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苏暮雪没料到萧安辰会这样直白的说出来, 身子微顿,有一瞬间的晃神,记忆中有那么一次, 她染了风寒高烧不退,迷蒙之际, 他来了正曦宫, 本以为他会哄哄她, 谁知他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 一句体己话都未说, 便转身走了。

    冷漠到让人胆颤。

    现在他说忍不住了, 哼, 又有几分可信度。

    苏暮雪握着筷子的指尖微缩, 眼睑慢抬,像是没听到他方才的话,脸上挂着疏离的笑, “陛下说笑了。”

    “阿雪, 朕是认真的。”萧安辰睥睨着她,眸底没有冷漠只有缱绻深情,如巨浪般涌来。

    他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抬起,小心翼翼地朝前探出,眼见要触碰上她的手,见她退开, 又蜷缩着收回, 眸底闪过一抹受伤的神情, 说话的声音也有几许颤抖。

    “阿雪, 朕知道那些年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是朕的错。”萧安辰声音哽咽道, “给朕个纠正错误的机会好不好?”

    情到深处,萧安辰红了眼眶,这次他没再犹豫,一把拉过苏暮雪的手,紧紧握在掌中,“阿雪,朕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求你给朕次机会。”

    “陛下,你快放手。”苏暮雪用力去抽手,手没抽出来,反而被萧安辰强行抱到了怀里。

    两年多来,这幕只有在梦中才会发生,真真切切抱在怀里,萧安辰才感觉到自己像是重新活了一样,他好似溺水般揽着苏暮雪不放,“阿雪,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陛下!”苏暮雪用力推开他,眼眸隐隐有些潮湿,唇发抖,“请——陛下自重。”

    “阿雪,朕不是——”萧安辰一下子清醒过来,想为方才的事道歉,“朕不是故意要冒犯你,只是只是——”没忍住。

    他是真没忍住,看着她坐在面前,他只想把她狠狠搂在怀里,做尽亲密的事,用行动告诉她,他有多想她。

    疯了般想。

    心因她而雀跃,似乎连血液都因她流动的快了些。

    他的阿雪啊,可知他每晚念的想的都是她。

    “陛下,有些话臣女说的已经很清楚了,”苏暮雪背脊挺直,定定道,“臣女再说一次,臣女无意再同陛下在一起,请——陛下,高抬贵手,放过臣女。”

    “砰。”杯盏掉到了地上,萧安辰脸色比纸还白,侧颈青筋鼓动,心就那么沉了下去,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是痛的,手指痉挛,他把手藏在到了身后,用力攥紧再攥紧,生生把指甲掐断,有血溢出。

    他唇试着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任何话语都表达不出他此刻的心情,懊悔充斥在心间。

    为何不能再等等?

    为何要这样急切?

    “阿雪,我——”

    “看来,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门外传来男子清朗的声音,日光落到他身上,勾勒出他俊逸的五官,眼眸深邃,轮廓立体分明,他还是穿着一身浅色衣衫,发丝用红色丝带松松绑着,有种飘然若仙的既视感。

    远远望去,嫡神嫡仙,人比日光还灼眼。

    苏暮雪转头,眉梢挑高,眸底露出惊喜,“表哥,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薛佑宁边说边提袍走进来,“姑丈派人从边关送来书信,我想你定想知道姑丈过的好不好,故此让那人在家里等着。”

    “边关?”苏暮雪难掩心喜,倏然站起身,“真的?”

    薛佑宁淡笑道:“我几时诓骗过你。”

    说这句时,他瞟了眼萧安辰,眼神里含着挑衅,到底是他更胜一筹。

    “那咱们快回。”苏暮雪已然等不及想见那人,也想看爹爹信中都写了些什么。

    “好,回家。”后面两个字薛佑宁咬的很重,好像那个“家”有着别的含义。

    苏暮雪出门时想起什么,停下,转身作揖,“陛下,臣女有要事在身,先走了。”

    言罢,不等萧安辰说什么,转身抬脚迈出门槛,薛佑宁紧随其后,他们边走边交谈,苏暮雪看他的眼神泛着浓重的笑意,这幕落在萧安辰眼中,刺红了他的眸。

    张同借故离开,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笑眯眯折回来,人还没进门,声音先传来,“哈哈,两位郎才女貌一看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后面那个“一双”还未吐出来,他被眼前的一幕惊讶到,左看右看,又去里间寻了寻,见没苏暮雪的影子,折回来,躬身作揖,“陛下,苏小姐呢?”

    张同为官四载,一直在荆州任职从未去过帝京,是以并没有见过帝后真容,起初认错萧安辰也是因为这个。

    周嵩轻咳一声,对着张同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多问,张同今日脑子有些混,该说的一句没说,不该说的却又停不下来,“臣看着,苏小姐同陛下甚是般配,陛下若是喜欢,臣可以去跟苏小姐言明,想必苏小姐定然会应允的。”

    “你怎知她会应允?”

    “怎么?她不允么?”张同摇摇头,“那苏小姐还挺没眼光的。”

    言罢,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只见帝王的脸比方才还暗沉,眼神犀利如剑,看人时嗖嗖的。

    张同急欲表忠心,“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臣的意思是,倘若苏小姐不喜,那陛下也不要喜欢了,荆州美女如云,臣去找其他的女子前来。”

    “砰。”又有杯盏掉到了地上,这次不是不小心掉的,是萧安辰摔的,他冷声道,“多事。”

    张同吓得一哆嗦,低着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询问案情只是借口,既然苏暮雪走了,萧安辰也没呆在这的必要,站起身,走了出去。

    周嵩跟在后面,“陛下,是回驿馆还是?”

    萧安辰眼前浮现苏暮雪同薛佑宁说话的那幕,眉梢一蹙,“去苏府。”

    “……”周嵩微愣,又去啊,他吞咽下口水,“咱们去苏府是?”

    萧安辰眸底溢出笑意,只是笑意有些过于肃冷,“去见人。”

    从边关回来的人,与理他总要去见见的,毕竟他也很惦念着苏将军。

    苏暮雪原以为只是普通的送信人,没成想竟然是小坠子,她看着眼前的人,还有些不敢相信,“小坠子,真是你?”

    小坠子跪在地上,“奴才参加娘娘。”

    苏暮雪弯腰扶起他,“这里没有娘娘,叫我小姐吧。”

    小坠子想了想,“奴才还是唤主子吧。”

    “奴才参见主子。”话落,又是一跪。

    苏暮雪:“快起来。”

    小坠子站起,明玉端着茶水走过来,“小姐,可不能再流泪了,要仔细着眼睛。”

    苏暮雪执帕轻轻擦拭干净眼角,问道:“你不是在株洲吗?何时去了边关?”

    “是公子要我去的。”小坠子说道,“公子知晓您惦记将军,也不知晓将军惦念主子,故派奴才去了边关。”

    “爹爹可安好?”

    “好。”

    “其他人呢?”

    “都好。”

    “对了,不是有信吗?”

    “哦,有。”

    小坠子从怀里取出信笺递给苏暮雪,“主子给。”

    苏暮雪接过,迫不及待打开,每个字都看得很仔细,看着看着,眼圈泛起红,眼泪又流淌出来。

    她低声唤了句:“爹爹。”

    明玉也跟着红了眼眶,边给苏暮雪擦拭眼泪边说:“小姐,别哭了,将军肯定不想你哭的。”

    苏暮雪点点头,“对,爹爹肯定不想我哭的,我不哭,不哭。”

    明玉点点头,“嗯,不哭。”

    苏暮雪还有好多话要问,“爹爹身子如何?可有生病?”

    小坠子回话前侧眸看了薛佑宁一眼,薛佑宁淡声道:“直说无妨。”

    “年前将军身体不适病了月余,现下已经好了。”小坠子道,“将军就是太惦念主子了,主子别哭,你抽空赶快给将军写封回信,这样将军也能心安。”

    “好,”苏暮雪点点头,“稍后我便写。”

    这个稍后一直到了很后面,因为萧安辰再次来了苏府,说的理由也让人挑不出一点问题。

    “既然是苏将军从边关派来的人,朕怎么也应该见见。”

    此话出,苏暮雪不好反驳,只能让萧安辰见了,萧安辰也没料到会是小坠子,双眉拧到了一起,“你?”

    小坠子跪地上,“陛下。”

    萧安辰面无表情道:“起身吧。”

    小坠子站起,之后,萧安辰问什么,小坠子回什么,小坠子从来不知,陛下竟是这样惦念着苏将军,甚至连苏将军一日三餐吃什么都问了,还有起夜的问题。

    说实话,这点小坠子也不知,可他又不能说不知道,只能吱吱唔唔,说要想想,萧安辰也不急,边饮茶边说道:“那你慢慢想。”

    这一想,又过了一个时辰,萧安辰喝了两杯茶水,后面同小坠子没说上什么话,倒是一直在找话同苏暮雪讲。

    当然,话题一直离不开苏沧海,萧安辰这也算是投其所好。

    至于薛佑宁,他在荆州也有生意,刚才护卫来报,荆州的铺子出了些事,掌柜差人来请,他和阿六一起出去了,走前他回眸看了萧安辰一眼,在萧安辰含笑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他动的手脚。

    萧安辰并没有掩饰,淡淡回以微笑,似乎在说,对,就是朕做的。

    你能从朕的身边把阿雪带走,朕就能从你的身边把她夺回来。

    苏暮雪放下茶盏,看他们在遥遥相望着,以为有事,随口问道:“表哥,怎么了?”

    薛佑宁迎上她的眸光,浅浅一笑,“无事,我去去就回。”

    “好。”苏暮雪叮咛,“注意伤口。”

    薛佑宁笑得像是开屏的孔雀,柔声道:“听阿窈的。”

    他说的话暧昧至极,但苏暮雪无所察觉。

    萧安辰脸上的笑意收了收,等他离开后,站起身,走到了苏暮雪面前。

    苏暮雪因苏沧海的来信,心里一直雀跃着,见他挡了光倒是也没说什么,仰起下巴问道:“有事?”

    不知萧安辰是被薛佑宁气糊涂了,还是一直想着这么做,他身子前倾,头低下,凑到了她眼前,“嗯,有事。”

    房间里没人,明玉和小坠子都出去了,其他丫鬟守在门外,此时这里只有苏暮雪和萧安辰。

    苏暮雪问:“何事?”

    萧安辰眼尾扬起,指腹落到她脸颊上,轻轻一拭,柔声道:

    “脏了。”

    第72章

    萧安辰背光而站, 光在他身后拖曳出一道绽白的光,光影戳戳,晃得人眼花缭乱, 苏暮雪杏眸慢眨了下,再睁开时, 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一层涟漪。

    恍惚间, 她感觉到他温暖的指腹在她脸颊很轻地擦拭了两下, 她抬眸去看他, 听到他说:“脏了。”

    话落, 他又倾身凑近了些, 男子那张清隽的容颜就这样放大到她眼前, 他身上的好闻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苏暮雪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指尖隐约缩了下, 细密卷翘的长睫连着忽闪两次,她低唤一声:“陛下。”

    话落,脸偏向一侧, 借此躲开他的手指。

    萧安辰指尖在她脸颊上虚虚地划出一道线, 像是平静湖面上泛起的那道缱绻波浪,热意从脸颊正中间绵延到了鬓角,隐隐的,他指尖若有似无拂到她的耳畔。

    苏暮雪那声陛下唤的实在没什么约束力,底气不足,反而加重了萧安辰的某些呼之欲出的心思。

    阿雪是她的, 谁都不能觊觎。

    萧安辰越发大胆了些, 指尖收回时扫了下她的耳尖, 他熟悉她身上的每个敏感点, 耳尖便是其中一处, 不其然的, 他看到她战栗了一下。

    萧安辰的心也跟着战栗一下,莫名的燥热涌上来,他喉结滚动,看向苏暮雪的眼神越发炙热,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阿雪……”他情不自禁地轻唤一声,头慢慢地慢慢地低了下去,唇落在了她脸颊前,只要她一转头,便能亲上。

    他有些期待她转头看他。

    苏暮雪被热意烘烤着,脸颊不知不觉变红,脑海中有两道声音蹦出来,其中一道:推开他,用力推开他。

    另一道:说到底他也是帝王,还是不能太过分了。

    第一道:这都何时了,什么过不过分的,他之前做那些事时可有想过自己过分。

    第一道声音盖过第二道声音,苏暮雪转头前,伸手推开萧安辰,“陛下,你逾矩了。”

    她话语生硬,眼底没有一丝柔情,脸上那抹红晕也在说话间慢慢退了下去,看他的眼神好似陌生人。

    到头来,又一次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萧安辰后退两步稳住身子,指尖很用力地掐了上掌心,那颗炙热的心因她疏离的话语生生冷却下来,连同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身体里的那抹燥热。

    阿雪,又拒绝了他。

    这个认知,令萧安辰很难过,心头像是压上了巨石,动弹不得,呼吸不得,更是无从移走。

    阿雪,求你,看看朕。

    无声的话语从他心里冒出来,可惜,她听不到,其实他知晓,即便她听到了,也还会冷冷的拒绝。

    苏暮雪站起身,“明玉。”

    明玉正巧端着果子沿着长廊走进来,“小姐。”

    苏暮雪淡声道:“去换壶茶水。”

    明玉放下果子,端起茶壶,“是。”

    明玉刚出去,小坠子进来,把关于苏沧海在边关的大小事宜都写在了宣纸上,跪地呈上:“陛下。”

    萧安辰敛去眸底的异样,恢复成平日的样子,伸手接过,淡扫了一眼,见苏暮雪一直瞧着,转手递到她面前,挑眉道:“给。”

    以前的他从来不会知晓她想什么,要什么,一时间苏暮雪有些迟疑,她指尖缩了缩,但没接。

    萧安辰问道:“不要,嗯?”

    苏暮雪同苏沧海算算日子将近五年没见,思念如潮水般纷涌而上,她怎么可能不想要。

    “要,要。”似是怕他反悔,她说得极快。

    “要啊?”萧安辰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轻扯一下,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问,“真要?”

    那个“要”字极其暧昧,落在耳畔让人无端发痒。

    苏暮雪抬眸去看他,见他说的一本正经,又着实看不出其他意思,遂点了点头,“要。”

    萧安辰冷白指尖捏着那张写满字迹的宣纸送到苏暮雪面前,苏暮雪伸手去接,她退开的不够快,不可避免的和他的指尖触碰上。

    萧安辰方才还死寂般的心,恍惚间像是进驻了光,指尖都是滚烫的,怕她发觉,一触即离。

    随后,他低头看了一眼。

    小坠子见主子这样想要,抿了抿唇,想说他可以重新写一份,但接触到帝王肃冷的眼神后,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他弯腰退出房间。

    苏暮雪看得很投入,眼泪不知不觉流淌下来,她一早便知边关生活辛苦,但没想到是这样的辛苦,亏得她每次写信总问爹爹好不好,收到的回信永远都是好好好。

    爹爹是怕她担忧啊。

    苏暮雪掉眼泪,那就是在萧安辰心上戳刀子,他见状走到她身侧,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柔声道:“朕知晓你担忧苏将军,不若有空,朕陪你去趟边关可好?”

    帝王亲临这对边关的守城将士来回无疑是天大的好事,军心也会因此受到鼓舞。

    “不必了。”苏暮雪执帕擦拭干净眼角,淡声道,“臣女若想去自己可以去。”

    “阿雪,荆州至边关路途迢迢,你一个女子只身去哪里很危险。”萧安辰手抬起,想像从前那样抚摸她的头,但见她神色很不好,又悄然收了回去,垂在身侧。

    “不是自己。”苏暮雪道,“表哥可以同我一起去?”

    “你宁愿同薛佑宁一起,也不愿同朕一起?”萧安辰脸色变沉,“难道你看不出薛佑宁对你……”

    “陛下。”苏暮雪打断他,目光灼灼道:“表哥待我极好,我不允许任何人说他的不是,请陛下慎言。”

    萧安辰凝视着她,半晌后道:“好,好,朕慎言。”

    他转身拂袖而去。

    周嵩等候在门外,见萧安辰出来迎上来,“陛下。”

    萧安辰看也未看他,周身漾着怒气,抬价步下台阶,周嵩朝后看了眼,摇摇头,追了上去。

    明玉也看到了这幕,抬脚迈进,放下茶壶后道:“小姐,你刚不应该同陛下那样讲话的。”

    若是之前的苏暮雪当然不会那样同萧安辰讲话,但现在的她,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有何不可?”

    “陛下动怒了。”

    “关我何事。”

    “可是陛下动怒会很严重的。”在宫里谁敢惹怒帝王,那可是会掉脑袋的。

    苏暮雪淡声道:“无碍,他不会做什么的。”

    “小姐怎么知晓呢?”

    “我……”

    苏暮雪心底有个声音冒出来,她就是知晓,至于为何这样笃定,大抵是因为这段日子来他从未真正动怒的原因。

    之后几天里,萧安辰没再出现,且薛佑宁似乎也很忙,一直早出晚归,苏暮雪从阿六的口中得知,是薛佑宁手里的几个铺子相继出了些事。

    不是大事,就是解决起来有些繁琐。

    苏暮雪本想问薛佑宁需不需要帮忙,可等了许久他都未回府,便打算明日再问,明日去找他时,发现他一大早便出去了。

    日复一日,虽说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另一处,那日,萧安辰离开苏府后,先是坐车然后走水路去了永安寺,走前,他对着暗卫交代了些事。

    “朕要他不得清闲。”

    “是。”

    “朕回来前,他也不允回府。”

    “遵命。”

    马车走出一段后,周嵩给萧安辰斟好茶水,笑道:“陛下英明。”

    萧安辰斜倚着软垫,随便翻开着书,眉宇间尽是肃冷气息,“薛佑宁,他也配。”

    周嵩附和:“对,他不配。”

    萧安辰坐起,放下书卷,接过琉璃茶盏慢饮一口茶水,“王放可有回信?”

    周嵩道:“有。”

    说着递上。

    萧安辰接过,低头看去,双眉渐渐拧到一起,随后怒拍了一掌桌子。

    茶壶晃动几下,又稳了下来,周嵩道:“陛下,息怒。”

    萧安辰之所以这样生气,实则是因为太后再次作妖,供词上所述之事她矢口否认,还接着辟谷之所屏退了所有人,连王放都不得近身。

    王放飞鸽传书告知此事,另永安寺地处显州,现任显州之主是当朝八王爷,按辈分,萧安辰当唤他声八王叔。

    八王爷身有宿疾,自娘胎便带出的病,一直苟延残喘活在世上,这便是为何先帝独留他的原因,一个身患重病的人,到底也折腾不出什么来。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八王爷每年都会病情加重,且每年都还好好活着。

    起初萧安辰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越发觉得不对劲,他这次亲赴显州便是想会会这位多年未曾蒙面的八皇叔。

    萧云绽。

    当然除了上面原因还有其他的原因,听闻近日八王身子不适,亲上永安寺祈福。

    太后便在永安寺里,萧云绽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去,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动机,就像王放信中所写:八王爷有不妥。

    萧安辰眼眸微眯,他倒要看看,萧云绽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遇刺的事是否同他有关。

    “陛下,到了显州住驿馆吗?”周嵩问。

    “朕许久未见八王叔了,当然是去他府上叨扰几日了。”萧安辰皮笑肉不笑道。

    还真是叨扰,一行人都住进了八王府邸,萧安辰更是当成了自己的寝宫,一直同萧云绽闲话家长。

    萧云绽几次轻咳想结束,但都被他带了过去,直到三更天才放人,等萧云绽离开后,暗卫跳窗进来,抱拳作揖道:“陛下,发现了密道。”

    萧安辰盯着前方的烛灯,“通往哪里的?”

    暗卫:“永安寺。”

    萧安辰眼睑半垂,沉声道:“继续盯着。”

    暗卫:“是。”

    他又交代:“小心行事,切记不要打扫惊蛇。”

    暗卫:“遵命。”

    萧安辰来到显州的第二日便去了永安寺,见到了太后,天家母子见面旁人自是不用守在一旁,至于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那夜晚膳,太后多吃了些饭食。

    边吃边喃喃自语道:“好吃,真好吃。”

    随侍的宫人劝说:“太后慢点。”

    太后眼底盛满泪水,“太好吃了。”

    怕是以后这些再也吃不到了。

    萧安辰并未在显州多留,只派暗卫继续盯着,王放随驾一起回了荆州。

    回到荆州那日,荆州下着雨,一走半月有余,萧安辰想起苏暮雪便难掩激动,只想着快点见到她,没回驿馆,反而先来了苏府,不成想看到了让他失落的一幕。

    雨幕里,女子和男子打着一顶伞,慢慢在雨中行走,雨水落到女子肩头,男子见状轻揽了下她的肩膀。

    苏暮雪微顿,薛佑宁柔声道:“小心感染风寒生病。”

    这幕落在萧安辰眸中,宛若利剑插上心头,痛到让人窒息,他哑声道:“松手。”

    第73章

    清冽的男声被风吹散, 萧安辰从伞下走出,顾不得湿了鞋子,踩着地上的雨水, 走到苏暮雪身侧,伸手把她扯进他的怀里, 怕她被雨淋, 还抬起胳膊给她挡雨。

    苏暮雪征愣间发现在萧安辰怀里, 仰头凝视着他, 刚要说什么, 她胳膊再次被薛佑宁扯上, 轻轻一拉, 她又回了伞下。

    之后她在他们两人间辗转, 一会儿倒在萧安辰身上,一会儿钻到伞下,他们互不相让地争抢着她。

    “阿嚏。”苏暮雪被雨淋湿了裙衫, 风袭来, 她忍不住打了声喷嚏。

    方才还在争抢她的两个男人,瞬间变了脸色,做出很一致的动作,纷纷去解自己身上的衣衫给她来批。

    萧安辰身上穿着黑色氅衣,他扯了系在肩上的带子,双手捏着氅衣衣领, 朝后一甩, 然后披在了苏暮雪肩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 薛佑宁也脱下了身上的氅衣, 他指尖捏着, 唇抿着,静静看着,不得不承认,这次他又慢了一步。

    男子氅衣宽大,苏暮雪被整个罩在下面,脸被帽子挡着,什么也看不到,更没看到薛佑宁眼底一闪而逝失落。

    他攥着氅衣的指尖又紧了紧,指腹泛起白,启唇刚要说话,萧安辰出口道:“雨好大,阿雪咱们快点进去。”

    说着,他没给苏暮雪推拒的机会,揽着她肩膀走进大门。

    周嵩举着伞跑过来,看了眼薛佑宁,用力哼了一声,然后抬头说道:“陛下,伞,伞。”

    抬脚追上。

    阿六弯腰捡起地上的伞,举过薛佑宁头顶,抖抖肩,“公子,雨越发大了,咱们也走吧。”

    薛佑宁没动,眼眸锁着前方两人的身影,隔着雨幕他看到萧安辰的手落在苏暮雪肩头,不动声色地把她揽在了怀里。

    薛佑宁眸子倏然眯起,周身散发出冷意,沉声交代:“阿六明日起你哪里都不要去,给我好好照看小姐,不许任何人靠近她半分。”

    阿六点头:“是。”

    三个人都淋了雨,不沐浴的话容易感染风寒,明玉命人给他们分别备了水,她在厢房里伺候苏暮雪沐浴,温热的水洒在苏暮雪身上,她卷翘的长睫上淌着水珠,眼眸像是被水洗涤里似的,泛起层层涟漪。

    烛灯映衬下,好似荡漾的碧波。

    苏暮雪长得极美,这副出水芙蓉般的模样更是美,明玉忍不住赞叹,她家小姐真是倾国倾城,也怪不得府里那两位都对小姐爱护有加了。

    说起府里那两位,明玉身子半弯,小声道:“小姐,要留陛下一起用晚膳吗?”

    人在这,外面又下着雨,即便是街上的乞丐也不好赶走,更何况是帝王。

    苏暮雪道:“留吧。”

    明玉又问:“那准备些什么吃食?”

    苏暮雪:“清蒸鲫鱼,素锦炒——”

    说着说着她倏然顿住,浸在水下的手指缩了缩,收敛思绪道:“去问周公公,他都知晓。”

    明玉:“好,奴婢稍后去问。”

    沐浴后,苏暮雪去了书房,白日里有账目没整理好,她趁晚膳前再整理一番,落座后没多久,有脚步声传来。

    守在案几前的明玉屈膝作揖行礼,刚要启唇说话,萧安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明玉轻点头,缓缓站直。

    萧安辰抬脚走到案几前面,苏暮雪正在执笔书写着什么,声音温软道:“明玉,研磨。”

    明玉伸手欲去研磨又被萧安辰眼神制止,他努了努嘴,明玉会意,侧身让开,萧安辰走到案几前,伸出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研磨起来。

    苏暮雪执笔轻蘸,眸中一直在账本上,始终不曾抬头。

    案几上橘黄的烛灯倒影出两道缥缈的影,一道是女子伏案书写的影子,一道是男子的身影。

    苏暮雪眼角余光无意中瞥到地上的影子,眼眸移开,随后又移了回来,地上的那道影子冗长,头上发髻是男子的发髻,她偏转头,猝不及防的和萧安辰的眸光撞到一起。

    彼时萧安辰正盯着她瞧,细密的眼睫染着氤氲的烛光,光影缀在眸底深处,潋滟丛生。

    他看人时神情很专注,眼尾轻扬,眉宇间淌着浅浅笑意,唇轻抿,下颌弧线柔和流畅。

    沐浴后的他,身上沁着阵阵清香,细闻下,沁人心扉。

    苏暮雪没料到是他在研磨,微愣后看了明玉一眼,明玉摇摇头,苏暮雪收回视线,站起身,欲行礼,被萧安辰制止。

    萧安辰睥睨着她,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心神荡漾,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她的手,轻柔唤道:“阿雪。”

    明玉看着这幕,抿了下唇,低头悄然退出去,顺带把门关上,周嵩正在外面守着见她出来,给了她个你还算懂眼色的眼神。

    明玉倒是不想出来,但帝王警示的眼神让她不敢再停留。

    明玉道:“周公公。”

    周公公摆摆手:“明玉姑娘你先退下吧,这我守着。”

    他得守好了,尤其不能让薛佑宁靠近这里。

    书房内,苏暮雪抽出手,眼睫落下半弯弧,掩去了眸底那抹光泽,淡声道:“陛下又逾矩了。”

    言罢,她后退了两步。

    看到她的退避萧安辰满心的欢喜像是顷刻间被打散,只剩胸腔里残留的那点雀跃,她不知,他有多想她,说日思夜想也不为过。

    “是朕错了。”萧安辰柔声道,“朕下次不会这样了,定会争得阿雪的同意再做。”

    “……”她才不会同意他碰触她,苏暮雪不想跟他在这个话题上乱扯,问道,“听闻陛下去处理要紧事了,这是处理好了?”

    “阿雪在担忧朕吗?”萧安辰刚刚暗下去的眸子恍惚间被点亮,眸底漾着灼人的光,唇角淡扬,“阿雪放心,朕一点会好好的。”

    “……”苏暮雪凝视着他,一时有些无语,她哪是那个样子,她分明就是随口问的。

    “朕就知道,阿雪心里是有朕的。”连日来的疲劳因苏暮雪的关心荡然无存,果然,她是他的灵丹妙药,比任何汤药都管用。

    “阿雪——”萧安辰禁不住想再去触碰她,即将挨上她肩膀时,他又停下,悻悻收回手,放在身后,唇角沁着笑,“阿雪心里有朕,朕心里也有阿雪。”

    明明只是在随便闲聊,怎地又成了他在表达心意,这人,无时无刻不再诉说着什么。

    可,苏暮雪没什么听下去的心思,“陛下还有事吗?没有的话请陛下先去歇息,晚膳好了臣女会派人去请陛下用膳的,或许陛下想在房间里用膳也可以。”

    萧安辰才不想在房间里自己孤零零用膳,他想同苏暮雪一起,“不必,我跟你一起用膳便好。”

    苏暮雪点头:“好。”

    萧安辰本以为只是他和苏暮雪两人一起用膳,他甚至还想了,用膳时多关心她些,让她感觉到他浓烈的爱意。

    没成想——

    薛佑宁也在,且他坐在苏暮雪的身侧,萧安辰见状,眸色一暗,弯腰坐在苏暮雪的另一侧。

    之前发生过的事再次发生,萧安辰同薛佑宁轮番给苏暮雪夹菜,他们似乎在较着劲,你一筷子我必一筷子,几乎眨眼的功夫,苏暮雪面前的餐盘便满满当当的了。

    可他们还没停手,依旧不停地夹。

    “阿窈,别吃鱼,晚上吃鱼多了不好。”薛佑宁淡笑道,“来,吃块排骨。”

    “吃排骨不好,来吃些虾。”萧安辰道。

    “阿窈喜欢喝汤,来,喝些汤。”

    “阿雪喜欢吃鸭肉,还是吃点鸭肉。”

    “吃些菜,对身体好。”

    “物极必反,菜也不要吃太多。”

    “……”

    苏暮雪听着他们你一言我语,一个头两个大,她放下筷子站起身,“我吃好了,你们吃。”

    言罢,转身离开。

    萧安辰冷哼一声:“薛大公子还不走吗?”

    薛佑宁把玩着杯盏道:“陛下都未曾离去,我又怎会离去。”

    “家里不催?”萧安辰淡淡道,“离家这么久还是早日归家的好。”

    “承蒙陛下惦念,家里无人催促。”薛佑宁唇角噙着笑,“倒是陛下,离宫这么久,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言罢,他仰头饮尽杯中的茶水,放下时,只见杯壁上都是裂痕,薛佑宁睨着萧安辰,好像坐在他身侧的不是当今帝王,眸底没有半分惧怕的神情。

    “薛佑宁。”萧安辰冷冷说道,“看在你是阿雪表哥份上朕不与你计较,若是他日再这样无状,即便你是阿雪的表哥,朕也会治你的罪。”

    “陛下,你不会的。”薛佑宁淡声道,“陛下还要在阿窈面前扮演好人的样子,又怎么会当着她的面对我治罪,不是吗?”

    挑衅的眼神相当刺目,萧安辰眸色一凛,“朕,会。”

    茶盏应声碎裂,茶水倾泻而出,萧安辰站起身,拂袖离去,行至拐角时暗卫出现,“主子。”

    萧安辰顿住,眼眸暗沉深邃,“朕不想再见到薛佑宁,想办法让他离开这里。”

    暗卫:“是。”

    次日,熟睡中的薛佑宁被敲门声吵醒,“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薛佑宁掀开锦被,从床榻上下来,取过挂在屏风上的衣服边穿边朝门口走去,打开门,问道:“何事?”

    阿六急的满头大汗,“公子,杭州那边来信,说老夫人身子丽嘉不适,要您赶快回去。”

    薛佑宁接过信展开细读,信上说薛老夫人不知何故突生疾病,命他赶快回杭州。

    “备马车。”薛佑宁沉声道。

    “是。”阿六转身要走,薛佑宁又唤住他,“这事不要让阿窈知晓。”

    “为何?”

    “祖母情况如何还不知,我不想让阿窈跟着担忧,记住了?”

    “是。”

    早膳后,薛佑宁借口生意上的事拜别了苏暮雪,苏暮雪之前没听他说起要走,闻言有些心伤,“表哥不再多住一段时日了么?”

    “不了。”薛佑宁柔声道,“等事情解决了,我会再来看阿窈的。”

    “那表哥快快去解决,阿窈在这里等你。”苏暮雪眼底泛红道。

    “好,阿窈要等我。”说话间薛佑宁看到了廊下手执折扇的萧安辰,眸色一顿,他对着苏暮雪挑了下眉,“阿窈。”

    苏暮雪仰头:“嗯?”

    薛佑宁从怀里拿出一块系着红绳的玉佩,走近,戴苏暮雪脖颈上,“这是我为你求的平安玉,记得要一直都戴着。”

    他倾着身子为苏暮雪佩戴玉佩,两人离得很近,远远望去像是拥在了一起。

    萧安辰眸色倏然变沉,手指紧紧抠着折扇,若是眼神能杀人,薛佑宁已经死了,且是死无全尸。

    周嵩劝慰:“陛下息怒。”

    萧安辰冷声道:“去把荆州城整个城的玉饰都给朕买来,朕要送给阿雪。”

    第74章

    荆州城有十几间玉饰铺子, 不消一个时辰店里的玉饰品都被人买空,各家店掌柜门白花花的银子眼睛眯成了一道缝隙,心道:这是哪来的大冤种啊, 一下子买这些多。

    买的好,买的妙。

    周嵩命人把成箱的玉饰品搬进了苏府, 在大厅里摆成一排, 献宝似地说道:“主子, 都在这呢。”

    萧安辰走近, 单手负在身后, 垂眸而看, 眸底映出戳戳光影, 他想象着苏暮雪看到这些玉饰品后的情景, 嘴角扯出一抹不大不小的弧度。

    端详片刻后,眼神示意周嵩拿起其中一件,周嵩屁颠端起盒子, 萧安辰取出里面的玉镯, 举高到眼前,晶莹剔透的镯子缀着缀着璀璨的日光,镯子越发显得剔透好看。

    恍惚间他看到她含笑带笑的模样,像是有猫爪在他心尖挠了下,又像是有股燥热的风吹拂进来,惹得他燥热。

    萧安辰在厅中翘首盼着苏暮雪折返回府, 茶水喝完三杯, 苏暮雪还未归, 他指尖轻勾, “去派人寻寻。”

    周嵩点头:“是。”

    周嵩派去的人很快回来, 护卫跪地道:“主子, 小姐不在荆州城。”

    萧安辰眉梢皱起,“不在城中那去哪了?”

    “去……”护卫吱吱唔唔,斜瞟了周嵩一眼,萧安辰厉声道,“快说,在哪?”

    “小姐出城送人了。”护卫说完,头一直不敢抬起。

    萧安辰眸光落在周嵩脸上,周嵩扑通一声跪地上,“陛下息怒,奴才真派人守着来。”

    一个时辰前,萧安辰看着苏暮雪同薛佑宁交谈的画面很是生气,吩咐周嵩把人看好了,不许薛佑宁再靠近苏暮雪一步,便出府办事去了。

    他去了知府府衙,找了张同,问了些旧事。

    周嵩呢,也确实命人看着了,不过他没料到薛佑宁如此狡猾,用只猫把他的人骗的团团转,最后还顺利把苏暮雪拐出府去送行。

    萧安辰抬脚踢上周嵩,周嵩跌倒在地上,“陛下,奴才马上派人把小姐寻回来。”

    “行了,朕自己去寻人。”萧安辰的脸缀在光影里,神色暗沉道。

    周嵩急忙起身去安排马车,马车刚安排好,只见一头黑色骏马从身侧疾驰而过,马蹄险些踢上周嵩的屁股,马背上男子深紫色锦袍衣袂纷飞。

    周嵩看着马背上那道颀长的身影高呼道:“主子,你等等,你等等。”

    见帝王一点要停的意思也没有,扭头急切对身后的护卫说道:“追,快追啊,陛下若是有何闪失,咱们也别活了。”

    “驾——”紧接着一行人骑马追了上去。

    周嵩苦着一张脸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保佑陛下可千万不能出事。”

    还真出了些事,不是大事,但却阻碍了萧安辰的去路,路上突然出现几个乞讨的人,妇人身侧跟着孩子,衣衫褴褛,还有咳嗽不断的老者,把萧安辰团团围住。

    “爷赏口吃的吧。”

    “爷,我们快饿死了。”

    “爷求您了。”

    萧安辰身上没钱财,情急之下他取下腰间的玉佩扔给他们,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打算继续前行,谁知前方挡着的人见到玉佩并不欢喜,矗立在原地,依旧重复着方才的话:

    “爷赏口饭吃吧。”

    “爷,我们快饿死了。”

    “爷,求您了。”

    “爷,救救我们吧。”

    萧安辰垂眸间看到那个老者把玉佩踢到了一处,心里顿时明了,眼前这几个人根本不是乞儿,而是故意拦住他去路的,他若执意通行伤了他们,想必后面会有更多的人拦住他。

    能想出这个计谋的除了薛佑宁他想不到还有其他人。

    正巧这时后方传来马蹄声,护卫勒马停下,“主子。”

    萧安辰沉声道:“这些人交给你们了。”

    护卫回:“是。”

    护卫纷纷下马,把几个乞儿团团包围住,伸手搀扶起老者,再抱起幼儿把他们连扶带赶推到了路边。

    阿六在阁楼上看着这幕,嘴轻撇了下,心说:哼,算你厉害。

    随后他唇角扬起,嘿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不过啊,你就是再厉害也无用了,我们公子该和小姐说的话已然说完,该做的事也已然做完,狗皇帝,你去晚了。

    萧安辰赶去时,正好看到薛佑宁把身上的氅衣脱下来披在苏暮雪身上,男子修长的手指撩起女子如缎的发丝,眉宇间皆是浓情蜜意。

    站立的角度也很凑巧,萧安辰看不到苏暮雪的脸,但却对薛佑宁的神情一目了然,男子嘴角含笑,笑得实在讨人厌烦。

    少倾,他猜薛佑宁已经看到他了,许正是因为看到他了,是以才做了后面的事。

    薛佑宁为苏暮雪绑好衣领上的带子,指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落在了她脸颊上,轻轻撩起了贴在她脸颊上的发丝。

    苏暮雪微顿,薛佑宁似是没看到她脸上迟疑的神情,温软的声音悠悠传来,“下次我再来荆州,继时一定带阿雪一起回去看祖母。”

    闻言,苏暮雪眸底的异样消失不见,噙笑道:“好。”

    薛佑宁柔声道:“时辰不早了,那你回吧。”

    苏暮雪点头:“表哥,一路顺风。”

    薛佑宁是舍不得离开苏暮雪的,要不是担忧着祖母的病情他断然不会这么快离开。

    他本可以带苏暮雪一起走,但想起连日奔波,他又不舍她辛劳,两权相衡,他暂时把她留在这里,待到祖母康复后,他定会来接她。

    薛佑宁如是想法,苏暮雪并不知情,她含笑注视着前方的马车,手高高举起,挥了挥。

    阿五在一旁说道:“小姐,出来许久了,咱们也回吧。”

    苏暮雪道:“好。”

    方转身,她便看到几步外马背上端坐的人,眼神对视上时,她似乎看到他眸子眯了下。

    萧安辰脸色很不好,眸底沁着凉意,跟来的护卫低声说道:“主子,刚盘问清楚那几个人并不是什么乞儿,是附近的农户,有人给了他们银子让她们拦住出城的紫衣男子,他们便出来拦人了。”

    “谁指使的?”

    “他们不知,只说是个年长的老者。”

    萧安辰黑眸微眯,年长?怕是年轻吧,他倒真是小瞧了薛佑宁。

    护卫道:“主子要属下去查吗?”

    萧安辰冷声道:“不必。”人都走了还查什么。

    挥退护卫,萧安辰睨向苏暮雪,少倾,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而至。

    苏暮雪停住,屈膝作揖:“陛下。”

    萧安辰眸光从她红润的脸颊上落到了她身上,那身青色氅衣格外刺目,他眸子微眯,抓上苏暮雪的手,把人扯进了怀里,一手扣住她的腰肢,另一手扯开了她颈肩的带子,青色氅衣随风飘落。

    苏暮雪皱眉惊呼:“陛下这是作何?”

    萧安辰温柔睥睨着她,唇贴上她耳畔,悠悠道:“阿雪若是冷,朕抱着便可,那衣衫——”

    他顿了下,在苏暮雪挣扎中说道:“甚是碍眼。”

    苏暮雪推拒:“臣女不冷,不用陛下抱着。”

    “既然如此,那氅衣更不用穿了。”萧安辰低呵一声,“来人,把衣衫收走。”

    然后,苏暮雪眼睁睁看着氅衣被后方走过来的护卫拎起来,揉吧揉吧装进了不知名的布袋子里。

    苏暮雪侧眸端详着萧安辰,他脸上未见丝毫异样,含笑迎着她的眸光,苏暮雪道:“陛下可以松开了吗?”

    萧安辰有些不舍,但还是松了手,指尖缩着移到了身后,背脊笔直若松,“朕陪阿雪一起回府。”

    “不劳烦陛下了,臣女还有要去的地方。”苏暮雪婉拒。

    “那正好,朕闲来无事,可以陪阿雪去想去的地方。”萧安辰眸色温润道。

    他意思很明了,她去哪,他便跟着去哪,总之今日是不会离开她半步。

    “陛下没有事要做么?”

    “无。”

    言罢,事情来了,王放骑着马飞奔而来,他勒马停下,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走到萧安辰面前,看看萧安辰又看了看苏暮雪。

    萧安辰道:“何事?”

    王放从怀里拿出信笺,“显州书信。”

    萧安辰接过,垂眸细看,眸色变得越发暗沉,他收起信笺,淡声道:“阿雪今日朕陪你不得,改日,改日朕再陪你。”

    苏暮雪说道:“既然陛下有事,那臣女先告退。”

    她越过萧安辰身侧时,衣摆飞扬,隐隐拂到了他手上,掌心那里,似有一抹暖意淌过,他伸手去抓,什么也没抓到。

    萧安辰看着苏暮雪上了马车,看着她走远,神色暗沉道:“你细说。”

    王放回:“八王爷病情加重,昏迷前求见太后,太后出寺去了八王府。”

    “他们说什么了?”

    “谈的都是些家常话。”

    “家常?”萧安辰冷哼一声,“八王叔几时同太后如此亲近了,命在旦夕还想通太后闲话家常。”

    王放蹙眉:“陛下之意?”

    萧安辰问道:“给线人传信,让他务必给我盯好了,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来信上报。”

    王放:“是。”

    萧安辰手指束紧,信笺被揉成团,他眼眸盯着一处,心道,这戏唱的够久,也是时候结束了。

    “让你押解的人呢?”

    “在知府大牢。”

    “说什么了?”

    “口风很紧,什么不招。”

    “哼,不招?”萧安辰眼神犀利道,“用刑,直到他招为止。”

    王放:“是。”

    苏暮雪上了马车,倚着软榻看书时想起一件事,“苏铭近日可有书信?”

    阿五隔着布帘回道:“无,兴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小姐莫急,属下猜过段日子会来信的。”

    苏铭身子一直不大好,苏暮雪给他寻了名医,名医住在乌镇,去年来荆州时,苏暮雪顺道去了乌镇,诊治后,名医把苏铭留在了乌镇。

    起初苏铭是不大想留的,惨白着一张脸道:“我这条贱命活到几时便是几时,不用浪费钱财了。”

    是苏暮雪强行要他留下的,“你这条命是我的,我不允,你便要活着。”

    苏暮雪离开那日,苏铭还哭了,哽咽道:“小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一晃一载,苏铭也只写过一次回信,之后便没了音讯,但愿,他一切安好。

    这日苏暮雪回府后便再未出府,一直在书房里看账本做小册子,用完午膳一直忙碌到了傍晚。

    傍晚时分,阿六回府汇报店铺今日营生情况,多嘴说了一句,“方才属下回来时,看到张大人去了庆天楼,听说是宴请贵人,还带了雅仙居的几个舞姬,主子还见过呢。”

    “嗯?谁?”

    “舞姬,仙儿。”

    闻言,苏暮雪眼前浮现出一道阿诺多姿的俏丽身影,那个仙儿长得倾国倾城,可称得上人间绝色,曾有人一掷千金,只为搏她一笑。

    苏暮雪正在书写的笔倏然顿住,抬眸道:“你说张同宴请何人?”

    阿六:“贵人。”

    荆州除了萧安辰还哪里来的贵人,张同是在宴请萧安辰,而且请了仙儿作陪。

    苏暮雪手指一颤,在宣纸上划出冗长的一道线,笔墨渲染开的地方映出一团浓重的黑晕。

    第75章

    苏暮雪握着笔久久未动, 阿六唤了她一声:“主子。”

    霞光透过敞开的窗棂斜射进来,在地上落下一道绽红的光影,光影四散开, 隐隐拂到苏暮雪脸上,勾勒得她五官越发娇艳, 眸子仿若墨染了般。

    她回过神, 眼睫轻颤一下, “什么?”

    阿六提醒, “账本。”

    苏暮雪缓缓垂眸, 看着宣纸上面映出的黑晕, 急忙抬笔, 她神色有些许的慌乱。

    阿六偏头打量, 随口问道:“主子怎么了?”

    苏暮雪从呆愣中收回游离的思绪,轻咳一声:“你说张大人宴请何人?”

    “属下猜应该是陛下。”阿六回道,“张大人很重视这些宴请, 早早便派人去守着了, 噢,仙儿姑娘也一早到了那里。”

    莫名的,苏暮雪指尖缩了缩,眸底闪过一抹异样,“是么?”

    “是啊。”阿六侃侃而谈,“仙儿姑娘打扮的越□□亮了, 不对, 仙儿姑娘本来就漂亮。”

    “你也觉得仙儿姑娘很漂亮?”苏暮雪试探问道。

    “当然。”阿六笑着回, “全荆州城的男子没有谁会认为仙儿姑娘不漂亮的。”

    苏暮雪轻点头, 低声道:“也对, 仙儿姑娘确实很漂亮。”

    这日晚膳, 苏暮雪没什么胃口,筷子都没动两下,躺在窗前的贵妃榻上,就着窗棂缝隙托腮赏月。

    明玉见状有些许的担忧,“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请大夫来诊脉?”

    “不用。”苏暮雪淡声道,“许是天冷的缘故,没什么胃口。”

    “那要不奴婢再去给小姐做些别的?”明玉问,“蒸饺怎么样?”

    “别忙了。”苏暮雪眸光落到窗外,皎洁月光映得园子一片绽白,树影婆娑,拂在地上的影隐隐透着一抹孤寂感,她唇角淡扯,“明玉,去派人看看张大人吃完酒了么?”

    “嗯?张大人?”明玉不解道,“小姐找张大人有事吗?”

    苏暮雪慢垂眼睑,敛去眼底的神色,“嗯,想问问他之前那个案子审到哪了。”

    明玉平时不太关心这样的事,今日正好听闻了些,走到苏暮雪面前,浅笑道:“小姐,这不用问张大人了,奴婢知道。”

    “你知道?”苏暮雪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稍纵即逝。

    “嗯,”明玉回,“今儿白日公告都出了,是那王员外的夫人连同另一男子杀害的王员外,王员外夫人同男子行苟且之事时恰好被王员外撞见,怕事情败落,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直接给杀了。”

    明玉分析,“后来又把王员外的死嫁祸给小姐和陛下,他们也算得到报应了,若是嫁祸给一般人这案子还不见得何时能查明,可他们陷害的是当今陛下,张大人哪敢疏忽,日夜不休,把案件审理清楚了。”

    “那张大人今日宴请陛下所为何事?”苏暮雪问道。

    “这,奴婢就不知了。”明玉打量着苏暮雪,唇浅浅勾着,“小姐似乎对陛下的事很关心呐。”

    “胡说。”苏暮雪佯装生气道,“再乱说,小心我把你送回帝京。”

    “哎呀不要。”明玉讨饶,“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说了,小姐不要把奴婢送回帝京。”

    苏暮雪见她学着明霞的语气说话,忍不住轻笑出声:“好了,去叫小坠子来。”

    “是。”明玉把烛灯灯芯拨弄得更亮堂了些,罩好灯罩,转身走了出去。

    少倾,小坠子进来,躬身道:“主子,您唤我?”

    苏暮雪道:“你同我说说边关情形如何?”

    小坠子抿了下唇,又吞咽下口水,他站在背光的地方,烛灯映得他脸有些模糊,眼神有些许的闪烁,“边关?边关怎么了?那日奴才不是说了吗,将军一切安好。”

    “当真安好?”苏暮雪心里有些不踏实,“爹爹身子当真无恙?”

    “是。”小坠子回道,“将军很好。”

    事实上,苏沧海身子不大好,连着两场硬仗下来,苏沧海中了埋伏,险些丢了性命,薛佑宁之所以让小坠子过去,也是因得知了苏沧海受伤的事,小坠子是带去救命药去的。

    但这事薛佑宁说过,一定不能让阿窈知晓,这是死命。

    小坠子一直记着薛佑宁的话,对谁都三缄其口,对外统一口径,就是苏将军安好。

    苏暮雪轻咳一声:“你在同我细说一次。”

    说谎这种事,从来没有哪次是一样的,苏暮雪善于发掘细节,她要再听听看。

    小坠子又复述了一遍,很好,一字不差,苏暮雪听罢,脸色越发的沉了,他说的太对,像是记在脑子里一样,也让人生疑。

    “主子,您信我,将军真没有。”小坠子道。

    “好。”苏暮雪执起桌子上的茶盏,轻抿一口,淡淡道,“对了,军营里还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你说来给我听。”

    小坠子说起这些就没负担了,侃侃而谈,神情也比方才放松,苏暮雪蕙质兰心,还是看出了不同。

    等小坠子离开后,她命人把阿五叫进来,阿五抱拳作揖道:“小姐。”

    苏暮雪放下茶盏站起身,背对着阿五看向窗外,庭院里的月光又移了移,落到了树梢上,地上映出斑驳的树影,像极了蜿蜒的山脉。

    “你去趟边关。”苏暮雪收回眸光悠然转身,“我要知道苏将军到底如何了?”

    “小姐在怀疑什么吗?”阿五问道。

    “不确定。”苏暮雪走近,低声道,“所以,需要你亲自去查看。”

    阿五:“属下马上出发。”

    苏暮雪睨着他,“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阿五点头:“是。”

    苏暮雪看着阿五的身影没在暗夜中,抬高下巴对着天上的明月许愿,“保佑爹爹顺遂。”

    庆天楼里,张同顶着一张微醺的脸,端起酒樽恭敬道:“公子,请。”

    萧安辰今夜多饮了几杯,眸光一直在前方带着面纱的女子身上瞟,他眼尾轻扬,黑眸里漾着光。

    仙儿身姿轻盈的舞动着,眉眼间皆是柔情蜜意,缱绻轻柔仿若能滴出水。

    今日到场的,除了萧安辰、张同外,还有其他府郡的人,有生之年得见天颜,他们一个个谄媚笑着,口中不断说着恭维的话。

    萧安辰斜倚着身子未加多理会,几人相视一眼,眼底露出笑意,张同提了一声:“时辰也不早了,不若让仙儿姑娘服侍公子就寝。”

    言罢,给了仙儿一个眼色。

    仙儿停止跳舞,屈膝作揖,“仙儿遵命。”

    萧安辰唇角扯出一抹浅弧,说了声:“好。”

    无人知晓帝王的真正想法,都以为他们献策成功,只要帝王宠幸了仙儿,那么关于库房银两失窃的事,想必帝王也便不追究了。

    只能说,几人想的是真好,万两黄金凭空不见,还不想让人追查,这不是做梦是什么。

    人都散去后,萧安辰上了马车,仙儿跟着也一起上去,脚一崴,她朝萧安辰倒去。

    这种把戏萧安辰见惯了,脸色无恙,示意周嵩放下布帘,远处窥视之人露出窃喜声,好,成了。

    殊不知,马车内,仙儿正被人踩着脸动弹不得,萧安辰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只对喜欢的女子假以辞色,其他女子,休想靠近他半分。

    其实他这人洁癖挺重的,有时候他会想不起,那些日子他是如何忍受王嫣然的。

    “公子,公子疼。”仙儿脸朝下趴在马车上,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战战兢兢道,“公子饶命。”

    萧安辰轻哼一声:“说说吧,谁找的你?张同?”

    仙儿回:“不是张大人。”

    “哦,那就是其他几个人了。”萧安辰眸色暗沉如天际,“他们许你什么好处了,嗯?”

    “没……”话音方落,萧安辰加重了脚上的力道,隐约能听到骨骼摩擦发出的声音,仙儿惨白着脸说道,“他们说,事成……事成以后,给仙儿银两和宅子。”

    萧安辰脚尖碾压,冷声质问:“你对他们的事知道多少?”

    “奴婢不知。”仙儿哭着回,“奴婢只是个舞姬,大人们交代奴婢做什么,奴婢便做什么,其他一概不知。”

    “最好是这样。”萧安辰松开脚,伸手拍了怕衣摆上的尘土,冷冷道,“周嵩。”

    周嵩隔着布帘回:“是。”

    萧安辰:“把人送回去。”

    仙儿下车前,萧安辰又道:“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说多了小心掉脑袋。”

    仙儿抖着唇道:“是,奴婢遵命。”

    等把人送走了,周躬身道:“主子,办好了。”

    萧安辰捏捏眉心,示意马车继续前行,走到前边巷口时,他低声道:“不回驿馆。”

    周嵩问道:“主子去哪?”

    布帘轻掀,马车内落进一道银白月光,皎洁若纱,恰巧拂在他鞋上,他盯着明月说道:“去苏府。”

    “这个时辰去苏府怕是不妥。”周嵩回,“皇后娘娘兴许已经睡了。”

    “睡了?”萧安辰眼睫挑高,勾出一弯缱绻的弧,饮了酒的他脸上现出一片绽红色,连眸底都泛着红。

    月光描绘着他的脸,侧颜线条醉人,他淡声道:“睡了也要去。”

    今夜不见到苏暮雪他心难安,周嵩给了驾车人一个眼色,马车继续朝苏府驶去。

    萧安辰似是喃喃自语,似是说给自己听,“朕想她了。”想的心发胀发疼。

    这种状况直到见到人也没好转,因为萧安辰发现,没见到苏暮雪时他只是想她,见到她后,他想做的更多。

    他想亲吻她,想拥抱她,想同她躺在一起,想揽着她入梦。

    萧安辰抑制不住狂跳的心,慢慢走上前,隔着纱幔看着榻上安眠的人,垂在身侧的手指莫名颤抖起来。

    他缓缓抬起手,掀开纱幔,倾身抚上她的脸,沿着她眉眼鼻梁脸颊唇,慢慢游走。

    苏暮雪睡前喝了安神汤,睡梦中感觉有人在触碰她,她下意识偏头闪躲,那道热源又追了上来。

    暖意沿着她额头一路下行,最后落在她唇畔上,醇香酒气纷涌进来,隐隐裹挟着热意。

    她情不自禁张开唇,似乎含住了什么。

    第76章

    苏暮雪做了个迤逦的梦, 梦中她被人紧紧撼制住,那人的脸缀在暗影中她看不清他的长相,依稀觉得气息是熟悉的。

    他低吟唤了声她的名字, 风吹来,把那道缱绻动听的声音吹走, 她没有听太清。

    纱幔晃动间, 他手上移落到她脸颊上, 轻轻捧起。苏暮雪大脑混沌, 意识不太清晰, 只能做出本能反应, 她半垂眼睑凝视着他, 看着他一点点靠近, 最后他的唇贴上她的唇。

    她想退避,可他抱得太紧,她退无可退, 就那样伴着风声鸟声, 承接着他炙热的吻……

    被炙热烘烤的太难耐,苏暮雪不安的动了动,眼睑颤着掀了掀,隐约的,她似乎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她伸手想去触碰, 那人徐徐走出门。

    她缓缓放下手, 太困, 眼皮再度阖上, 这一觉, 睡到了次日。

    明玉推门进来, 苏暮雪从梦中醒来,想起昨夜的梦,倏然坐起,手指不自觉覆上唇畔,眼神迷离。

    她忍不住把每个细节回忆了一遍,亲吻的那幕再度浮现在脑海中,男子捧起她的脸,厮磨着她的唇,试探的吮住她舌尖,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又有了下一步行动。

    勾着她下唇轻咬起来。

    她推拒时,他松开,鼻尖抵着她鼻尖轻声诱哄,趁她不备,又含住了她的上唇,就这样,舌尖、上唇瓣、下唇瓣,反复折腾,直到她轻嘶出声,他才停下。

    轻嘶?

    苏暮雪手移到左侧唇角,细细摸上去,确实摸到了一个豁口,不算大,因为在唇角的内侧也不易被察觉。

    苏暮雪背脊瞬间挺直,有个想法闪现出来,莫不是?不是梦??!!

    明玉端着清水走进来,弯腰放下铜盆,走到床榻前,掀开纱幔,浅笑道:“小姐睡得可安好?”

    她没注意到苏暮雪的异样,又道:“前几日奴婢去拿药时,大夫说了,这味安神药甚是好用,只要服食保管一夜好眠,轻易不会醒来。小姐昨夜可有醒来?”

    苏暮雪道:“没有。”

    明玉噙笑道:“看来大夫所言非虚,回头奴婢再去抓几副,让小姐夜里睡个好觉。”

    苏暮雪打断她,“昨夜你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动静?明玉摇头,“没有,怎么了?”

    “那可有人进来?”

    “奴婢一直在外间守着,不曾见有人进来。”

    “确定?”

    “是。”

    明玉见苏暮雪很严肃的样子,问道:“小姐,是看到什么人了吗?”

    “不确定,”苏暮雪掀开被子从床榻上下来,“也可能是做梦。”

    明玉拿来衣衫给苏暮雪一件一件穿上,笑着说道:“那应该是做梦了,昨夜奴婢一直守着,若是有人进来奴婢一定知晓。小姐昨夜服了安神汤,大夫说了,那药安神作用极好,服用之人也会做些梦,兴许小姐是做梦了。”

    苏暮雪咬了下唇,没提她唇角有破口的事,淡声道:“以后多派几个人在门外守着。”

    明玉点头应下:“是。”

    驿馆

    萧安辰醒来后神清气爽,连早膳用的都多了些,周嵩在一旁含笑睨着,想起昨晚的事,唇角扯起的弧度更高了。

    他昨夜在大门外守着没进去,陛下自己一个人进去的,不知陛下做了些什么,反正出来时脸上含着笑,眸底光泽熠熠,回驿馆的路上,一直在笑。

    好像,帝王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开心笑过来。

    周嵩多嘴问了句:“陛下,是有喜事吗?”

    萧安辰抬手抚上唇瓣,似是沉思,似是回味,在周嵩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悠悠道:“周嵩知道什么是幸福吗?”

    周嵩愣住,眨眨眼,一副没听懂的神情。

    萧安辰拂袖淡笑,“此时朕便是幸福的。”

    周嵩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想一定和皇后脱不了干系,笑着回道:“陛下幸福,奴才便幸福。”

    萧安辰心情大好的用完早膳,想起昨夜那个舞姬,问道:“事情办到哪了?”

    “果然如陛下所料,那个舞姬一大早便被人带走了。”周嵩浅笑回,“想必,鱼儿已经上钩了。”

    “既然如此,那咱去会会这鱼儿。”萧安辰手执折扇,提袍,率先走出去。

    知府府衙大牢里,昨夜那几位吃醉的大人,这会儿正哆嗦着腿不知如何是好。

    蓦地,有人提了一嘴,“怎么就咱们三个,张同呢?他在哪?”

    “我在这。”牢房外传来声音,一身红色官袍的张同徐徐走来,他身前走着的是一身蓝色锦袍打扮的萧安辰。

    几人见到帝王纷纷跪在地上,“陛下,陛下都是张同陷害我们,陛下要为臣等做主啊。”

    “真以为朕跟你们一样傻。”萧安辰冷哼道,“张同,用刑,哪个不招用到招为止?”

    张同躬身作揖:“是。”

    张同示意狱卒打开锁,随后大步走进去,笑着说道:“我劝几位大人还是老实交代的好,这样还能免去皮肉之苦。”

    “张同你——”

    张同打断道:“刘大人别恼啊,官银是在你管辖银库遗失的,你要张某帮着你一起瞒天过海,这事,张某可做不到。”

    张同拂袖道:“不如刘大人说说,官银到底是如何从银库里没的,是真丢,还是刘大人监守自盗啊?”

    “张同你别含血喷人。”

    “赵大人别恼,下一个就是你。”张同浅笑道,“咱们一个一个来。”

    直到这时三人才明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去他的宴请,感情是给他们设的局。

    张同也不是真的站在他们这边,至于那个舞姬,怕是也已然成了张同他们这边的人,那些所谓的办好了,实则什么都办好,为的就是引他们入局。

    当然,不只是引他们,还有……

    赵忠眼睛微眯,眼底溢出犀利的光,想起那人说的话,看了张同一眼,朝墙撞去。

    咚的一声重响传来,他脑袋破了个洞,紧接着人倒在了地上,血纷涌而出,赵忠抽搐了几下后,闭上了眼。

    萧安辰冷眼睨着,沉声道:“真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哼,做梦。”

    血腥味太重,他没待太久,离开了地牢,至于后面的审问则全权交给了张同。

    张同不亏愧是荆州知府,审案速度极快,当日傍晚便拿到了口供,口供同时指向一神秘人物。

    萧安辰道:“他们可交代了那人是谁?”

    张同道:“他们也不知,每月初一、十五有往来。”

    这个月早已过半,距离下个月初一还有十来日,萧安辰把玩着杯盏,眼睑慢抬,沉声交代:“把人看好了。”

    张同:“陛下放心,臣已派人严加把守。”

    到底还是出了岔子,刘马两位大人死在了地牢中,关于幕后之人的线索中断,萧安辰神色凛然,眉宇间都是冷意。

    张同见状,吞咽下口水,“陛下放心,臣一定查出幕后之人是谁。”

    那人屡次三番设局,要真是那么好查到,也便不会搞出这些事,萧安辰敛眉,挥退张同。

    张同躬身退出去。

    萧安辰心情不好时,越发想见苏暮雪,这日,他命周嵩带了坛果子酒,敲开了苏府的大门。

    彼时苏暮雪正在书房整理账目,近几日各家店铺生意极好,赚了不少的钱,账目多起来时,她便连膳食都忘了用。

    明玉给她端来参汤,“小姐,赶快喝了吧。”

    苏暮雪头也不抬地说道:“先放那,等忙完了我再喝。”

    “要凉了。”明玉又道。

    “很快的。”苏暮雪柔声交代,“你去看看阿白在哪里?”

    这几日阿白淘气的很,总是不见踪影,找到时身上又弄得脏兮兮的,苏暮雪说道:“它若是脏了,记得给它洗洗。”

    “好吧。”明玉出去时再三提醒,“小姐记得喝。”

    苏暮雪:“好。”

    苏暮雪正伏案书写时,日光被挡住了些许,有影子拂在账本上,她以为是明玉折返了,淡声道:“寻到阿白了?它今日如何,脏不脏?”

    “对了,给晏州的回信我已经写好,晚点你派人送出去。”

    苏暮雪一连说了好久,始终无人应答,她顿住笔,缓缓抬眸,视线里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那人五官清隽好看,脸部棱角分明,侧颜线条流畅,就是神情不大好,有些许的肃穆。

    他今日穿着一身海天蓝色锦袍,腰间原本缀着玉佩的地方,换成了香囊,苏暮雪看那香囊有几许眼熟,随后想起,这是那年萧安辰生辰,她送给他的生辰贺礼。

    是私下里送的,给他时,他并无特别欢喜的神情,语气很多淡,苏暮雪以为他不喜,后来再也没送过。

    苏暮雪:……他这是从何处找到的?

    香囊是在朝春宫找到的,内侍寻到后交给了周嵩,周嵩呈给了萧安辰,那段日子里萧安辰夜不能寐时便拿着他就寝,就好【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像她还在身边一样。

    不过他一直未曾佩戴,因为舍不得,毕竟他手里只有这一件。

    今日想着来见她,特意戴上,本想听她问些什么,可先听到的是关于晏州的事,原来,她一直在同晏州通信。

    萧安辰想到这里,心缩了下,郑煊……他也配。

    苏暮雪抬眸凝视着他,眸光落到他唇上,男子的唇畔泛着红,不其然的,她想起了那夜的梦。

    她同男子亲吻在一起。

    恍惚间,男子的脸换成了萧安辰的脸,萧安辰捧着她的脸尽情亲吻,萧安辰低语轻声唤她。

    萧安辰吻着她,在她唇上辗转反侧……

    苏暮雪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心脏跟着跳快一拍,她眼睫慢眨,收回眸光,握着笔的指尖缩了缩,下意识吞咽下口水。

    她莫不是癔症了。

    萧安辰不知苏暮雪心中所想,敛去眼底的不悦,抬脚走近,站定在书案前,如那夜般温柔注视。

    周围都是浓郁的龙涎香,苏暮雪没办法在安好书写,放下笔,站起身,仰头回视他,“陛下今日怎么来了?”

    萧安辰手从身后移出,举高:“来同阿雪饮酒。”

    这酒从晌午喝到了午后,凉亭里,苏暮雪一脸绯红,氤氲蒙蒙地注视着满园春色,萧安辰轻唤她一声:“阿雪。”

    苏暮雪慢慢转过头,杏眸里泛起涟漪,如平静的湖面上漾起波,日光缀在她卷翘的长睫上,衬得她眸子越发晶亮。

    她有些醉了,单手托腮看过来,眼睑落下半弯弧,眸底的涟漪褪去了些,笑问:“做什么?”

    萧安辰倾身凑近,目光灼灼道:“你可还记得那夜的事?”

    第77章

    最初苏暮雪是没打算要同萧安辰一起饮酒用膳的, 毕竟两人现下的关系有些微妙,说陌生又不太陌生,说熟悉却又有着如沟壑般深邃的隔阂, 按理说还是少见面的好。

    之前苏暮雪都会严词拒绝,这次没拒绝实是因为萧安辰的无赖行径, 完全不像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倒像个风流王爷, 说出口的话透着几分逗弄的意味。

    他道:“朕连着救了你两次, 难道不能换来一次相陪么?”

    他道:“朕从帝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左右不过是为了见你, 阿雪别对朕这么狠心。”

    他又道:“酒是果子酒, 不会醉人的, 有朕陪着,也不会让你醉。”

    他再次道:“阿雪,只今日一次, 可好?”

    他说话时, 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光,她的脸缀在光影深处,他眼尾轻扬,眼神温柔似水,似乎怕她不愿,他再次保证, “只此一次, 可好?”

    苏暮雪想到了他近日做的种种, 轻点头:“你说的, 只此一次。”

    “是。”萧安辰黑眸像是瞬间被点燃, 眸底簇拥着星火, 炙热的能把人烤化,他说,“就一次。”

    果子酒确实不大会醉,但饮多了还是会头晕,苏暮雪已经许久不曾饮酒,酒量几乎没有,几杯果子酒下肚后,眼神有些许的涣散,笑容也多了起来,她浅笑的样子像极了在别苑时的模样。

    眉眼弯弯,眼尾轻扬,勾出一抹浅浅的弧。

    饮过酒的苏暮雪脸色也不是平日的素白,多了些绯红色,细密的眼睫上缀着光,颤动间越发显得灵动。

    她眯眼看着萧安辰,手指轻点两下,“你——”

    萧安辰直勾勾锁着她的脸,眉眼间含着浓浓笑意,软声道:“阿雪你讲。”

    讲什么都好,他想听她说话,骂他也可以。

    苏暮雪端起面前的酒樽仰头又饮了一口酒,放下酒樽,定定道:“以后不要总来府里找我。”

    萧安辰眸色一暗,问道:“为何?阿雪不喜?”

    “不、喜。”此时,在苏暮雪眼里他已然不是帝王,是那个伤过她心,她要摆脱的人,“很,不,喜。”

    “那朕要如何做阿雪才会高兴?”萧安辰握着酒樽的指尖缩了缩,轻哄,“阿雪告知朕可好?”

    “如何做?”苏暮雪仰高头很认真的想了想,一字一顿道,“离我远点。”

    萧安辰:“……”

    萧安辰眸底浮现一抹苦涩的神情,冷白指尖展开缩起,缩起展开,低声道:“阿雪,你知晓的,朕办不到。”

    苏暮雪秀眉拧到一起,眼睫轻颤了下,半晌后,悠悠吐出两个字:“骗子。”

    言罢,她右手托腮,背脊松缓下来,换成了很随意的坐姿,眼底流淌着那种很放松的神情。

    萧安辰见状,心下一喜,突然觉得和她又近了些,心尖上像是有猫爪在挠,一下一下,他借着酒劲问道:“阿雪,你还记得那夜发生的事吗?”

    “那夜?哪夜?”苏暮雪嘟嘴说话的样子很可爱,眼神迷离的样子也很可爱,她眼睫连着颤了两下,手朝一侧歪了歪,头跟着也歪了歪。

    “嗯?哪夜?”她问。

    萧安辰眸光从她氤氲的眸子上移到她红润的唇上,想起了那夜他触碰上时的情景,喉咙莫名痒起来,喉结很重地滚动了两下。

    最终萧安辰也没能从苏暮雪口中得知那夜的事,因为苏暮雪再问完那句话后,胳膊一抖,倒了下去。

    萧安辰及时把她护在了怀里,垂眸低头去看,视线里女子眼眸紧紧闭着,发出细细的喘息声。

    苏暮雪睡着了。

    “……”萧安辰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用膳时苏暮雪特意屏退了左右,是以凉亭下只有他们两个人,让人帮着搀扶肯定是不可能了。

    再说便是四周有人,萧安辰也不会允许有人碰触苏暮雪的,阿雪是他一个人的,唯有他可以碰触。

    他轻唤她一声,“阿雪。”

    苏暮雪发出呓语声,声音很小听不大清,随后她在他怀里缩了缩,脸正好贴上他的胸口。

    萧安辰感受着她脸颊上的暖意,一颗心好像要融化了般,远处有风吹来,枝叶随风摇曳,萧安辰担心苏暮雪受凉,拦腰抱起她。

    日光拂到两人身上,映出两道交缠的影,他的贴着她的。

    萧安辰在这处长廊上走过很多次,从来没有哪次如今日这般让他雀跃,心尖像是揣着只小兔子。

    砰砰砰狂跳个不停。

    他已经许久没有尝试过这种心动的感觉了,心脏都像不是自己的般,每一次的跳动皆因怀里的可人儿。

    他忍不住柔声唤道:“阿雪。”

    喝醉酒的苏暮雪乖得很,没了平日的剑拔弩张,也没了往日的冷眼相对,她脸颊紧紧贴着他,手也无意识揽着他的胳膊,不知梦到了何事,她唇角轻扬,露出一弯浅笑。

    萧安辰刚好看到,瞬间迷失在她的浅笑里,唇角也跟着扬起,她浅笑,他大笑,笑得一脸灿烂。

    阿六外出回来,听闻萧安辰在府里,拿着剑急匆匆赶来,远远看见他正抱着苏暮雪,当即沉下脸,公子说了,那个人不能随便触碰小姐。

    他抬脚上前,欲抢人。

    周嵩见状给后方护卫使了眼色,五六个人从暗处出来,挡住了阿六的去路,阿六眯眼:“让开。”

    为首的护卫道:“不让。”

    随后,阿六被团团围住,眼睁睁看着萧安辰抱着苏暮雪朝前走去。

    风吹拂到他们身上,飘扬的衣摆时不时交叠到一起,像极了两个亲密无间的人。

    半空中有蝴蝶飞过,一前一后,来回嬉戏,隐约的,就连树影都是成双的。

    萧安辰把苏暮雪放到床榻上,看着她的睡颜,没忍住,俯身亲上,浅尝辄止。

    明玉端来醒酒汤,正好看到这幕,心猛地提起,差点叫出声,她屏住呼吸,调转身子,一动不动站在廊下。

    别看她面色如常,其实心慌得很,帝王刚……是亲他们小姐了吗?

    帝王这是要做什么?

    萧安辰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苏暮雪,看到其他人后恢复如初,冷声道:“不要乱说。”

    明玉跪地:“是。”

    萧安辰人也抱了,也亲了,离开时脚步生风,周身透着喜意,看到阿六仇视的眼神,挑衅似地笑了下,似乎在说:告诉你主子,阿雪是朕的,他没资格。

    当夜,有信鸽从苏府飞出去,尚未飞远,便被人用箭射杀下来。

    王放从地上捡起信鸽,取下它脚上绑着的信笺,交给萧安辰:“陛下。”

    萧安辰接过,打开信笺,眉眼间一阵冷凝,跟朕斗,你也配。

    不多时,又有信鸽飞向空中,信鸽上写着另一封信笺:主子安好,公子莫要牵挂。

    萧安辰抬眸看向远方,那里月光斜插到墙上,隐约映出一道迤逦的影子,他沉声道:“薛佑宁在杭州如何?”

    王放:“无事。”

    “无事?”萧安辰眸色一凛,指尖触上折扇,“那便找些事让他做。”

    王放:“是。”

    苏暮雪知道薛佑宁在杭州的生意出了差错,是几日后的事,是阿六无意中透露的,说是有人失踪,至今未寻到,到底真相如何,要等官府查出才知。

    苏暮雪很担心当即给薛佑宁写了书信,信使一早把信送出,她依然有些难宁。

    几日后,苏暮雪又从多方探听到,事情似乎有些棘手,官府一时查不出真相,薛佑宁只得呆在牢里。

    萧安辰再次来到苏府,苏暮雪看到他,杏眸顿时变亮,说道:“臣女有事求陛下帮忙。”

    萧安辰对苏暮雪有求必应,何来求,他浅笑道:“不用求,阿雪只说是何事便可。”

    “臣女表哥在杭州出了些事,不知陛下可否?”

    “阿雪要朕帮他?”

    “是。”苏暮雪定定道,“臣女相信表哥,这事肯定和表哥无关。”

    “若朕不帮你?”萧安辰问道。

    “那臣女只能亲上杭州了。”这个想法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苏暮雪早有打算,实在不行,她亲自去趟杭州,查明此事。

    表哥与她来说,很重要,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表哥身陷囹圄。

    她不能见死不救,萧安辰更不可能放她离开,他眼尾扬起,淡声道:“好,朕帮。”

    有了萧安辰的话,苏暮雪提着的心安了不少,萧安辰言出必行,几日后,苏暮雪得知薛佑宁回了府中,至于那失踪的二人,也已寻到。

    他们平安无恙。

    苏暮雪看着信笺上的内容,提着的心总算放下,脸上浮现多日来不见的笑容。

    另一处,王放有些不解,“陛下,就这样放过他了?”

    他指的是薛佑宁。

    萧安辰眸光悠远,黑眸里簇拥着光,唇角扯出一抹弧,“朕不是为了他,而是因为阿雪。”

    ……

    苏暮雪深知没有萧安辰插手事情不可能进展的如此顺利,遂,命下人送去了拜帖,邀请萧安辰到苏府做客。

    折腾许久,终于换来她主动一次,萧安辰看着拜帖,面上淡漠,心底乐翻了天。

    阿雪,总算主动见他了。

    萧安辰雀跃着去,到了那里才知,苏暮雪请的不只有他,还有张同等人。

    张同正在同人闲侃,忽地感觉后背一阵凉,他慢慢转过身,待看清后方来人后,心里咯噔了一声,忙站起,走近,作揖:“陛——”

    萧安辰给了他一个眼色,张同会意改口道:“萧公子。”

    萧安辰轻点头,眸光落在前方几人身上,张同顿时明了,一一指着他们细细说明身份。

    “红色衣衫的那个是东街米行的东家姓王。”

    “青色衣衫那个是南街钱庄的东家姓孙。”

    “那个灰色锦袍的是茶行的东家姓周。”

    “……”

    张同一一介绍完。

    萧安辰淡声道:“他们来此做什么?”

    “都是受邀来的。”张同说道,“原来苏小姐同盛喜粮铺掌柜苏宇宁是至亲,这几人也不知从哪听闻的此消息,前几日便送上了拜帖,今日正好苏小姐得了空闲便一并都请了。”

    这些也都是张同打听出来的,具体细节,他也不全知晓。

    周嵩偏头看向帝王,见他一脸冷凝,想起晨起那幕忍不住嗟叹,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第78章

    萧安辰自从收到请帖后嘴角便一直翘着, 站在铜镜前让周嵩帮着挑选衣衫。青色锦袍腰间佩戴着祥云图案的玉佩,墨发束冠,日光拂上, 五官勾勒的越发深邃立体。

    红色锦袍腰间缀着香囊,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折扇, 身影颀长, 挺立若松。

    海蓝色祥云纹长衫, 腰间束带, 徐徐转身, 铜镜中现出一道翩翩身影, 芝兰玉树, 清隽的晃眼。

    藏青色鹤纹长袍, 眉目如画,眸子如墨染,侧颜线条流畅, 周身透着风雅, 远观,如竹。

    一个时辰里,萧安辰换了几套衣衫,边换边问道:“这件怎么样?”

    周嵩见帝王如此紧张,轻笑道:“陛下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萧安辰垂眸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看到了那抹纤细的身影, 感触了她唇畔的柔软。

    那个说不清是梦是真的画面, 隐隐让他心悸, 他问道:“到底那件好?”

    周嵩回:“哪件都好。”

    “就知道你会这样讲。”萧安辰对着铜镜再次看了看, 最后选了那件海蓝色祥云纹长衫, 至于为何选这件, 只因周嵩提了一嘴,皇后好像酷爱蓝色。

    言罢,萧安辰定定道:“那朕便穿那件蓝色的。”

    萧安辰去时有多窃喜,此时便有多阴郁,看着桌前的几个人,剑眉拧到一起,问身边的下人:“你家小姐呢?”

    下人未回,张同先开了口:“苏小姐正在东厅会客。”

    萧安辰冷声道:“见何人?”

    张同:“好像是她的远方亲戚,具体来人是谁,臣……我也不知。”

    萧安辰衣袖一甩,转身离开,周嵩急急跟上,“主子莫气,兴许兴许娘娘见的是女子也说不定。”

    萧安辰眸底神色隐隐缓和了些,但步伐依然迈的很快,沿着长廊径自朝东厅走去,远远的便听到了欢笑声。

    有女子的声音也有男子的。

    周嵩耳朵尖,声音落在他耳畔,他心里敲起鼓,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阿窈,祖母一直惦记着你,等哪日得了空闲你一定要去看看祖母。”

    “堂哥说的是,等哪日得空了,我定会回去看祖母的。”

    苏暮雪口中的二祖母不是她的亲祖母,是苏家二夫人,也就是苏沧海的婶母,苏暮雪自幼也称呼其为祖母。

    “等回去后,我定会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祖母。”

    “劳烦堂哥代我向祖母问好。”

    浅笑声时不时从厅中溢出,萧安辰脸色暗沉如夜,不待丫鬟禀告,抬脚走了进去。

    彼时,苏暮雪堂哥苏恒玉不小心洒了茶水,衣衫湿了些,苏暮雪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递上帕子让他擦拭。

    苏恒玉伸手接过,萧安辰便是这时进来了的,见两人靠得很近,指尖隐隐触碰上,心像是被人揉了一把,又好像着了火,烘烤的难受。

    他沉着脸走近,唤了声:“阿雪。”

    苏暮雪抬头,不知是日光灼眼,还是他一袭蓝色衣衫灼眼,她眼眸很轻地眨了下。

    苏恒玉听到声音也抬起眸,待看清是谁后,顾不得擦拭,屈膝跪地上,“陛下。”

    当日苏暮雪同萧安辰大婚时,苏恒玉曾见过萧安辰一面,一身大红喜服的帝王玉树临风光风霁月天人之姿,但凡见过之人都不可能忘却。

    苏恒玉说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到荆州,早没了这些繁文缛节,萧安辰心里酸酸的更是顾不上,垂眸凝视着他,“你是何人?”

    苏恒玉道:“苏家人,暮雪的堂哥。”

    听到是堂哥,萧安辰握着折扇的手指缓缓松了松,神情不似方才的冷凝,“堂哥?”

    “是。”苏恒宇道。

    “堂哥好。”萧安辰眸底霎时亮起,眼尾扬着说道,“既是堂哥来了,阿雪更应该告诉朕一声才是。”

    外人不知苏暮雪同萧安辰之间的事,在他们眼里,她还是云风国的皇后,萧安辰的妻子。

    苏暮雪不想解释太多,配合着萧安辰的话往下说道:“是臣妾的错。”

    “哪里,是朕的不是。”萧安辰走近,胳膊搭在苏暮雪腰间,一副深情款款的神情,“都是朕的不是。”

    两人已许久未曾这样靠近,苏暮雪有些不适,微微挣了挣,奈何某人像是没看到般,搂得更紧了。

    苏恒玉见状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眼底透着浓浓笑意,谁说帝王夫妻不睦,他也是男人,一看便知帝王喜欢堂妹喜欢的不得了。

    萧安辰摆了下手,示意苏恒玉起身。

    苏恒玉站起,随即他们浅淡聊起来。起初苏暮雪静静听着,随后眉梢蹙起,眼角余光看向了腰后。

    萧安辰的掌心很烫,贴合的地方隐约溢出了汗,许是他也意识到了,随即松开了手。

    苏暮雪暗暗长吁一口气,脚尖偏转刚要走开,手又被他握住。

    男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住她的手指刚刚好,苏暮雪没料到他会握她手指,毕竟在一起的那六年,他鲜少像这样握住她手指把玩。

    她背脊挺直,神情有一瞬间的征愣,随后不动声色抽了抽,但是没抽出。

    她又试了试,还是没抽出,苏恒玉在,她也不能做的太明目张胆,指的放弃。

    可这样顺从她又有些不甘心,生气之余,她用指尖挠了下他掌心,一次不行,又挠了一次,直到两人纷纷看向她,她才停住。

    萧安辰黑眸里全是缱绻情谊,像波浪一样席卷而来。苏恒玉眸子里都是笑意,忍不住轻咳一声:“今日我只是恰巧路过,晚点还要去赶船,便不再久留了。”

    他站起身说道。

    “堂哥用完午膳再走也不迟。”苏暮雪留人,“厅中已准备好膳食。”

    “不了。”苏恒玉婉拒,“我还有其他事。”

    苏暮雪抬脚要送行,手被人牵着没办法走,她低声道:“陛下还不松开吗?”

    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同她如此亲近,萧安辰当然舍不得放手,他站起身,轻抬下巴,“一起。”

    苏恒玉走了几步,回眸间见他们都跟了上来,忙伸手推拒:“留步,留步。”

    便说边朝外走,没太注意撞到了门上,明玉正好过来,见状轻笑出声。

    苏暮雪给了她个眼色,“你去送送公子。”

    明玉收敛笑容,“是。”

    该走的人都走了,不该走的站在门外不敢进来,厅中只有苏暮雪和萧安辰,没了外人在,苏暮雪也没什么客气的,用力抽出手,“陛下逾矩了。”

    萧安辰自知逾矩了,轻声道:“那朕怎么做阿雪才会不气?要不——”

    他顿住,“要不,朕给你摸回来。”

    “……”苏暮雪心道了声,无赖。

    萧安辰走近些,乖乖把手伸出来,“给,牵吧。”

    苏暮雪才么想要牵他的手,蹙眉道,“陛下可知此时的样子成何体统?”

    “媳妇都快没了,朕还要什么体统。”萧安辰声音里透着委屈,垂眸打量着她,想起偏厅中的那些人,剑眉拧到一起,酸溜溜道,“朕以为阿雪只同朕一人用膳,没成想还有其他人。”

    “臣女从未说过只请陛下一人,”苏暮雪淡声道,“是陛下误会了。”

    “所以呢?阿雪真要同他们一起用膳?”

    “当然。”

    “朕不允。”

    “陛下为何不允?”

    苏暮雪语气便冷,她同谁一起用膳,为何要他应允。

    “阿雪太美了。”萧安辰道,“不想让他们见。”

    苏暮雪:“……”

    其实苏暮雪并没有打算亲自待客,虽说云风国国风开放,对女子要求不多,但抛头露面这种事还是男子方便些。

    拜帖送到苏府,虽说是想见她,但有苏宇宁在,会客的当然是苏宇宁了,至于她苏暮雪,闺阁女子不方便见客。

    苏暮雪道:“陛下怕是误会了,此宴是家兄所设,当然是兄长亲自见客了。”

    “兄长?”萧安辰可不知苏暮雪还有兄长。

    苏暮雪未加多解释,只说道:“陛下稍作,臣女去请家兄前来。”

    随后,走出东厅。

    明玉正好回来,快步迎上来,“小姐。”

    苏暮雪淡声道:“给我更衣。”

    明玉明了,点头:“是。”

    苏暮雪男装很多,今日的她选了件天蓝色锦袍,锦袍上绣着白梅,衣摆金色丝线织就,她穿上后越发显得玉树临风。

    明玉把听到的话讲给苏暮雪听,“小姐,苏大公子离去时问了奴婢,为何小姐和陛下会在这里?”

    苏暮雪:“你是如何回答的?”

    明玉回:“奴婢说主子在哪奴婢便在哪。”

    “他如何说?”

    “他笑了笑,说明白了。”明玉不解道,“他明白什么了?”

    苏暮雪展开双臂让明玉戴好束带,“明白我后位稳固,对他今后的仕途无扰。”

    明玉顿了下,“奴婢还以为他是担忧小姐呢。”

    苏暮雪道:“世上有几人会为他人担忧,左右不过还是担忧自己。”苏暮雪淡声道,“好了,去把张大人请去东厅。”

    张同去东厅的路上还在问明玉,“你家公子在哪?为何一直不出来见客?”

    明玉淡声道:“大人去了东厅便知。”

    张同一脸疑惑,“为何去了东厅便都知晓了?”

    后来,看到眼前的人后,他是真的明白过来了,原来原来……

    张同进了东厅,一眼瞧见身穿天蓝色锦袍的男子,笑着说道:“苏大东家,你真是——”

    苏暮雪缓缓转身,含笑睨着他,“张大人。”

    声音是苏暮雪的女子声音,面容确实男子的面容,张同懵了,眨眨眼,“你到底是何人?”

    苏暮雪道:“苏家小姐。”

    张同指着她眼睛大睁:“可可——”可你是男子啊。

    苏暮雪又道:“既是苏家小姐,也是苏大东家。”

    张同:“……”

    后来张同才搞明白,原来苏暮雪、苏宇宁是一人,是他眼拙,错把女子当成了男子。

    错把娇娘当成了东家。

    也不对,娇娘是东家,东家是娇娘。

    他眼前浮现出,去年汛期将至,苏暮雪捐钱捐物的情景,她端坐在马背上,对着众人说道:“荆州城的百姓们,你们放心,我苏宇宁定会护大家周全。”

    她手一指,“这里的粮食都是送给大家的,不论老少人人都有!”

    那幕被荆州城的百姓记在心中,也记在了张同心中,他从未见过如此慷慨之人,还是一个外乡人。

    本以为他是好儿郎,却原来她是女子,一个比男子还有节气的女子。

    这日,张同多饮了几杯,端着杯盏晃晃悠悠走到苏暮雪面前,“敬敬你。”

    苏暮雪平日极少待客,这还是来到荆州城后的第一次,其他几个东家见状也站起身走上前,“来,干。”

    苏暮雪刚要喝,酒杯被人拿走,萧安辰站定在她身侧,一手虚虚护着她,一手端着杯盏道:“我来替她。”

    “你你谁啊?”

    萧安辰定定道:“她妹婿。”

    第79章

    几个人说是慕苏宇宁的名来, 其实也是想见见苏宇宁的表妹,据闻此女长得娇艳美丽貌似天仙,有苏宇宁这样的靠山, 最适合娶来当夫人。

    几位东家年轻有为,皆都无正妻, 有这个想法也不为过, 只是当他们听到萧安辰那句“他妹婿”后, 顿时呆若木鸡。

    不说苏家小姐尚未婚配么, 怎地都有夫婿了。

    他们侧眸看过来, 上下打量着萧安辰, 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之人同未曾蒙面的苏小姐一点都不相配, 这个人莫不是诓骗他们呢吧。

    “苏大东家当真如此么?”其中一人问。

    苏暮雪有些后悔今日请萧安辰赴宴了, 这人就不是安生的主,他勾唇浅笑道:“当然——”

    后面的话刚要说出,腰间传来热意, 她眼角余光瞥到那人冷白如玉的手指, 眼睫轻颤了下,眸光和萧安辰的对视上。

    萧安辰脸色未变,脸上漾着浅淡笑意,见苏暮雪看他,眼神也不躲闪,大方和她对视上, “苏大东家我说的不对吗?”

    他这话听着如常, 眸底笑意盈盈, 可熟悉他的人都知晓, 帝王生气了。

    苏暮雪不动声色挣了挣, 没挣脱开, 仰起下巴睨向他,两人眼神交汇半晌,随后她道:“……对。”

    “真的啊?”又有人耐不住问出声。

    萧安辰漆黑的眸子里簇拥着笑意,朝苏暮雪靠近了些,苏暮雪被清冽的气息包围着,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淡笑道:“这是小妹私事,不便在这里言明,来,喝酒。”

    她再次端起杯盏欲敬酒。

    这次杯盏依然被萧安辰抢走,他眼神缱绻,声音低沉动听,“我来。”

    就这样,只要有人站起身给苏暮雪敬酒,最后喝下酒的都是萧安辰,周嵩在一旁急的眉毛都翘起来了,陛下这么饮酒,非醉了不成。

    萧安辰似乎很享受苏暮雪在身边的感觉,也不管饮了多少酒,只要有人敬酒,他便喝。

    一杯两杯三杯……

    几杯后,他有了醉意,胳膊一搭,身子倚在了苏暮雪身上,苏暮雪到底是女子,没多少力气,萧安辰靠上来后,她身体朝一侧倾了倾,给明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来搀扶。

    萧安辰慢抬眼睑看了眼明玉,眼神犀利冷凝,明玉吓得颤了下,欲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奴才来。”周嵩上前,伸手扶上萧安辰,萧安辰胳膊一甩,把他推出几步远。

    张同在几步外看着,笑得一脸深意,这些下人太不懂事,帝王这是要苏小姐扶。

    男人最懂男人的心思,张同隐隐猜出些什么,眼神含着探究。

    换了个几个人都不行,苏暮雪亲自扶着萧安辰走出偏厅,到了人少的地方,苏暮雪站定,推了身侧男子一把,“可以了。”

    萧安辰睁开眼眸,眼尾扬起好看的弧度,噙笑道:“阿雪看出来了。”

    苏暮雪同萧安辰同床共枕这些年,他的一些小习惯她还是知晓的,往常若是他真醉了,手指舒展开,手指的折扇会掉。

    今日他折扇一直在手中握的紧紧的,说明他根本没醉,加上,他酷似倚着她,实则并没有真倚上,应该是担心她受不住。

    苏暮雪蕙质兰心,只需这两个细节便能看出,他没醉。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他饮的那些酒同其他人的不同,他喝下的是果子酒,颜色虽一样,但不会醉人。

    “陛下今日这是闹哪出?”四周有人,苏暮雪没在长廊停留,边走边道。

    萧安辰抬脚跟上,“阿雪认为呢?”

    “臣女哪知。”苏暮雪道。

    萧安辰快走两步挡在苏暮雪身前,折扇轻展开,垂眸睨向她,“我有话要问。”

    苏暮雪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漾着光,像是平静海面上荡起波,眸底涟漪丛生,面色微红,“什么话?”

    “今日为何请这些人前来赴宴?”萧安辰脑海中回旋着之前那些人说话。

    “听闻苏大东家的妹妹貌若天仙,要是能把人娶回去,可谓是天赐良缘。”

    “有了苏大东家这处靠山,以后肯定会顺风顺水。”

    “不行,我先来的,我要先相看。”

    “你?为何是你?我要先相看。”

    “我不同意,我要先相看。”

    萧安辰把几人的话听去,双眉拧成一团,若不是时机不对,这几个人怕是谁都别想安然出府。

    相看?

    做梦。

    “都是荆州城的商贾名流,正好借这次机会熟络一番。”苏暮雪眸底波光流转,如缀银河,“日后有需要之处可当重用。”

    萧安辰初入荆州便听闻荆州有位济世救人的好东家,不但人长得英俊,性情也好,荆州遭逢汛期,全因此人慷慨救济才安然度过。

    从街头到巷尾到处都是称赞之声,当时他便突生好奇,到底是何妨神圣能得百姓如此爱戴。

    直到地牢里,听见苏暮雪和明玉的谈话,他才断断续续明白了些,不过也不太确定,之后他派暗卫去调查。

    原来那个人人称赞的东家,真是他的阿雪。

    也对,世上唯有阿雪有如此胸襟气魄,胆量不输男儿,就像当年她独入皇家别苑救他一般。

    她当真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不是为了要相看?”萧安辰还在吃味,周身冒着酸气,“我看方才那几个人见你眼睛都直了。”

    苏暮雪轻笑提醒道:“陛下不要忘了,如今臣女的身份是苏少东家,是男子,哪个眼睛都直了,是陛下看错了才是。”

    “……”好吧,萧安辰承认是他心底介怀,是他有私心,不想任何人看到苏暮雪,只想把她藏起来,“阿雪,朕头晕。”

    明明在说话,少倾,萧安辰抬手抚上额头,身子朝苏暮雪倒来,淡声道:“好晕。”

    他眼睛闭着,脸上红晕褪了些,看着像是真的,苏暮雪想起他接连几次救她,遂伸手扶住了他,“臣女送你去歇息。”

    “好。”无人注意时,萧安辰唇角轻轻扬起,他的阿雪啊还是这样善良。

    之后借着头晕,他又把人留了一盏茶的功夫,直到阿六带着大夫赶来,大夫给萧安辰诊完脉,淡声道:“问题不大,歇息歇息变好。”

    走前大夫挑眉对着苏暮雪笑了笑,明玉没看懂,苏暮雪懂了,大夫是在暗示她,萧安得根本没病。

    她让阿六把大夫送走,又吩咐明玉去熬药,最后把丫鬟支走,只剩她一人做起事来也方便些。

    她顺手拿起什么物件缓缓走近,日光映出到她纤细的身影,绵延间到了窗棂处,格子窗映出的日光都是格子形状的,苏暮雪脚正好踩在了格子里。

    她走到床榻前,举起胳膊,用力朝下刺去,原本在床上昏睡的男子倏然睁开眼,萧安辰下意识攥住苏暮雪的手,哑声道:“阿雪要做什么?”

    苏暮雪勾唇回:“没什么,想给陛下盖被子。”

    “真的?”萧安辰眸底涌着异样,眸光落在了苏暮雪手上,待看清她手里拿的何物时,眉梢动了动。

    苏暮雪淡笑道:“陛下还是不够相信我啊。”

    不然怎么会拦她。

    “朕不是。”萧安辰坐起,解释道,“朕没有不相信阿雪。”

    苏暮雪捏捏手里的帕子,眼底没有一丝温度道:“是吗。”

    她抽了抽手,萧安辰松手,苏暮雪道:“臣女是见陛下额头上都是汗,是以想给陛下擦擦的,陛下可真是误会臣女了。”

    “……”苏暮雪这么一解释,越发显得萧安辰小人行径,他拉过苏暮雪的手,顺带把人朝怀里拉了拉,轻哄,“阿雪,朕错了,下次不会了。”

    萧安辰自从苏暮雪离开后,最先学会的便是道歉,见到她时每每都会说这句。

    他说着怎样苏暮雪不知,但她听着无感,看不出真心的道歉,她并不需要。

    “好。”苏暮雪敷衍应着。

    不管怎么说苏暮雪是应了,比起之前已然有了进步,萧安辰心下一喜,黑眸似点亮的烛灯,眸底熠熠生辉,“阿雪在这陪朕可好?”

    他就是想把人留住,千方百计的想。

    怎奈苏暮雪并没有上他这苦肉计的当,淡声道:“不妥。”

    言罢,她手移到身后,“陛下先歇息,臣女要去招待客人了。”

    萧安辰征愣看着她转身离去,伸手想拉住她,可惜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她离开,透过门缝隙看到她同迎上来的某东家闲话家常,又眼睁睁看着他们相携离去。

    萧安辰这心呐,又酸又涩,像是坠在了深渊里,哇凉哇凉的,一下午脸色都没好转。

    王放有事情来报,见到帝王阴沉着脸,喉结轻轻滚了滚,“陛下。”

    萧安辰沉声道:“讲。”

    王放:“八王爷有动静了。”

    萧安辰眼睛微眯,“八皇叔到底还是没沉住气。”

    王放道:“应该是放出的风声有效果了。”

    之前萧安辰曾让王放对外放出风声,说他这几日便要回帝京,回到帝京,若是再想杀他可就难了。

    萧云绽可不得把握眼下的时机,把他除之而后快,毕竟他等这一日等了足足十年之久。

    王放:“陛下,接下来要如何做?”

    萧安辰执起杯盏轻抿一口茶水,眼眸睨向窗外,沉声道:“等。”

    等八王叔自投罗网。

    王放:“是。”

    这日苏暮雪送走了一众贵客,来到东厢房,见萧安辰还睡着,转身朝外走,刚走两步,被人从后面拉住了手腕。

    她垂眸去看,眸前映出一只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那人的拇指上带着玉扳指。

    他指尖捏住她腕间,温度透过指腹传递过来,袅袅热意似乎淌进了她肌肤深处。

    苏暮雪忍不住战栗一下,刚要抽手,身子被他从后面揽住,他胳膊紧紧绕在她身前,脸贴着她的脸,下巴抵着她肩膀,悠悠道:

    “阿雪,别走。”

    第80章

    苏暮雪敛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异样, 头朝一侧偏了偏,避开他的触碰,声音没什么温度道:“陛下, 请自重。”

    后面三个字她咬的极重。

    萧安辰的醉意像是瞬间跑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 讪讪收回手, 试着张了张唇, 可是没有发任何声音。

    少倾, 苏暮雪转身睨向他, 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请陛下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 你我如今的身份不合适。”

    “阿雪, 我——”萧安辰想牵着她手说话,指尖刚触上又缩了回来,眸底神色含着懊悔, “是真逾越了, 是朕的错。”

    “知道错了,请陛下不要再做。”苏暮雪训斥的话语落在萧安辰耳畔让他心猛地一颤。

    阿雪真生气了。

    萧安辰不是故意要惹怒苏暮雪的,他只是没忍住,他真的很想抱抱她,一次也好。

    可似乎,挺难得。

    萧安辰满脸小心翼翼的神情, 映在苏暮雪清澈的眸中失了几分帝王往日的威严, 反而多了丝亲近感, 让人无端不忍再说什么。

    苏暮雪也确实没有再说什么, 倒不是不忍, 而是阿六来寻, 说有事要禀告。萧安辰有心再次拦,没拦住。

    苏暮雪随着阿六一起离开,远远的,萧安辰听到阿六提了嘴他家公子,苏暮雪神情一凛,满眼担心道:“表哥怎么了?”

    阿六噙笑道:“主子莫担心,公子让属下转告,他安好,等忙完了杭州的事便可以来荆州找主子。”

    言罢,苏暮雪长吁一口气,眉眼弯弯道:“表哥安好便好。”

    他们似乎还说了什么,离得远,萧安辰没听清,他眸光落在女子纤细的身影上,剑眉不知不觉拧到一起。

    薛佑宁?

    又是你。

    这日萧安辰并未在苏府久留,王放带来萧云绽的消息,萧安辰坐马车回了驿馆,回去前还看到了令他猝心的一幕。

    府外,苏暮雪在同什么人说着话,他撩起布帘看了看,是宴会上的其中一名男子,那男子是米行的东家,长得眉清目秀,玉树临风,不知他说了什么,惹得苏暮雪笑起。

    萧安辰听到那人唤了声:“苏兄。”

    萧安辰眸色一顿,这么快便称兄道弟了??

    他心里一阵酸,人像是泡在了醋缸里,脸色暗沉,眼神凌厉,居高临下睨着他们久久未移开视线。

    不知是他们说的太投入,还是故作不知,他们两个竟然谁都没有看他,萧安辰被忽略的彻彻底底,心情更加不好了。

    他不喜欢苏暮雪看其他男子,只想苏暮雪看他。

    周嵩在一旁看着,心突突跳个不停,轻咳一声说道:“陛下,您好不好喝些茶水?”

    萧安辰眼眸里冒着光,像是燃起了燎原大火,日光缀在里面,仿若火星翻腾,冷冷道:“不需要。”

    周嵩心连着咯噔两下,侧眸去看,咯噔的更快了,只见红色火漆门前,两人依依惜别,场景有那么点让人不好言说。

    错了,不是有那么点,是很多点。

    周嵩看到帝王的脸越发黑了,想劝却又不知如何劝,只能移了移身体,挡住了些许的视线。

    萧安辰淹没直直锁着那处,胸前起伏不定,又酸涩有愤怒,他是在同自己生闷气,都怪他,曾经没有好好对待阿雪,若是时光能倒流,他定会好好待她,如对至宝。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他所期翼的事情不可能再发生一次。

    萧安辰心里懊悔的要死,却也无计可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同别人亲近,想阻止,又没有立场。

    权势施压虽说可以,但他不想,不想用眼下的身份强迫她做不想做的事。

    萧安辰的心情直到回了驿馆都未好转,听到王放的话后,心情更不好了,他扔掉茶盏,冷声道:“你说什么?”

    王放屈膝跪地道:“不知谁透露了风声,八王爷派出的人马又都招了回去。”

    “泄露风声?会是谁?”萧安辰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王放:“除了臣与陛下外,还有暗卫。”

    “暗卫?不可能。”暗卫都是萧安辰亲自挑选培养的,他不信他们会背叛他。

    然,事情确实出了纰漏,也不是一句不信便可以了事的,当务之急是查出泄密之人。

    他转身对王放说道:“过来。”

    王放站起身,走上前,“陛下。”

    萧安辰对着他低语一番,王放频频点头,躬身道:“臣遵旨。”

    半个时辰后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后门跑出去,王放站在房檐上,抱胸居高临下睨着,沉声道:“去,禀告陛下说鱼儿上钩了。”

    鱼儿还真是暗卫中的一人,不过是冒牌的,之前那个暗卫已经被他们暗杀掉了,李代桃僵,他入了暗卫营,成了暗卫营里的一员,手段同陷害苏沧海的一样,都是鱼目混珠。

    萧安辰对敌人一向不会手软,专挑最重的刑罚,那人受不住,最后都招了,原来他也是八王爷一党的。

    萧安辰冷冷睨着,眼神犀利嗜血,“八王叔?很好。”

    晚膳后,苏暮雪坐在案几前端着身子看账本,东家掌印玉佩放在案几一角,火红的烛火映下来,衬得玉佩通体发红。

    明玉走近烛灯,摘下灯罩,调了下灯芯,随后说道:“小姐,仔细着眼睛,不要累坏了。”

    白日忙着宴会的事,苏暮雪没来得及看账本,眼下有了空,她当然要多看些,头也没抬道:“好,知道了。”

    明玉摇摇头,端着茶盏走了出去,正巧和要进来的阿六碰上。

    明玉道:“阿六你走路没声音的么?”

    阿六脸色有些急,“小姐呢?”

    明玉转身努嘴:“喏,看账本呢。”

    阿六道:“我找小姐有事。”

    明玉侧身让看,盯着阿六背影瞧了一会儿,隐约听到阿六说了声:“公子……”

    苏暮雪蹙眉道:“你说什么?”

    阿六道:“公子来信,说老夫人身子有些不适,老夫人想见主子了,公子要我告知主子。”

    “外祖母身子不适?”苏暮雪站起,“多久的事了,为何现在才言明?”

    “公子怕主子担心,一直没敢说。”阿六按照薛佑宁的吩咐把事情仔仔细细说了遍,当然里面很多都是薛佑宁对苏暮雪关心的话。

    在阿六眼里,除了他家公子谁都配不上主子,包括帝王也配不上。

    苏暮雪自幼跟着薛老夫人长大,她身体有恙,她是一定要去看的,吩咐道:“你去收拾行囊,明早出发去杭州。”

    阿六:“是。”

    明玉端着茶水进来,见苏暮雪一脸暗沉,问道:“小姐出了何事?”

    苏暮雪沉声道:“收拾行囊,明日去杭州。”

    这夜,苏府上下忙碌了许久,全府上下直到三更天才睡下,苏暮雪睡得不安生,一直在做梦,前半段都是关于薛老夫人的,后半段关于萧安辰的,苏暮雪醒来后,额头布满了汗珠。

    她梦到了那日正曦宫走水的情景,滔天大火,火舌吞云吐雾,很是吓人。

    她不喜欢身上湿漉的感觉,让明玉备了水,洗净身子,用过早膳后,乘坐马车去了码头。

    没走陆路,走的是水路,阿六、明玉还有十来个护卫一路随行,因为心里有事,苏暮雪神情一直很阴郁,明玉怎么逗都没逗笑。

    阿六试了试也不行。

    苏暮雪离开荆州城第二日,萧安辰来了苏府,昨夜梦魇他梦到苏暮雪置身在火海中,看着火海把她吞噬掉,他疯了般冲进去,火舌迎面扑来,他只觉眼前一亮,睁开眼后才发觉是做梦。

    早膳都没顾得吃,骑马去了苏府,等了许久才有人把门打开,萧安辰抬脚要进去,被人拦住,朱管家说:“我家小姐不在。”

    萧安辰剑眉拢到一起,眼眸暗沉如渊,急切问道:“你家小姐去哪了?”

    朱管家回道:“我家小姐外出了,至于去哪,我不知。”

    萧安辰不信,强行进了门,以前强行进门阿六总会从暗处跳出来,今日也没看待阿六的人。

    萧安辰心底的不安倏然扩大,恍惚间回到了那日雨夜,他冒雨站在漆黑的庭院里,王放四处找寻,最后一无所获。

    他颤着音道:“王放。”

    王放上前,“主子。”

    萧安辰:“找人。”

    “是,”王放摆了下手,身后一行人跑上前,每间房间都找过,少倾,他们站定在庭院中。

    萧安辰耳边回荡着两个字:“没有。”

    “没有。”

    “没有。”

    “……”

    突然,他感觉到天地都在旋转,心像是被刀子剜下,一道一道痛彻心扉。

    阿雪,你又弃朕而去了?

    阿雪,你好狠的心。

    萧安辰缓缓闭上眼眸,眼角有泪珠流淌而下,消失在衣领处,再睁眼,他冷声道:“去找。”

    荆州城地方不大,也没什么秘密,不消一个时辰便查出了苏暮雪的下落。

    这日,荆州城里有车马疾驰驶出城门,径直朝码头而去,张同得知消息后,紧赶慢赶也去了码头。

    晌午后突然来了风,很大,吹得人东倒西歪,张同用手扶住管帽,大声道:“陛下,今日风太大,不适合出海远行,请陛下等风停了后再走。”

    萧安辰矗立在码头,看着远处翻滚的波浪,定定道:“周嵩,上船。”

    周嵩回:“是。”

    张同劝不住,只得叮嘱舵手好生掌舵,船上的可是贵人,不能出一丝差错。

    舵手领命,“大人放心,我等一定会护住贵人的。”

    ……

    海上天气多变,原本以为一月能到,谁知走了一个半月才到,船舶靠岸后,苏暮雪从船上下来,上了前来接她的马车。

    布帘撩开,她看到了许久未见的修长身影,她神色微顿,“表哥你怎么在这?”

    薛佑宁浅浅勾唇,“当然是来迎你的。”

    苏暮雪坐在薛佑宁身侧,问道:“外祖母如何了?”

    薛佑宁给她斟了一杯茶,随后说道:“祖母病情已然好转,阿窈莫急。”

    这是一个半月来苏暮雪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她面上带着喜色,“当真?”

    薛佑宁笑笑:“表哥何时骗过你,当真。”

    薛老夫人这病来的蹊跷,走的也蹊跷,之前还一副要不行的样子,在苏暮雪进府的前一天,竟然好了。

    还生龙活虎的。

    苏暮雪没细究缘由,只当外祖母有福星照着是以才会好,每日空闲都会陪着薛老夫人闲话家长。

    惬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晃过了半月。这日,薛佑宁邀她去赏花,她坐上马车一同前往。

    中途,有人拦住马车,对着薛佑宁耳语一番,等人走了后,薛佑宁一脸歉意道:“阿窈,临时有些事,你先去,我随后到。”

    苏暮雪淡笑回:“好。”

    马车再次朝前驶去,没多久又停下,苏暮雪隔着布帘问道:“是谁拦车?”

    日光照射下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影,他挡在车前,悠悠说道:“是我。”

    苏暮雪神情一凛,抬手去掀布帘,光影里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剑眉星目,五官立体分明。

    是萧安辰。

    他怎在这里??!!

    接着,苏暮雪听到一声叹息,“阿雪,你要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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