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康熙交代皇贵妃安排嫔妃侍疾一事后就离开了, 皇贵妃立马就找回了自得,端起了后宫之主的架势,也不先请示太后, 直接就安排起了侍疾之事。
命嫔位以上的嫔妃两人一组, 轮流来慈宁宫侍疾。
“诸位妹妹对本宫的安排可有意见?”
钮钴禄贵妃摇头:“并无意见, 皇贵妃娘娘安排的甚好。”
皇贵妃扬了扬下巴:“既然没有意见,那大家就先回去吧,今日就由本宫和惠妃服侍太皇太后。”
“是,臣妾等告退。”
来了一趟慈宁宫, 在院子里站了半天, 最终曹玥只得了个和成嫔一起侍疾的消息回去。
曹玥换了张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还是觉得不舒服, 索性叫人备水,沐浴过后重新换了一身衣裳,才觉得自己干净了。
安凝给曹玥摇着扇子,一脸心疼:“娘娘受罪了, 站了那么久,您身子还受得住么?要不要奴婢去传太医?”
曹玥从安凝手中拿过扇子自己摇着:“哪儿就那么严重了, 旁人不知道, 你还不知道么,本宫还没那么弱不禁风, 你也赶紧坐下歇歇。”
安凝也不客气, 颠颠儿的跑到一旁搬来个小杌子坐在曹玥身旁, 离冰盆格外近,感受着冰盆染发出来的凉意, 安凝重重呼出一口气:“娘娘,您说太皇太后私下里与皇上说了些什么?奴婢瞧着皇上出来时, 面色很沉重。”
“怎么就一定是太皇太后与皇上说什么了,说不准是皇上担忧太皇太后的病情呢。”
曹玥长长的睫毛低垂,在下眼睑上映出了倒影。
她虽然是这么说,但心里也是认可安凝的话的。只是当时殿里只有太皇太后和皇上两人,他们说了什么也只有自己知道,她要是想知道具体内容,除非当着他们的面儿问,可她脑子又没病,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他们说了什么也就不重要了。
安凝哦了一声,没有反驳。
这时安平端着两碗饮子进来,安凝眼睛瞬间亮了:“就知道安平你贴心。”
一碗凉饮子下去,顿时解了心中的燥热。
看着曹玥用了一小半就搁下了碗,安平才开口:“慈宁宫那里,严重吗?”
曹玥沾了沾唇角:“不清楚,不过很快就清楚了。”
去慈宁宫侍疾是好差事,也不是好差事。
说它好,是因为它对名声好,可除了名声以外,什么也得不到。
而像她,要是不被太皇太后穿小鞋,她就恨不得跪在佛前念声阿弥陀佛了。
不过哪怕是穿小鞋,她也不怕她就是了,宣妃死了,可她和太皇太后之间的仇还没报呢,若是能趁此机会彻底离间了皇上和太皇太后,那太皇太后也就不足为惧。
自太皇太后病了之后,皇贵妃也顾不得笼络四阿哥的心,一心扑在慈宁宫和公务上,倒是叫谨妃钻了空子,私底下见了四阿哥两面。
这日天还未亮,曹玥就早早起身往慈宁宫侍疾,半道儿上正巧遇上了同去慈宁宫的成嫔,两人互相见了礼,就结伴而行。
路过御花园时,引路太监提灯走在前面,脚步轻盈,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曹玥和成嫔并排走在引路太监身后,原本一切都好好儿的,谁知前面突然就传来了低泣声。
“禛儿,我真的是你的亲生额娘。”
只这一句,叫曹玥一行人成功停下了脚步。
成嫔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杀意,很快就藏了起来,凑到曹玥耳边低声道:“昭嫔妹妹,此刻咱们怕是不方便上前,不如等等?”
曹玥深深的看了成嫔一眼,无声点了下头。
成嫔便给了桑兰一个眼神,桑兰会意上前,示意引路太监熄灭了宫灯,周围霎时黑了下来,一点儿也没惊动前面暗处里的人。
或许是在夜色中视线受阻,耳朵就格外的灵敏,方才那句话在场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曹玥和成嫔更是凭着一句话和很是熟悉的音色猜出了说话之人的身份。
四阿哥绷着小脸,神情严肃,对待谨妃客气有礼:“谨妃娘娘,皇阿玛说,儿臣的额娘是皇贵妃。”
况且他都八岁了,不是那不懂事的小孩子了,皇贵妃当额娘和谨妃当额娘,孰轻孰重,他不是分辨不出来。
但这依旧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皇阿玛更愿意看到他认皇贵妃这个额娘,所以他必须要顺从皇阿玛的意思。
谨妃呜呜咽咽的哭着,因为四阿哥这句话,哭的更伤心了:“额娘知道,额娘没养过你,所以你才跟额娘这般生疏,可是这不是额娘的本意,都是当年皇贵妃仗着身份把你从额娘身边抢走的……”
谨妃越说,说出口的话就越叫人心惊,四阿哥再也忍不住出声打断谨妃:“谨妃娘娘慎言,额娘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说完,四阿哥拱手施了一礼:“上书房早读的时间就要到了,儿臣得去读书了,谨妃娘娘早些回去吧。”
树影晃动了一下,几片叶子落下,四阿哥的身影隐没在了黑夜里。
谨妃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死死咬着后槽牙,不甘心道:“本宫竟生了这么一个白眼狼,不是养在身边的,就是和本宫不亲。”
石莺扶着谨妃站起,四下瞧了瞧,没瞧见异常,这才小声劝道:“娘娘莫气,四阿哥如今只认皇贵妃,定是皇贵妃在四阿哥耳边说了您什么坏话,只要咱们耐的下心来,慢慢接近四阿哥,对四阿哥好,四阿哥早晚会认您的。”
谨妃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冷冷哼了一声:“要不是如今本宫失宠于皇上,本宫何至于要去讨好一个白眼狼。”
不行,她还是得想法子复宠,不然指望着一个不认亲生额娘的白眼狼会孝顺她,还不如盼着天会下红雨。
石莺一边附和着,一边瞧了瞧谨妃的脸色,却因为天色暗沉,什么也没瞧出来:“娘娘,天要亮了,咱们一会儿还得去承乾宫请安,不如先回宫收拾一下?”
要是带着哭的一脸泪痕的妆容去见皇贵妃,皇贵妃肯定会借题发挥。
谨妃点了点头,也不声张的离开了。
他们一走,成嫔哼道:“谨妃还真是不要半分脸面了,若不是本宫了解真相,本宫都要信了她那番颠倒是非黑白的话了。”
想哄回四阿哥,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曹玥不置一词:“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得去为太皇太后侍疾,若是晚了,太皇太后要怪罪了。”
说完就率先往前走,成嫔也不说废话了,立马跟上。
谨妃这事儿什么时候都能办,可太皇太后的事儿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两人看了一场戏,后半段路走的是各怀心思。
直到到了慈宁宫,见到苏茉儿,两人才收拾好心情,听着苏茉儿分配侍疾要做的活计。
苏茉儿的眼神在曹玥和成嫔身上扫视了一圈,见两人打扮的得体素净,没有一点儿花枝招展,眼神就柔和了下来:“太皇太后刚醒,两位娘娘先进去服侍太皇太后起身洗漱吧,待太皇太后起身后,成嫔娘娘便去小厨房盯着奴才给太皇太后煎药。”
苏茉儿只安排了成嫔具体差事,却没安排曹玥的。
曹玥眼神轻闪,主动问道:“嬷嬷,那本宫要做什么?”
苏茉儿笑了笑:“太皇太后听闻昭嫔娘娘心思灵巧,是皇上的解语花,常常为皇上所称赞,所以太皇太后吩咐,您就跟在太皇太后身边,陪太皇太后说话解闷儿就好,就是不知昭嫔娘娘愿不愿意了。”
话说的很是客气,叫曹玥的防备一下子拔高不少:“嬷嬷这话就言重了,臣妾本就是来侍疾,服侍太皇太后的,太皇太后但有吩咐,臣妾自是无不遵从。”
叫她陪太皇太后说话,却把成嫔给支去了小厨房,太皇太后到底想做什么?
不等她仔细思考,苏茉儿已经带着她和成嫔进了寝殿。
见洗漱用品和衣裳都备好了,曹玥和成嫔难得有默契一回,各自分工合作,虽然生疏,但在苏茉儿时不时的提点下,倒是也没出差错。
太皇太后身子没力气,也不打算起身,所以换了衣裳后继续在床榻上半靠着,瞧着曹玥和成嫔微微气喘的模样,抬了抬手:“好了,你们也坐下歇歇吧,等会儿早膳送过来,你们也不必伺候,陪哀家一起用过早膳。”
成嫔受宠若惊:“这……臣妾们是来伺候您的,怎好同您一起用膳?”
莫说她们,怕就是皇贵妃,在慈宁宫用膳的恩宠掰着手指头也能数得过来。
太皇太后拨弄着佛珠:“是你们伺候的哀家顺心,哀家才愿意给你们这个脸面,怎么,难不成你们不愿陪哀家?”
说到最后,太皇太后竟是虎着脸吓起了人。
成嫔连道不敢,喏喏应下,而曹玥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不曾冒头,随时随地防着太皇太后。
谁知太皇太后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对她也很是和颜悦色,甚至用早膳的时候,还亲自吩咐苏茉儿给她布菜。
像苏茉儿这个级别的奴才,说句难听的,脸面比曹玥这个主子的脸面都大,叫她伺候,曹玥非凡没有觉得是恩宠,反而更加肯定,太皇太后一定在憋着坏。
一顿早膳曹玥吃的不消化极了,尤其是当成嫔去了小厨房,苏茉儿也退下了,寝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面对着太皇太后时,心里的那股不安达到了顶峰。
太皇太后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笑道:“哀家不吃人,单独留下你,不过是哀家有些私话想和你说,不愿让旁人听去罢了。”
曹玥配合道:“是,臣妾愿闻其详。”
太皇太后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床头摆着的刻漏,大约知道了时辰,方才开口:“哀家听皇上说,宣妃一事你从中做过手脚?”
第62章
“太皇太后恕罪, 臣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几乎在太皇太后话落,曹玥就迅速反应过来,麻利的起身跪下, 一副低眉顺眼惊慌的姿态。
太皇太后嗔了曹玥一眼:“瞧你这是做什么, 哀家不过是随口一问, 看把你吓得,这小脸儿都白了。”
“臣妾……臣妾实在惶恐。”
对于太皇太后的话,曹玥是一点儿也不信,她不把自己剥皮抽筋就算不错了, 还随口一问?
不过只这么两句话的功夫, 她倒是猜到了太皇太后想做什么了。
太皇太后病着的这些日子,皇上可是每天下了朝后就来请安, 一日不落。
曹玥低着头,太皇太后看不到她眼睛,自然不知她在想什么,更想不到曹玥已经猜到了她的用意, 还在作戏:“没什么好惶恐的,皇上说了, 你只是为了自保, 哀家理解你的做法。”
曹玥也很是配合,当即惊讶的抬头, 面含感激:“太皇太后……”
她感激的好似有些失语, 除了喊了一声太皇太后, 粉白的唇瓣也在细微的颤抖。
太皇太后像是很满意曹玥的反应:“好了,你起来吧, 要是跪坏了身子,皇上会心疼的。”
曹玥脸上迅速的染上一抹红晕, 很是羞赧,于平日冷清的面容截然相反。
这副对着男人邀宠的狐媚模样看的太皇太后眼睛疼,忍不住要发作时,却想起自己的目的,又硬生生的把那口气给忍了回去,不想胸口呼吸一滞,又开始骤然咳嗽起来。
曹玥慌忙着就想叫人,太皇太后忍着不适阻止:“等等,哀家无事,不必叫人进来。”
该说的话该得到的答案还没得到,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曹玥脚步停的利索,面上犹犹豫豫:“可是您的身子……”
太皇太后呼吸急促,因为过于难受,语气就带了分厉色:“哀家说了没事。”
“是,那臣妾给您倒杯水。”
曹玥提起水壶倒水,水流声响起,太皇太后片刻不歇道:“哀家有一事不明,所以就想着问问你。”
曹玥不慌不忙的把水递过去,见太皇太后不接,她极其自然的喂到了太皇太后唇边:“太皇太后若有所问,臣妾必然知无不言。”
太皇太后低眸看了眼茶水,启唇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宫中女子,素来都是以善良贤惠的面孔示人,旁人也就罢了,唯独当着皇上的面儿,生怕自己有任何做的不好地方,惹得皇上不悦,更别提主动坦白自己做过的好事。”
别说主动了,就是证据都摆在眼前,还会矢口否认,哭天抢地的喊冤枉。
“皇上对哀家说,你之所以如此坦诚,是因为不想有事瞒着他。可同为女子,哀家心里却有个疑惑,倘若你真的喜欢皇上,在乎皇上,又怎会说的这般爽利,没有一点纠结?难道就不怕皇上会因此厌恶你吗?”
曹玥伺候太皇太后擦嘴的动作一顿,随即低下了头,唇边透着分苦涩的笑:“臣妾不敢欺瞒太皇太后,一开始时,臣妾是怕的,心中也难以抉择,可是后来臣妾想明白了,所以臣妾选择坦诚,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臣妾不在乎皇上的想法,相反是极为在乎的。”
“母亲说,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完美的,或多或少总是会有一些缺点,臣妾也不例外,所以臣妾期盼着,皇上除了喜欢臣妾的优点外,也能接受臣妾的小心思和不完美。”
听着曹玥回答的无懈可击,又借机表明心意的话,太皇太后眯起眼睛,危险一闪而过,问出的问题更为犀利:“你这话,可是出自真心?还是说你怕失了恩宠,特意在哀家面前作态?这便大可不必,因为不论你说了什么,出了这个门,哀家就不会再提起,更不会把你的话告诉皇上。”
曹玥莞尔一笑,声音清透婉转:“太皇太后,真心这个词,极为可贵,并非臣妾张口一说,您就会信的,臣妾斗胆,私以为不论臣妾说什么,您总是会以为臣妾巧言令色,在蒙骗您。”
“所以,让哀家相信你的话,才是你的本事。”
太皇太后不否认曹玥的话,但她也不会被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牵着鼻子走。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曹玥会拒绝:“太皇太后恕罪,臣妾做不到。但是臣妾觉得,您心如明镜,若是用心去看,便也不需臣妾多费唇舌,在您耳边扰了您的清净。且,请您恕臣妾斗胆,臣妾与皇上的情意,实在不愿外道。”
太皇太后恼羞成怒:“情意?你确定是情意,而不是你曹家满门的荣宠?”
这话足够咄咄逼人,本以为此话一出,她就能看到昭嫔惊慌失措的模样,谁知昭嫔神色淡然,反倒是康熙主动从外面进来,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照常行礼问安:“给皇玛嬷请安,皇玛嬷今日身子如何,可有不适之处?”
曹玥退到一旁,静默的朝康熙屈膝。
太皇太后深呼吸了几次,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皇上费心了,还是老样子。”
康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侧眸看了眼曹玥,淡声叫了起:“起来吧。皇玛嬷,您与昭嫔两人躲在寝殿里,可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太皇太后呵呵笑了两声,就像一个普通的慈祥老太太:“你都说了是悄悄话,哀家又怎么会说给你听。”
康熙也不在意,又问起了旁的事情。
祖孙二人在不涉及利益立场的情况下,素日相处还很是融洽的。
康熙大约在慈宁宫坐了小两刻钟,待成嫔端着煎好的药进来,康熙亲自伺候太皇太后吃了药才起身离开。
太皇太后想要坑害曹玥的目的没有如愿,接下来一日的功夫没有片刻停歇的使唤曹玥,成嫔无所事事的站在一旁看着,除了同情,什么也做不了。
暮色降临,苏茉儿送曹玥和成嫔出慈宁宫时,又叫宫女把赏赐分别给了曹玥和成嫔:“两位娘娘今日伺候的极好,太皇太后很是满意,尤其是成嫔娘娘,亲自为太皇太后煎药,更是孝心可嘉,所以除了规定的赏赐外,太皇太后还特意吩咐奴婢,将这匣子内务府刚送来的一等合浦明珠赏赐给您。”
成嫔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本宫实在受之有愧。”
她和昭嫔位份相同,今日又是昭嫔在伺候,她反而是闲人一个。
这也就罢了,左右她不能违逆太皇太后的意思,可是眼下太皇太后又来这么一出,借着抬举她褒扬她打昭嫔的脸。
昭嫔若是个心眼儿小的,光凭这一盒子合浦明珠,就足够她记恨自己了。
苏茉儿笑盈盈道:“太皇太后说您受得,您就受得,您若是不收,可就是辜负了太皇太后的一片心意了。”
迫于无奈,成嫔只好叫桑兰收下。
她是不愿意得罪昭嫔,但她更不敢得罪太皇太后。
长长的甬道上,离慈宁宫足够远时,成嫔方饱含歉意的开口:“今日明明是妹妹你辛劳服侍,最后却是本宫得了便宜,本宫实在汗颜。”
若说曹玥对此一点儿也不在意,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在慈宁宫时苏茉儿不说,偏偏出了慈宁宫才说了那样一番话,她敢保证,到了明日一早,整个后宫都会知道,昭嫔不如成嫔有孝心。
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即便是她,心里也窝着一股子火气。
只是冤有头债有主,她不会蠢到和成嫔计较:“成嫔多虑了,这赏赐是荣耀,对你来说,更是好事。”
成嫔讪讪笑了,她如何不知是好事,要是昭嫔的语气别这么平静,她应该会更高兴的。
想了想,成嫔忍住肉痛,咬牙割爱:“若是妹妹不嫌弃,不如这盒合浦明珠,就分给妹妹一半?”
她常年坐冷板凳,积蓄一年少过一年,若不是家里每年多多少少还会孝敬些银子,再加上逢年过节的赏赐,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像太皇太后赏赐的这盒明珠,她手里可没这样的好东西,全给了昭嫔她肯定舍不得,只能分一半了。
对成嫔来说很是珍贵的好东西,曹玥却不是很在乎,她知道不该计较,但心里那口气到底咽不下去。她辛辛苦苦栽树浇水,到头来叫旁人摘了果子。
于是说出的话就叫成嫔觉得有些难堪:“不必了,给你的东西,你收着就是,这样的明珠,皇上赏了本宫不少,本宫不缺。”
说完,曹玥看也没看成嫔一眼,带着人越过成嫔就走了。
成嫔站在原地,脸上有些挂不住。
桑兰瞪了眼前面隐没在夜色里的身影,小声替主子抱不平:“昭嫔娘娘也太过分了,她心里不顺畅,却拿您撒气。”
成嫔紧紧抓着帕子,吐出一口浊气:“罢了,本宫若是昭嫔,指不定更难听的话也说的出来。”
她不再计较,踩着花盆底回宫,路上,成嫔想起早上在御花园意外听到好戏,微微勾了勾唇,悄声吩咐桑兰:“今日早上的事,你叫人散播出去,再添油加醋一番,就说四阿哥隐隐被谨妃说动了。”
如此一来,她就不信皇贵妃还能坐得住。
桑兰隐秘一笑:“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景仁宫在景阳宫的前面,所以成嫔回到景阳宫时,曹玥也才刚回到景仁宫。
还未踏入景仁宫的门,远远的就瞧见一队御前侍卫守在景仁宫外。
曹玥脚步顿了下,示意安凝附耳过来,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后,摆出一脸的疲惫和失意,大半身子都靠在安凝身上,步子沉重的回了景仁宫。
第63章
“皇上等了妾多久?”
曹玥踏进正殿, 在小书房里寻到了康熙的身影,而后拂开安凝扶着她的手,上前屈膝行礼。
一路满脸疲惫失落的从景仁宫外回来, 在面对康熙时, 曹玥却收起了那副模样, 强撑着精神。
康熙闻声抬头,走到曹玥身边拖住她的手肘,在看到她脸色的那一刻,下意识的皱眉:“脸色怎的这般难看?可是服侍太皇太后累着了?”
曹玥浅笑:“没有, 服侍太皇太后能有多累, 妾也不过是做一些端茶送水的活计罢了,况且还有成嫔在旁服侍, 她可是比妾更尽心呢。”
自己被恶心到了,不告状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告状也是要有技巧的,不同的告状法子, 结果自然大不相同。
康熙并未因此松了眉头,反而越蹙越紧:“太皇太后让你端茶送水?”
一般来说, 嫔妃侍疾不过是面子上看得过去就行了, 至多伺候太皇太后吃药,陪太皇太后说话解闷, 端茶送水, 是连主子们身边的贴身宫女都不会去做的事情。
曹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不自然的别过脸去,矢口否认:“不是, 妾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没有如此。”
见她不愿意承认, 康熙暗暗一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扶着她到一旁坐下:“今日朕去慈宁宫时,你与太皇太后说了什么?”
虽然他听到了,但不知为何,此刻他竟还想当面再从她口中听一遍。
私下里,她从来都不会对他说这些的。
曹玥抬眸睨了康熙一眼,波光潋滟:“皇上没有从太皇太后口中问出,却来私底下问妾?您是觉得妾就一定会告诉您吗?”
康熙被她这一眼看的喉咙一阵滚动,他握着曹玥柔若无骨的素手轻轻揉捏,轻笑道:“那玥儿说是不说?”
“妾偏不说。”
曹玥扬了扬下巴,难得一见娇蛮之态。
康熙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脸,骨指上微凉的扳指触碰到细腻的肌肤,曹玥下意识躲闪,康熙却霸道的捧着她的脸,不许有半分脱离他手中掌控:“是吗?可是朕听到有人说,她很在乎朕的想法,也不愿意有任何事情瞒着朕。”
无论是神情亦或是语气都格外认真,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调侃,叫曹玥瞬间涨红了脸。
她不好意思的低头:“您……您都知道了?”
康熙嗯哼一声,意味深长道:“可是才不过一日,有人就有事瞒着朕。”
曹玥反手拉着康熙握住她的那只手,手指轻轻在他宽厚的掌心挠了挠,眉眼弯弯:“皇上,您不知道的事情,妾不说才是瞒着您,可是您都知道了,妾这就不算瞒着您了。”
“你这是谬论。”
“哪有?您这么说,妾可就冤枉了。再说了,那样的话妾能同太皇太后说,可是要妾当着您的面儿说,妾会很难为情的。”
曹玥轻咬着唇,一句话说完,只觉得脸颊发烫,然后就埋头在他胸口,死活都不肯再抬头。
康熙听了这话,心里如同喝了琼浆玉液般舒畅,便也不再纠结能不能当面从她口中听到了。
他搂着曹玥的腰肢,静静的不曾有所动作,不知过了多久,方轻叹道:“太皇太后说的话,玥儿不用放在心上,你只需记得朕说的话就好。”
话落许久,康熙也没听到曹玥的回答,不由得低头看去,却见自己怀中女子已然累极,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眉心的那抹疲惫着实刺眼,康熙有着淡淡的心疼。
把曹玥抱起安置在寝殿的床榻上,他转身出了寝殿,在外间叫了安凝进来问话:“今日在慈宁宫都发生了什么,都如实说来,不许有半分遗漏。”
好好儿的一个人,就算身子弱,可也不至于去了一趟慈宁宫,回来就累成这样。
安凝迟疑了一会儿,扭头望了眼寝殿,才咬着牙回话。
第二日是端嫔和敬嫔侍疾,曹玥不必再一大早去慈宁宫,更不愿去承乾宫看皇贵妃的脸色,所以她依旧命人去承乾宫告假,旁人在承乾宫请安时,自己在景仁宫里不紧不慢的用着早膳。
刚用过早膳,梁九功就来了:“奴才给昭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曹玥虚抬了抬手:“梁公公请起,这个时候过来,可是皇上有事吩咐?”
梁九功乐呵呵的,若是再胖一些,笑的就更像弥勒佛了:“回昭嫔娘娘的话,奴才是奉了皇上旨意,来给您送赏赐的。皇上说,您为太皇太后侍疾有功,所以特意赏赐您合浦珍珠一对。”
他一招了招手,身后的小太监立马上前,打开手里的匣子,匣子一开,一对硕大的散发着温润盈盈的光泽的金色珍珠就映入众人眼帘。
这对金色珍珠,无论是从大小,形状还是色泽上来说,都属上乘,极为稀少,更是罕见。
就是见惯了好东西的曹玥,也不免心生喜爱:“这是……”
梁九功讨好的解释道:“此为一等合浦明珠,又称为南珠。近些年来由于种种原因,合浦当地进贡的合浦明珠的数量渐渐减少,因此也就愈发显得珍贵。这对合浦金色珍珠,这些年来,也就得了这么一对,虽比不得东珠,但胜在颜色好看,娘娘用来做成耳坠子,或是镶嵌在头冠上都是极好的。”
曹玥捏起一枚珍珠在手心把玩,看起来很是高兴:“本宫知道了,多谢皇上赏赐,也要谢过梁公公告知。”
梁九功弯了弯腰:“奴才当不起娘娘一声谢,您这话可就折煞奴才了。既然东西已经送到,那奴才就不打扰娘娘,先告退了。”
“安顺,送梁公公。”
梁九功一走,视线一直盯着金色珍珠的安凝就忍不住凑近了,眼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匣子里剩下的那枚珍珠:“娘娘,这珠子可真漂亮。”
曹玥勾了勾唇:“能不漂亮吗,这一枚珍珠,就抵得过太皇太后赏给成嫔的那一匣子了。”
安凝更高兴了:“皇上到底是舍不得您受委屈的。”
有了皇上说的那句侍疾有功,她看谁还敢捧成嫔的时候来踩娘娘,除非是不把皇上的话放在眼里。
曹玥把珍珠握在手心,淡淡道:“昨日皇上可有问你什么?”
安凝忙点头:“娘娘所料不错,在您睡着后,皇上就传了奴婢问话,奴婢都按照您交代好的,一一说给皇上听了,并没有告状,也没有说的很清楚。”
反正她当时也不是跟在主子身旁,要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才有鬼。
曹玥舔了舔微干的唇瓣:“如此便好。”
只有不够清楚,皇上才会自己去查,自己查到的,总比从她口中听来的更有信服力。
这一对金色珍珠,就是证明。
承乾宫,太皇太后赐的合浦明珠到底在后宫引起了风波,今日请安,以往并不被人放在眼里的成嫔不知受了多少酸言酸语。
其中安嫔最甚,她狠狠瞪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成嫔:“同样是侍疾,怎么就成嫔独独得了太皇太后额外的赏赐?莫不是成嫔有什么讨太皇太后欢心的法子,不妨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咱们姐妹学会了,也能叫太皇太后更舒心不是?”
她也不是计较那点子珍珠,而是计较脸面。
凭什么成嫔就能得了太皇太后抬举,她就什么也没有?
成嫔不去理会满口酸言酸语的安嫔,只低眉顺眼的坐在那里,不发一语。
谨妃用茶水沾了沾唇,慢悠悠道:“能叫太皇太后满意,那是成嫔的本事,咱们暂且不说,只说昭嫔,她可是和成嫔一同侍疾的,可她不也是一样没有被另眼相待?”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们是没得了脸面,但显然更丢人的不是她们,而是昭嫔。
听谨妃这么一说,安嫔心气儿顺了不少,瞥见昭嫔的位置上空无一人,冷哼道:“昭嫔怎的又没来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对皇贵妃娘娘如此不恭不敬,皇贵妃娘娘竟也容她?”
皇贵妃状似无奈道:“本宫能有什么法子,昭嫔一大早就借口身子不适派人来告假,皇上宠着昭嫔,便是本宫也无可奈何。”
这时站在安嫔身后的一个小嫔妃突然开口:“您可是皇贵妃,受皇上之命统领六宫大权,昭嫔不过嫔位而已,您管教昭嫔天经地义,就是皇上宠她,她也不该无视宫规,对您不敬。”
请安的场合,一般这些在承乾宫混不到座儿的嫔妃是没有资格开口说话的,哪怕是生了阿哥格格的嫔妃也一样。
她这一开口就是讨好皇贵妃,话里话外踩着昭嫔,不免叫人侧目。
然而这话却是说到了皇贵妃的心坎儿上,所以皇贵妃也没有训斥她没规矩,只道:“徐常在,本宫虽身居高位,掌管六宫,但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硬是要身子不适的嫔妃来给本宫请安。你这话,日后莫要再说了。”
徐常在没有得到训斥,就知皇贵妃心意,她没有半分惧怕,更是打定了主意:“昭嫔娘娘的身子也够弱的,不过侍疾一日就病了,这般弱不禁风,又如何能伺候好皇上?不如皇贵妃娘娘多体恤体恤昭嫔娘娘,让昭嫔娘娘好生休息几日?”
这休息可不是一般的休息,而是撤了绿头牌。
皇贵妃有些意动,但上次吃的教训让她心有顾虑,所以迟迟没有开口。
钮钴禄贵妃她们对此视若无睹,自昭嫔进宫后,每月里昭嫔侍寝的次数最多,余下的日子分到那么多嫔妃身上,总是有被忽视的,倘若昭嫔被撤下绿头牌,那空出来的日子她们就能去争一争了。
有好处且不用她们承担责任的事儿,她们自然乐见其成。
皇贵妃脑海中两种思想相互碰撞,就在嫉妒即将取胜的时候,承乾宫的一个小宫女进来禀报:“启禀皇贵妃娘娘,各位娘娘小主,方才皇上赏赐了昭嫔娘娘一对金珠。”
皇贵妃闻言,顿时失声:“金珠?”
第64章
“岂有此理, 表哥竟然把金珠给了她。不过一个低贱的包衣奴才,她也配?”
皇贵妃在得知康熙把一对金珠赏赐给昭嫔后,为了避免自己当着嫔妃们的面更加失态, 直接结束了请安, 自个儿回到后殿发泄火气。
那对金珠甫一上贡的时候自己就知道了, 也曾因为金珠的稀有向表哥讨要多次,可表哥就是装作听不懂她的话,不肯给她。
如今就因为太皇太后赏赐了成嫔一匣子珍珠,表哥为了不叫昭嫔受委屈, 就把金珠赏给了她。
她竟不知, 昭嫔在表哥心中竟是如此重要。
夏禾知道皇贵妃心中有气,也不曾劝阻, 只任由皇贵妃发泄,待皇贵妃平静下来,她才适时奉上香茗:“娘娘息怒,不管昭嫔配不配, 总归皇上赏了,在皇上心里就是配的。奴婢愚见, 却以为您不必自降身份和昭嫔计较, 在这件事上,最难堪的不是咱们。”
她话里话外意有所指, 皇贵妃抿着唇, 思虑片刻才想到其中深意:“你是说……太皇太后?”
夏禾轻轻点头:“奴婢听说, 昨日侍疾,苦活累活都是昭嫔做的, 成嫔除了盯着奴才煎药外,什么也没做, 可最后得了太皇太后青眼的,是成嫔,这足以让咱们看清太皇太后的态度。”
皇贵妃心中理解,但还是没好气道:“话虽如此,可看着昭嫔如此得意,仗着宠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心中那口气,始终不顺畅。”
皇室规矩森严,后宫嫔妃所用颜色也有严格规定,旁的暂且不说,只说这金色,就不是区区嫔位能用得的。
夏禾上前轻轻替皇贵妃揉着肩膀:“昭嫔恃宠而骄,得罪的人定然不少,总会有人看不过去的,娘娘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坐在皇贵妃这个位置上,权力地位和阿哥都有了,只要不行差踏错,皇上也会给足够的体面,所以又何苦做一些让皇上不悦的事,丢了这份体面。
她要做的,就是劝皇贵妃,保住自己的荣耀地位,这样才不会辜负福晋对她寄予的厚望。
夏禾千说万说,皇贵妃终于平静了下来,刚喝了一口茶,另一个一等宫女夏青突然进来,脸色难看:“奴婢给娘娘请安。”
皇贵妃瞥了她一眼:“起来吧,何事?”
夏青抿着唇,将自己听来的消息娓娓道来:“奴婢今儿个去内务府,本是去看看给您做的秋装,结果在去的路上,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奴婢觉得事关重大,所以不敢耽搁,紧赶着回来禀报,也好有个对策。”
说了一通也没说到正题,皇贵妃不耐道:“到底是何事?”
夏禾听出了皇贵妃的不悦,也不敢再耽搁,忙道:“奴婢听说,这几日谨妃在四阿哥早上去上书房时,曾在御花园半道上拦过四阿哥,还当着四阿哥的面儿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不该说的话?”
“谨妃当着四阿哥的面儿说自己才是她的亲生额娘,还说当年是娘娘您仗着身份圣宠,把四阿哥从她身边抢过来的。”
夏青越说,就越是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皇贵妃阴恻恻的笑了:“还有吗?”
夏青咽了口口水,继续道:“还……还有就是,听说四阿哥信了谨妃的胡诌,甚至还叫了谨妃额娘……”
随着夏青的话落下,皇贵妃再也忍不住,抬手挥落手边的茶盏,顿时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夏禾夏青瞬间跪下:“娘娘息怒。”
皇贵妃咬牙:“息怒?你们除了会叫本宫息怒,还会什么?如今本宫都被人踩在头上了,若是本宫再不作为,恐怕本宫这个皇贵妃,就彻底成了满宫的笑话了。”
夏禾沉了沉眸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擅自站起身,凑到皇贵妃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几句话的功夫,皇贵妃脸上的怒容肉眼可见的消散了:“可行?”
夏禾点点头:“早些年您埋在谨妃身边的钉子,也该用上了。”
当年皇贵妃抬举谨妃侍奉圣驾时为了以防万一,还留了一手。
这么些年过去了,无论她们二人如何争斗,这枚钉子她都没有动用过。
如今动用,她与谨妃注定是不死不休了。
皇贵妃眼神阴狠:“这一次,本宫一定要把谨妃再无翻身的余地。”
想抢她的儿子,做梦!
后宫刚掀起的闲言碎语,在皇贵妃知道后,迅速以雷霆手段镇压了下去,捉了几个典型杖打了一顿,再也没有人敢私底下嚼舌根。
不过该知道的人已经知道了,即便被压了下去也不妨事。
永和宫,谨妃得知消息后,气的脸都绿了:“究竟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
这几个月来的不得意,渐渐的消磨着她的耐心,她开始没了耐心,行事也不如以前沉得住气,压抑的脾气更是一日日的暴露出来,从前身上的温柔小意,轻声细语这些让康熙宠爱她的特性,正在一点点的消失在她身上。
石莺从一开始的愕然,到眼下的习以为常。
她低眸沉思了一会儿,道:“昨日娘娘去见四阿哥,行踪隐秘,一路上并未遇到旁人。”
谨妃狠厉的眼神刮在她身上:“你是说,消息是从四阿哥身边传出来的?”
石莺慌忙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四阿哥还小,又怎会有如此心机,恐怕是宫里隔墙有耳,咱们怕是被谁给撞见了。”
“哼,四阿哥被皇贵妃教养,难保不会学了皇贵妃,他有心机本宫不觉得奇怪。”
但她却不觉得四阿哥会这么做,因为对他没有半分好处。
谨妃能从一个宫女爬到妃位,心机自然不可小觑,她迅速的在脑子里想着,不一会儿就筛选出了可能撞见她行踪的人:“昨日昭嫔和成嫔是几时从出发,又是何时到的慈宁宫?”
不论是景仁宫还是景阳宫,要想去慈宁宫,御花园是必经之地。
石莺默默想了想:“太皇太后起身的时辰一般是卯时,若是不去晚,昭嫔与成嫔最晚该是寅时正就得出发。”
谨妃抚摸着手指上长长的护甲:“果然是她们。”
“她们?”石莺不解:“您的意思是,这件事昭嫔和成嫔都有参与?”
谨妃此刻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怒火,她挑眉道:“昭嫔便罢了,就凭成嫔那胆小如鼠的性子,即便如今不再胆怯,本宫也不认为她有这个胆子。”
“那就只能是昭嫔所为。”
谨妃不置可否:“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查出这件事是谁所为。皇贵妃肯定已经知道了这些传言,本宫估摸着,她正在想着要如何算计本宫呢。本宫眼下不得宠,不宜与她正面相抗,还是得找个靠山。”
而太皇太后,就是她给自己找的靠山。
她抿了抿唇,吩咐道:“传话给本宫家里的兄弟,让他们秘密去寻一些有奇效的药来,记住,不能惊动任何人。”
历朝历代的帝王都追求长寿,想来太皇太后也不例外,毕竟到了这个年纪的人,尤其是曾经享受过权力的人,都不会甘心自己日渐老去,更何况是像废物一样一病不起。
只有讨好了太皇太后,得了个好名声,凭着皇上对太皇太后的孝心,她就不信皇上还能继续冷落她。
“奴婢明白。”
谨妃再三叮嘱:“一定要快。”
若是等太皇太后的病好了,那她做的一切也就成了无用功。
承乾宫和永和宫私下里的波涛汹涌,丝毫没有影响到曹玥。
此刻她正在东偏殿,安安静静的抄写着佛经。
只安凝片刻也静不下心来,一直在曹玥耳边叽叽喳喳的说着外面打听来的消息。
被安凝说的烦了,曹玥也抄不下去了,索性搁了笔,坐一旁歇着去了:“成嫔这手段不算高明,但胜在好用。”
安凝嘟了嘟唇,一脸不高兴:“成嫔是报复了谨妃,可是娘娘您也免不了被皇贵妃和谨妃猜忌,说不准这罪名,她们可是算到了您的头上。”
曹玥不以为意:“那又如何?皇贵妃和谨妃若是稍微有点儿脑子,就该知道,眼下对她们最重要的事情,根本不在于这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她瞟了眼被贡起来的佛像,眼底隐隐泛着笑意。
就好比她,眼下对她最重要的事,不是和谨妃她们斗智斗勇,而是先解决了这件事。
这件事一解决,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今日是第几日了?”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偏偏安凝就是听懂了。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然后回道:“已经是第五日了。”
从曹玥当着康熙的面说要为宣妃抄经祈福到现在,已经过了五日。
曹玥淡淡点头:“还有两日,快了。”
安凝知道这快了是什么意思,她习惯了相信曹玥,对她的计划自然不会有半分质疑,但是她却有她的担心:“娘娘,咱们在这儿待了几日,那药……会不会对身子有什么影响?”
她自己皮糙肉厚,倒是不担心,可娘娘的身子不能有损。
曹玥轻轻摇头:“只几日的功夫,不妨事,这药药效并不浓烈,只有积年累月的用下来,才会一点点的蚕食人的身子。”
她只每日过来东偏殿不到两个时辰,回到正殿后还有安平准备的汤药,对她的影响已经降到了最低。
至于孝康章皇后,她在皇上登基前身子就不大好,登基后没过多久,更是一病不起,而后缠绵病榻日久,最终病逝。
在这期间,耗费的功夫足足有两年。
为了维护太后独一无二的地位,又不让皇上起了疑心,太皇太后还真是有耐心。
不过论起耐心,她也不差。
第65章
不管旁人私底下如何动作, 曹玥只专注于一件事。
她继续平静的抄了两天经书,足足七日,做足了模样后, 并未刻意隐瞒, 光明正大的在东偏殿里焚烧。
焚烧这日, 东偏殿门户和往常一样是开着的,门口只有帘子略做遮挡。
东偏殿里除了安凝安平外,更有寻常伺候的两个二等宫女。
一屋子五个人,就眼睁睁的瞧着那经书在焚烧时, 被供在神龛里的佛像忽然就有了轻微的异动。
跪在蒲团上的曹玥心中惊疑, 不免抬头望去,却见那慈悲肃穆的佛像上竟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痕。
那裂痕从佛像的下眼睑处, 一直到裂嘴角。
曹玥非但面色骤变,更是惊的跪也跪不住了,身子一软,就往一旁倒去。
安凝和安平眼疾手快, 一左一右的扶着曹玥:“娘娘……”
曹玥猛的抓住一只手,失声道:“佛像……怎么会这样?本宫对佛祖可是并无半分不敬。”
“奴婢知道, 娘娘莫慌, 说不准是这佛像年久未曾维护,所以……这怪不得您。”
安凝也慌张, 但还是稳住情绪先安慰曹玥。
至于其他两个宫女, 虽则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 但好奇心人皆有之,她们那转个不停的眼珠子就表明了她们的心思。
安平凌厉的扫了她们一眼, 厉声警告了她们一通:“今日东偏殿里一切如常,什么也不曾发生, 如若你们管不住自己的嘴,叫消息泄露了出去,那就小心你们的小命。”
两个宫女忙跪下匍匐在地,连道不敢。
安平这才缓和了神色:“不敢就好,你们先退下吧。”
得了特赦,两个宫女又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后退几步出去时,正好听到昭嫔语含不安的吩咐安凝去请皇上的话。
不一会儿,就见安凝跟在她们身后出来后,随手指了她们一起跟着去了乾清宫。
偏殿里,没了旁人,曹玥坐在椅子上,任由安平跪在地上给她捶腿:“神佛有异这样的事,若是传了出去,可就给了旁人抨击娘娘理由,娘娘又何必要留两个二等宫女在殿里?”
曹玥手肘支在椅柄上,一手借力支着脑袋,玩味道:“留她们在殿里,是留了两双眼睛,但也更可信不是?至少能让皇上不会有半分怀疑。至于她们会不会说出去……”
顿了顿后,她倏地笑了:“本宫相信你的手段。”
被曹玥这般信任,安平心里舒服的很,但她口中还是抱怨道:“您就会给奴婢出难题。”
曹玥抬手轻抚了她耳边的鬓发,笑道:“难题?这对安凝来说或许是难题,可对你来说,只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题。”
在旁人看来,安凝跟着她贴身伺候,同进同出,定然比安平更得她看重,实则不然。
但就是因为安平太过沉稳,与众不同,所以她才不会叫她过多的出现于人前。
玩笑了两句,安平回归正题:“待会儿皇上来了,您要如何同皇上提及?万一皇上认为神佛有异,是因为神佛对您不满,这该如何是好?”
曹玥睨了眼有了裂痕的佛像,语气淡淡:“难道你忘了佛像里藏着什么了?只要皇上发现了,他自然就不会认为是神佛对本宫不满,而是会觉得,这是神佛对本宫的提醒。”
这也是为什么她敢这么做的原因。
安凝得了命令,带着亲眼见证的两个宫女不停歇的赶到乾清宫,便见魏珠带着人在殿外候着。
魏珠见了来人,面上立即带了几分笑迎上去:“安凝姑娘怎么来了,可是昭嫔娘娘有事?”
安凝气喘吁吁,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是肉眼可见的汗珠,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魏公公,奴婢是奉娘娘的命,来请皇上去一趟景仁宫的。”
见她如此模样,魏珠心中自然疑惑:“姑娘如此行色匆匆,是昭嫔娘娘有何……”
安凝摆了摆手,嗓子干的让她不停的吞咽口水:“不是娘娘,是……”
“哎呀,公公快别问了,进去通报才是正经。”
她一脸为难,又一脸紧张,魏珠就不敢再耽搁,转身上了台阶进去。
康熙一听是景仁宫昭嫔的贴身宫女求见,当即就叫了安凝进去。
安凝独自一人进殿,头也不敢抬,直接跪地行了大礼:“奴婢参见皇上。”
康熙随手合上刚批好的折子:“昭嫔让你来做什么?”
对着魏珠的时候,安凝什么都不肯说,但对着康熙的时候,她生怕少说了一句,从而影响了曹玥的计划,故而说的很是周全:
“娘娘此前言道,要抄经七日,为宣妃娘娘焚烧,今日便是满日之时。所以半个时辰前,娘娘便在东偏殿焚烧经书,可是不知为何,在经书焚烧时,神龛里的佛像突然裂开了,娘娘顿时吓的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便特意命奴婢前来请皇上。”
“佛像裂了?”
康熙闻言,骤然抬头,犀利的眼神直直射向安凝。
安凝被这一眼看的浑身发凉,牙齿忍不住发颤:“是……是。”
候在一旁的梁九功下意识缩了缩身子,悄然往后退了两步。
康熙紧绷的面孔上外泄了两分情绪,沉默了几个呼吸后,默不作声的起身往外走。
安凝还怔怔的跪在地上,梁九功路过她身边时,低声催促:“还不快跟上,愣着做什么?”
她这才回过神来,麻溜的起身跟在御驾旁。
康熙前脚出了乾清宫,后脚钮钴禄贵妃就到了外面,看着圣驾远去,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本宫来的不是时候。”
紫烟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仔细瞅了瞅跟在圣驾旁的几个宫女,小声道:“奴婢瞧着,皇上怕是去了景仁宫。”
钮祜禄贵妃挑眉:“你如何知晓?”
紫烟努了努嘴:“奴婢瞧见了昭嫔的贴身宫女,那个叫安凝的也在圣驾里跟着。”
说着,紫烟想到钮钴禄贵妃今日来见皇上的目的,不免对景仁宫有了不满,口中抱怨道:“皇上平日里也没少去景仁宫,偏偏昭嫔还矫情的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不见皇上,也要命人来请。娘娘您的事情这么重要,不也是亲自来乾清宫,偏她这个时候把皇上请走了……”
听着紫烟口无遮拦的抱怨,钮钴禄贵妃低声呵斥:“住口,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随意张口,还有没有规矩了?”
她只说紫烟不该在乾清宫外说这些话,但并未说紫烟说这些话不对,显然她也是打从心底里认同紫烟的话的。
紫烟跟在钮钴禄贵妃身边这么多年,自然听得出来,她气的鼓了鼓脸:“那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吗?太皇太后可是给您下了最后通牒,明日就得给个答案,万一皇上不回来了,咱们总不能去景仁宫截人吧。”
钮钴禄贵妃沉了眸子,唇角跟着下沉:“若皇上当真不回来,本宫也只能去截人了。”
太皇太后同她说的事至关重要,她若是一个人私下里应了,待日后皇上得知,心中必然不悦。
所以她想来与皇上商议,谁知如此不凑巧。偏偏太皇太后明日一早便要她给确切答案,仔细算来,她的确没有多少时间了。
钮祜禄贵妃这边的事,康熙并不知晓,他一到景仁宫,就被安凝引着去了东偏殿。
东偏殿里寂静极了,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响,更别提是脚步声这般重的声响。
康熙提步进来,就看到曹玥正跪在蒲团上,面容惨白,眼神呆滞的望着神龛里的佛像出神。
他叫人退下,自己上前,将手搭在了曹玥肩上:“玥儿。”
曹玥没有回神,康熙又唤了一声,曹玥这才缓缓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皇上。”
一开口,康熙就听出了她声音里隐藏的不安和慌乱。
他扶起曹玥,带着人到一旁坐下,轻声安抚后道:“玥儿莫怕,佛像出现裂痕,不过是年久的缘故。”
即便他心中对此有再多疑虑,可瞧着身旁女子如此模样,也不忍心有再多言语。
康熙本意是安抚,谁知曹玥竟摇了摇头,眼里是肉眼可见的恐惧:“不,皇上,自妾知道这佛像是太后娘娘的遗物时,妾更加小心对待,每日都会命人擦拭保养,即便是因为年久的缘故,可它是千年紫檀木,多年都不曾有裂,怎会在妾为太皇太后和宣妃焚烧经书祈福时就裂开了?”
她猛然抓住康熙的手,慌张不已:“皇上,是不是,是不是佛祖知道了妾做的事,所以不肯如妾所愿,借此来表达对妾的不满?”
“怎么会。”
康熙脱口而出:“玥儿良善,并未做什么,若是佛祖因此怪罪,也只能说明佛祖糊涂,不辨是非,与玥儿无关,玥儿莫要多想。”
曹玥无助极了,听了康熙的话,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极力的求认同:“真的么?”
康熙点头:“自然。不过些许小事,佛像既然裂了,朕命宝华殿再为你请一尊就是了,至于这尊佛像,就收起来吧。”
若是收起来,那今日演的这一出就毫无意义了,曹玥自然不同意,她抿唇,为难道:“可是皇上,这佛像到底是太后娘娘的东西,妾怎好如此对待,妾想着,总归裂痕不算大,不如您叫人替妾修补好?”
见康熙没有立即应下,曹玥又补充道:“这佛像珍贵,妾怕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修补,就只能劳烦皇上了。”
康熙笑道:“你如此有心,朕怎会不应,就照你说的办,待修补好了,朕再命人给你送回来。”
事情解决了,曹玥才露出了笑意:“多谢皇上。”
第66章
钮钴禄贵妃回了永寿宫后, 又等了一段时间,直到晚膳时间都过了,康熙还是不曾从景仁宫中出来, 于是就有些坐不住了, 吩咐紫烟往景仁宫请人。
紫烟到景仁宫时, 康熙与曹玥正在小书房赏一副画,听闻永寿宫来人,康熙顿了片刻:“贵妃无事不会派人过来,叫她进来吧。”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同曹玥解释, 生怕曹玥不舒服一样。
梁九功弯腰出去叫紫烟进来, 曹玥睨了康熙一眼:“妾没那么小心眼儿。”
康熙握拳轻咳一声,似是调笑:“朕知道, 玥儿最是大度。”
若是忽略他眼中的笑意,这句话或许更为可信。
说话间,梁九功带着紫烟进来,曹玥轻哼一声, 不再言语,只低头看着铺在桌面上的荷鹭图。
紫烟进来只虚虚看到康熙和曹玥并肩站在桌案身后的身影, 随即低下头下跪请安:“奴婢紫烟, 给皇上和昭嫔娘娘请安。”
“起来吧,贵妃有何事要让你来见朕?”
康熙对于嫔妃的态度不一样, 对她们身旁贴身伺候的宫女态度自然也不一样, 若是此刻来人只是他不上心或是不看重的嫔妃身边的宫女, 他根本就不会见,更别提主动问话了。
“谢皇上。”
紫烟道谢起身, 双手交叠在身前腹部下方,态度恭谨:“回皇上的话, 十一格格身子略有不适,所以贵妃娘娘想请皇上过永寿宫瞧瞧十一格格。”
康熙皱眉:“十一格格怎么了?可有请太医?”
紫烟回道:“已经请太医看过了,说是小孩子都有的毛病,只是微恙罢了。”
闻言,康熙便明白,十一格格略有不适只是个借口罢了,恐怕钮钴禄贵妃另有要事要同他说,不然也不会叫自己的贴身宫女过来。
他打定了主意去永寿宫,视线便看向了曹玥。
曹玥眼中透着几分纠结,而后在桌案的遮挡下,捏着康熙的衣袖轻轻晃了两下,很是善解人意:“既然十一格格身子不适,皇上还是去看看吧。”
康熙瞧她这副模样,心里一软,温和道:“你今日也累了一天了,让人备下安神汤早些歇息,朕明儿个再来看你。”
曹玥微微颔首:“皇上去吧。”
康熙一离开,带走了帝王仪仗,景仁宫的院子里瞬间空了一大半。
曹玥叫人把荷鹭图收起来,扶着安凝的手往寝殿去。
因为康熙的离开,安凝皱着眉不悦道:“娘娘,那贵妃寻的借口太过不走心,您就任由她这么把皇上从您这儿叫走?”
皇上半道儿去了永寿宫,打的可是景仁宫的脸。
曹玥走到妆台前坐下,浅淡一笑:“佛像都送到皇上手中了,那皇上留不留下,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况且……钮钴禄贵妃是个聪明人,她与本宫也无仇怨,不会故意与本宫过不去。”
她正得圣宠,得罪了她,与钮钴禄贵妃并无好处,她不信钮钴禄贵妃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钮钴禄贵妃这样做,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在今日办成不可。
安凝闻言,心里的不满倒是少了些:“对了,还有一事奴婢还未禀报。今儿是谨妃和安嫔为太皇太后侍疾,方才奴婢得到消息,说是太皇太后重赏了谨妃,还直言谨妃贴心,叫谨妃日后多去慈宁宫陪太皇太后说话。”
“重赏?”
曹玥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样的赏赐才能被安凝称为重赏。
安凝重重点头:“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也就罢了,听说其中还有一支七尾凤簪。”
宫中规矩,九尾凤簪唯有皇后可用,便是皇贵妃,也只能用八尾,贵妃七尾,妃位五尾,嫔位就只能用三尾了。
谨妃究竟是做了什么,能让太皇太后这般高兴,赏赐了代表贵妃身份的七尾凤簪?
指尖轻点着桌面,曹玥沉思半晌,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好吩咐:“叫安顺悄悄去打听打听。”
如今的她已经不似刚进宫的时候,手底下也有了一些可用的人,这样的消息该是能打探出来。
安凝也是这个意思,得了吩咐,立马就去找安顺。
康熙到永寿宫时,钮钴禄贵妃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臣妾请皇上安。”
“贵妃免礼。”
康熙虚扶了钮钴禄贵妃一把,钮钴禄贵妃面含微笑的谢过,随康熙一起进了正殿。
通贵人站在偏殿的窗户后,看着康熙的背影,眼里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皇上有多久没想起过本小主了?”
偏偏她位份低微,不能像钮钴禄贵妃这样拿十一格格当做借口请皇上过来,只能等着皇上什么时候想起自己了,才能有机会见皇上一面。
通贵人隐隐听到正殿那边因为康熙到来的欢呼雀跃声,只觉得自己愈发可怜,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抬手关了窗户,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正殿,钮钴禄贵妃亲自给康熙奉了一盏碧螺春,康熙给面子的接过,轻啄了一口就放下了:“不是说十一格格身子不适?朕去瞧瞧十一格格。”
十一格格不过是个借口,康熙和钮祜禄贵妃都是心照不宣,但既然用了十一格格做借口,那面子功夫还是要顾及的。
钮钴禄贵妃命乳母把十一格格抱了过来,康熙隔着几步路的距离看了眼襁褓里的婴儿,也不知看清楚十一格格的模样没有,就挥了挥手,叫乳母再抱下去,便算是看过了。
见状,钮钴禄贵妃也趁此机会斥退了殿里伺候的奴才们,待殿中只有她和康熙二人时,钮钴禄贵妃才略有歉意的开口:“皇上恕罪,臣妾此番请皇上过来,是有件事需与您商议。”
康熙嗯了一声,扬了扬下巴,示意钮钴禄贵妃继续说下去。
钮钴禄贵妃斟酌了下语言,将太皇太后同她说的话缓缓道来:“太皇太后欲要小十迎娶蒙古贵女,此事干系重大,臣妾一人不敢擅专,所以想问问您的意思。”
康熙对此一点儿都不意外,他没有立即应下,依太皇太后的性子,肯定不会就此打消这个念头,找上钮钴禄贵妃是迟早的事。
他黑沉沉的眸子看向钮钴禄贵妃,嗓音平静的问:“贵妃是如何想的?”
钮钴禄贵妃知道,皇上看似是问她如何想的,实则是在问钮祜禄氏一族的想法。
可这个问题太过敏感,注定了她不能给个确切的答案。
只见钮钴禄贵妃微微福身屈膝,恭敬道:“皇上的想法,便是臣妾的想法。”
近些年皇上龙威日重,愈发忌惮前朝权势根深蒂固的家族,钮祜禄氏一族赫然榜上有名。
故而别看在旁人眼里,钮祜禄氏荣耀至极,可只有钮祜禄氏自己知道,在皇上面前他们是如何的如履薄冰,生怕有哪一点做的不够好,惹来皇上芥蒂,从而会毁了整个钮祜禄氏。
不得不说,康熙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他伸手扶起钮钴禄贵妃,仍旧不忘试探:“若是朕不选呢?”
娶了蒙古贵女,钮祜禄氏身后势力必然壮大,可也绝了十阿哥的上进之路,若是不娶,钮祜禄氏一族失了蒙古助力,十阿哥日后却有一争之力。
无论怎么选,总得舍弃一样。
可康熙却说,他不选。
钮钴禄贵妃瞳孔微缩,心中狠狠一沉,不选,就代表皇上既不愿小十娶蒙古贵女,日后那个位置,也与小十无缘。
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的掐着手心,用痛感提醒着自己千万别失态。
良久,钮钴禄贵妃勉强勾起一抹笑,顺从道:“无论皇上做什么决定,臣妾都不会有意见。”
她也不能有意见。
康熙饶有深意的眸子定定的望着钮钴禄贵妃的眼睛,直把钮钴禄贵妃看的心中发毛,才收回视线轻笑道:“朕开玩笑的,贵妃不必紧张。”
帝王平衡之术,他不会忘,自然也不会一点好处都不给钮祜禄氏。
否则物极必反,逼急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说是这么说,但钮钴禄贵妃却不敢当真,而且她的直觉告诉她,方才那句话,是皇上出自真心,并非玩笑。
钮钴禄贵妃脑子里乱成一团,对康熙之后描补的话回以淡淡一笑。
“贵妃方才说,明日要给太皇太后答案?”
钮钴禄贵妃下意识放轻了呼吸:“是,届时臣妾该如何回复,还请皇上明示。”
康熙语气轻快道:“那便同意罢。”
几乎是话刚说出口,钮钴禄贵妃就震惊的抬头,见康熙诧异的看着她,她忙抬手扶了扶耳边垂下的流苏,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臣妾愚钝,不知皇上是何意。”
康熙也不在意,只道:“自然是同意太皇太后的条件,只一点,日后小十要娶哪个部落的格格,朕说了算。”
蒙古八大部落,并非都是一条心,其中他也不是没法子操作。
钮钴禄贵妃说不清自己是庆幸还是失落,皇上同意了,小十日后的前程也就注定了,日后族里,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心思了吧。
“臣妾明白了。”
在永寿宫待了大半个时辰,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说完正事,康熙也不打算离开,又随着钮钴禄贵妃一起去看了眼早已经睡着的十阿哥后,就由着钮钴禄贵妃伺候着,在正殿歇下了。
两人并排躺在床榻上,钮钴禄贵妃睁开眼睛,放轻呼吸,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闭着眼睛的男人,忽然就涌上了一股无力感。
只因为她姓钮祜禄氏,而不是姓佟佳,所以佟佳氏一族可以仗着孝康章皇后为所欲为,她就只能看着皇上的脸色行事,从来都没有自我,从来都没有。
第67章
太皇太后在得知钮钴禄贵妃的答案时, 也不曾有丁点意外,只是到底因为自己百般思虑谋算得到了结果,心情难免舒畅许多。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胸口又是一阵胸闷气短, 忙吩咐道:“苏茉儿, 去把谨妃送来的丹药拿来。”
苏茉儿应了一声,转身从博古架上把一个小匣子取下来,捧到太皇太后面前。
太皇太后打开匣子,从匣子里取出一枚丹药, 就着温水服下, 没过一会儿,就觉得自己胸口不难受了, 反而还精神了许多,浑身都舒服了。
太皇太后很是满意,不免夸赞道:“这丹药的效果还真是好,见效快的很, 服下不到一刻钟就不难受了,比起太医开的拿起子苦药汤子, 不知好了多少。后宫那些嫔妃, 一个个儿看着在哀家面前伏低做小,大气也不敢喘, 实际上心里指不定怎么咒哀家呢, 更不会盼着哀家好。不过素日里哀家也瞧不上的谨妃, 竟会为了哀家如此费尽心思,谨妃和乌雅氏能寻来这等丹药, 是哀家着实不曾想到的。”
苏茉儿也笑道:“可不是么,从昨日谨妃献上这丹药后, 奴婢瞧着,您精神都好了,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估摸着到了中秋,您就能彻底好起来了。”
谨妃献药的小心思是什么她不管,她只知道太皇太后的病确实因为这药有所好转,所以就凭这一点,她就会对谨妃另眼相待,这也是为什么太皇太后赏赐谨妃七尾凤簪的时候她没有阻止的原因。
能治得了太皇太后的病,七尾凤簪又算什么?
人老了,就没有不怕死的,太皇太后更是怕死,听到苏茉儿这中听的话,太皇太后更加高兴了,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谨妃对哀家用心,哀家自然会投桃报李,帮衬她一把。苏茉儿,你去六宫传哀家懿旨,自今日起,六宫嫔妃不必再来慈宁宫侍疾,只叫谨妃闲暇时来慈宁宫陪哀家说话即可。”
太皇太后这般吩咐,显然是把谨妃捧的高高的。
苏茉儿略微皱眉:“格格,此举是否有些不妥?如此抬举谨妃,奴婢怕会养大了谨妃的心,旁人也会觉得,您有意要晋谨妃为贵妃,所以提前为谨妃造势呢。”
太皇太后不以为意,不耐的摆了摆手:“有什么不好的,哀家是太皇太后,不过是想抬举一个嫔妃罢了,难道还要看其余人的脸色不成?何况哀家也没有要晋谨妃为贵妃的打算,赏她七尾凤簪,只是想给谨妃加码,抬举她和皇贵妃打擂台而已。”
皇贵妃和谨妃争夺四阿哥争的眼睛都红了,她看不惯姓佟佳的,自然也看不惯皇贵妃,乐的见皇贵妃吃亏。
而且,就算她真的因为谨妃的献药之功,高兴之下动了晋她为贵妃的念头,皇上也不会同意的,他不会打破后宫的平衡。
虽然说她要是坚持,未必没有可能,但她才因为让十阿哥迎娶蒙古格格做嫡福晋的事和皇上起了龃龉,影响了祖孙感情,她此刻忙着修复祖孙感情都来不及,又怎会因为谨妃再加深他们祖孙之间的裂痕?
谨妃还不配她这样做。
苏茉儿这才松了眉头:“奴婢遵旨。”
昨日康熙去永寿宫时时候已经不早了,加之他又在永寿宫歇下,梁九功就是得知了谨妃被太皇太后赏赐七尾凤簪一事,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禀报。
这一来二去一耽搁,等康熙知道此事时,已经是第二日他下朝后了,梁九功同时禀报的,还有太皇太后给六宫传的懿旨。
康熙放松身子,慵懒的靠在龙椅后背上,黢黑的眸子里闪着寒光:“其中缘由你可知道?”
梁九功握着拂尘,低眉道:“奴才命人去查探了,说是乌雅家寻来了一种丹药,药效极好,被谨妃献给了太皇太后。据说太皇太后服用此药后,效果是立竿见影,极得太皇太后心意。”
这据说,自然是听慈宁宫里的宫女说的。
身为皇帝,在慈宁宫里有自己的眼线,轻而易举。
“什么丹药有如此药效?”
康熙很是好奇,太皇太后的身子是个什么情况,他心中清楚的很,太医院徐太医和孙太医联手医治,都没有把握治好,只能平稳着。
谨妃和乌雅家又是哪儿来的本事,弄来这等药效奇特的丹药?
梁九功一下子被问住了:“这奴才不知,奴才问过太医院徐太医,徐太医检查过丹药,说里面用的药材只是普通的滋补药材,其中只是有几位药材格外珍贵罢了,旁的没有任何问题。”
对于这个说法,康熙自然不信,一个莫名其妙的丹药,竟然治好了太皇太后,这岂不是在说他的太医院里养了一群连病都治不好的废物?
康熙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身上的散漫瞬间褪去:“细查乌雅家,朕要知道这丹药的具体来历。”
“嗻。”
梁九功刚躬身应下,魏珠匆匆进来禀报:“启禀皇上,刘木匠求见。”
刘木匠这个名号,康熙从未听过:“刘木匠是谁?”
梁九功解释道:“回皇上的话,昭嫔娘娘宫里的那尊佛像,奴才是交给了内务府手艺最好的刘木匠进行修补,他此时求见,想来是将佛像修补好了。”
魏珠也道:“奴才确实见刘木匠手上捧着个盒子。”
“如此,就传吧。”
他也想瞧瞧,裂成那个样子的佛像,究竟能修补成什么样子,会不会看起来完好无损。
魏珠忙转身出去叫刘木匠进来。
刘木匠一脸恐慌,额头上是因为天气原因和心情溢出的汗珠。他先跪下把盒子放在地上,然后磕头行礼:“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对于刘木匠的异样,康熙和梁九功都没放在心上,毕竟没有谁第一次面圣时是从容淡定的,刘木匠这个样子,在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康熙威严的端坐御案之后,只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便上前一步,问道:“刘木匠,可是佛像修补好了?”
谁知刘木匠听了这句话,身子竟开始颤抖起来,说话也支支吾吾:“回皇上,佛像奴才……奴才尚未修补好……”
梁九功闻言,顿时就不悦的皱眉:“既然没有修补好,你来求见作甚?”
刘木匠听出梁九功语气里透出的不悦,心里一紧,慌忙解释:“奴才……奴才是有要事禀报。”
瞧着他的样子,康熙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沉声道:“何事?如实道来。”
“是。”刘木匠应了一声,微微颤颤的直起上半身,颤抖的手指打开盒子,露出了紫檀木佛像,在康熙和梁九功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他咬牙,伸手在佛像的眼珠子上扣了一下,眼珠顿时翻转,里面的黑色丸子顺势掉落出来。
“奴才修补佛像时,出于习惯,先检查了佛像,谁知便在佛像里发现了此物……奴才知其佛像珍贵,不敢有所隐瞒,故特意前来禀报。”
他也不知道这黑色丸子是什么东西,但在宫里生存,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甚至还会涉及到什么隐私,所以他再三犹豫,不敢隐瞒,还是决定禀报皇上,至于皇上会如何抉择,就与他无关了。
梁九功眼皮子一跳,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示意刘木匠把黑色丸子放在帕子里,他好呈到康熙眼前。
康熙只淡淡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刘木匠忙道:“回皇上,只有奴才一人知晓,奴才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也不敢告诉旁人,因为他还没活够,还想要自己的小命呢。
康熙喉间声带微微震动,嗯了一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当心中有数。”
刘木匠跪的五体投地:“奴才明白。”
“退下吧。”
待刘木匠小心翼翼的退出乾清宫后,康熙盯着被梁九功放到面前的佛像和帕子里的黑色丸子,许久没有说话。
梁九功也不敢动,更不敢去看康熙的脸色,也就揣摩不出来康熙的心思。
应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康熙突然问他:“梁九功,朕记得,这尊佛像,是当年太皇太后给朕的,后来朕把它供在宝华殿,命大师在佛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送去景仁宫的。”
梁九功赔笑道:“皇上好记性。”
当时孝康章皇后知道这佛像是皇上的一片孝心,就更是喜爱了,一日中有大半时间都在小佛堂,即便后来身子骨越来越差,也坚持念经,为皇上祈福。
康熙沉重的闭了眼,不肯再看桌上的东西:“叫孙太医来一趟吧。”
藏的这么隐秘的东西,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在没有确切答案之前,他不愿意胡乱揣测。
太皇太后,是他的皇玛嬷,更是他的师傅。
他由衷的不希望,皇额娘的死与她有关。
孙太医来的很快,一来就检查了佛像和黑色丸子,最终得出的结果正是康熙内心极力否认,最不愿面对的结果。
“皇上,这黑色丸子,乃是前朝皇室的秘药,味道极淡,若是人长久的闻着,则会使人的身子日渐衰弱,直至死亡。至于佛像上,也有被秘药浸染的味道,只是佛像上檀香味道浓郁,遮盖了秘药的浅淡味道。从佛像的浸染时间来看,奴才估摸着,最少也有数十年。”
只有长久浸染,才能染上味道,若是时间短了,味道不消几日就散了,才不会留下如此浓重的痕迹。
康熙背对着孙太医,听完孙太医的禀报,负在身后的手死死握着,手背上青筋暴凸,可见康熙用了多大的力气在忍耐。
“很好,好极了。”
原来他孝敬了多年的皇玛嬷,竟是害死他生母的凶手。
第68章
康熙心思深沉, 又因为身份限制,顾虑颇多,所以他即便是知道了真相, 在最初的愤怒之后, 情绪也渐渐的被自己给强压在了心底, 不曾外泄半分,更没有命人去查探当年之事。
太皇太后在紫禁城中六十年,眼线极多,哪怕他是皇帝, 但要想查探二十多年前的事, 就避不开后宫,更避不开太皇太后的耳目。
他暂时选择了沉默, 可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孝康章皇后的死。
康熙这一生亲情缘淡薄,皇阿玛一心只疼爱孝献皇后所出的荣亲王,视他们这些阿哥如无物,幼年时他也曾经渴望有皇阿玛的关心, 但直到他长大后才明白,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强求。
只有额娘会在重重宫规的束缚下, 用尽自己的法子, 只为多看他两眼。
至于太皇太后,他最初在太皇太后眼里, 只不过是最合适的一枚棋子罢了, 因为他听话好掌控, 佟家又势弱,太皇太后才会扶持他坐上了皇位。所以太皇太后对他, 更多的是相互利用,感情是有, 却不够纯粹。
两相比较之下,孝康章皇后在康熙心中的地位自然更胜一筹,毕竟活人是永远比不过死人的。
日子一天天过着,康熙没有任何动静,就好像他什么也不知道一般,每日照常去慈宁宫请安,在慈宁宫里没少看到勤谨侍奉太皇太后的谨妃。
在太皇太后有意无意的劝说和康熙的刻意下,谨妃毫无意外的复宠了。
康熙不过在永和宫里留宿了一晚,永和宫第二日就恢复了往日的风光,每个奴才的脸上挂着笑,主子得宠,他们与有荣焉。
早上的承乾宫请安,因为复了宠,还有太皇太后在背后撑腰,谨妃脸上隐隐透露出的得意狠狠的刺痛了皇贵妃的眼球。
请安在皇贵妃咬牙切齿中结束,嫔妃们一走,正殿就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花瓶瓷器碎了一地,皇贵妃好不容易修养起来的养气功夫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贱婢,该死的下贱胚子,就是成了主子,骨子里也改不了奴颜婢膝的本质,就连太皇太后也被她的花言巧语迷惑,为她说话,否则表哥怎么会再宠她这个毒妇。”
皇贵妃摔的累了,扶着桌子坐下,胸口剧烈起伏的喘着粗气,咬着牙怒骂谨妃。
“娘娘……”
“啪———”
夏禾刚喊了皇贵妃一声,脸上就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她下意识的捂着脸跪下:“娘娘恕罪。”
皇贵妃伸手指着她,无名指和小指上戴着华贵的护甲,护甲尖上带着一点刚刚从夏禾脸上刮下来的皮肉。中指上还套着一枚红色宝石戒指,手腕上的螺丝镯子珠光宝气,仅一只手上其中的一样首饰,就足够寻常的五口之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她此刻却无心欣赏珠宝的美,只怒不可遏:“都是你出的好主意,非但没把谨妃踩进泥里,还叫她借着太皇太后这股东风重新得了皇上宠爱,叫她在本宫面前炫耀。”
夏禾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慌乱解释道:“娘娘息怒,请您听奴婢解释。”
皇贵妃冷笑:“本宫给你解释的机会,可若是你的解释不能令本宫满意……”
她倏然转头,透过支起的窗子看向外面正在扫地,还时不时被旁人欺负的宫女,笑的令人汗毛直竖:“那么她的下场,也将会是你的。”
夏禾顺着皇贵妃的视线看去,身子害怕的抖了起来,她知道这个宫女。
她叫兰溪,曾经是乾清宫的宫女,还伺候过皇上,只是因为半年前她私自朝皇贵妃透露了皇上的消息,就被皇上亲自下令割了舌头,送到了承乾宫服侍。
来了承乾宫后,因为口不能言,再加上皇贵妃刻意吩咐,兰溪在承乾宫的日子可谓是生不如死,不但承乾宫的脏活累活儿都是她干,还要伺候承乾宫的小太监洗脚,给他们倒恭桶……
想到这里,夏禾眼里的恐惧再也遮掩不住,若是要她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要她去死。
皇贵妃对夏禾的反应极为满意:“说吧。”
夏禾默默的咽了口口水:“谨妃和乌雅家献给太皇太后的丹药,是大爷私底下找人透露给乌雅家那个不学无术,时常出去青楼赌坊的二少爷知道的。您是知道的,那丹药并非什么好玩意儿,里面最要紧的成分,是福*寿*膏。”
皇贵妃不耐蹙眉:“本宫当然知道是福*寿*膏,可问题是,福*寿*膏会使人上瘾,太皇太后若是知道了,又怎会服用?更别提如此抬举谨妃那个贱婢。莫不是你办事不仔细,那丹药叫谨妃偷偷换了?”
那日夏禾说的本是旁的计划,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实施,大哥就悄悄的叫人给她送了一封信,说的便是此事,乌雅家二少爷嘴上不牢靠,在青楼时无意间说出谨妃要他们办的事,正好被她大哥听到,她大哥便写信告诉了她,里面还写了如何用福*寿*膏算计乌雅家的法子。
夏禾知道后,更是极力赞成,还说了诸多事情败露后谨妃的凄惨下场,她这才同意了大哥的计划。
谁知谨妃凄惨的下场她没看到,却先看到了谨妃在她面前得意的样子,她怎能不气?
“不会。”
夏禾张口就是否认:“娘娘您想,那福*寿*膏虽然会使人上瘾,可是它的功效也是众所周知的,可以令食用之人浑身舒畅,觉得百病全消。乌雅家身为包衣,地位不高,势力也不大,能寻到福*寿*膏已经是大爷刻意了,他们又怎会寻到如此神奇的药?若是真的寻到了,凭谨妃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又怎么会甘心献给太皇太后,那还不得献给皇上,借此给乌雅家谋得更多好处。”
皇贵妃略一思索,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夏禾一喜,再接再厉道:“再者,娘娘您也知道,福寿*膏能使人上瘾,一旦断了福*寿*膏,人会比生病之前痛苦百倍,太医没有检查出丹药异常,就说明谨妃使了什么法子瞒了过去。娘娘且先让谨妃得意一阵子,等过些时日,太皇太后的药瘾深了,再让大爷断了乌雅家的丹药。丹药一断,太皇太后必然有异,咱们再上去揭发谨妃,到时一个谋害太皇太后的罪名是少不了的,谨妃和乌雅家,一个也跑不了。”
皇贵妃彻底被夏禾这番话给说服了,脸上的怒气被笑意取代,她朝夏禾抬了抬下巴:“起来吧。本宫方才气急,下手重了些,你莫要往心里去。”
夏禾连连摇头:“奴婢不敢,娘娘说这话,就是折煞奴婢了。”
她一个佟佳氏的家生子,老子爹娘和兄弟姐妹都在佟佳府,她们一家子的命都在佟佳氏的主子们手中握着,她又怎敢怨恨主子。
皇贵妃向前探了探身子,伸手虚扶了夏禾一把:“好了,脸上的伤得上些药,自个儿去库房里寻瓶药膏去用,本宫放你两天假养伤,你也趁此机会好好儿歇歇,这两日叫夏青在本宫身边伺候着就好。”
说是给夏禾放假,让她歇息养伤,实际上也是不想让夏禾出现在众人面前,以免嫔妃中有人借此阴阳怪气的嘲讽皇贵妃罢了。
夏禾自是明白皇贵妃的意思,也没有硬要伺候,顺从的退下了。
景仁宫,曹玥正在临摹那日和康熙一起赏的荷鹭图,只对照着真迹,寥寥几笔下去,就勾勒出了轮廓。
安顺则站在不远处,禀报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太皇太后服用的丹药,是谨妃托乌雅家在宫外寻来的,奴才在宫里打探不出太多消息,于是就用您给的令牌出了趟宫。”
凡是一宫主位,都有一枚令牌,这枚令牌代表了身份,宫里的奴才若是奉了主子的命出宫办事,守宫门的侍卫们也不会阻拦。
当然了,这枚令牌也仅限奴才出宫,主子是出不去的。
“在宫外,奴才并未过多去查,市井之中就流传着乌雅家二少爷,也就是谨妃娘娘的嫡亲二哥的传言。奴才听着,好似谨妃献给太皇太后的丹药,是他亲自寻来的,而出处,却并非是佛寺,而是……”
说到这儿,安顺顿了下,似乎对接下来要说的地方难以启齿。
他这一停,曹玥就难免停笔抬头:“是什么?”
安顺讪讪笑了:“污秽之地,奴才怕说出来,脏了娘娘您的耳朵。”
“无妨。”
见曹玥真的不在乎,安顺才道:“是出自秦楼楚馆。”
曹玥愣了下,很快回过神来:“还有什么?”
她并非不知世事,秦楼楚馆是什么地方,她也略有耳闻,只是不常有人在她面前提起罢了。
安顺继续说下去,不过这次再开口,脸上却有些羞窘:“奴才查探出了地点,为了更清楚的知道那丹药是什么,就……就扮做富家公子,混……混了进去。”
安顺越说,声音越低,他一个太监,却去了秦楼楚馆,要是叫人知道了,保准能叫人笑掉大牙,自己也没那个脸。
不过好在他年纪也不大,二十出头,不留胡须也是正常,故而无人识破他的身份。
曹玥只在乎事情的结果,至于过程,安顺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她并不在意:“可有发现?”
安顺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只有手掌心大的盒子,打开放到曹玥眼前:“奴才花了大价钱买到了一枚谨妃献给太皇太后的药,不过这药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从广州那边流传过来的,名为———”
“福*寿*膏。”
第69章
“福*寿*膏?”
乾清宫里, 梁九功也正在同康熙禀报这件事。
安顺能查到的,梁九功派去的人也能查到,甚至他查到的更多, 佟家的算计他也查的明明白白。
梁九功点头:“是, 不过据奴才所知, 这福*寿*膏价格极其昂贵,寻常小官和百姓根本买不起,也不知道有这样东西,只有常年混迹秦楼楚馆的纨绔子弟才知晓。”
甫一听闻福*寿*膏这样东西的功效, 康熙先想到的不是它价格几何, 而是有本事把它从广州运送至京城的人,背后势力必然不可小觑。
康熙眯起眼睛, 意味深长道:“能让人上瘾啊……”
“若是服用的久了,再断了此药,是不是会生不如死,对它抓心挠肝儿的渴望呢?”
“奴才不知, 若是皇上想知道,奴才这就命人试验。”
能买得起福*寿*膏的人, 身后背景必然不凡, 定是能长期买得起的。
康熙挥了挥手:“这件事不必你去做。传朕旨意,宣叶克书进宫。”
叶克书, 就是皇贵妃的庶长兄, 夏禾口中的大爷。
“遵旨。”
一个时辰后, 佟佳叶克书入宫面圣,君臣二人独自在乾清宫密谈了半个时辰, 待叶克书出来时,面色惶恐, 里衣已经被汗水给浸透了。
随着叶克书的出宫,福*寿*膏几日之后就消失在了秦楼楚馆中,京城里似乎再也打探不到福*寿*膏的踪迹,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就算知道的人也闭口不言。
旁人再也买不到的东西,乌雅家二少爷依旧能买的来,只是花费的银子比以往多了数倍,即便乌雅家这些年在宫里当差,捞了不少油水,也禁不住如此挥霍。
很快到了中秋,皇贵妃请示康熙中秋宴会该如何筹办时,康熙以太皇太后才病过一场,不宜劳累为由,嘱咐皇贵妃不大办,免得扰了太皇太后养病。
康熙怎么吩咐,皇贵妃就怎么做,所以今年的中秋过的异样冷清平淡。
中秋过后,宜妃也坐足了双月子,出了月子的第二日就约了曹玥去御花园赏花。
八月的御花园金桂飘香,宜妃站在桂花树下,仰头深嗅着桂花的香气,手中还捏了一支桂花把玩:“这两个月来,宫里发生了不少事,很是热闹,只可惜本宫在翊坤宫出不来,不能亲眼瞧着。”
曹玥轻笑:“宜妃姐姐若是亲眼瞧见了,只怕要食不下咽了。”
宜妃明艳的眼眸微微上挑:“你这性子,说话还是这么噎人。怎么,谨妃的做派,也让妹妹不适了?”
她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宫里的消息该知道的她都知道,尤其是近来关于谨妃事。
不过她和谨妃斗了那么多年,很是了解谨妃的性子,她自来谨小慎微,就算张扬,又能张扬到哪儿去?
曹玥只笑着不说话,没过一会儿,她远远的瞧见了从另一边走过来的谨妃,便用眼神示意宜妃看过去:“臣妾和旁人说的再多,也不如宜妃姐姐亲眼所见。”
宜妃扭头一瞧,穿着一身樱草色旗装的谨妃正扶着宫女的手,款款朝她们走来。
近来风头正盛的谨妃一改往日淡雅的装扮,头上的首饰也用上了金银,旗头一侧是米粒大小的珍珠流苏,另一侧则是极为张扬的七尾凤簪。
凤簪的尾巴薄如蝉翼,微微颤颤的,像是随时随地要展翅飞翔一般。
宜妃瞧着那七尾凤簪,神色变得危险起来。
在她打量谨妃的片刻,谨妃已然走到了宜妃和曹玥面前,只见她笑着率先开口:“许久不见宜妃妹妹,不知宜妃妹妹的身子可养好了?十一阿哥可好?”
宫中谁人不知,十一阿哥是宜妃早产所出,身子骨弱极,若非宜妃看护精心,还有郭络罗氏一族进献的珍贵药材养着,恐怕早就夭折了。
谨妃这样问,毫无疑问是在宜妃心窝子上插刀子,更何况她还是害的十一阿哥如此的罪魁祸首。
宜妃重重的哼了一声,看向谨妃的眼神毫不掩饰的狠厉:“本宫与十一阿哥都好,倒是劳烦谨妃妹妹关心了,只是本宫与谨妃妹妹两月未见,怎么瞧着谨妃妹妹像是忘了规矩呢。”
谨妃讶然:“宜妃妹妹这话从何说来?”
宜妃睨了眼谨妃头上的七尾凤簪:“谨妃妹妹是宫女出身,素来对宫里的规矩了若指掌,那谨妃妹妹不如说一说,这僭越之罪,该当如何?”
七尾凤簪是太皇太后赏的,即便不符合规矩,但谨妃也能戴得,宜妃故作不知,将此事点了出来,不过是想给谨妃难堪罢了。
谨妃一听到宜妃将她的出身宣之于口,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很快又用假笑掩饰了过去。
她抬手摸了摸凤簪,侧头看向曹玥,怨怪道:“宜妃妹妹两月不出翊坤宫,对有些事不知道也实属正常,可昭嫔妹妹你却不该不知,怎么昭嫔妹妹就不曾告诉宜妃妹妹,本宫这七尾凤簪,是从何而来?”
曹玥抬眸,平淡无波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挑拨是非的谨妃:“臣妾不关心这些。”
接二连三的碰软钉子,谨妃的笑渐渐绷不住了,石莺见状,为了替谨妃解围,朝宜妃和曹玥福身道:“宜妃娘娘,我家娘娘的七尾凤簪,是太皇太后赏的,长者赐,不可辞,为了以示对太皇太后的敬重,自然不能将七尾凤簪放入库房不见天日。”
石莺说完,宜妃冷笑着看了玲珑一眼,玲珑点点头,上去对着石莺的脸啪啪扇了两巴掌,打完后又退回到宜妃身边。
石莺挨了打,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宜妃哼了一声:“你这是什么眼神?主子们说话,哪儿有你一个贱婢插嘴的份儿?本宫好心替你主子教导你,你倒好,竟敢对本宫心存怨怼,看来还是打的轻了。”
“玲珑,再去教训教训她。”
“是。”
玲珑清脆的应了一声,昂着头就走到石莺跟前,抬手又是一巴掌,想接着打时,扬起的手却被人给抓住了,她本想挣脱,只是侧头一看,抓她的人正是谨妃,索性任由她抓着,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以下犯上,叫谨妃抓住了把柄嘲讽娘娘。
宜妃看着眼前这一幕,心情极好的笑了:“谨妃妹妹这是做什么?本宫一片好心,谨妃妹妹怎么不领情呢,拦着玲珑不让她教训石莺,难不成是谨妃你打算亲自教导?”
谨妃狠狠把玲珑的手甩开,玲珑便一个不稳,身子往一旁倒去,多亏了翊坤宫的小宫女眼疾手快的扶着她才没有摔在地上。
没等玲珑站稳,谨妃的声音已然在耳边响起:“本宫宫里的人,就不劳宜妃费心了,本宫自会教导。”
说完,谨妃抬头看了眼天色,突然笑了:“哎呀,时候不早了,本宫要回去了,皇上可是答应了今儿要来永和宫陪本宫用晚膳,本宫得赶紧回去准备着才是,宜妃妹妹,昭嫔妹妹,本宫就不奉陪了。”
一通炫耀之后,谨妃带着一群奴才翩然离去。
宜妃还没怕,玲珑却因为谨妃的话,有些慌张:“娘娘,谨妃会不会在皇上面前告状?”
听着玲珑没出息的话,宜妃狠狠瞪了玲珑一眼,话却是对着曹玥说的:“妹妹觉得呢?”
曹玥亲眼看了一场好戏,心情极好:“有区别么?”
宜妃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了,宫里的事儿没一样能瞒得过人的,方才这么大的动静,就算谨妃不说,皇上也会知道,若是谨妃真的当着皇上的面儿告状,吃亏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曹玥点了点头,见自己出来的已经够久了,便也打算告辞,只宜妃却拦住了她,语含歉意:“中元节那日的事,本宫也知道了,郭贵人站出来指认证人的事,非本宫指使,也并非郭络罗氏一族的意思,纯粹是她个人所为。只是她到底姓郭络罗,也是本宫的妹妹,本宫也难辞其咎。”
此事已经过去了,宜妃还惦记着,甚至说的坦然,如此一来,就算曹玥心中有什么想法,也只得打消了:“既然与姐姐无关,姐姐又何必替郭贵人揽下?”
宜妃摇了摇头:“本宫与郭贵人同出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她做的事就是本宫做的,没有区别。本宫知道妹妹受了委屈,但郭贵人一心为了四格格筹谋,也是一片慈母之心,本宫厚颜求妹妹一回,还请妹妹高抬贵手,饶过她一次。”
曹玥近来没有同郭贵人算账,不是她不在乎,只是因为她腾不出手来,还没来得及。
宜妃如此一来,把事情摊到了明面儿上,就让人碍于面子不好拒绝。
只是曹玥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姐姐该是知道,妹妹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宜妃想了想,轻声道:“若是妹妹肯答应,待万琉哈庶妃这胎生下来,本宫可以想法子把这个孩子记在妹妹名下。”
昭嫔子嗣艰难,后宫皆知,宜妃想了又想,觉得有个孩子是昭嫔最渴望的事,所以做了如此应承。
曹玥闻言,忽的就笑了,那笑容不再清冷,倒是有了一丝温度,更令人沉醉:“宜妃姐姐想来不知,若是臣妾想,不论是万琉哈庶妃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嫔位以下旁人的孩子,都只需臣妾一句话。”
宜妃神色一凛,昭嫔底气如此之足,定然是皇上承诺过她,可她知道昭嫔受宠,却没想到,昭嫔竟然受宠到如此地步。
“那妹妹想要如何?只要本宫能做到的,本宫决不推辞。”
曹玥望了望天上变幻的云,意有所指:“这个人情,宜妃姐姐就先欠着吧。”
看宜妃的神色变了又变,曹玥添了句:“宜妃姐姐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
第70章
翊坤宫, 郭贵人见宜妃回来,便跟在宜妃身后一起进了正殿:“姐姐,如何?”
宜妃没搭理郭贵人, 而是坐下不慌不忙的喝了一盏茶, 然后又看了九阿哥和十一阿哥。
郭贵人也不敢催促, 更是清楚宜妃如此忽视她的原因,所以她只能默默的等着,等到宜妃愿意搭理她的时候。
晾了郭贵人两刻钟,宜妃才瞥了郭贵人一眼:“这会儿知道急了, 当时做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到后果?”
郭贵人沉默了片刻, 咬着唇看着宜妃:“姐姐,为了四格格, 我从来不后悔做太皇太后手里的刀,为太皇太后驱使。”
宜妃脸色阴沉下来:“既然你不后悔,又巴巴的求着本宫做什么?本宫念在同姓郭络罗的份儿上,拉下一张脸去求位份不如本宫的昭嫔, 还欠了她一个人情,结果事情办成了, 却只得了你一句不悔?”
宜妃的脾气算得上后宫里难得的好脾气了, 轻易也不会发怒打骂奴才,可就是这样轻易不发脾气的人, 猛然发起脾气来, 足够让人惧怕。
殿里伺候的奴才们见宜妃阴沉着脸, 大气都不敢喘,郭贵人却跟没事人一样, 突然就笑了:“姐姐命好,在家时是嫡女, 入了宫又一连为皇上生了三位阿哥,一路坐上了妃位。可是我不同,我生来就是庶女,不受重视,当初被家族送入宫中,也只是为了帮衬你,能平安生下四格格,我不否认是承了你的情,但你敢说,我当年怀的那个胎死腹中的男胎,就和你没有半分干系吗?”
宜妃搭在桌面上的手倏地紧紧握住桌角,唇色微微泛白,对郭贵人的质问哑口无言。
她说的不错,那个男胎,是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仗着郭贵人对她的信任下的手,从那以后,她们相互扶持的姐妹之情,自此荡然无存。
郭贵人嘲讽的笑了:“瞧,你无话可说了。是你先对不起我的,如今不过是让你为我办件事,不正好可以让你心安理得的觉得,你已经不再欠我了,这不是很好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头,想要把眼泪逼回眼睛里去。
宜妃本就对郭贵人心怀愧疚,不然也不会容郭贵人如此放肆,她隐忍许久,轻叹道:“那你现在,得到了你想要的吗?”
“自然。”郭贵人眼眶微红:“格格不似阿哥,日后前途无量,更不比阿哥受皇上和家族的重视,将来长大了,也是去抚蒙的命。所以四格格的前程,只有我这个当额娘的为她搏来。太皇太后已经答应我了,为四格格选了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多罗郡王噶勒丹多尔济的长子,敦多布多尔济。”
她不能不让四格格抚蒙,就只能尽她所能,为四格格提前预定一位好的夫婿。
这是她为太皇太后多了诸多事情之后,才换来的太皇太后的允诺。
宜妃听到人选,将名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满意点头:“也好,科尔沁是蒙古第一大部,比其他部落好了不知多少。况且,听说这几年多罗郡王的身子也不大好,待多罗郡王死后,敦多布多尔济身为长子,就是新一任的多罗郡王,太皇太后允诺了你这门婚事,可见并没有敷衍你,只是口头允诺到底没有保障,不如懿旨来的可靠。”
郭贵人没想到宜妃会提点她,别别扭扭的说了声心中有数,便出去了。
她一走,宜妃重重的叹了口气:“是本宫对不住她。”
玲珑眉心一跳,忙笑道:“您这是哪儿的话,当初那件事,您也是不得已。再说了,这些年要不是因为有您护着郭贵人,郭贵人的日子指不定多难过呢。”
正是心中有愧,所以只要郭贵人的所作所为不超出宜妃的底线,宜妃都能替郭贵人兜着。
或许郭贵人也明白这一点,行事才无所顾忌。
宜妃抬了抬手,阻止玲珑继续说下去。
她既然毁了郭贵人后半辈子的荣宠和依靠,那自然就要由她给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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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秋之后,天气便凉爽了起来,尤其是半下午晚膳时分,天气更是舒适。
曹玥立在殿门口,感受着微风拂面,突然吩咐:“近段时日因为太皇太后的病,本宫已经许久未曾抚琴了,今日天气好,本宫有些技痒了,去叫人把琴摆在月台上。”
安凝瞧了瞧该是用晚膳的时候,犹豫开口:“现在吗?不如娘娘先用晚膳,再来抚琴,以免饿坏了身子。”
曹玥没说话,笑着斜了安凝一眼,安凝被这一眼看的一激灵,瞬间明白了什么,也不再劝,连连吩咐人去准备。
不消片刻,焦尾便被摆在了月台琴桌上。
曹玥拾级而上,优雅的撩起衣摆坐下,试了试音,然后漫不经心的开始弹奏起来。
一曲简简单单的小调在曹玥的纤纤玉指下倾泄而出。
御驾就是在这个时候经过景仁宫门前的。
康熙坐在肩撵上,听到琴声,侧头朝景仁宫里望去,一眼就瞧见了正坐在月台上抚琴的曹玥。
他想也不想的抬手,梁九功看到,忙高声喊道:“落轿。”
十六人抬的肩撵落地,等康熙站起,前面的小太监便压着肩撵,恭敬的请康熙跨过,眼前只留下了明黄色祥云纹龙靴和石青色袍角翻飞的影子。
康熙带着梁九功跨过景仁宫的门槛儿,在一旁静静的聆听曲子,直到曹玥弹罢一曲,康熙才笑着上前,无视已经跪了一地的奴才,同曹玥说话:“许久不曾听你抚琴了,琴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曹玥起身福了福身子,眉眼间情绪淡然:“皇上不是要去永和宫陪谨妃用晚膳么?”
隔着一把琴,康熙握着曹玥的手把她扶起,眉梢一挑,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玥儿怎知朕要去永和宫?”
曹玥瞪了康熙一眼,猛的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皇上还是赶紧去永和宫吧,莫要让谨妃等着急了。”
话里话外都泛着酸味儿,引的康熙哈哈大笑起来,他微微躬身,将脸凑近曹玥,四目相对,距离近的连对方脸上的绒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又故意狠狠嗅了嗅空气,调侃道:“朕怎么闻着,有些酸呢?”
即便曹玥脸皮再厚,也禁不住康熙当着奴才的面儿打她,她无措的甩了下帕子,娇哼一声,转身进了正殿,经过还在跪着的安凝时,还不忘吩咐摆膳。
曹玥刚进东梢间坐下,康熙就跟着进来了,挤着坐在曹玥身旁,好脾气道:“好端端的,怎么就生气了?还说不是吃味了。”
曹玥用后脑勺对着康熙,声音很是清冷:“臣妾才没有吃味儿,皇上既然不是为了来看臣妾,又何必要留下来?臣妾虽然不喜谨妃,但还不至于去夺她的恩宠。”
听着曹玥口口声声自称臣妾的话,康熙神情一滞,无奈的叹了口气,搂过曹玥的香肩,哄人的话信口拈来:“谁说朕是要去看谨妃?”
康熙说的理直气壮,曹玥半信半疑的转过头看他:“方才在御花园,可是臣妾听谨妃亲口所说,她总不能拿这种事骗臣妾和宜妃吧?”
不管谨妃会不会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的告状,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直接让谨妃见不到皇上为好,也算是让谨妃知道,她不是谨妃可以利用的。
康熙闻言,皱着眉道:“都是妃位老人了,说话做事还这么不稳重。”
年轻嫔妃年纪小,如此行事想炫耀恩宠,他能理解,可谨妃都快三十了,还这么小家子气,康熙就很是不喜。
说完,康熙又低头看着曹玥,软了语气道:“朕既然来了你这儿,自然是来陪你的,和旁人无关,不必多想。”
作够了,曹玥也知道见好就收,她依偎在康熙怀里,揭过这茬,问起了佛像的事儿:“都过去好久了,皇上可叫人把佛像修补好了?”
一提起佛像,康熙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很快恢复如常:“朕叫人问过了,那佛像怕是不好修补。不过无妨,朕已经命人重新用紫檀木再雕刻一尊,待放进宝华殿里供奉满了四十九日,再命人送来景仁宫。”
“只能如此了。”曹玥似有遗憾:“妾本想着,能用太后娘娘留下的佛像,是妾的福分,却没想到,妾到底没这个福气。”
康熙轻轻摩挲着曹玥圆润的肩头,试探道:“玥儿有朕,就是福气。不过当时那佛像裂了,玥儿可有发现什么不对?”
曹玥的眼里充满了疑惑:“没有啊,当时妾害怕还来不及,就没想着去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这么问,可是有何不妥?”
康熙自然不会透露分毫,他笑着捏了捏曹玥的鼻尖:“朕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说完康熙就主动岔过了这个话题,问起了曹玥今日都做了什么。
曹玥也没有隐瞒,将自己去了御花园,见了宜妃和谨妃的事儿挑挑拣拣大半给说了,顺带着不着痕迹的又给谨妃上了波眼药。
碍于语言的艺术,康熙并未听出来,只当谨妃最近因为他的宠爱变得目中无人了许多,心下更是对谨妃不喜。
他这段时间宠着谨妃,不过是给太皇太后面子,想让太皇太后放心,才顺着她的心意罢了,可若是谨妃不识趣,那他也没有必要再给她宠爱。
曹玥和康熙说了会儿话,外间晚膳就摆好了,梁九功亲自验过毒后,便进来请二人用膳。
这边景仁宫里的晚膳透着一股温馨甜蜜,另一边谨妃在永和宫里左等右等,就是没等来康熙,于是坐不住的命人去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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