气不舒服,剥栗子的声响越来越大。
最后铁火钳重重在砸石头上,吓得一旁小黑臊眉搭眼,呜了一声后便夹着尾巴跑到院外找苏刈去了。
苏刈刚好把竹叶放进坑里,听见苏凌那边动静,摸了下可怜巴巴的小黑,朝院子走去。
“怎么了?”苏刈道。
苏凌更气闷了,明知故问!
苏刈摸了下鼻子,蹲在小黑旁边看着又羞又怒的苏凌,“阿凌,那种反应我没办法控制。”
苏凌脸又爆红了,像小辣椒会喷火,一脸震惊苏刈的直白,话都哆嗦了。
“你,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苏刈认真道歉,还给出了解决方法,“那,那你给我吃药吧。”
苏凌眼神看了过来,慌乱的神情陷入了思索……
他不能生孩子,如果苏刈也不行的话,那他们这辈子只有彼此。
苏刈不行的话,也就不会嫌弃他不会生孩子,更不会娶三妻四妾。
他真的在考虑可行性。
苏刈的眼神慢慢转为惊喜、炙热,看得苏刈背脊发凉,忍不住挨着小黑挤了挤。
苏刈轻咽了下口水,“阿凌……”
苏凌回神,扫了眼苏刈下腹,苏刈立马并拢了双腿,竟生出了乖巧错觉,看着比小黑还可怜巴巴的。
苏凌凶眼道,“哼,控制不住就让我来管。”
“到时候是刀还是药,你自己选择。”
苏刈也不敢试探了,只得离苏凌远点,拿起地上的火钳闷头剥板栗。
苏凌见他这样罕见苦闷的样子,心里得了点欢喜。
故意拍拍手哼哼起身,他现在的心情就像口渴寻了好久的山路,终于喝到山泉,堵塞的心绪瞬间舒畅了。
他这样想着,嘴还真有点渴,便去灶屋喝口水。
他走到案板前,把放在案板上倒扣的瓜瓢拿下,只见瓜瓢下一堆碎银子亮得晃眼。
苏凌还眨了下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嘴角却下意识翘了起来。
刚拿着碎银子在手里掂了下,就见苏刈站在门口看着他。
那静静目光含着恬淡,像是在欣赏他脸上的惊喜和笑意。
“刈哥,你卖了好多钱啊!”
苏凌此时高兴的眼角眉梢都在雀跃欢喜,完全忘记片刻前心里的小别扭。
苏刈点头,顺便心里叹了口气,还好他留了一点后招,果然阿凌看到银子很开心。
苏凌看到银子才想起来,苏刈今天卖东西的钱还没分给他。
此时乍一看到确实多了一层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本以为苏凌卖的不顺利也不会有多少钱,现在看到完全超过预估的银子。
“哇,差不多有六两诶。”
苏凌手掂了掂,仔细看了下碎银子成色,都是质地上成较为纯粹。
“手里有七两多,加上卖老鼠药零零散散的几百文,又加上现在这六两多,我们现在有十四两多了!”
十四两对于苏凌以前来说不算什么,但是现在自己过日子,来钱没以前容易。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存了村里人一年多才能存到的银子。
而且还是他和苏刈一起赚的,不禁让他对今后更加充满了盼头。
苏刈像是知道苏凌怎么想的一样,他道,“等两天我再上山,找些狐狸剥皮卖,年底应该能赚更多。”
入秋开始,城里的大户人家开始添置皮毛大氅,狐狸皮毛很受他们喜欢价格也卖的好。
“虽然赚钱很开心,但是也不用很多钱。”苏凌道。
他以前身体好的时候偶尔管管药铺流水,五十两的大银锭子都是见过的,但是远没现在开心。
现在开心不仅仅是因为这几两银子,更多是因为苏刈掏空心思给他惊喜,好像他对苏刈真的很重要。
全心全意的对他好,无时无刻都在乎他的感受,这是苏凌从小到大从来没体会过的。
苏凌捏着银子,分给苏刈一半,“呐,给你的。”
苏刈不要,“都是给你的。”
“嚯,你这次不要存私房钱了?”
“嗯,我手里还六百文,希望到时候成亲的时候,夫郎不要嫌弃我穷。”
苏凌下意识反驳道:“谁嫌弃你了!”
他说完,舌头立马打结,见苏刈定定看着他笑,顿时臊红了脸。
“你好烦,没事做了?”苏凌用急吼吼掩饰羞涩道,“你快去看看竹叶烧得怎么样,一直杵在这里像个石头一样,碍眼得很。”
苏刈嘴角浅笑,转身摸了下小黑的狗头就走了。
一下午两人各干个的,没再说一句话,但心里都暖暖的。
傍晚的时候,苏刈把竹叶灰烧好后用木桶井水泡着过夜。
明早的时候杂质粗枝就会浮在水面,细腻的草木灰沉入桶底,把水面上的杂质过滤,就可以开始烧灰泥了。
等他把手里的忙完后,苏凌已经剥出来一大盆栗子。
两人一合计,留点做板栗饭,其余的打算做个糖炒栗子。
糖炒栗子苏刈不会做,打算后面抱着东西去二姑家学学手艺。
粗盐家里有,苏凌还晒了些干桂花到时候也可以用来提味儿,但是家里没有糖。
苏凌便揣着几十文铜钱,去大黑家看看,也不知道他家有没有白糖可以分点。
白糖这东西,村里有老人病人或者孕妇的人家才备着偶尔吃点糖水。
一般人家平日不会买这金贵的东西。二姑家或许有,但是白糖太贵重了,苏凌也不好意思麻烦。
苏凌来到大黑家时,院子里大黑夫郎在水池边洗什么东西。
大黑夫郎蹲在水池旁,身边还有几个等人高的木桶,走进一看全部泡着黄豆,看样子都是要洗的。
大黑夫郎端着木盆放在竹筒水流下,把竹篮子里的竹菇倒入盆中。
从背影看,大着肚子蹲着吃力。但是他手里动作轻快,麻溜地摘掉有怪味儿的竹菇衣裙和菌盖,想来心里是开心的。
苏凌打了声招呼,走近说明来意,大黑夫郎听后倒是很爽快就同意了。
苏凌接过油纸包的白糖,按照市价补了钱,顺便买了一块豆腐。
他刚转身出了院子,就听大黑娘扯着嗓子嚷嚷道,“谁家怀孕又是吃糖又是竹菇顿排骨的,费钱又费柴火,真是嫁到我家享福来了。
以前在你娘家的时候,饭都吃不饱还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到我这里就娇贵了。”
又一个年轻点的声音,像是大黑大嫂,一副阴阳怪气道,“婆婆你就少说几句,省的大黑抱怨你说不给他媳妇儿吃的。”
“再说弟媳是想吃点好的,好给家里生儿子,他也是为了家里传宗接代。”
苏凌听到这里血都气得滚烫,他捏着糖包脚步一顿,准备返回院子大吵一架。
也是正好,扭头就看到大黑挑着一担柴下山了。
大黑远远打了声招呼,苏凌才清醒过来,及时扼住了冲动。
别人家事,他一个外人去闹显得多少有点脑子有问题。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过好自己日子就行了。
苏凌一路郁闷低沉。
直到回到家里看到苏刈和小黑后,心情才顿时变明朗,还生出了一点庆幸。
幸好他和苏刈之间没有哪些糟心事。
不对,是苏刈应该庆幸才是,毕竟入赘的更容易被看轻搓磨。
哦,不过他也不会像大黑那样,自己夫郎在眼皮子底下受欺负了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苏凌又不禁佩服自己,果然还是他聪明。
苏刈见苏凌才一脚跨进院子,脸色的神情是变了又变。
脸色像翻书似的,好在最后看到了一个满意的结局,神情还有些得瑟。
“怎么了?”苏刈问道。
苏凌举起手里的豆腐,“今晚想吃煎豆腐。”
“要把豆腐煎的金黄,再用刀划几个口子,淋些用香菜葱蒜调的油辣子,再小火煎入味儿。”
他嘴巴叼,吃的精细又费油和柴火,小块豆腐做起来还麻烦,稍有不慎就成碎末了。
但苏凌的要求,苏刈自是满足。
晚上还做了板栗焖饭,米饭是史青云送来的谷子,用石碾脱壳出来的新米颗颗饱满。
揭开锅盖的时候新米的清香夹着板栗香味儿扑鼻而来,米饭嚼在嘴里格外香软又有劲儿,苏凌不自觉多吃了一碗。
结果板栗涨肚子不容易消化,最后苏凌只得在院里绕圈慢走。
他倒是一边逗着小黑跟着他耍,也不显得无聊。
一旁苏刈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拿着竹刀在剖竹篾,最后做出的雏形似一个灯笼的东西。
*
最近三天,苏凌心思都放在注意竹林里的动静,在院子里倒腾些草药,门都很少出。
去三伯娘家买辣椒都是苏刈自己一个人去的,还买了很多嫩豆角和新出的黄豆子。
苏刈是按照市价买的,不过是他自己亲自去地里摘,倒省了三伯娘家摘的功夫。
苏刈一笼水都摘了下来,红的青的海椒都有。
豇豆也是嫩的稍微胀条显老的,他也摘了。
最后三伯娘从一堆里挑挑拣拣,给苏刈传授经验,人不能太实诚了。
“你这孩子,你在街上买卖东西的话,那是最受人喜欢的那种。”三伯娘说笑道。
“既然要做泡坛子里的剁椒,用的红海椒不能红的太过,像这种红软了的就不要。这种倒是可以用来做腌制的整个酸辣椒,我看凌哥儿也很喜欢酸辣椒炒腊肉。”
“然后做干豇豆,选的豇豆要嫩,细条细条的,那种老胀的不能要,不然沸水一过,全都融化了,做出来的干豆角也不好吃。”
“这个嫩的豇豆除了做干菜外,也可以切碎丁做酸豆角,夏天伴着酸萝卜丁吃很开胃。”
“哦,我这里有些葱头,刚好地里还没干透,正适合把葱头插地里。后面秋老虎热得厉害,还要铺些稻草盖上,早晚浇水葱蒜才会发芽。”
“这个就不用掏钱了,三伯娘送你的。”
苏刈说好,然后问了下三伯父的脚伤怎么样了。
“下地挖土没问题了,就是挑水挑粪的,我还没让他做,还在养个几天。”
最后三伯娘又给了些仔姜,说泡坛子做菜都好吃。
结账过秤的时候,三伯娘把称打的旺得不能再旺,还是抓了一把辣椒添了进去。
她自己亲自挑的菜,把品相不好的都留给自家,给苏刈的都是没有虫眼,条长饱满的。
饶是如此,等苏刈付钱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按理说,这些菜我送给你们都应该的,还要收你们钱真是过意不去。”
苏凌治好了她男人的腿,相当于把她家里要倒的顶梁柱扶正了。
这么大的恩情,她也不知道拿什么还。
苏刈有些不能明白三伯娘的想法,在他看来银货两讫,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按照他以往的习惯,不会牵扯出交易以外的麻烦。
但是这里不同,他也愿意经营好和苏凌相关的一切。
“三伯娘你就收着吧,阿凌要是知道我不付钱,定要训我不可。”
苏刈实话实说,却把三伯娘逗笑了。
三伯娘接过九十三文钱,握在手心里满满的踏实。
她面色也高兴,起码孩子开春入村塾的束脩有着落了,不用求老先生用两个小猪仔换束脩。
三伯娘进屋子收好钱,然后也背着个背篓出来,帮着苏刈把东西往家里送。
青红的海角一共有一百三十斤,虽然不重但却装了两个粗麻口袋,一个人也不好背。
豇豆有四十斤,还挖了些小菜仔姜,七七八八两个人背正好。
两人才上山,就听到山上竹林有人嘶喊,像是断腿野猪一样嚎得厉害。
苏刈听见那声音,几步跨着山上,说健步如飞也不过分。
身后的三伯娘也有点着急,想走快点但脚程跟不上。
苏刈路过竹林的时候瞥见林里有一个妇人倒地□□,扫了眼见苏凌不在,就背着东西往上山院子走去。
回到家,正见苏凌盘着腿,坐在桂花树下的草甸上,悠哉悠哉地剥着烧壳板栗往嘴里喂。
时不时还把板栗壳往竹林里丢,低声啧道可惜太轻了,没砸出什么声音。
哭得要死要活的偷笋人完全没注意到苏凌的戏弄。
苏凌见苏刈回来了,起身拍拍手,甜甜笑道,“回来了?走,咱们捉耗子去。”
苏刈被他这副狡黠又无情的模样挠的心痒。
按照苏凌以前的暴脾气性子,一发现偷笋的定要立马冲下去,气势汹汹对峙一番。
但现在苏凌会等着他回来,然后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邀他一起围观。
袁秀才这个人看问题还是看得挺准的,苏凌不知不自觉中习惯了依赖他。
“好。”
苏刈放下背篓,看了一圈院子里不见小黑身影。他吹了个口哨后,一条黑壮的狗就从后山蹦出来了。
小黑浑身都是野草刺球,也不知道在山里抓什么,听到苏刈召唤立马回来了。
苏刈拍了下小黑脑袋,“跟在阿凌身后,今后我不在家,你就得跟着阿凌待着。”
小黑被训了一顿,乖乖蹭着前面苏凌的腿跟儿走,一副撒娇委屈的神情。
苏凌没注意到小黑,一心出院子找偷笋的呢。
两人刚到竹林外,就见三伯娘背着辣椒上来了,“凌哥儿,山下就听着哭闹声,怎么回事啊?”
苏凌一头雾水还装得挺像,故意道:“我不知道啊,听见这么大的动静,还以为套着野猪了呢。”
三伯娘着急道,“你家竹林里下套野猪夹子?会不会伤到人了啊。听着嚎叫哭喊声还挺耳熟的。”
苏凌作怪道,“哎呀,怎么会是人啊,谁没事往别人家竹林里钻啊。况且我在家,也没见有人给我说要去我家林子。”
三伯娘定眼看了下苏凌的眼色,瞬间也明白了。
她把背篓放在一旁田埂上,悄声道,“凌哥儿,会不会闹得太难堪了,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谁叫她偷我家笋还不算数,故意气人。”
“谁和小偷是乡里乡亲,我防都还来不及,看一眼就晦气!”
两人说话间,哭嚎声还在撕扯,不一会儿整个山下河边的村民都听见了。
等村长带着人找来的时候,见竹林外苏凌等三人都站在路边不动,神色各异。
村长走的急连飘乱的胡子也没捋,气喘开口道,“凌,凌哥儿,这是怎么回事?”
三伯娘怕苏凌脾气冲把话说绝了,抢着话头道,“我们也刚到,也不知道林子里到底什么情况。”
苏凌却直接开口道:“八成是谁倒霉,踩到竹林里埋的野猪夹子了。”
村长瞧了苏凌一眼,一副鬼崽子肯定没好事的神情瞪着他,“下铁夹子要在村里报备,在夹子附近标记示警,你到好,一声不吭就闯出祸了。”
“村长,这话说反了吧,这是我家自己的竹林,我下个夹子套老鼠还要告诉全村?告诉村里人干嘛?他们会给我捉老鼠?”
“倒是正常人哪会不给主人家不打招呼就偷偷摸摸跑别人家竹林的?
“但凡那人进竹林前给我打声招呼,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了。”
苏凌口齿清晰,这番理论又不是像吵架蛮不讲理,反而句句在理挑不出破绽。
话里话外都说那人偷偷摸摸活该被铁夹子伤。
一旁汉子听了都嘘嘘瞧着板着脸的村长。
村长又在捏着胡子,沉默不语。
这时候竹林里的人突然大喊要死人了,快来人啊。
众人才突然响起竹林里还有个不知伤情的村民呢。
村长带着几人入了竹林,走进才发现是一个妇人倒在一旁枯竹竿旁。
她周围摔着乱七八糟的篮子、笋头、小锄头和柴刀,这是做什么不言而喻。
她身边的竹竿上还盘着一条竹叶青,那蛇吐着蛇信子,见来人了便顺着竹竿溜得贼快,瞬间融入碧涛青竹中。
“哎呦,村长,我要死了,快给我找大夫看看。”
被竹叶青咬伤一口,严重的话也能咬人命,这是村里孩子都知道的常识。
此时史青云小腿的伤口正冒着血珠,她神色惊恐慌张,像是要抽气立马倒下一般。
她对村长之前帮苏凌要回那快地怀恨在心。回到家里使劲儿琢磨,目光自然放到了下届村长袁家那边。
她之前和袁屠夫为苏凌的事情吵了一架;但她上门探了下袁屠夫爹袁得水的口风,慌乱的心才安定下来。
袁得水说等他做村长后定要为她主持公道。
她本来打算破罐子破摔,把袁得水和史香莲年轻时那点事儿抖出来。
但是看到袁得水站在她这边说村长做的不地道,才压下了话头。
过后她又为了讨好袁得水,特意挖了现在难得的秋笋。
哪知道袁得水吃了一次后明里暗里说味道不错,正合适做小笋炒腊肉。
现在市价小笋二十文一斤,袁得水嘴馋又不想花银子,就只得暗示她了。
结果她今天又悄悄来挖竹笋,一抬起头冷不丁看到一条竹叶青逼近,吓得连忙逃跑。
结果一不小心被竹竿绊倒,手肘子还被伐后的竹桩刺入,痛的要死要活的。
听村里人说史老三的脚被竹叶青咬伤了,最后搞了几个土方子都没好,还是苏凌开的方子治好的。
她今天在苏凌家的竹林里被蛇咬伤,定要向苏凌讨个说法,起码把她的伤治好。
“村长,我的脚被苏凌家竹林的竹叶青咬伤了,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我要他把我脚治好,还要赔我误工费!”史青云一想到之前赔给苏凌的一亩新稻谷就心疼。
此时说话咬牙切齿的,一副自己吃亏非得找回来不可的样子。
村长刚刚被苏凌怼了一肚子火,此时脸沉得厉害,“你是说,你是被蛇咬伤的?”
“那你手肘上的血口子怎么回事?”
“慌乱下摔倒被竹桩子刺破了。”史青云还卖惨道。
村长听完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
原以为史青云是被苏凌故意布置的陷阱弄伤的,现在真相是她自己自作自受倒霉受的。
倒是比他预想的情况好解决的多,起码不是村民之间故意伤害残害同族的大事。
“都是你自己不小心伤的,你还赖苏凌干什么?”
村长正接着准备怒斥史青云的时候,当事人苏凌主动站出来了。
苏凌挽起袖子,对村长道,“村长,其他都是小事,她脚上被竹叶青咬伤,毒可耽误不得。”
这话一出,听得村长和史青云两人都怔愣了。
苏凌什么时候转性子了?果然他还是小时候那个随他爹一样善良的稚子心性啊。
史青云却想的是苏凌果然年纪轻见识少,只要把阵仗闹大,他嘴皮子再厉害也得心虚害怕。
现在还不是得乖乖听话给她治脚伤。
村长和史青云心思各异,面色却都是松了口气。
苏凌听着两人想法,面上还怪会装模作样平静得很。
他站着看了眼史青云的伤口已经毒素开始渗透,伤口淤紫了。
他深叹了口气道,“你这伤得厉害啊。”
“不仅腿废了,连脑子都被毒素搅得不清,没得救了。”
史青云面色一愣,裂目吼道,“你瞎咧咧什么!”
苏凌嘿嘿笑得能气死人,“腿没废?那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能自己站起来?
脑子没毒怎么能理直气壮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还是你们小偷脑子就和正常人不一样?”
“你来我竹林里偷笋,被蛇咬伤了还要我给你治伤?
脑子没病的人能说出这种话?就是正常人听了都得怀疑自己听岔了,不然怎么有如此蛮横不讲理的人。”
史青云手捏着腿伤,还露出两颗蛇咬的印子,指着伤口对苏凌骂咧咧道,“我是在你家竹林里伤的,你就有责任,谁知不知道是你故意捉的蛇放竹林的!”
一旁村民听见这番言论都气得不耐烦,三伯娘原本还顾忌相邻不好说得太过,但是史青云真是欺人太甚。
她直言史青云不讲理,那是不是在路上嗑破头了还得问路问村里赔钱。
三伯娘指着一旁打翻的竹篮和锄头刀具道,“你拿这些东西到人家竹林里偷挖竹笋,自己倒霉被蛇咬伤了还反咬一口,真是人越老脸皮越厚。”
村长也听得头顶直冒火,沉着脸始终一言不发,显得尤为威严。
史青云还是赖在地上不起来,大声嚷嚷苏凌带着人来欺负她。
“不过是几根竹笋,土生土长又不用施什么肥料,我挖几根怎么了。”
她见一群人围着她看热闹,大喊,“苏凌真是好狠毒,我不过是挖几根竹笋,他就要放毒蛇咬我,几根秋笋子又不能长成竹子,我不挖就烂在地里了,真是抠搜狠毒的厉害!”
果真是泼妇撒泼起来简直毫无道理,众人指指点点都说是史青云不要脸。
史青云在外乡吃尽苦头,撒泼打滚无所不精通。
一般人都不是她对手,都怕纠缠麻烦最后还是她得逞了。
她如果有脸有皮怕是早就饿死了。
听着别人的议论,史青云心里反而升起了得意。
她斜睨着苏凌,一脸写着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意思。
苏凌看了眼那小腿上开始发黑紫的伤口,啧啧了声,“哎呀,这毒已经深入经脉了,再拖一会儿这腿就废了。”
“这毒厉害得很,顺着经脉往心口流,这人呼吸大了重了,毒液就往心脏流啊,到时候神仙难救。”
这话听得史青云脸色立马青了,她捂着胸口顿时觉得比脚上伤口还疼。
想破口大骂又怕毒流到心口里去,只得呜呜哎哎小□□着,那脸色是狠毒无声咒骂的厉害。
苏凌轻轻快快地说道,“这伤口和人生病都一个样,不能动怒,有个词说的好——怒急攻心,怒气大了,经脉里的毒液也流得更快些。”
史青云听了只觉得此时心里如蚂蚁撕咬痛痒又只能憋着。
她老脸胀得红黑,喉咙憋着话心里憋着气,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村长,快叫他们把我抬下山去,慢点我就要死了啊。”史青云害怕得小脚开始抽搐了。
周围没一个人愿意动,早知道是这个泼妇,他们就不来了。
村长见没人动,史青云也气恼想破口大骂他们见死不救。
但是想到苏凌说的不能动怒动气大声说话,她只得捂着伤口,用眼睛斜瞪着人。
老脸气得憋肿了,活像个歪头瞪人一脸褶子的猫头鹰。
村长最后只得派人把她家男人找来。
等人的过程中,苏凌问村里人偷东西是什么惩罚。
还说这一颗老鼠屎坏了整个村里规矩,她家祖上嫌弃五溪村穷,回迁也属于五溪村外来人口,能不能把人赶走。
“偷东西按照村规赔三千文,这个自是按照村规执行。”
不过赶出村子意味着什么,众人不言而喻。
在这西南一带,没有村子庇护,出去就是受欺负死路一条。
村长暂时押下了这个想法,史青云虽然泼辣不讲理,但也不至于赶出村子里。
史青云听到要把她赶出村子也不着急。
毕竟这可不是村长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得两族族□□同决定。
她最近和袁得水走得近,她知道袁得水那装模作样的架势,怎么都不会作出令村民心寒的决定。
还有想要她赔钱,她是没钱可以赔的!
史青云不说话,眼睛瞪得更加老大,凶横无比。
村长处理这等事情自然游刃有余,开口就是经验丰富,“你赔不出三千文,那你家划出五亩地让苏凌家种两年。”
史青云这会儿憋不住了,没田种她还有活路吗,就是死路一条。
她大声扯脖子道,“村长你这是要逼死我!你就是偏袒苏凌!”
村长哼了声,这话他会怼。
他淡淡道,“你声音再大点,毒液流全身神仙也救不活。”
果然贪生怕死的史青云缩回脖子悻悻闭嘴,唯有一双眼睛瞪得比水牛还大。
竹林终于安静了。
不一会儿和史青云家男人史颗粒急急忙忙来了,一起的还有屠夫他爹袁得水。
袁得水看着躺在地上的史青云,再看看围着的村民,指责众人心肠冷硬,还不快及时医治要出人命。
袁得水话一出声众人都望着他,袁得水不明所以。
村长抬着烟杆指了指史颗粒,他想把自己肥胖的婆娘扶起来,扶手搭肩后压弯了苞谷杆儿似的腰身,看起来十分吃力。
村长对袁得水道,“得水,史颗粒像苞谷杆儿似的,太瘦了,你心好,你去搭把手。”
袁得水立马闭嘴没出声,倒是让一旁得人看得笑话了。
等史颗粒踉踉跄跄背着嘴皮子无声骂骂咧咧的史青云下山后,众人也散去了。
后面几天后,村长告诉苏凌袁家那边不同意把史青云赶出村子。
袁得水还出面担保给史青云不会再犯村规族约。
最后史颗粒不知道从哪里凑来三千文铜板,一个劲儿给苏凌道歉说不好意思见他怎么的。
苏凌拿过铜板,只说给钱就行,道歉他不接受。
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情了,竹林里也闹了一些时间,等人散苏凌回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三伯娘把辣椒背到院子里后,还铺在了屋檐下晾着。
她还给两人说了一番经验,像刚从??树下摘下的瓜果茄子辣椒之类的,都不能堆在一堆。
得通风晾着,不然窝在一起容易发热发烂。
苏凌点头,然后从灶房取了一些烧板栗,采屋后芋头叶子包着递给三伯娘,“狗剩应该喜欢吃。”
三伯娘笑咪咪地接了。像向往常的话她是推迟的,但想着自家地里的花生也快熟了,到时候可以给苏凌一些。
狗剩虽然从山里摘来了板栗,但她只让孩子吃一点。
其余留着过年做年货,来亲戚的时候也好有个零嘴招待,看着好看些。
等三伯娘走后,苏刈开始煮饭,苏凌便按照三伯娘说的把辣椒蒂摘掉。
苏凌之前见二姑做菜都是用手拔掉的,自己亲自拔的时候才发现有些软绵绵不好拔。
使劲儿了还会把辣椒汁溅得到处都是,辣味熏人,差点就辣烫手心了。
苏凌只得进屋找把剪刀来捡辣椒蒂。
他这一进自己房间,就发现他一直放在床头的木匣子不见了。
急忙跑去灶房问苏刈,“刈哥,你进我屋了吗?我床头上的木匣子不见了。”
苏刈闻言,将手腕粗的树干咔嚓一声折得寸断,丢进了灶膛。
“我没进去过。”
他看苏凌神色着急,“是钱放里面不见了?”
“别着急,我先去看看。”
苏凌原本着急的脸色听苏刈这么一问,瞬间绯红还眼神飘忽,只支支吾吾地说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无数个夜晚,苏刈将人压在床上,在人耳边轻语,“阿凌,你管管它。它不听话我快管不住了。”
苏凌脸冒热气:管不住阉了!一起丢木匣子里!
Ps:(开始啰嗦碎碎念.jpg)
苏凌想要以借口抓老鼠或者野猪在竹林里放铁夹子,来故意报复偷笋的人的做法,放在现代不可取。
在我们生活中,按照苏凌的说辞可能会被判定过失伤害罪或故意伤害罪。
有兴趣的可以搜下相同案例“偷吃了有农药的水果被毒死谁负责”。
写文就是图个心里爽,文中背景设定还是人治。
在此仅对文中内容情节做提醒,不可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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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阿父
苏刈在家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木匣子。
苏凌闷闷不乐地坐在石阶上, 问他匣子里装的是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他遮遮掩掩也不开口。多问了两句还又羞又急眼。
苏刈只安慰道钱丢了还可以赚,偷钱的人他也保证抓出来。
苏凌听见他这样信誓旦旦保证, 脸色又变得很奇怪, 最后捂着脸只给苏刈留一双通红的耳廓。
这是气急了?
苏刈见状更加仔细的在院里院外排查,但天色暗了下来,也没找出什么结果。
晚上苏凌吃饭的时候都显得心不在焉的, 吃完后也不在院子里散步逗狗直接睡了。
第二天苏刈一早起来做好饭后, 又接着找。
已经连续晴了几天,进出院子的小路铺上了鹅卵石, 人踩上去也留不下脚印。
山路上的脚印驳杂也难以区分有用的信息。
院外没有线索, 苏刈说去苏凌房间里找找。
苏凌有些不好意思让苏刈在自己房里翻来翻去, 他索性直接开窗把房间照得敞亮, 心里那点拘束也就消散了。
他还趁着苏刈找的时候把柜子里的被子、秋冬衣物都抱出去晾晒, 忙里忙外故意造了些动静,这样显得苏刈在他房里也没什么奇怪的。
苏刈有些无奈,苏凌这番翻动把本就隐蔽难寻的痕迹怕是都抹除了。
不过他看着苏凌忙着晒被子不再想丢的木匣子,倒也让他在一旁走进走出找些事做。
苏刈最后找了一番没找到线索, 想来小偷直接进屋抱着床柜上的木匣子就溜了。
他们当时都在竹林里扯史青云的事情, 连小黑也在林子里,根本没注意到院子里什么时候溜进了小贼。
看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只有晚上再挨家挨户排查下了。
木柜里半新不旧的冬棉被, 看着很松软, 一看便是旧冬被特意加了新棉花,再让窜乡弹棉花的手艺人翻新弹了下。
整整齐齐塞在柜子里, 一打开还有一股潮味儿。
苏凌张开手臂还不能抱全, 看着接近二十斤重。
“我来吧。”苏刈走近, 轻而易举得把棉被取出,结果就在木柜底部发现有个暗柜。
暗柜严丝合缝嵌入木柜背部,仅凭手感摸去也是光滑一片,木柜又放在角落光线暗淡处一般人也难以察觉。
但苏刈对这些木匠活计,尤其这种小机关暗格颇有心得,取出冬被的时候就发现了。
他把被子抱出院子里,苏凌已经从屋里拖出四个靠背椅子围拢成圈,苏刈把被子铺在椅子上,这样被子也尽可能都被晒着阳光。
两颗桂花树之间拴的麻绳上挂了一排秋冬衣物,但苏凌衣物多还没挂完呢,外加苏刈房间的被褥也还没拿出来晒。
不过晾衣架做起来也简单。苏刈把六根木棍三三绑在一起,然后棍头岔开呈三角摆在院子,在中间加上一根竹竿,一个方便的晾衣架就好了。
苏凌拿起麻布擦洗竹竿,想着下次进城要给苏刈添些冬被褥了。
苏凌这样想这的时候,苏刈看了过来,开口道:“阿凌,我刚刚在衣柜下发现一个暗格。”是不是阿凌自己放进去的忘记了,或者是之前别人放的。
苏凌看懂苏刈眼神,面色有些惊讶,将麻布放在一旁手都没洗就跑进屋子去了。
他之前和苏刈刚来这里的第一晚也翻过柜子,只找到些生活基本用品,找了些换洗的衣物后就没继续翻了。
大热天更加不会翻柜子底下的冬被,以至于现在才发现柜子底下还有个暗格。
苏凌手摸着暗格,神色愣愣迟迟没有打开,也许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也许里面还有他阿父私藏的宝贵东西。
他心里一酸,又想起了阿父。
苏刈摸了下他脑袋,他抬头看了眼苏刈,抬手慢慢移开了暗格的扣痕。
暗格里面是一个木匣子,匣子外面的锁还上了两把。
苏凌摸着两把精致的虎头小锁,越发对匣子里面的东西好奇了。
里面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他阿父的手札书信?是关于他从未见过亲娘的,还是阿父其他的一些秘密?
不过这两把小锁怎么打开?柜子里又没有钥匙,用一把斧头劈开木匣子苏凌又舍不得。
这时苏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堂屋里拿来一根铁丝,对着小锁孔摆弄了下,咔嚓一声锁就开了。
苏凌惊讶看着一脸平静的苏刈,然后打开盒盖子,里面竟然是六锭五十两的大银子,银子旁还有一本卷边发毛的册子。
苏凌翻开册子,看清内容后捧着册子的手都抖了起来。
这是他阿父的手札,一字一句都在剖析他内心的想法。
他阿父不了解他,他又何尝了解他阿父?
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待他阿父,愚忠,一直被亲戚蒙蔽哄骗钱财的老好人。
此时看到手札里的内容,他才对阿父的想法窥到一知半解。
——人到中年,才不得不相信,自小都活在亲人的厌恶中。
我问心无愧,儿时对娘亲的承诺一直在践行,只是这些年细细回想来忽视了小凌。
忙着赚钱,本以为给孩子家人衣食无忧的生活就足够,却一直来忽视了孩子的内心想法,导致小凌长大后也不如小时候亲近自己。
常年忙碌下刻意忽视的一些东西,在偶尔漫长夜里会不自觉展开细想。
为什么娘待他不同,即使他努力赚钱孝敬也得不到一个笑脸,或许娘真的是厌恶他的,甚至厌恶他生的孩子。
小时候苏凌给他说他娘拿着菜刀比在苏凌的脖子上,他那时只当他娘嫌弃小孩子吵闹,一直哄劝不听才吓唬孩子。
在村里孩子都养得糙,没事动不动用铁火钳、竹竿子打人,用人贩子吓唬哭闹不听话的孩子都是家常便饭。
他当时药铺生意刚起步忙得焦头烂额,回家听到苏凌怯生生的告状也没当回事。
后面仔细想想,苏凌就是从那件事情后便不再和他交心,还喜欢和他顶嘴。
苏凌幼时他忽视孩子想法,眨眼间孩子已经长到十五岁,他想弥补又不知道从何做起。
只得悄悄给苏凌存些嫁妆,一年存一百两。
药铺明面上的账做了些手脚,官府每次收税看到流水少得可怜,在规定的赋税外只能额外抽取少量油水。
衙役每次都没给他好脸色看,嫌弃他卖便宜药材没盈利,还警告他不能卖价过低扰乱秩序。
这三百两银子就是这么偷偷做阴阳账存下来的,以至于苏凌都不知道账面真实流水。
苏凌看到这里心里五味杂陈,儿时对阿父的埋怨早就随着年纪增长消逝不见,知道心疼阿父的辛苦不易。
他又往后翻了下,里面记载着这些年他私人开支人情往来。
苏凌粗略计算了下,用在史香莲和大伯姑姑家的,差不多有近四百多两。
一想到现在那几个亲戚的嘴脸,苏凌气得心口突突跳,只想拿着账本和他们一笔笔的算清对峙。
但是他又翻了一页,只见上面写着——我的一生似是在赎罪,注定要花一些银子买一个投胎的机会。
看到这里,苏凌心里泛酸,原来他阿父并非没有察觉到家人的厌恶,只是在被厌弃中仍旧渴望亲人的看重。
渴望亲人的执念一遍遍给他催眠,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
苏凌只觉得嗓子眼儿里堵了一口气,他深深呼出,将酸涩几欲落泪的冲动压下心底。
他轻轻合上册子,摸着封面边缘。这次就听阿父的吧,不然总说自己喜欢和他对着干。
明明时日不到两个月,他现在却能尊重阿父的选择了。他心里的戾气尖刺早就被苏刈潜移默化抚平,不再一点就炸急急吼吼为保护自己竖起一身尖刺。
他将银锭子取出,木匣子角落还躺着一块用红绸包裹着的东西。
苏凌打开,是一枚女式简朴的木镯子,还有一枚银子打的长命锁。
那木镯子上刻着的纹路模糊,像是被人不断摩挲造成的,细看纹路还可辨认是莲花纹路。
“这木镯子应是我娘的,成亲的时候据说史香莲反对,家里条件应该不太好。”苏凌低声捧着木镯子,抚摸着纹路像是感受素未谋面的娘亲。
苏刈摇头,“这木镯子应该是你阿父亲手做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木镯子抛的手工很差,而且莲花纹路也很粗糙,像是刚学的新手做工。”
苏凌一眼朝苏刈看去,满含怒气。苏刈眉心一跳心领神会,补充道,“但是每一笔都看得出来做工人心意,你爹娘感情很好。”
苏凌懒得理苏刈,又拿着长命锁看了下,上面雕着踏云麒麟瑞兽,还刻着无忧无虑四个字。
银制的长命锁可以杀毒,小孩子喜欢含在嘴里倒也没事,还具有安五脏、安心神、止惊悸、除邪气的作用。
苏刈这回学乖了,摸了下鼻子道,“伯父很花心思。这长命锁还可以一代代传下去。”
苏凌瞪了苏刈一眼,“没逼你说话。”
他把东西又一样样小心包好,放进木匣子,最后还把三百两银子也放入再合上暗格。
一下子看到他阿父的手札、他娘亲的遗物还有阿父给他留的三百两嫁妆,苏凌此时内心像是发胀的果子,甜到发酸。
逝者已矣,他会好好过日子,让泉下双亲安心。
希望阿父来世能投个好胎,家人和睦。
苏凌叹了口气,将衣柜轻轻合上,手还扶着木柜边缘,他问,“人会有来世吗?”
苏刈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苏凌听笑了,心底彻底释怀,他都有读心术还能预见归途,可不是无奇不有?
他阿父来世一定有个温暖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做菜
苏凌乍然得到三百两银子并没觉得格外欢喜。
这笔钱他不想轻易动用, 这是他阿父留给他的东西。
现在和苏刈自己挣钱过日子,虽然钱不多,但是他喜欢这种慢悠悠无忧无虑的日子。
苏凌捧着脸坐在石阶的草垫上, 看着苏刈晒完他房间的被子, 又把他自己房间的被褥拿出来晒。看着男人走进走出,心里莫名的悠闲自在。
他把金海沙草药用簸箕装好晒在院子里,经过两天暴晒金海沙绿藤已经晒干了。
今天中午太阳正大的时候就可以用洗衣棒将它捶成粉末, 再用细孔小一点的筛子过滤粗枝残叶便可以装好卖钱了。
赤灵芝切好片也用簸箕晒在院子里的。
幸好那小偷不识货, 切片后的灵芝没原本整朵有辨识度,这才没有被偷了去。
将药材晒好后, 苏凌顺手帮苏刈整理被褥。他将被褥摊开在竹竿上, 里面滑出来一个小东西。
一个用稻草编织的小动物, 四肢脚还有一对耳朵, 像兔子吧身上又嵌着穗须, 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发怒炸毛的小猫。
“这是什么?”
苏凌惊喜开口后,内心想法早就变了个天地。
话落后,他捏在手上观摩着精细编织功夫又隐隐不舒服。
苏刈好像很擅长做些讨人欢喜的小东西。
就像苏刈刚才说他阿父给他娘亲手雕的木镯子,因为新手才显得手工笨拙。而苏刈这明显是得心应手的功夫, 编得栩栩如生。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还会编这些讨哥儿女孩子开心的小东西, 心里冒头的一点不舒服顿时爆发了。
苏刈正在摊开被角,听见苏凌惊奇的话扭头望去。他完全不知道几息间苏凌的心思是变了又变,只道:“随手编的小玩意儿。”
苏凌凝着眉头, 语气不善道, “随手就能编的这么好?看来平时没少编东西送人吧。”
苏刈再木讷也听出语气不对了,何况经过一段时间相处, 对苏凌的心思摸得八九不离十。
他道, “小时候无聊打发时间用的, 没有给别人送过。”
苏凌将信将疑,仔细看着小猫,折痕工整严丝合缝,显然是费了心思的。
不过苏凌脾气点燃了,断然没有悄无声息灭干净的道理。
他不悦道,“感情你和我住在一起显得很无聊?还需要你编织小东西来消磨时间?”
还阴阳怪气道:“你小时候编得熟练,十几年不编,现在手上的功夫倒是越发精进了。”
苏刈眼底有一丝不明笑意,弯腰从竹竿下走到苏凌身边,拿起苏凌手里的小猫,直言坦白叫苏凌不要生气。
苏凌面上说着我是这种容易生气的人吗,心里却气得哼哼的,琢磨着给苏刈判个什么罪名才好。
他以为两个人一起生活虽然平淡,但每天都很充实知足,现在才知道都是他一个人觉得。
苏刈已经无聊到编织小动物消磨时间了。
那他有一天会不会腻了他,不会陪着自己在山上安稳过日子。
苏刈会武功,他要是想走自己是留不住的。
苏凌管不住自己的想法,思绪像脱缰野马越跑越偏他越生气。
苏凌两个腮帮子像是河豚鼓起来了,苏刈见状解释道。“是很多年没编了,开始有些生疏。”
“之前你抱着一捆稻草杆给我铺床的时候,我顺手抽了一根下意识编了下。”
他沉静的黑眸看着苏凌,似无限温柔漫开将人迷失在他的眼神中。
苏刈脖颈修长,喉结和下颚都生得好看,此时轻轻滑动喉结,整个人都带着灼热的蛊惑。
“那晚你走后,我就失眠了。”
“后来每个晚上都习惯了睡前编一个小野猫。”
漫长躁动的夜晚,便是靠摸黑编织小猫渡过。
苏凌听得眼神闪躲,热着脸从苏刈手里夺回那只小草猫,然后飞快溜进屋里了。
苏刈以为他又害羞了,但苏凌某些时候大胆又自我,他溜进了苏刈的房里。
床上的被褥都搬出去晒了,此时裸露出铺的一层层厚厚的稻草杆。
苏刈枕边那头一角蹲满整齐的小草猫,有高兴的有不高兴的,还有盘着尾巴睡觉的。
苏凌看得新奇,又跑进自己的房间把衣柜暗格里的木匣子抱出来,把这些小草猫都统统关进匣子里。
他眼角眉梢都沁着欢喜,把自己被偷掉木匣子的事情忘得一光二尽。
等苏凌藏好木匣子出来的时候,苏刈已经把红辣椒铺在石阶上晒着了。
院外水池子糊的水泥已经干贴石块缝隙,又引了山泉水蓄水,砌了一大一小两个池子呈阶梯落差而下,方便排水。
上头小池子是干净水源,在下面洗完的菜可以丢上面池子再次清洗,平日洗衣服就在下面大水池子洗。
做这么个水池子确实方便很多,起码现在苏凌把一簸箕的红辣椒倒入大水池子,可以耐心地蹲着慢慢洗。
带泥土的辣椒丢进清澈的池子,水面刚升起浑浊残渣又被活水冲刷走了,水池又恢复清澈感干净。
这比在井水边打水倒进木桶里搓洗辣椒,再一遍遍打水倒水方便多了。
苏凌洗完一盆辣椒后,就端进灶屋给苏刈,苏刈拿刀在砧板上把辣椒剁成碎末。
二姑家家当齐全,都是把要用的辣椒全部倒在一个大木盆里,在木盆里剁辣椒比案板快得多。
苏刈打算再做一个大的木盆,后面冬天囤菜或者腌制猪肉都需要大木盆。
这些不经意的小家当就是在慢慢过日子中逐渐多了起来。就像原本清冷的灶屋,此时锅碗瓢盆都整齐挂在厨壁上,锅里还冒着一丝热气,充满了人气。
两人屋里屋外各干各的,做事都很麻利。但剁辣椒确实是个费时间的活儿,剁久了手心手指都火辣辣的灼疼。
苏刈像个没事人似的,低头挥刀剁得很认真;辣椒水浸透砧板淌出红色的水纹,灶屋里弥漫得辣椒呛鼻,苏凌只闻一口便觉得嗓子辣得慌,连声咳嗽起来。
苏刈见状叫苏凌出去别待着灶屋,怕苏凌闲得无聊还找了个事情给他做。
叫苏凌把从三伯娘家弄来得大蒜头一瓣瓣拨开,明天就可以往地里种蒜头了。
还叫苏凌不要掰太久,掰的时候不要用手指甲硬掰,这样手指容易发酸还带着一身蒜味儿;要顺着蒜头缝隙一掰掰拨开,这样会省时省力。
苏凌皱眉不耐烦顶嘴只道知道了,他又不是三岁孩子,至于这么细细叮嘱么。
他出了堂屋后没有去掰蒜头,苏刈那手辣得他看着都眼睛痛,苏刈就只知道关心别人,倒是对自己一点都不在乎。
记得药田沟渠旁边种有几株银丹草,把它叶子捣碎反复在手心揉搓出清凉汁液,倒是能缓解被辣椒灼热的烫意。
他们当地把银丹草又叫鱼香草或者土薄荷。
它喜欢长在山沟河边上,酷暑旱天的时候村民会摘些叶子晒干当茶水喝,或者摘些嫩叶子打个蛋花汤清热降火。
这几株药田的银丹草还是他小时候和阿父在河边认药材时候,自己挖回来的。
转眼间三四株银丹草已经发成一大片绿油油药草,混在杂草里也显得生机勃勃。
等他摘土薄荷回来的时候,灶屋里传来热情洋溢的声音,听着就感觉这家像是正在开席,烧锅大操大办似的。
前日二姑说今天来教他们做菜,没想到还来挺早的。
苏凌先在池子把土薄荷洗干净,然后再进了灶屋。
和二姑打了声招呼后,把薄荷叶子放在一旁的案桌上,对苏刈道,“等会儿剁完辣椒后就用这个擦手。”
苏凌碍于二姑在,刻意语调冷冰冰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回头还是对上了二姑揶揄看戏的眼神。
“哎呀,我那两个儿子什么时候身边才有个体己的人诶。”
二姑知道苏凌脸皮薄,故意打趣用一副自言自语的语气说道。
苏凌手指收在袖口下,出声辩驳:“我看最近天气又热起来,给鸡鸭摘了点土薄荷做鸡草,顺便给他带了点。”
二姑点头,“对对对,苏刈是沾了小鸡鸭的光。”
二姑的目光像是在说小哥儿皮面薄,又是一副过来人看得透透的样子,苏凌侧下头避开逗趣的视线。
苏凌这一扭头就瞥见剁辣椒的苏刈,看似一本正经没有搭话,嘴角却微扬起笑意。
他有些不好意思,脸皮薄的当然不与后脸皮的计较,端起一旁簸箕里的豇豆去池子里洗了。
二姑见人走了,正准备逗逗苏刈,苏刈挥刀砰砰地把砧板上辣椒剁得粉碎,一副专注寡言的模样。
这个呆子打趣不动,就问她菜谱的时候才长了嘴巴。
但他不说话又不觉得性子不好相处,反而给人踏实可靠的印象。
二姑也没了打趣心思,拂了下侧耳边插的金桂,确定插得稳当又撸起袖子,一副正式开工的架势。
她叫苏刈分两头搞,先把锅里烧几块干柴烧开水,柴火可以烧很久不用人看着。
然后这个空隙教苏刈怎么腌制糟辣椒,等忙完糟辣椒,锅里水也开了就可以煮豇豆。
她叫苏刈把剁好的辣椒碎末倒入盆里,然后往里面添了些盐、高粱酒,还嘱咐盐水和酒要够,不然后面糟辣子很容易起白花。
糟辣子起了白花,糟辣子水弄的浑浊容易起异味儿,很影响口感和食欲。
不过村里人也习以为常不像城里人那般精细,只把白花捞起来,再给水坛换个水又接着吃。
二姑再往木盆里放了些仔姜和蒜瓣一起搅拌均匀,她边说边道:
“有的人会放截儿竹笋在坛子里,这样虽然不起白衣,但是竹笋泡得臭,开坛取辣椒的时候,那周围人都熏得一阵恶心。”
苏刈听得很认真,见二姑开始拿着勺子搅拌,自己立马接手却被二姑拦住。
“这泡辣椒坛子的水也讲究,山泉水最好,没有用井水也行,我看你院外子的泉水就不错,你去接一点。”
苏刈道了声好,然后提着陶瓷坛子和瓜瓢去院外水池子旁。
他出去并没看到苏凌,水池子里倒是泡着豇豆,也不知道人去哪里了。
苏刈弯腰洗豇豆,山泉流过长条豇豆冒着亮晶晶的水花,水面没有丝毫杂质。仔细一看豇豆都洗过了,只是泡在水里。
他把豇豆捞起来放进簸箕里,抬头就见苏凌手里抓了一大把嫩绿的土薄荷走进院子。
四目相对,苏凌下意识抱紧土薄荷,尴尬在原地。
“哦,这些小鸡鸭很喜欢吃土薄荷,我又去摘了些。”
苏刈朝不远处水塘边的岸上瞧了一眼,苏凌视线立马追去;竹圈里干干净净,小鸡窝在一起闭目养神,小鸭在水塘里和探头探脑的草鱼试探互啄。
竹圈里干净得没看到一丝绿叶子。
苏凌心虚找补道,“它们都吃光了,你看他们都吃饱后懒洋洋的晒太阳。”
苏刈点头,也不戳穿苏凌的漏洞,“快回去吧,鸡草早上采点就行了。”
“这些鸡现在大了,二姑说可以放进竹林里它们自己找虫子吃,不用一直关在水塘岸上。”
苏凌点头,把土薄荷扔进鸡窝后,手里还留了一点,看着苏刈通红的手心,气得把土薄荷塞进他怀里。
“你怎么不自己用土薄荷揉揉,还真当你自己是木头不知道疼痛吗?”
苏刈看着通红的手心,一抹绿薄荷尤为显眼,他攥在手心,一股沁凉袭来,手心热意确实好了些。
“忘记了,辣椒也没辣得多痛。”苏刈道。
苏凌凶了他一眼,“你是铁打的?”
苏刈伸出手心,低声道,“那阿凌给我揉揉?”
苏凌瞪他一眼,又朝院子飞快扫了一眼,小声道,“干嘛,二姑还在。”
说完,就瓜瓢打了水,逃了似地朝院子里走去。
苏刈看着慌张的背影,笑了笑,怎么那么害羞。
想起苏父留给苏凌三百两的嫁妆,他得好好赚钱才能把人娶到手里。
苏凌虽然不在意银子,但花钱也没个概念,他也不愿意委屈了他。
苏刈端着簸箕和陶瓷坛子,不紧不慢踩着苏凌慌乱的水脚印走入灶屋。
二姑见两人一前一后进屋,苏凌眼尾还带着臊意,只抿嘴笑道,豇豆来的正是时候,锅里的水刚好开了。
“把簸箕里的豇豆丢下水,在沸水里翻搅一遍就可以捞出锅了,把豇豆捞进木桶后要接着把锅里沸水舀入木桶里,然后盖上桶盖密封好。”
“过个三四天就可以吃了。”
“这是第一种吃法,第二种是直接从锅里捞出豇豆到簸箕里,然后端入院子,一根根晾在竹竿上晒干囤在冬天吃,用来和猪蹄煮着吃,或者做扣肉底料都很香。”
二姑一边说,一边指导苏刈做,两人倒是配合得井井有条,苏凌在一旁插不上手。
二姑见他没事做,就叫苏凌用勺子把盆里的糟辣椒往坛子里灌。
苏凌应声飞快,拿着勺子灌辣椒,灌完后合上坛盖,把坛子端在案板上的阴凉处放着。
他比苏刈多些常识,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不用二姑说,他就把瓜瓢里的山泉水倒入坛子边缘的小漕,起到加水密封的作用。
二姑见状还直夸苏凌能干。一个两个哄孩子的语气把苏凌弄得郁闷,他有那么白痴看起来什么都不会吗。
他还知道要经常给坛子水槽换水,平时做菜舀糟辣椒的时候,沾了油的筷子或勺子不能伸进坛子,不然糟辣椒容易坏。
苏凌内心得意叨叨的,二姑也不知道他想法,自己又开启了话头,聊到了袁晶翠一家。
“袁晶翠现在也下地干活了,手上的银镯子也不戴了,不过这太阳一晒就往家里跑,坐享其成惯了,哪是一下子就能吃得了苦的。”
“旁人挖苦她一声,她还脾气傲得很,说欠袁屠夫家的十两已经还了。她家儿子现在在城里做事一个月有大几两工钱,好的时候老板还赏些银子,不到一个月就赚到了十两。”
袁晶翠家丑外扬,里子面子丢光了,看到村里人一开始都躲着走。
看到背后有人说话,或者路人朝她看来,就感觉别人在背后议论她,面上满不在乎暗地气得夜夜睡不着觉。
不过好在她一直不着调的儿子突然懂事,见家里困难在城里找了份好活计。
她给村里人说人家都不信,还说月钱高得离谱,八成是被骗了或者做什么卖命的事情。
袁晶翠才不信,村里人就是嫉妒她儿子长得一表人才还能说会道。等她还完钱逢人就凑上去说两句,话里话外都表示自己儿子能赚钱,她现在比以前日子还过得好些。
“只不过日子真好不好过,我们外人也不知道,倒是她家隔三差五就传来吼骂声。”
“史香莲都一把骨头了,吵起架来也丝毫不弱袁晶翠,村里人每次从她家路过都吓得哆嗦,生怕两人关起门来闹出人命。”
“那史香莲更是放出话来了,她才不会突然发疾或者喝药自杀,如果真有哪一天都是袁晶翠毒死她的。”
苏凌就听一耳朵,两个人都不是省的油灯,吵起来他还乐得看热闹。
不过听得了乐趣,苏凌也开始插嘴问些村里人的事情。
“二姑,大黑娘是不是不待见大黑夫郎?我去两次见大黑娘和嫂子都阴阳怪气数落大黑夫郎。”
说到这里,二姑就害了声,直叹气,“要是我有这么个能干的儿媳妇嘴都要笑裂了,哪还像人家作践人。”
“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还有儿媳妇,我这么通情达理还做的一手好菜怎么就没儿媳妇?”
苏凌小声补充道,“不是二姑的问题,是两位哥哥忙着赚钱呢。”
二姑拂了拂侧耳发髻上的金桂花,端着慈祥笑意咬牙道,“那两个兔崽子,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呐。”
二姑健谈,话题一转又回到苏凌的话上了,“大黑家嘛,你也看到了家里代代磨的好豆腐,家底殷实。
而大黑夫郎家姓蔡,家里没什么钱,兄弟姐妹多家里又揭不开锅,把自己大哥儿嫁到大黑家就隔三差五打秋风。”
“大黑夫郎都没给,但是当婆婆的可不这么认为,就觉得大黑夫郎偷偷接济娘家,明里暗里嫌弃大黑娶了个穷哥儿回来,对大黑夫郎挑三拣四的。”
苏凌听后叹了口气,原来村里娶亲也还讲究门当户对。
谁要嫌弃他穷,他就掏出五十两的大银锭子,没吓死对方也要砸死对方。
过后二姑又问苏凌缝衣服练得怎么样了,苏凌飞快起身朝自己房间取练习的旧布成做的衣服,得意得展示给二姑看。
还别说这日子没多久,苏凌就缝得有模有样的。除了腋下和袖口的收针不平外,其余地方也挑不出错了。
二姑说学得差不多了,又问苏凌会不会测量身高尺寸。
苏凌摇头,又从房间拿出布尺请教二姑。
二姑见苏凌直愣愣得站着看向她,“看我干嘛,给谁缝衣就给谁量啊。”
苏凌没忍住摸了下后脑勺,眼神发怔啊了声,然后犹豫扭头看向了苏刈。
苏刈正在理刚刚过沸水的豇豆,一条条铺在簸箕里。闻言他站起来,看向满眼迷茫的苏凌。
“阿凌,我要怎么做?”
要怎么做?不都是平坦双肩,站直就行?
苏刈这么一问反倒是像他叫人打开双臂,他好靠近投怀送抱一般。
苏凌余光见二姑看戏的神情,自认为不动神色瞪了苏刈一眼。
他就是故意的,难道苏刈之前就没有过测量尺寸吗,就是存心想看他笑话。
脸红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啊,他真的没想脸红的。
苏凌内心嘟嘟囔囔一通,抬头辨认了下苏刈认真的神色,他又转眼一想琢磨出了不同。
苏刈之前的境遇,可能真没有过被人量尺寸的经历,可能从小到大都是捡百家布衣长大的吧。
苏刈肯定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不然怎么什么都会?定是跟着各个村里人学的手艺,机遇好还遇见了高手学了一身武艺。
只不过最后运气不好,乞讨到他们青石城附近,还被人打晕抓住当奴隶卖了。
这样想着苏凌的目光逐渐柔和,甚至出现了一种叫做心疼的情绪了。
他郑重地拍了拍苏刈的肩膀,“刈哥,今后我给你量体裁衣。”
不待苏刈反应,他又保证道,“我不会像让你处于大黑夫郎处境的。”
苏刈看着苏凌一副同情又心疼的模样看着自己,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却很受用这份承诺。
嘴角弯弯道了声好。
他想握住苏凌的手,余光扫到了二姑惊呆扭头的动作,他低声对有些激动的苏凌道,“二姑在呢。”
二姑在一旁抬头不是低头也不是,没成亲的小两口就是腻歪,量个尺寸都能拉丝黏在一起。
最后二姑咳嗽了一声,指挥苏凌贴着苏刈扯布尺。
期间二姑一板一眼极为挑剔,嫌弃苏凌笨手笨脚在苏刈身上磨磨蹭蹭的;说得苏凌面红耳赤,最后就连一向内敛的苏刈都扭头别开脸,耳尖也微微发热。
二姑一顿教导下来,笑得眼睛眯眯的,直说苏凌再量不好,都要挂在苏刈身上生了根。
二姑气定神闲看着两人一个手忙脚乱,一个扭头看屋顶,只遗憾手边还差那么一把瓜子。
等三人终于忙碌完后,也到饭点了,苏凌留二姑吃晚饭。
二姑欣然同意,说家里男人都忙着去城里做工,一去几天就不回来,家里就她一个怪冷清的。
二姑父在城里接了一个给富商翻修宅子的工程。原本工期要赶在富商六十大寿完成还略有余日。
但经过暴雨耽搁五六天,现在工期赶时间,所以家里三个男人干脆住在工地上不回家。
说到这里,二姑眉头开始忧心忡忡的。
“听人说最近城里不太平,城里大家族赵家独子惨死在黑市巷口,他身边还带了六个打手都死状很惨,哎,听到这个我就担心你二姑父他们。”
苏凌听闻也很吃惊,掰蒜头的指头都滑了下手,“还有人敢杀赵家独子?”
他安慰二姑道,“这种一般都是仇杀,我们普通人接触不到这么血腥残忍的事情。”
二姑也点头,悄声道,“听说是城里李家小公子和赵公子当街冲撞,小李公子找人做的。”
苏凌以前住在城里,到对两人所有耳闻。还经常远远见到两家纨绔子弟,败起家来是不相上下。
“大家族之间的弯弯绕绕沾了都要命,还是我们村里安全。”苏凌道。
二姑也认同,她还嘱咐两人在城里行事谨慎点,随便街头撞个人都是哪个大家族的裙带关系,他们乡里村民吃不起一点官司。
苏凌说可不是,就连菜市口看街的管事都能拿捏他们村里卖菜的。不给点好处休想得到好的摊位。
话题说着逐渐有些沉重,两人同时往向一旁在烧猪蹄的苏刈。
苏刈抬头,“怎么了?”
二姑道,“你心可真大,听了这么血腥要命的事情,还面无表情的。”
苏凌打笑道,“他一贯这副样子,像块木头似的。”
苏刈放下手里的猪蹄道,“没事,我们过自己的日子,谁也不能打扰。”
苏刈说这话时才见到愣头青给心上人夸海口的冲劲儿,二姑心想,年轻真是好啊。
见两人眉来眼去的,二姑心里那点忧愁瞬间没了。挽起袖子再把腰间的白包袱散开,大厨开始做菜了。
这腊猪蹄是上次在城里买的,还买了些昆布,打算炖一个猪蹄昆布吃。
腊猪蹄很劲道一看就是两百斤以上的肥猪前蹄。犄角旮旯的长猪毛也处理的干净,只要用烧红的铁火钳烫下猪脚缝隙,再过火烧焦猪皮去细毛就可以了。
不过这昆布,二姑嫌弃地翻来翻去,最后艰难挑了一张好洗的。
“你们两个年轻人不懂,以后再买昆布可瞧仔细了。挑昆布的时候要摸厚的,叶面整齐没有杂质的。
你看看这张上面结满了丝网还有海虫壳粘在上面,很难洗,还有这种薄薄碎末多的,也不是上等的。”
两人齐齐点头,乖乖巧巧看得二姑心里熨贴喜欢。
“还有啊,昆布和黄豆不能在龙滩河里洗,在河里洗的昆布和黄豆怎么煮炖都粘牙齿。这都是祖祖辈辈折出来的经验。用自家井水和山泉水洗倒是没问题。”
这些本由家里亲人交代的生活经验,二姑都不厌其烦得提醒两人,两方关系越发亲密都没见外了。
不过看到苏凌拿出一小木匣子白木耳的时候,二姑还是吃了一惊。
苏凌还真舍得,这三两一匣子的白木耳他都舍得买,还拿出来招待她。
白木耳也是银耳,惯受城里大家族追捧,不消说吃了延年益寿,还能美容养颜,是山珍里的极品。
二姑先是愣了下,而后赶紧叫苏凌收起来。
还说苏刈也不能太惯着苏凌了,这么贵的东西哪能随随便便就掏银子买了。
苏刈知道村里人花销和苏凌的用法确实不同,只道没事,他赚钱也不难。
二姑这下开始苦口婆心劝两人省着点了,平日买个白糖糕点解解馋就行。
日子总不能天天大鱼大肉,今后的路还长着呢。
苏刈耐着性子点头,苏凌也坐在一旁默默道这是二姑关心他们。
不耐二姑费口舌说了这么久,银耳烫猪蹄昆布汤真是好吃。
银耳用开水泡发后撕成小掰,用陈醋、辣椒粉、花椒粉搅拌晾个一顿烧苞谷棒子的时间;然后丢进滚烫香浓的锅子里,再撒点葱蒜,入口脆香再想嚼一口却滑入口中融化了。
银耳烫入锅中后,连浓稠的昆布猪蹄烫都多了层诱人的滋味,此时再烫些青菜正合适不过。
一场秋雨后,二姑家靠山那块地里的小白菜长势喜人,正是吃嫩苗的好时候。
二姑还说苏凌呢,村里哪有人舍得挖白菜嫩苗烫锅子的,不都等到包心成树状后再一层层刮着叶子吃。
两个人吃起来正上头,瞬间忘了开饭前的苦口婆心和乖巧听训的模样。
一顿饭后天色暗淡下来,抬头只见大片玫瑰色的火烧云蔓延在五溪村的连绵山峰顶上,看起来瑰丽又壮观。
山风夹着院子里盛开的金桂香味,吹得人浑身清爽,让人想使劲儿吸口这秋夜的桂香。
等苏凌把院子里的兔子鸡鸭都赶尽笼子后,天已经黑了。
玫瑰色的火烧云变成水墨丹青,像泼墨一般遮住了月亮,只留一圈浅淡的月晕在外面。
月色不好,下山路便不是很好走,两人便送二姑下山。
三人刚下山便远远看到一人影,鬼鬼祟祟的从二姑家院子出来,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二姑立马警醒大喊抓小偷。
话音没落,苏刈已经飞身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抓小偷
入秋后, 晚上黑的快。
湿寒雾气笼罩着山村,人在院子倒洗脚水都瑟缩着肩膀,佝偻着身子着急忙慌往屋里钻。
还不到寒冬, 一般都舍不得生柴火取暖。
没着急事儿做的话, 都早早吹灯往被窝里钻。家家户户睡得早,天刚黑村里就冷冷清清的。
但今天晚上却响起喧天的敲锣声,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大喊抓小偷了。
中气十足的壮汉高呼声和村里犬吠交杂, 黑夜里家家户户又亮起了灯, 仔细一听是抓到贼了。
非农忙时节,村里人便多了些好奇心, 纷纷起床看热闹。
倒是袁晶翠还躺在被窝里不动, 还骂史兴柱掀被子带来冷风冻着她了。
史兴柱道:“你不去看看热闹?村里可好久没出现小偷了。”
史兴柱一张精神国字脸最近格外显老, 眉心的皱纹都深了几条。
天天在家里听婆娘和老娘明争暗斗, 相互间说话夹枪带棒的, 他夹在中间实在难受。
现在一天到晚巴不得在外做工不回家,躲得个清净。
一天天烦闷日子多,人都喘不过气儿。此时听到有看热闹的事情,他幸灾乐祸总算得了个消遣。
“看什么看, 又不是偷自个儿家的。”袁晶翠裹着被子又刮了史老大一眼, “不准去,明天还得早起上工。”
“一个大男人赚的钱还没儿子多,还成天和妇女一般想着看热闹。我看你就是村里人口里的乐子, 你对着镜子瞧你自己就够了。”
史老大一听就来气了, 不耐烦道,“我是这个家男人, 辛苦赚钱养家讨不到一句好话, 现在还想管着我干什么。我看你是闲得以为自己是大富人家贵人了, 你有本事自己赚钱去!”
史老大说完就穿衣服出门了,被窝里的袁晶翠被气得肺疼。
男人没本事说话也没脸没皮,哪有男人叫女人去外面做苦力养家的,活该到现在她才看清史老大真面目。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听着村里的喧闹声也睡不着。
被史老大气得够呛,也不由自主想着出门看乐子,排遣心里烦躁。
两口子一前一后朝喧闹声走去,一路听见村里人吼骂和一个顶嘴怒骂声,吵得十分热闹。
袁晶翠听着吵架声,刚才心里那点怒气都散了。
谁家过日子不是一地鸡毛。
觉得日子苦的时候再看看别人家,表面都乐呵呵的,实际上大家不都在地里刨食吃,谁也不比谁轻松。
她寻着声儿,走近村里厨子家才觉得那怒骂声听着耳熟。
快步走近,她挤开人群一看,地上跪着的小偷正是她儿子史贤芝。
史贤芝灰头土脸的撑着脖子,嘴角红肿还挂着血渍。双手被粗绳反绑在身后,他身旁站在面无神情的苏刈。
袁晶翠看到儿子如此惨状,顿时急红了眼,眼神凶狠瞪着苏刈,“你个下贱奴隶,竟敢欺负我儿子!”
她说完就抬手朝苏刈冲去,那气势汹汹地,一路撞歪了好几个看热闹的村民。
不过很快半路杀出来一人,对着她耳边一阵猛敲锣面,哐哐哐的,震得月亮都躲云后面去了。
吵得她耳朵嗡嗡的,连眼睛都冒花了。
袁晶翠正准备骂是哪个爱管闲事的,扭头一看苏凌一脸怒气又拿起鼓槌发力往铜锣面上敲。
嗡嗡嗡,整耳欲聋,吵得袁晶翠头疼,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苏凌见状还想追着她耳边敲上几鼓槌,倒是一旁村长拉住了气鼓鼓的苏凌。
再敲他耳朵就给震聋了。
“行了,凌哥儿。”
苏凌抿嘴不干,躲过村长拉扯的手,又在发懵的袁晶翠耳边重重地敲上了一锣鼓。
竟然敢凶刈哥,看我不敲得你耳朵发聋。
那张牙舞爪、眉眼发怒的样子看得苏刈没忍住动了动嘴角。
最后见苏凌气冲冲看了过来,终是没忍住嘴角扬起,眼底泄漏出一丝笑意。
笑什么笑,被欺负了还笑。
苏凌不解气,还准备对着被震懵头的袁晶翠狠狠敲锣面。苏刈见村长额头震得干枯经脉都凸起了,才拉着苏凌的手,止住了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报复招数。
苏刈开口道:“我们送二姑回家,看到一个人影偷偷摸摸从二姑家里出来,被逮个正着。赃物就是他脚边的木匣子。”
周围村民都来了,举着火棒子把院子照得通明。史贤芝脚边可不正躺着个雕工精美的木匣子。
就说之前袁晶翠逢人便吹嘘她儿子在城里找了份好差事是骗人的。
有好差事还会偷别人东西?
厨子家在村里有钱大家都知道,史贤芝定是看她家男人都在城里做工,才盯上打起了偷东西的主意。
看热闹的叽叽喳喳在一旁煞有其事分析判定一圈后,被锣鼓震懵圈的袁晶翠才堪堪回过神来。
她听着耳边议论声气不打一处来,双手叉腰扯着脖子道,“谁说是偷东西了?”
指着地上的木匣子道,“我儿子偷东西会专门偷一个装菜刀的木匣子?”
袁晶翠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菜刀至于用这么个贵木匣子装着?还上着锁?
见袁晶翠说得斩钉截铁,看热闹的都不出声了。
袁晶翠回头见她儿子也一脸发懵的神情,她做不经意状,转身挡住了不成器的儿子。
“村里人谁不知道厨子爱收藏菜刀,村里开席都抱着木匣子走的。”
袁晶翠说得信誓旦旦,但知道村里人一般哪注意到这个细节?
二姑自己也很少提起这个,村里人知道的真不多。
袁晶翠知道是因为之前和村里长舌妇史青云走得近,家长里短都唠嗑几句,还说一个厨子抱着菜刀睡觉,还真当宝贝了。
众人见袁晶翠当着二姑的面都面色不慌,想来里面真是菜刀不是什么铜钱碎银。
“今天贤芝从城里买了一整只猪后腿,他年纪轻又不知道要屠夫解刀,我这才叫他去二姑家借刀。
这孩子怕是见二姑刚好不在家,又怕我骂他没借刀,着急下就直接抱着装菜刀的木匣子走了。”
袁晶翠说完,背在侧身的手打了下史贤芝的肩膀,发愣的后者立马会意:
“对对对,我就怕我娘骂我,又不知道二姑去哪里了,就先把刀借回去,过后再给二姑说。”
袁晶翠很满意儿子的变通,又脸色得意朝众人道,“我儿子在城里一个月工钱挡得过别人一年存余的银子,犯得着去做些偷鸡摸狗丢脸的事情吗?”
“我从小教大的儿子,我自己知道是什么秉性脾气。倒是你们空口瞎说,还把我儿子五花大绑,这口气村长要给我做主。”
村民都没出声,一个个看向二姑又看向村长,这事儿到底是什么情况?
二姑看着自己宝贝的东西被丢在地上,怒道,“你这话说得好听,我人不在就拿我的宝贝木匣子,这不是偷是什么。
现在也是他运气不好被苏刈抓住了,要是没被抓住,我这菜刀可不知道被卖了还是被你家偷偷藏起来用了。”
跪在地上的史贤芝想挣扎起身,苏刈一个手势,脚边的小黑一屁股坐在史贤芝的双腿上,压得人咬牙受着。
小黑现在身型高大,撑开利爪龇牙凶眼的时候格外吓人,史贤芝直接吓得动都不敢动。
他哆嗦道,“我有钱,偷什么偷,谁会冒险偷几把破菜刀!”
史贤芝想自己死不承认,万事都有他娘圆,没有确凿的证据还能拿他怎么办。
“你知道这木匣子里面是菜刀肯定不会冒险偷。
我看你就是趁二姑家没人溜进房里,看到这个贵重的木匣子又上着锁,想着里面东西值钱就偷了。”
苏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史贤芝道,“你不仅这样偷了二姑家的东西,还偷了我一木匣子珠宝银子!”
苏凌话一出,那可热闹了。
不管是惊讶史贤芝多次作案还是惊讶苏凌竟然这么有钱,都纷纷好奇看向了史贤芝。
史贤芝原本躲在袁晶翠身后没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也不觉得什么。
苏凌质问他的时候就有些心虚,此时周围人都侧身望着他,心里像是热锅上蚂蚁一般自乱阵脚。
那些目光好像都在说他胆子真大,偷了苏凌一木匣子宝贝。估计从小就眼馋苏凌的东西,长大后才管不住手脚做了贼。
史贤芝眼神闪躲,不经意抬头瞥见苏凌脸上的轻蔑笑意,顿时大吼道:
“你那木匣子是狗屁的珍宝银子,我看你是穷得脑子不正常,才把一匣子石头当宝贝放在床头,还上锁!”
苏凌啧啧一声,对看热闹的众人道,“听见了吧,他就是惯偷,不仅偷了我的木匣子还偷了二姑家的。”
听苏凌说完,史贤芝看着一脸铁青咬牙的袁晶翠,才知道自己落了苏凌的话语圈套。
史贤芝见他娘还准备说什么,又瞥见村里人对他娘指指点点,喊道,“都是我做的事情,你们指我娘干什么!”
袁晶翠还准备理论死不承认,一听史贤芝破罐子破摔承认地干脆,气得呼吸不畅。
没等她动手打人,一旁史老大已经抄起木棍朝史贤芝打去。
袁晶翠本来只想做做样子打孩子的,一见自家男人拿着手臂粗的棒子真打,顿时发疯拦住史老大。
两夫妻吵骂不停,场面一度失控。
村长看得额头直跳,最后拿着自己拐杖敲在了苏凌手里的锣面上。
咚——咚咚!
“干什么,都给我安静!”
村长一发话,那快要发疯的一家三口才歇了下来。
史贤芝身上挨了几棍子,双手反绑着痛麻得厉害,一身火气没地儿发。
他朝罪魁祸首苏凌凶道,“你就是故意的,从小就心眼儿多。
你就是故意把那石子装木匣子里,还上锁放在床头,做出一副很宝贝的样子就是故意让我去偷!”
袁晶翠也随声,“对,凌哥儿从小就喜欢捉弄人,小时候放死老鼠长大了放石头,真是坏到骨头里去了。”
苏凌小时候来村里玩,随身带的东西都精细新奇。村里孩子都没见过,自然引起了袁晶翠两个孩子的喜欢。
袁晶翠大人不好开口,不过自家孩子机灵知道自己偷偷开木匣子翻找。
就算苏凌最后哭闹给老幺说,那也可以定论为孩子心性,都闹着玩不是大事。两个孩子嘴巴乖点,还能从老幺手里要到一份新的。
可苏凌却没给他阿父说,而是在木匣子里放了一只死老鼠。
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看着被吓哭摔倒一旁的两个孩子直发笑。
然后走进房间一脚踢翻木匣子,轻飘飘说着脏了,他不要了。
袁晶翠此时看着苏凌,他那轻蔑鄙视的神情和小时候如出一辙。
“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儿子,还拿一箱子石头捉弄他!你就是嫉妒他现在挣得钱比你多!”
“还故意拿一匣子石头当宝贝,做戏给谁看?”
苏凌被问得又气又恼,第一次嘴巴张不开,只一双眼亮得惊人,还带着一丝羞怒。
袁晶翠见状越发肯定得意,打定注意把话头引到苏凌是个恶劣性子上。
这时候,人群中让开一条缝,只见史香莲抱着一个木匣子走来。
她之前也凑热闹听了一耳朵,见说到木匣子的事情,才回去把史贤芝藏好的东西抱出来。
一木匣子石头很沉,抱得史香莲气喘吁吁的,她道,“凌哥儿,被偷的就是这个木匣子吧。”
苏凌虽然摸不清史香莲是要干什么,但也点头。一旁的苏刈走近接住木匣子,打开一看确实是一匣子石头。
“看吧,苏凌自己都承认了,他就是心思歹毒故意耍人!”
苏凌抿嘴不说话,眉间烦闷地皱着。看得苏刈觉得奇怪,换做以前早就气势汹汹反驳了。
倒是一旁二姑见苏凌脸红,知道他这是又急又羞,便替他开口怼袁晶翠。
“你连这个石头寓意都不知道?”
二姑话头一起,看热闹的霎时都明白过来了。
只听二姑道,“也是,你这嫌贫爱富的性子怎么愿意和男人吃苦,夫妻间没有感情,自然不记得老祖宗传下的定情习俗。”
五溪村在祭祖当日要从河里捞石子做一道嗦丢石子菜;原是感怀老祖宗们的迁徙之苦,铭记那份同甘共苦的同族扶持情谊。
这份习俗在一代代传下来中,逐渐多了一层含意,成了男女定情习俗。
将两人第一次吃嗦丢的石子保存下来,待来年祭祖再洗干净做嗦丢石子菜,寓意此情此物年年如初。
男子送哥儿女子嗦丢石,更是一种试探心意。如果对方将嗦丢石藏在盒子,那便是认了这份情。
所以嗦丢石还又另一层含意,是未婚男女哥儿间的定情信物。
二姑一顿话说完,大家都知道一向怼天怼地嘴皮子利索的苏凌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
感情是因为这一匣子嗦丢石啊。
苏刈听完,看着苏凌发红的耳尖,再看了眼木匣子里色泽饱满漂亮如玉的石子,庆幸自己当日都是挑着漂亮的捡。
他见周围人视线都落在木匣子里的石子上,一脸平静地把木匣子合上盖子。
他道:“史贤芝偷了我们的嗦丢石,”余光见苏凌和他急眼,嘴角浅笑又补充道,“还偷了二姑的珍藏菜刀,请村长按照族规处置。”
二姑开腔道,“就是,偷了我们两家的宝贝,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宝贝两个字,现在落在苏凌耳里都臊得慌,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在苏刈身后冷静下。
他不动神色转到了苏刈身后,苏刈侧头似看他又没看他,眼里像是秋夜星子在闪,看得他心砰砰跳。
苏凌走神之际,村长已经说到赔偿的事情了。
按照族规,史贤芝证据确凿,要赔两家各三千文,一共六两银子。
六两银子说得袁晶翠心头滴血。
刚才还嚷嚷自己儿子一个月工钱抵村里人一年存余,现在立马张口自己家没钱。
“刚刚还了袁屠夫家十两,我还有什么钱?”
“现在东西都在这里,没多没少,物归原主怎么还要赔钱?我看你们就是故意在床头摆个木匣子,好引我儿子上钩,就是为了不劳而获得那三千文。”
“要不然苏凌怎么这么倒霉,前几天家里笋子被人偷了,现在木匣子又被人偷了,一定是故意引人这么做,就是为了空手套那三千文。”
苏凌看着一副被讹了就不给钱的架势,他出声道:
“我现在是相信你没钱了,以前穿绸子带镯子,过得体面悠闲。你现在照照镜子看下自己泼妇蛮横的嘴脸,别半夜把自己吓晕了。”
“果然人一穷,什么里子面子都不讲究,只想撒泼耍赖混过去。”
苏凌的话,袁晶翠听着早已皮肉不侵。
现在自己过日子,攥住钱最重要,还是一副没钱的态度。
苏凌继续开口道,“你家不是有一套楠木家具?给你宽限五天时间,去街上换钱给我们,不然官府见。”
那套楠木家具之前苏凌还想要来着。后面摆脱一穷二白困境后,他倒开始嫌弃袁晶翠的东西晦气是脏东西了。
苏刈能自己做家当,他们两个人迟早要把屋里所有东西都换成自己亲手做的。
苏凌嫌弃的东西,袁晶翠可当作宝贝,坚决不同意。
“那是我儿子成亲用的家具,还说你心思不歹毒,早知道你就贪我那套家具。你别做梦,我才不会给你。”
一旁村长沉声道,“我看你要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耳朵有问题,凌哥儿刚才说要你卖钱,人家只要钱,不要你家具。”
话里话外都说苏凌嫌弃袁晶翠的家具,旁边人都听明白了,就袁晶翠不信。
这时候史香莲出声道,“贤芝,你不是有钱?就这么看着你娘丢脸啊,赶紧给了钱回家啊。”
史贤芝跪得发麻想起身,但他一动小黑就低吼龇牙,吓得他直哆嗦。
“没,没钱啊。”他心虚结巴道。
“怎么没钱?我不是给了你三十两?”史香莲惊讶道。
她惊讶,周围人也惊讶。
史香莲这怕是老糊涂了吧,明知道和袁晶翠不对付,还把棺材本给了孙子。
袁晶翠和史兴柱两人面孔一愣,而后眼里爆发喜色,竟然有三十两!
但是史贤芝下一句话就把两人喜色冲得全没了。
两人气得手都在发抖,就连袁晶翠都忍不住想打儿子。
袁晶翠不敢相信,吸气缓缓道,“你再说一遍,钱怎么没的?”
“赔,赔给赌坊了。”史贤芝见自己娘面色吓人,赶紧哭惨道,“娘,你是不知道他们,我不还钱他们就要砍我手脚啊。”
袁晶翠心情大喜大落,脑子现在还是懵的,只面色板得铁青,她道,“你不是在城里做工?”
史贤芝支支吾吾不出声,她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史贤芝装孙子久了也烦,但是碍于身边凶狗,他老实道,“娘,你们乡下人不要听风就是雨。我原本在那里干的好好的,还不是拿钱给你还了钱?
就是一时运气不行,赏识我的赵公子突然死了,我现在头上没有罩的,才时运不济,过不了几天我就能找到门路了。”
史贤芝原本就脾气混账,先前老实一段时间那是被苏刈打怕了。
此时跪久了也忘记之前的痛,一脸不耐烦道,“我能挣钱,不就是六两么,过几天就给你们。”
“娘,快给我松开啊,我腿都要跪断了。”
袁晶翠置若罔闻,此时才从得了又失去的三十两中回神。
“她为什么给你三十两?”
袁晶翠这一问倒是问到了关键,苏凌也十分好奇。以史香莲的心机断不会看不清形势,把自己养老希望寄托在不着调的孙子身上。
史兰芝顶不住周遭人探究,他抬头见他娘一副不问出来不罢休的神情,动怒道,“快把我绳子解开,我腿快废了。”
他见袁晶翠不动,才满不在意道,“我把家里房子过契给阿奶了。”
史贤芝话轻飘飘的,袁晶翠听后怀疑自己幻听了,再看周遭人惊讶神情才意识到自己没听错。
她指着史贤芝,手指直哆嗦,“你,你,你个蠢货!”
史贤芝道,“至于这么动怒吗,我是阿奶唯一的孙子,爹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死了房子自然是我们家的。过契只是走个流程,我还能得三十两,有什么不划算的?”
袁晶翠看着顶嘴一脸嫌弃她大惊小怪的儿子,只想上去扇两个耳光子。
“你个傻子,你上那个老狐狸的当了!”
当时修房子的时候为了避税,没在官府登册报备,而是在族长的见证下写了一纸房契,规定了房子在史贤芝名下。
本来史兴柱想写在自己名下,但是家里娘和媳妇儿都反对。
谁也不知道今后变更房契是什么手续要多少赋税。现在躲过官府手续,也不知道今后会不会强制执行变更赋税,干脆省了麻烦,就直接写儿子名字得了。
官府对村里修造房屋管得很松,因为村里人穷,基本上无利可图。
一般都是在地上搭个木房子更甚者盖个茅草屋。
不值得浪费人力在这蝇头赋税上,再者把百姓逼急了引发暴-乱反倒得不偿失。
所以村里人修房子不要同城里那般缴纳赋税,村里房契买卖变更也不走官府的红契,都是走民间的白契也就是草契。
白契签订需要双方当事人请本族有威望的族人做见证。契约需要写明价格、房屋间数、四至方位、甚至有的连屋前屋后的树有几颗都写得明明白白。
由双方当事人和见证人共同签字画押后,白契就成了。
白契再呈给官府,照验纳税登记,并贴上由官府统一印刷的典卖文契,再盖上官府骑缝章后就具有官家效力了。
只不过民间少有走官契,都不约而同默认走白契。
白契的见证人都是族中的族老或者村长有威望的人,不存在双方反悔的情况。
袁晶翠大骂儿子愚蠢,还说史香莲心机深沉,处处给自己留后手,一直没把大儿子当儿子看。
史香莲没理袁晶翠,反而看了一眼旁观热闹的苏凌。想来按照苏凌那倔性子也是嫌弃那屋子脏。
袁晶翠虽然在骂儿子,但目光一直很敏锐地锁住史香莲。她见史香莲看了苏凌一眼,心里咯噔一跳,不会要把房契给苏凌吧。
不过幸好史香莲只是看了一眼没做什么。看来今后她得打碎牙齿往肚里吞,越发被那老不死的作践拿捏住了。
不过袁晶翠还不死心,问史贤芝,“见证人是谁?”
史贤芝道,“袁族长,袁得水。”
袁晶翠彻底死心了,这个白契没有回旋的余地。
看到自己儿子蠢得和他爹如出一辙,他爹被哄着画押了房子出资明细册子,生得儿子还被哄着让出了房契。
袁晶翠觉得一口气呼出去就不想在吸回来,夜色暗淡,心里也空荡荡的,整个家就她一个人在努力支撑着,越想越疲惫不堪。
她见一副没事人的儿子,气不打一出来。
亏她还紧张儿子成亲那套家具,现在房子都没了要什么家具,打一辈子光棍吧。
她气上心头,懒得为一家子蠢货,过东拼西凑的紧巴日子。
对苏凌道,“你不是惦记那套家具?算你有眼光,城里都可以卖五六十两,我十两给你。”
苏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给我都嫌晦气,赔钱!”
袁晶翠气得太阳穴里嗡嗡的,却又疲于放狠话了。
争什么争,房子都没了,争有什么用。
“过几天给你。”
而后也懒得管地上的儿子和一旁一直发愣的史老大,自己慢慢往回走了。
热闹结束后,月色朦胧显得落寞。
一路上村里人有说有笑的,倒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回去的路上,大黑专程追上苏刈嘿嘿笑,苏刈破天荒地对大黑回了个笑脸。
大黑压着嗓子,嗓门儿在夜里还是无限放大,“兄弟,闷头干大事啊。”
然后用羡慕的口气道,“我家夫郎都没那心思,第一次吃的嗦丢石子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苏刈嗯了声,听着心情还不错。
“你这不声不响的,就把牙尖嘴利的哥儿哄得死死的。”
走在前面的苏凌原本打算装聋作哑的,但奈何大黑太肆无忌惮了。
不过对付大黑用一招就够了,他扭头道,“大黑,你这不声不响的,你夫郎知道你存的私房钱了吗。”
大黑见人回头,急忙捂嘴,他不是压低声音了,怎么还能听见。
他双手抱拳讨饶,约好明天打猎的事情后就溜了。
大黑走后,苏凌也加快步子,不让身后的苏刈追上来,今天丢脸是丢到家了。
苏凌不让追,苏刈就乖乖跟在后面走。
不过苏刈转眼又一想,他没追上去苏凌会不会生闷气。
他这么想着,脚步飞快,悄无声息落在了苏凌身后。
苏凌没听见身后追来的声音,果然生气了。
正想借着月色不清扭头发火,转身就迎着苏刈冷峻的脸,眼底笑意混着月色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只看一眼便让人移不开了。
苏凌怔愣片刻后,惊慌回神,发现苏刈也在定定望着他。
苏凌面色一热,眼底秋水瞋怒,像初秋的月色清冷而娇媚,“看什么!”
苏刈嘴角弯道,“月色。”
苏凌虽听不懂话,但是看得清苏刈的眼神,太温柔了。
眼底的情谊像是把他溺了进去,他多看一眼就像是贪杯多喝了一口烈酒,把自己熏得晕乎乎的。
心跳扑通扑通的,他发觉自己再不走,可能会扑上去。
这种想法顿时惊得他回神,面脸羞意在山路上冲着走,这回是真是不想苏刈追上来。
苏刈见人又害羞了,低头看了眼怀里抱着的木匣子,无声笑了下。
难怪之前问苏凌木匣子里是什么东西,他支支吾吾不肯说,原来还有这层原因。
等两人走后,山边树林里窸窸窣窣钻出来一个人影。
狗剩看热闹看到一半就尿急。天气变冷人就喜欢排尿,一个小孩子更加管不住自己,火急火燎钻近草丛里。
没想到都准备拉裤腰带了,听见了苏刈两人声音。
狗剩摸了摸脑袋,他们两个人真磨叽,迟迟不走看月亮,害得他憋着也不敢撒尿。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狗剩转眼一想,琢磨出了一点味道。
小凌哥问刈哥看什么,刈哥说看月亮。
说明刈哥没看小凌哥,那说明刈哥不喜欢小凌哥。
但是刚刚他看热闹的时候,听见小凌哥可是把嗦丢石子当定情信物的,这说明小凌哥是喜欢刈哥的。
一个喜欢,一个不喜欢,这可怎么办?
他们还能一起上山捡菌子吗,狗剩眉头打结想不出所以然。
决定回家把今天的事情给他娘说下,要他娘想办法让两人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凌:丢钱事小,丢面子事大,这下好了全村人都知道了!
全村人:饿饿,饭饭,啥时候开席?
第48章 打猎
秋夜湿寒。
不过被褥在秋高气爽的日头下晒过, 此时盖在身上松软暖和,还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味。
本一夜好眠,但傍晚那顿饭, 二姑做的太好吃了。
苏凌一不下心吃撑, 半夜肚子不舒服。
他迷迷糊糊起床开门,发现门栓子换了个新的,脑子还糊着, 但嘴角笑意弯弯。
打着哈欠经过堂屋的时候, 见苏刈正轻手轻脚转身锁门上门杠。
苏刈听见脚步声扭头,见他只穿了个雪白里衣, 开口道, “夜里凉, 起夜还是披个外套。”
苏凌点头, 眯着眼看了下神色如常的苏刈。他身上还是穿的白天那套暗青料子, 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
他还未走近,就感觉到苏刈的寒意,怕是沾了一身露水。
这是在外面呆了多久才能有这样的湿意?
“早点睡,外面冷, 缩在外面做什么。”苏凌抱着胳膊取暖道。
苏刈点头, 见苏凌没问他原因,暗自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两人各自睡去,一觉睡到天光微亮, 露水正浓时。
村里鸡犬相互切磋似的, 晨光还没散开就扯着脖子此起彼伏。
苏凌听着心烦,翻了个身蒙头继续睡。
但他耳朵尖, 听见堂屋大门下门栓的声音。
就连苏刈低声逗小黑的细微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瞬间就清醒了, 他翻身靠在床背靠上, 对窗户外道,“刈哥,起这么早做什么?”
早上刚醒,嗓子软绵绵的,不自觉把尾音拖地绵长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苏刈下意识起身,才发现窗户糊着麻纸,苏凌看不到他。
他道,“今天中午要和大黑他们进山打猎,估计得忙到天黑才回来,早上打算把蒜头种下地。”
“啊,蒜头也不赶今天种吧,明天也可以种啊。”
“之前排的计划就是今天种蒜头,明天再撒白菜和萝卜种子。”
种菜这事儿还讲究计划?又不是生孩子还得看凶吉挑好日子。
苏凌背从枕头上下滑,麻溜地又缩进被窝,嘟囔着道就不能明天种,早上睡觉多好。
苏凌自小散漫惯了,做事全凭喜好兴趣。
别人可能偶尔烦恼自己学东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做事拖拖拉拉的;但是苏凌完全没烦恼,全凭心意没有拘束。
他和苏刈住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也发现了苏刈和他的不同。
比如苏刈说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每天计划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完。
如果没有他出面干预,基本很少出现和计划有变的事情。
苏刈好像每天都很认真活着,当天要做的事情绝不会拖到第二天做。
拖到第二天又怎么样啊。
日子又不会少,忙得好像命短只能活到当天似的,非要挤着当天做完?
苏凌默默腹议,裹在暖和的被子起不来。
“你接着睡会儿,再醒来就可以吃早饭了。”苏刈道。
苏凌想了一会儿后,脑海也没睡意了,从被窝里爬起身,“等会儿我,我也去。”
自小起床吃饭哪回不是三催四请。
下人请不动,他阿父再去请,语气稍重了点,苏凌定闹得全家一天气氛低迷。
如今不睡懒觉起来种地,苏凌他阿父知道了,估计都想从地里爬起来看看——这个苏刈到底有什么魔力。
苏刈也有点意外,也放下锄头等他。
等苏凌的时候,在院子附近摘了些鸡草和兔子草。
还在山边发现一株野生的迟苞谷,苞谷腰杆上长了两个空球棒子,看样子是不能成苞谷的。
苏刈把绿油油的苞谷叶子刮了两片,当作鱼草丢进了水塘里。
那些鱼大清早浮在水面换气吐泡泡,看见苞谷叶子来了,都纷纷凑近。
不一会儿长条的苞谷叶子就被咬了一个个缺口,像卷口的镰刀一样。
龙滩河下游种了一大片茭白,苏刈打算也找些种在水塘边。
种下茭白不仅鱼草有了,还可以偶尔缓缓苏凌吃辣的肠胃,茭白清炒口感就很不错。
喂完鸡鸭鱼兔后,苏刈又瞧了下院子门口那片空地上。
那里种着从山上挖的兰花,看着长势还行。
原本的花骨朵也没受迁移影响,正含着露珠吐蕊,空气中浮着淡淡清香。
小鸡吃完鸡草后,苏刈带着小黑,让它把小鸡赶入竹林里。
一群小鸡不愿意离开熟悉的老巢,总想绕过小黑跑回院子。
但是小黑领了命令,执行起来完全不顾它们之间的过命交情。
它毫不留情地把想要逃跑的小鸡叼在嘴里,直往竹林里丢。
小鸡执拗不过,不情不愿到了竹林后,才发现了新天地。
一扫鹌鹑缩头气势,各个展翅扑腾埋头抓竹叶,忙着细细嗦嗦捉虫子。
小鸡第一天下放竹林很顺利,苏刈还是叫小黑盯着点,毕竟竹林里还有能伤小鸡的竹叶青。
等苏刈忙完这些琐碎杂事后,苏凌也洗漱好了。
他背着半背篓蒜头,扛着锄头兴冲冲喊苏刈去种大蒜。
苏刈见他兴致高也没阻拦他,苏凌身子薄,适当的农活也能锻炼下身体。
他自己也从屋里找了个背篓出来,把堆在院子外的草木灰铲入背篓里。
草木灰在这个季节种蒜做底肥做好不过。
苏刈问了三伯娘种蒜大概的要点,三伯娘还叫他平日多囤点草木灰做肥料正好。
大蒜生根发芽前不能用生粪,加上入秋天气温差大,垫草木灰还可以保温起到杀蒜虫的作用。
在土上撒一层草木灰还能防止土块结板,大蒜冒芽也轻松些。
一般村里人在门前屋后种点大蒜,方便随时摘来做菜。
大头的大蒜地一般都选得较远了点,毕竟丰收挖大蒜的时候又不重,种远点也没关系。
但苏凌家的地除了门口院子一块小地外,基本都是靠山较远的地方,种哪儿也没得挑。
苏凌一路背着半背篓大蒜,扛着锄头倒是走得气喘吁吁。
他本想撂挑子让苏刈背,但路上遇见大黑夫郎。
大肚子都背了一背篓猪草,他也没好意思放弃了。
等两人到山边地里的时候,山下梯田梗上已经很热闹了。
虽是非农忙时节,但村里人习惯了早起,此时也下地做工了。
这块地之前是荒地,还多亏史青云的福,现在两人不用开荒。
苏刈拿着锄头把地再松一遍,把地整细整平后,再一行行掏土沟,叫苏凌插大蒜头。
大蒜根系浅,土要整细才好扎根。土沟也不能掏深了,否则大蒜不好冒芽,等来年扯大蒜头的时候也不好□□。
土沟也不能掏太浅,不然天气冷后容易冻坏。
不过浅了也没关系,到时候在铺上一层稻草保温。
苏刈按照三伯娘说的,耕深不能超过锄头,两行间距适当留宽点,这样阳光足长势好。
苏刈刨好土沟后,便把背篓里的蒜瓣用小竹篮装着,和苏凌一起往土沟里插蒜瓣。
一篮子杂乱无章的蒜瓣被整齐有序地一颗颗插在土沟里,一个个站得干脆利索像是嗷嗷待哺的芽崽,看着就很舒服。
尤其是插完一条土沟,苏刈重新起沟顺便把前面插好的土沟铺上细土。
一条复一条,没多久荒土上就起上了一条条整齐的垄。
苏凌看着很有成就感,已经想到大蒜丰收的时候了。
两人快要种完的时候,三伯娘找来了。
三伯娘家里花生晒干了,早上给苏凌家送去发现人没在家。
她朝山上一看发现两人身影,便猜到了可能是在种大蒜。
她看着大蒜地刨得垄沟分明,直夸苏刈能干,做什么都一学就会。
昨夜,儿子给她说苏刈不喜欢苏凌,她笑骂人家小两口你一个娃子看得懂什么。
现在亲自看看,两人种地插蒜,那跟村里新婚小夫妻走哪粘哪的新鲜劲儿没什么区别。
她看两人之间就差那么一步了,定是卡在哪里两人心里都有数。
按苏凌的性子,旁人劝说是没用的,苏刈是清醒的也不用旁人指点,可能就看苏凌的意思吧。
但是听她儿子说苏凌都收了苏刈的嗦丢石,也不像不考虑的样子。
不过小两口的事情外人是看不明白的。她看这两人也急不慌,日子也过得踏实,就差一个名份的事情了。
三伯娘只打量了下两人神情就专心插大蒜了。
入秋后看着农闲,但是只要找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如要开始收拾苞谷地,开春好方便清地挖土。
需要挖土种些能过冬的菜,还要趁天气好进山捡些干柴火过冬,还得烧些木炭换钱。
她做工的时候就很专心,不像二姑说说笑笑喜欢唠嗑,手脚麻利插得快,期间偶尔回头看下苏凌插的大蒜。
有时候见苏凌插得密了或者牙尖儿没摆正就出手指下。
这时候不苟言笑自带压迫,一贯散漫的苏凌终于知道狗剩为什么这么怕他娘了。
三伯娘种起地来简直按着尺板精确来的,歪了斜了一点都不行。
虽然没开口训他,但是他每插完一个蒜头都怕三伯娘回头检查,说他又没插好。
不过好在苏刈跟在他旁边,见他没注意没插好的,都会顺手给他重新插好。
三伯娘插了会儿,也知道自己下意识拿出平日教狗剩的态度了。
她缓下脸色笑道,“我们就是靠种地吃饭的,种的时候稍稍偷懒图快图方便,那后面撒再多肥,底子还是跟不上,每一步都要做得踏实,才有好收成。”
她余光早就看到苏刈帮苏凌重新插了,此时也说道,“做事不要返工,费力费时,不然十几亩地两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苏刈也不要太惯着凌哥儿了,这些种地习惯最开始就要养好。”
苏凌被说得没面子,但又有些怕种地时的三伯娘。
反思了下自己心态,确实一开始有新鲜劲儿冲着;
但是一颗颗插蒜瓣真的需要耐心,做到后面不免没有耐心,插得也敷衍图快,只想赶紧插完。
“知道了,谢谢三伯娘。”苏凌抿了会儿嘴,然后朝三伯娘讨巧笑道。
“凌哥儿聪明,也不一定要靠种田活,别嫌弃我多嘴才好。”
两人这会儿都态度客气。三伯娘后悔自己多嘴怕惹人烦;
苏凌怕自己刚才不快的脸色让三伯娘心里起疙瘩,说说笑笑讲了好一会儿。
等两人说完,苏刈已经插完了背篓里最后一颗蒜瓣,叫两人收工回去。
三伯娘说她来上山打猪草的,还说给他家里石阶上了放了花生,可以晒两天再收。
苏凌点头,然后和苏刈回家做早饭吃。
苏凌头一次天刚亮就起床种地,此时回到院子吸着桂花香,没有一点疲乏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他主动提出来给苏刈烧火,苏刈便揉面粉和面。
今天打算做些馒头,摊个面饼,上山打猎饿的时候还可以吃。
三伯娘送花生来的时候,还送了些秋茄子和青椒。
经过霜打后的茄子个头小但肉质紧实,茄子味香味儿比大个头的浓,做韭菜剁茄子正好。
韭菜,院子外面就有。
当初苏刈院外开荒的时候就发现了一大片,混在杂草中也看不清,他全都割了。
不过韭菜这东西多年生草本,割一茬儿再撒上一层灶火灰,一下雨那绿油油一片涨得飞快。
把茄子和馒头一起蒸在锅里,没多久把熟透的茄子拿出来放碗里,再切一些青椒碎末和蒜末备着。
老油下辣椒蒜末,炒出香味儿后再把整个蒸熟烂的茄子放锅里。再用锅铲捣碎茄子,最后放切好的韭菜,大火翻炒几下就可以出锅了。
苏凌闻着地道的韭菜茄子味儿就从灶后探头起身了。这样做出来的茄子软糯又带着辣味,十分开胃下饭。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道菜吸油,油少了不好吃,平日村里人都舍不得这样做。
不过村里人茄子吃腻了,便也舍得放油做一道韭菜炒烂茄子改改胃口。
昨天晚上的饭还剩有两个人的份量,晚上冷,饭菜也不容易嗖。在锅里炒下就可以就着热菜吃了。
两人桌上吃着,灶里的火也没断,蒸笼里冒着白气飘着香喷喷的馒头味儿,早饭吃得格外有食欲。
苏刈吃完便收拾要上山打猎的工具。
不过苏刈准备的很简单就一张□□和铁箭头。
像一些老猎户用来做陷进的铁夹子、防身攻击的长矛、捕捉猎物的网坠等这些东西苏刈没有,他也不需要。
苏凌就把水葫芦灌满水,再把粗饼和馒头用干净的包袱包好放在桌上。
苏刈收拾好上山的东西后,等大黑的空隙间在院外刨土,打算种点大蒜平日摘菜方便。
但苏凌却在院子走来走去,显得忧心忡忡的。
他自小因为他阿父替人看病的原因,见多听多上山打猎出事的例子。
就连五溪村都有很多人死在了山上。
祖祖辈辈都知道进山打猎危险,还留下了挑好日子进山的习俗,进山前还得敬山神、祈祷祖宗保佑。
村里组织今天进山打猎,就是按照老祖宗留下的口诀,按 “ 泰安、流连、戍喜、赤口、大吉、空亡” 六个日期按顺序运转,村长认真算出的日子。
此时村里十几个男人都跪在山神庙前,村长正闭眼掐指,口里还念念有词。
山神庙不是占半个山头那种寺庙,而是和村里土地庙平起平坐的,都是门前一个齐腰高的砖头盖的。
平时看着不显山水,但此时面前跪着一群神情认真的人,气氛倒是有几分庄严肃穆。
“大吉大吉昌,半路好商量,路上行人来报喜,食物在坤方。”
村长念完后接过一旁递来的陶粗瓷酒碗,念着祷告语撒在山神庙前。
打猎下山后,还要把猎物拖到山神庙来还愿,供奉一炷香时间后才能处理猎物。
村长看着村里壮汉都在这里,嘴里又碎碎念叨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宜上山。
这次村里组织的围猎主要是针对近日猖獗的野猪。
山边的稻草人已经不管用了,野猪下山把地踩的结板,还破坏地里的过冬菜苗。
他们这次要去围猎的山叫黑山,黑山被围猎的人按照危险划分了三部分。
上山为深山最危险,多是老猎手单独进山猎豺狼虎豹等凶猛野兽;
中山多是十几人一队捕猎野猪、野牛中等野物;
下山便是安全区,进山采菌子药材,或是打些野鸡山羊野兔子。
这次村里组织的就是进中山打野猪。袁屠夫带队众人也没意见,他经验算丰富还力气大,他指挥没人敢不听话。
山神庙祈祷结束后,袁屠夫在村长一再叮嘱小心声中,带着众人山上了。
路过苏凌家的时候,大黑跳出来走进院子喊苏刈出发了。
苏凌又急急忙忙给苏刈塞了好些驱虫药粉。
苏刈保证自己一定没事,会扛着野物平安回来。
他看着手里有一包是苏凌之前研究的招虫粉,见苏凌忙里忙外慌张的样子,他也没说出来,都收进了包袱里。
苏刈吹了下口哨,竹林里小黑就冲出来跟着苏刈走了。
进山的壮汉们不说人手一条猎犬,但一群人里也有五条高大精壮、经验丰富的猎狗。
小黑一个愣头青混在里面显得像小孩子出游似的,尾巴冲苏刈摇得飞快,虽然面相一脸黑看着怪唬人的。
那五条猎犬也不跟小黑亲近离得老远,显然不认这个新手。
进山后,众人放出猎狗去寻味儿找野猪踪迹。
几条猎狗都朝西南方嗅嗅闻闻地钻林子,就小黑朝山上嗅着跑。
袁屠夫鄙视道,“这黑狗没经验就跟其他狗一起壮下声势得了,上山深林都是虎豹凶兽,野猪哪敢往上面跑。”
“别以为是条狗就能当猎犬。”
其他人虽然不同袁屠夫对苏刈夹着私人恩怨,但也同意他的说话。
刚开始打猎的狗还得跟着有经验的猎犬训练。
苏刈没理袁屠夫,而是扒开林子草地,寻着野物的踪迹。
话没挑起头,苏刈一副懒得理人听不见的态度,大家也都没凑一起开始各忙各的。
村里人之前来这里下过铁夹子做过陷阱,此时都去找自己的陷阱,看看有没有落下锁住的野物。
袁屠夫叫众人等猎犬叫唤时再追跑,此时留在原地收夹子或者重新下陷阱保存体力。等会儿满山追猎物的时候不会有一人叫停。
众人也都有打猎经验,对袁屠夫的说话自是认可。
大黑还叫苏刈过来一起认下人,都是一个村子混混就熟了。
苏刈却摆手,说再看看能不能找到猎物蛛丝马迹。
袁屠夫哼了声,不满苏刈下他面子不听指挥。
但同时又巴不得苏刈别和他组队,懒得带这个累赘。
他对这片山熟悉,苏刈走得那边平日少有猎物。
不是因为什么猛兽在,而是那边是一群马蜂窝。
不听劝,就等着被马蜂蜇死吧。
他看苏刈一头往山上走,一声不吭也不提醒,扭头招呼同村的人看陷阱。
陷阱里倒是夹住了些野兔子、野狸子。
有一个铁夹子被撬翻了,周围还有一圈凌乱的猪蹄印,显然这里曾经套住一头野猪,但是被挣脱了。
村里经验老道的猎手根据蹄子深浅和夹子掰弯的痕迹推断出,这头野猪有三百多斤重,快成野猪王了。
从夹子上及周围树叶上干涸的血迹来看,那野猪脚伤得很严重。
正当一人惊呼发现野猪逃跑脚印时,只听到上山一阵犬吠。
和村里猎狗清亮高亢的声音不同,这狗叫声浑厚低吼,应该是苏刈带的那条黑狗。
众人正犹豫要不要追去的时候,山的另一边五只猎犬疾声犬吠,齐齐朝那边追去。
看来那黑狗是发现大家伙了,不然这些老道的猎犬不会都跑去。
众人动身,齐齐朝狗叫声追去。
人在林子跑总是不利索,藤蔓横枝丛生,想快都快不了。
只听着自己猎犬逐渐凶狠叫声,判断猎物过于凶猛,说不定就是那头野猪王。
心急如焚的众人加快步子,大黑身形灵活气喘吁吁得跑在了前面。
等他追上猎狗声源的时候,苏刈已经到一会儿了。
大黑看着五条猎狗朝黑狗龇牙咧嘴,而黑狗脚下踩着一只白狐狸,那狐狸瑟瑟发抖一动不动。
这一看就是五条狗想抢了黑狗的猎物。
这种情况见怪不怪,这些猎犬都带着狼血性子,猎犬也等级森严。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新手自然排外抱团欺负。
这五条狗有三条是狼青,和一百多斤的野猪单打独斗都不输,这黑狗能护住猎物吗?
大黑见苏刈面色并不着急,还站着没事人一般看着黑狗。
但是他急啊,他对黑狗喊道,“小黑,使劲儿!”
咱们也算是桌下拜过把子的同名兄弟,加油啊。
那五只猎犬好像也怕小黑,龇牙咧嘴叫得越发凶狠,企图用气势吓退小黑让它乖乖投降。
但小黑低吼咆哮,浑身毛发都如针竖起,身体比平日雄壮了一圈,那豆豆眼此时凶光毕露,如同山中凶兽可怕。
五只猎犬采取包围转圈咆哮战术,小黑倒是纹丝不动,死死踩住脚下的白狐狸。
两方就这么僵持着,等袁屠夫众人跑来时就见到这幅画面。
众人马不停蹄追来,没看到大家伙,倒是看到五只猎犬围着黑狗抢白狐狸。
袁屠夫一阵失落气没地儿发,开口大骂,“五只猎犬还怕一只小黑狗,真它娘怂到家了。给老子上去咬!”
狗同是通人性的,尤其这种常年和主人默契配合打猎的狗。
它们听见袁屠夫的吼骂声自然激起了血性。
五只狗目露凶光,齐齐朝小黑扑去。
面临强敌袭来,小黑还惦记着脚下狐狸。
幸好苏刈了解自己的狗,一声哨声示意别理狐狸。
小黑得令后,爪子松开狐狸,咆哮如雷朝领头的狼青撕咬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候场的野猪:我、老演员了,出场费先结下。
ps:村里算日子的口诀和村长念的谚语是在知网上查的,
第49章 打猎
众人见五只猎犬抢黑狗的猎物也不稀奇, 好狗总得打一架才能分出高低。
只是那黑狗看起不聪明的样子,五只猎犬都扑上头了,还舍不得脚下的猎物。
脑子不灵光反应慢, 那也不是一条合格的猎犬。
袁屠夫轻蔑道, “这黑狗身型粗笨肥圆,不如狼青精壮有力,笨头笨脑的, 都要被咬了还惦记着一口吃的。”
小黑龇牙呼着粗气, 气得脖子上一圈黑毛都竖起来了。苏刈知道,小黑因为流浪经历最是护食。
也许长大后的小黑可以不惧这五条凶猛的狼犬, 但此时愣头青的小黑怕是得谨慎对待了。
他哨声令下, 小黑才不情不愿一爪刨开脚下的猎物, 而后仰头咆哮一声朝领头的狼青撕咬而去。
小黑蹬着壮硕的后腿发力一跃, 伴随着一声雄厚低吼, 就这么亮着锋利的前爪一往直前。
一动一响,跃如虎奔,哮如狮吼。
平日乖顺藏着的獠牙此时因为嘶吼锋芒毕露,足足有食指粗长, 吻部獠牙白森森拉扯着愤怒的涎丝儿, 阳光下一身黑毛水光粼粼如黑龙奔腾。
整个林子都回荡着猛兽的浑圆咆哮声,那领头的狼青原本弓着身子龇牙凶眼进攻,见小黑这样, 吓得臊眉耷眼夹着尾巴细呜求饶。
别说正混战对架的狗, 就连一旁袁屠夫也看得脸上横肉突跳,手心冒了一把冷汗。
他曾经在黑市斗场都没见过这么凶猛的斗犬, 这黑狗看着笨拙呆呆的, 发起威来这么凶悍。
他见自己狗吃亏想喊停, 但几只狼青也是狡猾的,领头做投降状,后面几只扑咬的动作一点都没收。
五只犬围着小黑龇牙撕咬,凶狠咆哮声时而短粗低吼,时而雄壮震山,一副气势凶猛的样子。
小黑看似不如狼青精壮,身形显得臃肿,但撕咬起来像是游龙灵活。
只听领头狼青呜咽嚎叫,刺啦一声,被小黑撕下腹部一块皮毛,血瞬间就冒出来染红了皮毛。
其他几只猎犬见状加大围攻小黑后臀,小黑只得腾出嘴对付后方。
那受伤的领头还没来得及劫后余生,小黑回身疾速凶猛一掌,竟然把它拍飞在地上砸出个坑洼。
黑狗对身后的几只猎犬丝毫不放在心上,灵活躲过撕咬后又追着领头狼青撕咬。
袁屠夫看得心惊胆战,再这么几掌下去狼青前腿就要断了。
腹部哪禁得起这么摔打撕咬,再下去怕是肠子都要扯出来,眼看十几两银子就要废了。
但他着急捏拳也拉不下面子叫苏刈喊停。
倒是一旁众人都皱着眉头,嘀嘀咕咕想出声止住又惧怕这咬疯了的架势,最后谁也没出声。
就这么犹豫瞬间,小黑龇着森森獠牙朝地上呜咽求饶的狼青脖子咬去。
围攻的猎犬也都力竭了,不敢冒然前进,只夹着尾巴眼神畏惧地看着凶悍的小黑。
大黑看得手心发麻,这一口下去狼青必死无疑。
从小培养一只打猎狼青还是领头的,这不论感情还是银子花费那都心疼啊。
他侧身朝苏刈道,“兄弟,喊停吧。”
苏刈没出声,神情和最开始小黑被欺负时没什么两样。
始终像是场外看客一般不带一丝感情。
大黑知道苏刈性子内敛不热络,但此时看着未免太铁石心肠了。
见苏刈没有出声的意思,他余光见小黑已经龇牙咬下去。
那獠牙锋利咬合力惊人,看着就让人胆寒,大黑干脆侧身不看了。
他低头捏着手心情绪复杂,不过一会儿,身边传来众人惊呼声,还有狼犬呜咽讨好声。
大黑不自觉扭头看了去。只见小黑此时收了獠牙,正一圈圈给那领头的狼青添脖子上的血迹。
那躺在地上的狼青此时眼神十分人性化。一动不敢动地僵硬在地上,满是震惊和感动以及归顺的讨好。
“啊,这黑狗还是挺有分寸的嘛。”
“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损失一条狼青。”
“这狗太猛了,真是没看出来,肯定不是凡种。”
周围人惊叹议论着,袁屠夫听着五味杂陈。
庆幸自己狗还活着,又见不得它对那黑狗摇尾求饶的狗腿子样。
此时一人道,“那黑狗还挺通人性的,知道没真咬下去,就是吓唬吓唬狗。”
袁屠夫瞪眼,觉得十分没面子,没好气怼人道,“什么黑狗,那叫小黑,是大黑的拜把子兄弟!”
袁屠夫话一处,其他人纷纷恍然大悟,原来是大黑兄弟,难怪这么通人性凶悍异常。
大黑咧嘴乐呵呵的,却不敢看自己这位“兄弟”。果然酒壮人胆,不然他当初怎么敢在桌底下虎口夺食。
这边几人悬着的石头落下心底,现在乐得看热闹。小黑那边却是清点了猎物,将落败的猎犬都赶在苏刈身边。
苏刈蹲下摸着小黑脑袋,见小黑就身上皮毛秃了几块,没受什么重伤。
而后轻弹了下小黑歇在吻部外面的长獠牙,“回家收着点。”
小黑呜咽拱着苏刈手心,豆豆眼此时满是孩童般的得意开心,咬着苏刈的袖子让他看自己捕猎的成果。
小黑不咬那狼青不是因为什么分寸,而是记着苏刈的训练——不能咬死猎物。
它刚才差点犬齿用力咬合伤了猎物,担心猎物吓死还难得舔毛安抚了一下。
那惊吓过头的狼青本以为血口下必死,却发现小黑正友好舔毛,畏惧它的凶猛又活在它留情的嘴下,狼青瞬间归顺服从。
那狼青一副小弟狗腿子的样子,看得袁屠夫咬牙切齿,叫唤了几声才喊回来。
他看了下伤势,腹部起码要养个十天半个月了,心情十分不爽。
他又看了下几只狗打架后的现场,坑坑洼洼像是猛兽争地盘一样狼藉。
刚才打得那么凶猛,肯定惊扰了附近的野物,这片山头暂时是猎不到好东西了。
也不知道那野猪王会不会也受惊躲起来了。
袁屠夫心烦意燥,此时中山上是没有猎物了,只得再深入一点寻寻猎物。
苏刈却提出自己单独行动,众人此时都怵那条黑狗,见苏刈牵狗走都松了口气。
“不过你不要再上山了,深山猛兽多,老猎手没有万全的准备都不敢轻易冒险。”大黑提醒道。
周围人也道如此,劝苏刈在下山打打猎物,不要去深山里冒险。
苏刈说了声感谢,可转身就带着狗朝深山林子走去,看得众人皱眉忐忑。
唯独袁屠夫还朝着林里的背影大声道,“自不量力,没吃点亏就是非不信邪。”
“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想在苏凌面前图表现,那也得有命活着回去。”
村里组织打猎,村里的壮汉都参加了,其实也是一种变相表现自己的机会。
村里哥儿女人谁不爱勇猛威武的壮汉,所以没成亲的汉子都憋着劲儿想搞大丰收,后面好讨媳妇儿。
周围人都知道袁屠夫曾经信誓旦旦说非苏凌不娶,但也不好对怒气上头的袁屠夫说什么。
但大黑不怵袁屠夫,他道:“人家苏刈空手回去都比你强。”
袁屠夫叉腰瞪眼,扯着脖子朝山里已经不见的人影大喊,“那什么刈哥,你给老子等着别动,我们比比看,谁输谁是孬种!”
袁屠夫话音刚落,只听呼的一声,一团黑漆漆的球团穿过林子,砸在了袁屠夫的脚边。
旁人定睛一看,“娘啊,马蜂窝!”
马蜂嗡嗡的,一不小心能蜇死人。看到这个黑球窝众人都怕得跑散开了。
那袁屠夫还很莽,一脚踢飞了马蜂窝,回头得意道,“大惊小怪,一个空的马蜂窝,进山谁没遇见过。”
但他扭头,只见一片黑压压的马蜂朝他追来,他低头一扫,踢马蜂窝处的鞋尖还沾着□□末,什么时候沾上的?
他来不及细想,一群马蜂嗡嗡看得他心惊肉跳,连忙逃走。
那群马蜂窝似成精了,那么多人就追着袁屠夫蜇,众人用火赶都赶不走,专门围着屠夫蜇。
还是大黑发现袁屠夫鞋子上的□□不对劲,帮慌张捂脸的袁屠夫把鞋子丢远了,袁屠夫才逃过一劫。
袁屠夫见嗡嗡声走远后,松开包袱捂着的脸,只见嘴皮腮帮子都被蜇得红肿,原本肥肉横生的脸此时看着颇具喜感。
和熟食街上卖的卤猪头倒是十分相像,撒一把葱花都可以端上桌子了。
他光脚跳着直喊倒大霉,一时忘记没穿鞋,用力一踩脚心扎进一根小指粗的野刺,疼得他抱脚直吹气儿。
原本皮糙肉厚的,赤脚在林子走路倒也能走得。
但袁屠夫没注意被野刺了扎脚心,他走路就没正常过。
踮着脚扭着浑圆的腰身一跳跳的,看着真是辣眼睛。
袁屠夫见众人都在憋笑,咬牙忍着痛用脚心走路,走几步后发现也不过如此,不痛了。
他一路都在骂骂咧咧的,大黑还敢说笑,说人眼没瞎都知道选苏刈
袁屠夫气得想打人,又想起刚才是大黑冒着被蜇的风险,帮他扯掉靴子。
最后他只得悻悻瞅了一眼,用气势震慑。
站在树上的苏刈看见袁屠夫被蜇得面红粉嫩,肥头大耳才稍稍满意。
阿凌真是聪明,招虫药粉也这么有效。
他踮脚朝深处林间轻跃,脚下小黑在林间飞奔,一人一狗速度极快朝深山奔去。
苏刈在林间高枝上飞跃,对底下野物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大部分野物都从中山挤到了深山边缘。
因为村里人在中山下了很多陷阱,加上几只猎犬打架气势凶猛,野物都从中山跑到了深山边缘。
如果苏刈此时拉起背后的弓-弩,倒是能收获颇多。
但他的目的是捞一票大的。
他们家就在山边缘上,如果深山林中的猛兽下山袭人,第一个受威胁的就是苏凌。
他不知道苏凌半夜有没有听到虎啸狼嚎,听说早些年还有老虎下山吃人,尤其喜欢半夜叼孩子,最后村里折了几个壮汉才杀了老虎。
山里日子清闲安逸,但来自深山的危害一点也不少,他这番上山就是为了拔除潜在威胁。
林中越发茂密森寒,阳光落在斑驳发霉老树上,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阻拦,最后只有零星的光斑打在地下枯叶上。
林子越发寂静,就连空山鸟鸣都似瑟缩着脖子不敢放声啼叫。越往里走,野物越少,深山死寂。
小黑原本飞奔赶路,此时也停下步子,夹着尾巴谨慎地闻嗅缓步前进。
苏刈见状知道这片林子估计有凶兽的痕迹,便也放轻身形悄无声息地在林子穿梭。
没一会儿,小黑突然一阵低吼示警,随即朝一方密林钻去。
苏刈随即跟上,反手取下背上的弓-弩,在铁箭头上抹上毒药,准备随时射杀猎物。
他见底下小黑突然停止脚步,整个身体弓着紧绷得厉害。这戒备试探的架势比刚才斗五犬还谨慎。
苏刈落在一颗古树上,掀开手掌大的叶子一看,不远处石头上赫然躺着一只眯眼小憩的老虎。
那老虎鼻尖一动,咻得睁眼朝小黑处咆哮,虎啸震山惊起一片山鸟逃蹿。
小黑下意识后退两步,龇牙凶眼后又试探上前一步,打量着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凶兽。
忽然咻得一声,弓-弩拉满,铁箭唰得飞出直射老虎脖颈。
老虎惊起躲开箭头,朝箭来处咆哮,小黑趁机奔出朝老虎嘶吼。
小黑身形虽不如老虎高大,但胜在灵活牵制。
老虎不仅要对付小黑,还要招架树上的暗箭,老虎几击不中后气势节节败退起了逃心,反之小黑越打越凶猛。
时机就在刹那间,苏刈这回一箭直射中老虎腹部,锋利的铁箭头刺破结实的老虎皮毛,溅起一道血液。
毒素随着血液流遍老虎全身,老虎见势不妙赶紧往深处逃窜。
生死关头老虎奔跃速度极快,眨眼间将小黑甩在身后,但是林间呼呼人影掠树,速度堪比飞鸟。
苏刈满山追着老虎跑,那老虎中毒后还足足跑了四里地。
最后苏刈追上又补了一箭后才彻底倒下不动弹了。
也是苏刈有功夫在身外加小黑勇猛,寻常猎户还真来几十个人都不一定顺利猎杀成功。
那老虎开始难受得喘着粗气挣扎起身,过了一会儿后彻底没动静了。
苏刈在树上看得仔细,那老虎没了气,尾巴卷曲着如一团死物滩在血泊里。
小黑也寻着动静追来了,它见老虎死在地上,兴奋追去准备检查猎物。
就在小黑嗅着凑近老虎脖子的时候,那闭眼的老虎忽然睁眼龇牙朝小黑脖子咬去。
小黑吓得嗷嗷惊吼,下一刻苏刈从树上飞下,一脚踢侧虎头,再连着飞腿踢了好几脚,老虎才彻底死气了。
苏刈走过去安抚了下受惊的小黑,但也仅限于拍了下小黑脑袋。
他看着老虎尾巴这会儿僵直了,又补了一箭后见老虎纹丝不动,才确定是真的死了。
小黑见老虎彻底没气了,想咬老虎脖子报仇,却被苏刈止住,老虎皮完整的话卖的价钱更多。
他本想下山的时候顺便给小黑打个牙祭,却一路没发现猎物,就连野兔子也没见着。
想来是闻着他身上的老虎血都吓跑了。
如此苏刈便放了小黑,叫它自己跑远点寻猎物改善伙食。
老虎足足三百多斤重,山里多弯弯绕绕藤蔓拦路外加枯枝横斜,用绳子拖着也不好走。
最后苏刈只得扛在肩膀上下山。
下山不同于山上要往林子里找猎物,下山有路相对方便走很多。
山上一般有自然冲刷流下山的水沟渠,没下雨的时候就被砍柴人当作梭送柴火的下滑道。
山上的树木也不是随便都能砍的,官府和村里都有禁林期,只有每年秋冬的时候才让进山砍些过冬柴火。
所以一年柴火都要在秋冬备好,看着靠山林子多,实则柴火也是宝贵。
平日做饭烧火也舍不得用木块柴火,都是烧得田间干枯野草或者苞谷杆。
除非家里有酒席或者做蒸煮的大菜才用木块烧,像大黑夫郎用柴火炖排骨竹菇就被婆婆骂了。
实在是没有柴火烧的话,进山捡些干枯枝桠或者耙些松针也是可以。
此时入秋,村里开放伐木砍樵,山路被一捆捆木柴梭得光亮,连一根杂草都没有。
遇到有旱沟的地方直接把捆结实的柴捆往沟里丢,不用脚蹬,唰唰几声,柴捆下滑飞快,直接冲到山下。
苏刈此时也可以把老虎往旱沟里丢,但他怕脏了老虎皮毛一直扛着下山。
他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突然听见林中有人惊呼大喊,他只是脚步顿了下,又接着朝山下走。
“大黑!快逃!”
这惊恐的喊叫声像是撕心裂肺吼出来的,从远处深山震荡出来,带着可怕恐惧的嘶喊。
苏刈回头看了一眼幽幽森林,把老虎尸体放下,而后吹了声口哨后,朝林中飞去。
飞上丛林,脚尖一点在三两枝头飞跃,人影快如鬼魅在林中闪现。要是让村里人发现了定以为闹山鬼了。
苏刈很快赶到声源处,手臂粗的树木被拱得连根拔起,野猪蹄子刨的土坑浇的空气满是泥腥味儿,撞断的树干散得到处都是。
周围人都脸上刷白,手指发抖着念叨大黑家里还有待产的夫郎。
苏刈飞快扫了一眼没见到大黑,他揪着一个吓到嘴角发麻发颤的人问大黑下落。
那人才回神慢慢指了一个方向,苏刈转身就冲去。
“那是落虎崖!人掉下去都是死,你现在让苏刈去干什么!”待苏刈跑远后,才有一人回神对刚刚那指路人吼道。
虽然知道打猎危险,平日也不随便冒进,基本都是小伤养养就好了。
素来只从老一辈口中听到打猎危险,贪多要死人的。
这些年轻人都没见过正真出人命的事情,此时都吓得魂不附体。
而后又有一个经验丰富的中年人喃喃道,“那可是落虎崖啊,哎,就不该指给苏刈去的。这落虎崖每几年就摔死几个人,像是有魔怔似的,生人哪能靠近啊。”
“都怪屠夫,非和苏刈比什么,硬要抓那只受伤应激的野猪王,这下大黑遭殃了。”
众人看着野猪王发疯似的追着大黑往落虎崖拱,野猪发怒奔跑,一群人再心急也追不上。
一声落崖惊惧吼叫,吓得后面追来的众人脸色发白脸冒冷汗。
“走走,别发愣了,”一人狠狠抹了把脸,手心全是冷汗,接着道:“苏刈都去了,我们快拿着绳子,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此时苏刈追到山边,脚步落在悬崖边,踢落的碎石砸下悬崖下听不见一丝声响。
两山之间壁立千仞,悬崖陡峭稍有不慎就是掉下万丈深渊。
苏刈沿着野猪拱的痕迹在悬崖边找了一会儿,才看到远处悬崖边上一颗手臂粗的树在颤抖摇晃。
他急步飞去,看到一只手颤颤用力扒拉着崖壁上的石块,正想往上爬。
苏刈飞快伸手拉住,待俯身凑近才发现悬崖下挂着的是袁屠夫。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赶人
悬崖边。
袁屠夫挣扎上爬, 带起一路滚石哗哗直坠,砸得他心里慌慌手脚发软。恐惧得头晕目眩,他只得咬破嘴唇让痛感保持清醒, 拼了命往崖上爬。
他坠崖的时候, 运气好挂在一颗手臂粗的青杠树上。心脏快要跳出胸口,不仅背后发冷,因为脚下悬空还总觉得屁股凉飕飕忍不住撒尿。
脚也发软, 生怕脚踩空再次坠崖或者树断了。
当袁屠夫艰难探出一只手准备抓住石块时, 手被人拉住了,顿时如获新生。
那只手刚劲有力, 手指也够长手掌也够大, 稳稳地拉住他脱力的手腕。
一般人真握不住他粗壮的手腕。
袁屠夫觉得他命不该绝, 上崖后定要和人结八拜之交。
他刚觉得那手臂如长猿遒劲有力, 拉着他的力道似力竭一般有松开迹象。
生死一线, 这怎么行。
袁屠夫这时突然死死反扣那手腕,朝崖上大声疾呼坚持住。
苏刈被死死拽住,想甩却不容易脱手,袁屠夫临死爆发出的蛮力真是惊人。
他刚才以为拉住的是大黑, 凑近俯身一看是袁屠夫, 他可没多余心思救这人。
他想松手时,一直软绵绵的袁屠夫突然发力死死扣住他,苏刈正想用力甩下手臂时, 身后传来心急如焚的声音。
“坚持住, 我来了!”
大黑一身泥土,裤腿衣袖都在林间擦破了, 显然经过一番生死关头的恶斗。
这边大黑赶来救人, 下面袁屠夫还在死死求生。苏刈看着被扣得发青、扯得经脉凸起的的手臂直皱眉。
“刈兄弟, 脚勾住后面大树,小心掉下去。”大黑跑出来见苏刈整个身子都快探出悬崖了,急急提醒道。
底下袁屠夫因为一块凸出来的石头挡住视线,并没看清手臂的主人是谁。
此时一听大黑喊刈兄弟,顿时壮汉心情复杂,他之前对苏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他还不计前嫌来救他。
袁屠夫热意冲红了眼,“刈哥!今日你救我,来日我定不会和你抢苏凌!”
说完竟然哽咽了起来,“刈哥,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苏刈正打算松手甩人,听见袁屠夫嚎了几句后,嘴角无声冷笑样子有些可怕,看得一旁大黑心惊胆颤的。
“刈兄弟……”大黑看得背后直冒冷汗。
不过下一刻,苏刈一抬长臂,手腕发力直接将人划着抛线,甩在崖上的草丛上。
刚好砸在林子边,发愣捏汗的大黑脚边。
大黑目瞪口呆,而后扶着袁屠夫起身,心底焦急紧张的心情总算卸下去了。
袁屠夫皮肉结实,或是劫后余生异常兴奋和灵活,膝盖一曲就一骨碌爬起来了。
他一脸泥土,热泪冲下横肉纹路看着有些狼狈可怜,张开手臂一瘸一拐地朝走向苏刈。
“呜呜呜,刈哥!”
袁屠夫说着就想抱着苏刈肩膀嚎哭。
苏刈嫌弃地侧身躲开,拍掉手臂上的泥土,手腕上还有一圈青紫,倒是可以让阿凌心疼会儿。
他抬眼温柔全无,冷漠道,“滚开。”
突然好凶。
袁屠夫抽噎了下。
而后果断扭头抱着一旁气喘吁吁的大黑哭。
大黑之前跑得急了,此时正弯腰喘气没也注意,冷不丁两百多斤的重量压下,直接把他压趴了。
大黑脾气再好也忍不住骂娘,“起开,老子不能喘气儿了!”
但是袁屠夫哭得太投入,想来坠崖真吓死了,趴在他身上双手扣住大黑腰身闭眼嚎啕大哭,大黑尝试甩了下,纹丝不动。
最后大黑只得看向一旁的苏刈。
苏刈好整以暇地扭了下手腕,又活动下手臂;大黑见人一个眼神儿都不看过来,急忙拦住准备转身离开的苏刈,招手道,“兄弟,帮忙拉一把呗。”
苏刈抬眼看去,两人像叠罗汉一般,大黑像极了被压着龟壳不能动弹的王八。
苏刈走近,抬脚把哭得死去活来的袁屠夫踢开,朝大黑伸出了手腕。
大黑握住手臂,冲苏刈那张冷脸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肩膀,“谢了兄弟。”
“你还是面冷心热,之前我还恼你心冷来着。”大黑大咧咧道。
苏刈没说什么,见他脸上只有擦破皮的轻外伤,其余部位没有大伤就走了。
但是他准备走却没走动。
低头看了眼,袁屠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他的双脚嚎哭得厉害,苏刈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
“放手。”苏刈强硬道。
袁屠夫哭得气腔断断续续,最后连呜咽声都发不出,张嘴就是细微绵长的嘤嘤嘤声。
“不,刈哥,我,我袁屠夫就要给你下跪。”
一旁大黑惊讶愣住了。
袁屠夫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竟然哭得像狐狸叫声,他连忙挽起袖子给苏刈看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苏刈一脚把人踢翻,利落抬脚,转身就走。
袁屠夫像胖陀螺倒了又快速趴起来,一脸舔狗的样子望着苏刈的背影,“刈哥好厉害,”
“一脚就把我踢翻了!”
“我足足有两百六十斤重!”
“刈哥还单手把我提上了悬崖!也不知道他这臂力怎么练的。”
袁屠夫起身,一脸崇拜的神色对大□□,“你不知道吧,刈哥之前就单手把我扔进龙滩河里。”
“我练手臂到现在,还只能单手扛起一扇猪肉,也就百来斤重。”
大黑看袁屠夫一口一个刈哥喊得情真意切。那谄媚的样子真像是在崖下磕坏了脑子或者掉崖吓傻了。
袁屠夫自顾自说了会儿后,其余人也追了上来。
见两人都没事后才把心塞回了嗓子眼儿里。
袁屠夫见同伴们都来了,又把刚才苏刈救他的事迹再说了一遍。那是把苏刈夸得大力神臂,简直就差山神附体了。
一贯争强好胜的袁屠夫都这样对苏刈另眼相看,其他人也不禁对苏刈多了份崇敬。
一人问怎么是袁屠夫掉下落虎崖的。他们众人明明看到大黑被野猪王拱着,慌不择路的逃跑。
大□□是袁屠夫追上来,在野猪屁股后射了一箭,吸引住野猪的怒气掉头拱袁屠夫。袁屠夫没招架住被野猪王拱得措手不及掉崖下了。
幸好崖下长了颗青杠树,要不然他就粉身碎骨埋尸崖下。
众人纷纷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给袁屠夫道,记得每年来这里给这颗青杠树祭拜下。
村里人都信奉这些,袁屠夫自小耳濡目染也是知道的。
也亏是颗青杠硬木,换做其他树早就被袁屠夫压断了。
众人打趣扫了紧张闷气,收拾下捕猎工具,腰上缠上绳子准备下山。
袁屠夫却不同意,那野猪刚才被他射中一箭,本来野猪前脚被夹子夹烂了定跑不远。
那野猪经过刚才发疯泄力,此时正是追野猪的最佳时机。
捕猎总是伴随着危险,遇到大家伙总得以命搏命才有大收获。
袁屠夫被野猪拱下山崖后还敢惦记着打野猪,众人纷纷佩服他好胆色,掉落虎崖也面不改色。
袁屠夫故作刚勇地摸了摸脸,被马蜂蜇得红肿还未消。幸好外人看不出来他不好意思,只对着大黑一个劲儿挤眼色,拜托他别拆穿。
大黑看着袁屠夫一直对他挤眼,大嗓门道,“你眼睛哭得红肿眯眼了,是不是不舒服?”
袁屠夫扯着粗脖子嚷嚷道,“我这是被马蜂蜇的!”
大黑完全没感受道袁屠夫的怒气,一脸关心道,“那还惦记着什么野猪,你这得赶紧下山消肿,小心出人命。”
不仅大黑这番说,其他人也这般劝。
但是袁屠夫对那只把他拱下落虎崖的野猪恨得发紧,捏着拳头恨不得来一个贴身肉-搏。
袁屠夫执意要抓野猪后下山,众人也没多劝。山里汉子遇点伤痛不算事儿,大伤都是熬过去,对袁屠夫这种勇猛还十分钦佩。
可能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袁屠夫一行人没找多久,就看到崖边倒地的野猪。
三百多斤的野猪简直大丰收。用树藤捆着手腕粗的树木做了个担架,四个壮汉才把野猪抬下山。
一众人熟悉山里小路,抄近路小道,比苏刈还先一步下山。
一行汉子十几人,手里捏着野狸子小山鸡,尤其后面抬着野猪王,场面十分震撼。
那一出山就迎来了村里人热闹庆祝。
野猪打死了,靠山的菜苗不用遭殃。死了这么大一头野猪,山里的野猪怕是一段时间不敢下山。
来年开春种的苞谷苗就不会被野猪踩断拱翻了,起码秋收第一步有了保证。
村里人都知道今天汉子们围猎,汉子上山打猎家人们在家担忧,此时听见回来动静,都纷纷到山边迎接。
见自己儿子或者男人没事,村里人都松了口气。
今天打猎不愧是村长算出的好日子,收获颇丰,见到大野猪还有很多小野物,各个脸上都很开心。
唯独苏凌站在院子口,神色焦急在一行人中挨个看脸,就是没有见到苏刈。
他揪着手指眼皮直跳,又朝下山的汉子挨个找去。
这种村里凑热闹的事情长舌妇史青云必定在场。
她见苏凌着急走来走去,还时不时踮脚望着下山的汉子们,刻薄地说着风凉话:
“着急什么,怕是见别人都打了东西,他空着手不好意思下山。”
她趁苏凌没注意,小声瞅他嘀嘀咕咕着,人死了怕是要守寡了,看村里还有谁敢娶你个不守名节的哥儿。
苏凌此时没心思和史青云吵架,自然没听到这恶毒的嘀咕声。
他脑海里绷着弦拉得下颚紧绷,偶尔耳边嗡嗡传来喜悦热闹的声音,听得他越发担心苏刈。
苏刈身手那么好怎么可能走空,以苏刈的性子八成是走单了。
心中各种猜测不断闪过,他想冲上山抓人问问知不知道苏刈的情况。
但是周围两排山边都是村民,他冲过去显得太过急躁了,只得捏着手心暗自焦急等着。
长队伍一下山,苏凌就冲出去找打头的人问苏刈的情况。
那人说不知道,说苏刈自己单独打猎去了。
苏凌不死心揪着人一个个的问,汉子们一下山都有亲眷家人围着,苏凌脚步慌张,刚走近还没开口就被人挤了出来。
一大家子乐乐呵呵的,苏凌力气小身形单薄挤不进去,只得焦急拦住下一个人问。
他见队伍中间一个人用包袱披着头,周围也没家人围上来。
“苏刈什么情况,你知道吗?”苏凌走上去急问道。
袁屠夫下山就蒙着头,怕村里人都看见他被马蜂蜇的丢脸丑样子。
此时捂着包袱,开口说话不舒服下意识揪开包袱,露出一张堪比猪头的脸,引得周围人阵阵哎呀呀惊呼。
苏凌也猛不丁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结巴道:“苏,苏刈,你知道吗?”
袁屠夫见周围人哎呀哎哟声不断,待看清苏凌那反应,异常心塞发堵。
越发确定自己被蜇得面目全非,本就不英俊的脸上更是雪上加霜。
他急急拉下包袱盖脸,像个新媳妇儿瓮声瓮气道,“刈哥在后头,别担心,老子出事他都不会出事。”
苏凌听后,悬着的心稍稍有点依托。
见人被马蜂蜇得厉害,此时还没认出是袁屠夫,叫人等下,说他有消肿消炎的药粉包。
苏凌说完就跑进院子,袁屠夫只得留在原地等人。
袁屠夫头裹着包袱,觉得周围好奇的视线看了过来。他捏着拳头抱着粗臂故意起鼓一片小山似的肌肉,只是一向阔步外八的站姿越发规矩,最后闭拢双腿了。
即使这样还是有人认出来了,“哟,这不是袁屠夫那小子吗。”
袁屠夫气的想扔下头上裹着的包袱,直接砸过去。
还未动作,下一刻便听到周围人一阵吸气,而后热热闹闹的气氛一阵静默。
袁屠夫好奇,偷偷掀开包袱一角露出红肿而成的眯眯眼。嚯!不愧是他刈哥!
袁屠夫立马掀开包袱,屁颠颠朝山路上跑去,“刈哥!刈哥竟然打了头大猫子!”
周围惊讶失声的村人,被袁屠夫粗嗓门震醒了,都探着脖子齐齐张望,脚却下意识后退远离了山路。
那可是吃人的老虎,只觉瞧上一眼就浑身发抖打颤。
万一那闭眼的老虎突然睁眼吃人了可怎么办。
此时,众人眼里的苏刈简直是神人,就连他前面那条黑黢黢的黑狗都似天狗,威武不凡。
苏凌一听见有人喊苏刈,立马跑出院子,就见到苏刈扛着一头老虎从山下走来。
村里人都开始敲锣打鼓夹道欢呼,苏刈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唯独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眼里有一丝笑意。
苏凌松了口气,一直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看来他是白担心了,幸好是白担心了。
以苏刈身手怎么可能受伤,苏凌眉眼弯弯笑意,兴奋地朝苏刈招手。
苏刈原本肩上扛着老虎,两只手各抓前后虎蹄子。见苏凌朝他挥手,下意识腾出一只手回应也向苏凌挥手。
周围齐刷刷的目光看向苏凌,只听一人笑道,“年轻人啊~”
苏凌脸色故作镇定,挥着的手却改为招小黑,脸上笑得更灿烂了。
“小黑、黑、花卷!”
苏凌以前叫小黑叫顺口了,改名后很少叫黑花卷这个名字,此时下意识开口还打了个结巴。
小黑听见苏凌叫它,那跑得一个虎虎生威,一身皮毛油光发亮看着好不威风。
周围人都说这狗好见长,没多久前还是小狗呢,现在和狼青不相上下了。
袁屠夫在苏刈那里讨了冷脸,此时倒是找到机会吹嘘小黑了。
“你们不知道,这小黑可是猛了,对战五条猎犬那都是神勇异常不落下风,城里的斗犬都没这么凶悍。”
“是嘛,这么厉害,那还是离它远点。”
“小黑可通人性嘞,不说伤人伤狗都不会,是我大黑好兄弟!”大黑傻憨笑道,扶着自己夫郎一脸满足。
苏凌摸着小黑脑袋,发现秃了几块,心疼道,“它现在不叫小黑,叫黑花卷了。”
大黑一愣,“叫小黑多好,莫不是嫌弃我,不想让我和它做兄弟?”
大黑夫郎听着好笑又好气,掐了下大黑手心,大黑直叫疼,问媳妇儿又怎么了嘛。
大黑夫郎笑着对苏凌道,“没事,小黑都叫习惯了,大黑也不在意,改名了他才在意呢。”
一旁狗剩哈哈哈凑近,童言无忌道,“大黑是老大,小黑是老幺,我狗剩是捡来的,我们一家三兄弟!”
三伯娘也是没在,不然狗剩少不了一顿训斥,乱了辈份还乱了人畜物种。
不过此时大家都乐呵呵的,各个脸上都是喜色。
苏刈扛着老虎刚下山,村长就拦住他。村里十几年没猎到大猫子了,叫他把老虎扛到山神庙先供奉一炷香时间,再拖回自己院子。
“凭什么,你们又没叫刈哥参加祭祀山神。现在他打了老虎,你们就要去供奉。”
一开始,苏凌知道村里围猎前,去山神庙求庇佑平安的时候,没当回事儿,他刈哥会武功自然不是一般汉子可比的。
但是众人下山唯独不见苏刈,他着实害怕捏了一把汗,万一苏刈仗着自己身手冒进,有什么危险也是说不定的。
焦急踱步等人的时候,才后悔没带苏刈祈求山神庇佑,此时便恼怒村长为什么没叫苏刈参加祭拜山神仪式。
村长瞥了气急阻拦的苏凌,不紧不慢道,“苏刈不是族人,以什么身份去?他的户籍能去?”
村长见自己说得苏凌怒气哑火了,得意得捏着小胡子,“别张嘴就怪在别人头上,年轻后生好好想想问题根源在哪。”
苏凌气闷,他哪是村长一句话就能问闷的,直接道:“去就去,刈哥能猎到老虎,那是自己有本事。”
他又补充了一句,“老虎可不是仅有本事就能猎到的,那是山神庇佑,去供奉下理所应当。”
心里又默默念叨请山神爷继续保佑平安。
苏凌同意后,村长就安排人敲锣打鼓,挨家挨户通知村民来看大猫子。
能捕到大猫子可是吉兆,说明山神庇佑村里气运昌胜。
小小的山神庙面前摆了香纸蜡烛和酒碗,后面便是两头三百多斤重的老虎和大野猪,再后面便是其他狸子野兔等山物。
村长嘴里念念有词,带着众人对着山神庙拜了又拜。
祭祀完毕后,开始瓜分猎物。
村里组织打的野猪他们自己内部分,三百多斤重的野猪肉分到十几个人手里也没多少了。
此时都羡慕苏刈独得大老虎,不过眼红的倒是真没有。
几十人都耐不活的老虎,苏刈能一人毫发无伤的打回来。实力差距太大,只引得村里人佩服。
围观的人纷纷揣测能卖得多少银子,又羡慕起苏凌真是命好,买来的男人好看顾家又能挣钱。
老虎那也是可遇不可求,城里各个家族争相竞价,倒是不愁卖不出去。
一旁的袁屠夫跳出来,说他可以帮苏刈牵线,找那些有钱人问问。
袁屠夫在城里开猪肉铺子,经常和那些采买小厮打交道,对城里大家族多少有点门道。
苏凌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着苏刈,像是再问袁屠夫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袁屠夫被苏凌这眼神看得心里酸酸的,但是他绝不会打刈哥媳妇儿的主意了。
他舔着脸道,“刈哥,我袁霸山这条命都是你救的,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小弟!”
村里人好奇地看着袁屠夫,他又开始绘声绘色地开口了。
把苏刈如何臂力神勇,单手把他从崖下拉上来说了一次。
然后他再拍着听的入迷村民的肩膀,勾肩搭背走远了几步,回头见引来一群凑闹的,他又接着说两人又如何惺惺相惜,一抱泯恩仇。
袁屠夫刻意走远吹牛,苏刈还是听见了,不过眼神儿都没递他一个。
苏凌倒是见袁屠夫这拍马屁的样子,像看猴子一样新奇。
周围人听完后也给面子,直呼苏刈来得及时,心善好人。
还说袁屠夫命不该绝今后定有好日子。
这时候一个人挤开人群,黑着脸看着自己说得正起劲儿的儿子,“霸山,家里遭贼了,你快跟我一块儿回去!”
袁屠夫被自己爹喊得一愣,然后给苏刈说了声,急急追着他爹脚步赶回去。
刚追上他爹就被劈头盖脸骂,“苏刈一个奴隶,你莫给老子丢脸,打猎没赢过别人还拍一个奴隶马屁,简直祖宗脸都被你丢光了。”
袁霸山原本担忧家里被偷的事情,哪知迎头就是呵斥,他眉心怨气横生,肿着嘴歪头怒道:
“爹,人家救了你儿子一命,刈哥是我救命恩人,苏凌还给我一包药粉,我说的哪点不是事实?”
“你就是看我在那儿说话不顺眼,才用家里被偷了的借口把我喊回去!”
袁得水气得直扯胸前挂的烟杆儿打他,“孬种!你现在因为一个外人你这样污蔑你老子。”
袁屠夫脑袋被狠狠敲了下,他摸头揉着,见他爹真生气,才一脸凶道,“真丢东西了?”
“狗娘养的,最近村里怎么这么多偷东西的!”
“要是被我抓住,定要剁了他手指头。”
袁屠夫被袁得水急吼吼喊回家说是遭贼了,山神庙的众人都听见了。只道最近村里莫不是刮邪风,怎么接二连三丢东西。
没过多久,跑来好几家人找村长说自己家丢东西了。
这作案太嚣张了,怀疑是不是遭了山贼。
史青云撇嘴阴阳怪气道,“什么山贼,我看咱们村就是贼窝,专门窝里横!”
“我之前不就是挖几颗笋子,就小气污蔑我是小偷,别人邻里之间送东西都来不及,哪有我们五溪村这样上赶着讹人要钱的邻里乡亲。”
几户人家都被偷了,史青云面上不着急就算了,还一个劲儿撒泼说风凉话,喊自己之前被冤枉了。
这听得本就焦急担忧的村民,顿时怒上心头,纷纷指着史青云鼻子骂。
骂什么不要紧,七八张嘴全部各骂各的,气势一边倒,逼得史青云瞪着鼻子叉腰连连后退。
最后越来越多人骂史青云,苏凌见状心里也没气了,着急拉着苏刈到一旁角落,问他伤着没。
裤腿被藤刺撕破口子,精壮流畅的小腿肌肉上有浅红色划痕;扎的马尾倒没乱,只是肩头沾的血迹还凝结着腥味儿不散。
苏凌第一眼就看得心惊肉跳,忍到现在才把他拉出人堆,将人抵在墙角,面色严肃定要好好检查一番。
苏凌把苏刈身前身后按着摸了个遍,苏刈忍着没动,还悄悄弓着身体靠着墙,一副十分配合的样子。
苏凌检查的很仔细,见外衣裤腿没有其他血迹伤口,才松了口气,“幸好没受伤。”
他一脸担忧检查的仔细,没发觉望着他的苏刈眼神沉沉,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触摸,黑眸似有火星子跳动。
苏凌看着他肩头血迹太重,像是从骨头里沁出来的。
抬手就想解开苏刈衣领盘扣,手指却被飞速抓住,指尖轻扫过后者微动的喉结,不自觉蜷缩了下手指。
苏凌见手指被握住,恍惚中仿佛听见喉结滚动吞咽的声音,他抬头不明所以:“怎么了?”
苏刈背撑着墙,低头轻声道,“这是在外面。”
他将握着的白皙小手缓缓贴着裤腿缝放下,然后抬手摸了下自己领口,确定扣子解开,他才道:“要守男德。要知点检。”
……
我……可去你的吧,“我只是担心你受伤!”苏凌咬牙切齿道,说完却下意识扫了周围一眼。
幸好周围人都在讨伐史青云。没人注意到这边墙角动静。
他做贼心虚般的神情尽收苏刈眼底,不动神色地忍着嘴角一丝浅笑。
苏凌理了理自己并未乱的衣服和发丝,他轻咳一声,“山上跑了一天,饿不饿。”
“我煮了一点粥闷在锅里。”他见苏刈嘴角笑意展开,揪着手指含含糊糊道,“粥,粥水放少了,变成了干饭。”
还是黏黏糊糊的干饭,一点都不好吃。
苏刈摸了下他脑袋,“没关系,我再炒个菜就可以吃了。”
两人说着便走出墙角,没成想外面吵架已经变了个风向。
一开始七嘴八舌骂史青云好吃懒做,偷人竹笋不要脸,死皮赖脸不怕开水烫。
接着又有人骂她家搬出了五溪村就不是五溪村的人了,叫人自己滚出村子。
史青云脸不红心不跳,叉腰道厌烦她又赶不走她,她就要天天在人前晃,膈应死人。
史青云说的大家都知道,之前苏凌就提出要把人赶出村子,最后被袁得水担保下来,还保证不再偷窃才留了下来。
史青云那斜眼咧嘴歪歪的样子,真的看着让人血液暴动。
气得村里一人脱口而出,“这回村里丢东西说不定就是史青云偷的。”
史青云大大方方骂道:“你们疯婆娘有什么证据,骂不赢就空口污蔑人,不积口德今后生出的孩子没屁-眼儿!”
这会儿真是激起众怒了,村民纷纷要拉着村长去史青云家里搜。
苏凌在旁听了一耳朵,“应该不是史青云,上次可是在村长、族老面前说了,再偷就逐出村子。”
“不过真希望是她偷的,大伙儿定放着鞭炮把人轰走。”
“也许呢。”
苏刈看了一眼昂首挺胸,一副找不到东西你们得赔我清白的史青云,又说道,“阿凌不也是想她走。”
“是啊,她活到触犯众怒也是不容易。”苏凌说着,就见村里人拉着村长,直冲冲往史青云家走。
桥头另一方,袁屠夫也气势汹垮刀大步走来,看到史青云那眼,抽出腰间杀猪刀开口便骂。
“你个疯婆娘我爹担保你留村,你心被狗啃了,只留个狗-鸡-吧千刀万剐,竟然偷到我家来了,当我袁屠夫真是好欺负!”
他身后的袁得水慢慢道,“我对不起大家,之前因为都是乡里乡亲,更见不得同宗同族在外乡受欺负艰难讨生活,一时心软留了这么个祸害在村里。”
“有丢东西的,都去她家找找吧。”
袁得水这话一出,村民竟是欢呼高涨,像是庆祝什么似的。
也不关心自己家丢的东西了,都围着袁得水和村长问是不是可以把史青云赶出村子了。
史青云一脸懵后便是震惊,在地上撒泼打滚,说你们合起伙来欺负她,全村人都污蔑她,就是想把她赶出村子。
一人道:“你倒是知道啊,全村人都不喜欢你,死皮耐脸待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史青云大声哭闹,“你们这是想把我往死里逼!”说着就要跳龙滩河。
结果周围人没一个拉她,她只得抱着石柱子嚎哭,哭爹喊娘说自己亲族少,只能由着人欺负。
龙滩河连七八岁的孩子都淹不死,史青云做做样子都不敢跳,惜命的很。
史青云和众人拉拉扯扯,最后在她家里真发现了别人家丢的东西。
证据确凿都喊着将她赶出村子。
史青云看着路到尽头,没办法挽留,村里那些人的样子也不像是做戏污蔑她。
她急中冷静,抬头瞥见了一脸看戏的苏凌,而后她把目光移向了一脸冷淡的男人。
“是他!就是那个奴隶!”史青云指着人群外的苏刈道,“一定是他偷偷把这些东西放在我家的,我是被冤枉的!”
她此时眼里满是恨意,更多是后悔恼意。
连史香莲这个人精都不敢惹这个奴隶,那奴隶还能单手把袁屠夫丢进河里,还能打老虎下山。她为什么要一再惹苏凌不快。
定是苏凌上次在竹林里问村长能不能把她赶出村子,那奴隶记在了心上。
为了讨苏凌欢心,那奴隶才刻意陷害她!
“村长!我是冤枉的,都是那个奴隶那个男人陷害我的!他就是为了达成苏凌要把我赶出村子的想法,才这样陷害我。
村长,我姓史,祖上都是一家人,你不能不相信我啊。那个男人留在村里定是个祸害。”
苏凌听得怒气上眉,“那你也看到大家的反应了,如果真是刈哥做的,大家还欠他一份为民除害的人情呢。”
其他围观的人纷纷点头,“天天乱嚼口舌偷鸡摸狗的恶婆娘,赶紧滚出村子。”
苏凌又对史青云道,“你这话说的,像是我要什么想什么,刈哥就一定能给我似的。他有这么神通广大的话,还留在村里种地干什么。”
苏刈侧头看着说得信誓旦旦确凿无比的苏凌,他低声耳语道,“因为这里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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