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当谨妃得知原本该来永和宫陪她用膳的皇上, 在来永和宫的半道儿上竟然被昭嫔截去了景仁宫,顿时气的手中一个用力,帕子就被撕成了两片。
谨妃咬着后槽牙, 气红了眼睛:“昭嫔一定是故意的。”
她才在御花园里当着她和宜妃的面儿炫耀了此事, 结果转头皇上就去了景仁宫, 这无异于在她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叫她在六宫之中颜面尽失。这个下马威给的,着实令她难堪。
谨妃看着眼前已经凉了的一桌精致膳食,更是气从心来, 抬手便要挥落。
石莺忙上前拦住了谨妃, 忍着脸颊的疼痛劝道:“娘娘不可,您要是掀翻了晚膳, 传到了皇上耳朵里,皇上会以为您对他不满的,万一再失了恩宠,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谨妃看了眼被石莺拦住的手, 虽然不甘愿,但到底没再有所动作。
“本宫就不明白了, 昭嫔到底哪儿好了, 皇上竟然如此纵容她。”
石莺想撇嘴做出不屑的神情,谁知脸上一有表情, 就立刻疼的她龇牙咧嘴的, 只好收敛着, 但说出口的话不恭不敬:“自然是昭嫔那张脸了。旁的且不说,只说数遍后宫, 昭嫔的容貌都无人可及。皇上又是男人,但凡男人, 谁不好色?”
她这般将曹玥贬低到尘埃里,说曹玥以色侍人,极大的取悦了谨妃。
可谨妃笑过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间闪过一抹阴鸷:“昭嫔年纪至多不过十七,还未完全长开就已经这般好颜色,待过几年她长开了,怕是更要勾的皇上夜夜宿在景仁宫了。”
石莺却不信这点:“娘娘多虑了,皇上是何等人?哪怕喜爱昭嫔的脸,也不会专宠她一人的。昭嫔还未进宫前,卫庶妃的容貌也是宫里数一数二的,还身怀异香,可皇上不还是说冷落就冷落,可见皇上心性之坚。”
谨妃指尖轻点着自己的唇,一张温婉的面孔如同冻了寒霜一般,冷冽刺骨:“话虽如此,但本宫眼下就瞧着昭嫔很不顺眼,若是能想个法子,毁了她那张狐媚的脸就好了。”
此时此刻的她,早已经不再想着要拉拢昭嫔为她所用了,而是对夺了她宠爱,打她脸的昭嫔恨之入骨。
石莺瞧着谨妃如此神情,即便不是对着她的,但心头还是没由来的生出一阵恐惧。
她悄悄的深呼吸一口,勉强压下恐惧,小声道:“那娘娘可是有法子了?”
谨妃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正要说些什么,一小太监在这个时候进来,跪在地上行了礼,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盒子:“娘娘,二爷让人送东西进来了。”
这般一打岔,谨妃也顾不得方才的想法,叫石莺拿过来,打开盒子看了看丹药的数量,几乎是下一瞬就皱起了眉头:“怎的送进宫来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话中的不悦像是一把锤子,敲在小太监的心头,小太监忙赔笑解释:“娘娘容禀,二爷说这丹药近来是愈发稀少了,京城许多地方都弄不来,价格自然比之以往贵了不少,他费尽心思和银钱,最终也只买到了这些。”
谨妃气的啪的一声身后合上了盒子:“这些丹药的数量,只够太皇太后服用三日的,你且告诉二爷,让他想法子,无论如何都要在这三日里,弄到更多的丹药。”
这些日子,太皇太后服用丹药的数量越来越多,问她要药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届时太皇太后问她要时,她要是拿不出来,太皇太后一个不高兴,她现在仰仗着太皇太后所得到的一切,都将化为云烟消散。
见小太监并未利索应下,反而面露为难,谨妃没好气的问:“怎么,做不到么?”
小太监冷汗涔涔的点头:“二爷说,他为了买到丹药,已经话费了不少银子,此番送入宫的这些,更是把家底儿都掏空了,要想再买到丹药,怕是不能了。”
其实真实情况并没有这么严重,乌雅家虽为包衣,但得益于谨妃曾经在御膳房做大总管的祖父没少得到孝敬,也没少中饱私囊,只是供太皇太后一些丹药,他们还是供的起的。
只是最近不知为何,丹药的价格一路疯长,乌雅家就算吃得消,心里也在滴血,更何况乌雅家花了如此一笔巨款,除了谨妃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外,他们可是没有看到谨妃许诺他们的半分好处。
如此种种相加,乌雅家自然不会再尽心。
小太监话里的意思,谨妃听的明白,什么没银子买丹药,不过是敷衍她的借口罢了。
她若是有底气,此刻便敢强制命令乌雅家,但她此刻没底气,今日她被人抢了恩宠,定然瞒不住,乌雅家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指不定又要如何怠慢她吩咐的事,所以她不敢撕破脸皮,就只能憋屈的自掏腰包补上买丹药花费的银钱。
谨妃咬着牙,看着叫石莺去寝殿拿来的匣子,用一把钥匙打开,里面是银票和金子,都是她这些年一点一滴攒下的体己,如今却要把这些体己都给出去,无异于在挖她的心头肉。
她看着匣子里的银票金子,眼里满是不舍,最终还是眼不见心不烦,一咬牙,狠了狠心,把匣子往小太监的方向推了过去:“拿去吧,告诉二爷,好好办事,待本宫再怀上阿哥,不会亏待了自家兄弟的。”
哪怕她的那些兄弟都不争气,但有些时候办事,还是挺合她心意的。
小太监知道匣子里是什么东西,忙抱过匣子,掩饰住心里的贪婪,好话不停歇的冒出来,和刚才的为难判若两人。
谨妃才大出血一次,哪儿有心情听小太监在这儿拍马屁,不耐的挥了挥手叫他退下。
殿里安静下来,石莺咬唇道:“娘娘,好几万两银子,就都给了二爷?”
谨妃本就不舍,又听石莺这么一说,顿时火冒三丈:“给了就给了,做什么这样小家子气?等本宫怀孕,这些东西想要,还不是易如反掌?”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忍了。
石莺瑟缩了下脖子,不敢再说,只讨好道:“晚膳都凉了,奴婢叫小厨房端下去热一热吧。”
谨妃冷冷瞥了眼晚膳,哼了一声,起身往寝殿走去:“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
一天天的,就少有顺心的时候儿,明儿个请安,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冷嘲热讽呢。
翌日,当谨妃如常招摇的戴着那支七尾凤簪出现在承乾宫时,却意外的看到了久不来请安的曹玥。
许是因为记恨昨日之事,一时竟忽略了在上首端坐着的皇贵妃,率先对着曹玥开火:“什么时候昭嫔变得如此勤快,也来给皇贵妃请安了?”
说着,她四下打量了正殿一圈儿,捂着嘴笑道:“不过还真别说,昭嫔一来,本宫只觉得整个承乾宫都亮堂了,蓬荜生辉呢。”
话音未落,殿里突然陆陆续续响起了几声夹杂着不屑的嗤笑声,谨妃知道她们是在嘲笑自己,可她不明其中缘由,一时抿着嘴没吭声。
被讥讽的曹玥尚未如何,坐在上头的皇贵妃脸色就不怎么好了:“谨妃,本宫知道你出身低贱,没怎么受过大家格格教养,可你也莫要不知打哪儿听来个词,尚且不知其意就出来卖弄,免得如方才一般,惹人笑话。”
蓬荜生辉这个词,是昭嫔配在她面前用的吗?
一句低贱,一声卖弄,彻底的不给谨妃留半分颜面,而旁人也没有人替谨妃说话,任由她的脸被皇贵妃撕下来踩在脚下碾磨。
纵是脾气再好的人,听到这般言语的羞辱,脸色也不会好看到哪儿去,更何况是本身心中就格外在意自己出身,又极度自卑的谨妃?
这些话在她听来,就像是一根根绵密的刺,刺进她的心里,无论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谨妃咬着牙,不甘的朝皇贵妃墩身行礼:“皇贵妃娘娘的教导,臣妾记下了,日后定然多加注意。”
“知道就好,起来入座吧。”
谨妃一难受,皇贵妃心底就一阵畅快,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
谨妃不愿再留下听一些戳心窝子的话,搭着石莺的手站起身后,便垂眸道:“多谢皇贵妃娘娘,只是臣妾就不坐了,太皇太后还在慈宁宫等着臣妾前去侍奉,臣妾怎好叫太皇太后久等。”
她什么都比不过皇贵妃,此刻也只能抬出太皇太后来,让皇贵妃堵一堵心了。
理由得当,皇贵妃自是不能拦着,只能放谨妃离开。
宜妃悠闲的抿了口茶,轻嗤道:“谨妃也就只能抬出太皇太后来,才能守着她仅剩的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心。”
众人掩嘴轻笑,章佳庶妃站在谨妃的位置后,只能听着那些冷嘲热讽的话,自己不敢开口说一句。
她恹恹的低眉,谨妃心情不好,首当其冲被拿来出气的只能是她。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腹轻轻放在一起摸索了两下,两指指腹上肿胀滚烫的感觉便直达大脑。
章佳庶妃咬唇忍下,默默的当个背景板,直到请安结束,她落在后面出了承乾宫,正好捕捉到拐了弯儿的昭嫔一行人,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眼中一阵坚定。
曹玥回去没多久,正在用早膳,便听奴才禀报,章佳庶妃求见。
安凝用公筷夹了块儿桂花糕放在曹玥面前的白玉碟子里,听到章佳庶妃的名号,嫌恶的皱着眉:“谨妃身边的人过来做什么。娘娘,您还是不见了吧,免得毁了心情。”
曹玥缓缓吃下那块儿桂花糕,然后搁了筷子,漱口擦手,一样不落,等做完了这一切,才悠悠开口:“见还是要见的。”
说完,她朝外扬声道:“让章佳庶妃进来吧。”
第72章
这是章佳庶妃第一次来景仁宫, 一被请进来,来不及打量殿里的陈设布置,只低头垂眸跟着引路宫女走, 直到停下来后, 眼底映入一双坠着碧玺珠玉的花盆底, 以及用淡蓝色杭稠缎子绣着蝴蝶纹样的衣角。
章佳庶妃微微抿唇,深蹲行礼:“婢妾给昭嫔娘娘请安,昭嫔娘娘万福金安。”
曹玥淡淡的叫了起:“起来吧,章佳庶妃这么早过来, 是有什么事么?”
虽说已经请过了安, 但此刻正是用早膳的时候,没有什么要紧事, 谁也不会没眼色的在这个时候去打扰旁人。
章佳庶妃浅浅一笑,唇边的小酒窝随之浮现在脸颊上,开门见山道:“回昭嫔娘娘的话,婢妾确实有件要事, 想要告知娘娘,还请娘娘屏退左右。”
她扭头看了眼殿里伺候的二等宫女, 仅这一眼, 也看到了殿里低调淡雅又奢华的陈设布置,顿时心中的念头更为强烈坚定了。
昭嫔年纪小, 恩宠大, 又不能生, 投了她,总比继续跟在谨妃身边受尽刁难苦楚, 又没有出头之地来的强。
曹玥轻瞥了安凝一眼,安凝便扬了扬下巴, 朝伺候的宫女道:“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们齐齐应了一声,屈膝后退几步告退。
章佳庶妃眸光一闪,这才开口:“婢妾想说的事,与谨妃有关,昭嫔娘娘可愿一听?”
曹玥手中把玩着一枚青色的橘子,低低笑了,玩笑一般道:“若是本宫说不愿意,庶妃是否会就此离开?”
章佳庶妃却因为这句话,浑身一凛,听出了曹玥话中警告,她接下来也不敢再有任何小心思,只讪讪笑道:“娘娘说笑了。”
“本宫从不说笑。”曹玥抬头看她,神色认真:“你若是想试探本宫,那大可不必,因为不是本宫让你来的。”
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就已经失了先机,更遑论章佳庶妃的小心思还颇多,就更是让人不喜。
章佳庶妃被接二连三的警告,只得老老实实的屈了屈膝:“婢妾知错。还请娘娘听婢妾一言。”
看到曹玥微微颔首,章佳庶妃心下松了口气:“娘娘,昨日婢妾在永和宫,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事。谨妃把她放置私房钱的匣子给了一个小太监,当时婢妾心中生疑,便命人跟踪了他,这才发现,这小太监将匣子送出了宫。那么大一笔银子给了出去,可见谨妃私下里定然没做什么好事。”
她在谨妃身边伺候了那么久,谨妃妆台上的那个上了锁的匣子她还是知道里头装了些什么的。
平时谨妃看那个匣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这回竟一股脑儿的把匣子都给了出去,定然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曹玥笑了笑:“庶妃怎就这般肯定?也许是谨妃拿银钱贴补娘家了呢。”
章佳庶妃撇嘴:“娘娘所言,确有这个可能,可是婢妾却不认同。”
“哦?”
曹玥轻挑眉梢,看起来像是很感兴趣。
“谨妃和婢妾一样是宫女出身,平日对银钱再看重不过,若是没有天大的事,谨妃是不可能动用自己的私房的。”
在初听到章佳庶妃的话时,曹玥心里就有了些许猜测,又听章佳庶妃语气坚定,曹玥对自己的猜测更加肯定了。
这笔银子,极大的可能是被谨妃用来买所谓的丹药了。毕竟安顺说过,丹药的价格极贵。
曹玥低头剥着橘子,橘子的清香散发在周围,叫人嗅过后清目明神的。
凡事有一就有二,这回谨妃是送了自己的私房钱出去,待私房钱不够用了,那谨妃会送什么?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
曹玥分了一半儿橘子肉给章佳庶妃,斜了眼身旁的位置:“坐吧。”
章佳庶妃受宠若惊的伸手接过,也不敢坐全乎了,只挨了个边儿,坐的很是辛苦。
她伸手去接橘子时,用的是右手,右手上两个指腹的红肿就落入了曹玥的眼中。
但她不动声色,也没点破,只道:“你今日来本宫这里,回去后可有想过如何交代?”
谨妃与她不合,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偏偏章佳庶妃身为永和宫偏位,还往景仁宫跑,叫谨妃知道了,若是没有合适的借口,她的日子一定会比之前更难过。
章佳庶妃苦笑:“婢妾没想那么多,婢妾今日过来,只因实在受不住谨妃拿婢妾撒气,谨妃平日一不高兴,就命婢妾给她做衣裳被褥,偏谨妃还要得急,一个月才能绣完的东西,谨妃硬是要婢妾十日内给她,婢妾不能反抗,只好点灯熬夜,长时间熬下来,婢妾只觉得眼睛都花了,再这般下去,婢妾非得瞎了不可。”
说到这儿,她突然起身跪下,面露哀求:“还请娘娘救救婢妾,救婢妾于水火,婢妾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娘娘。”
话落许久,章佳庶妃都没有听到曹玥有任何反应,心不免一点点凉了下来,若是此次不成,非但得罪了谨妃,日后怕是再也不能抱上昭嫔了。
章佳庶妃心思涌动,眼里满是不甘,正当她要再哀求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纤纤素手,修长柔美,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染了蔻丹的痕迹,也不见戴精美的护甲。
就是这么简单素净的一只手,把她从地狱拉到了人间。
只听曹玥声音清润道:“庶妃所求,本宫明白,可你要知道,本宫是与谨妃不合,但本宫与谨妃却无太大仇怨,亦不愿自寻麻烦。”
刚搭上曹玥的手站起的章佳庶妃惊的抬头,曹玥却笑着收回手,继续道:“虽然本宫不愿过多插手,但宫里能帮庶妃的,不止本宫一个,庶妃聪慧,既然能寻到本宫,自然也能寻到第二个可以帮到庶妃的人。”
没给章佳庶妃仔细思量的时间,曹玥便转了话题:“今日庶妃来本宫宫里,回去后未免再受谨妃磋磨,本宫就替庶妃解决这个麻烦,如此,也算是庶妃给本宫递消息的回报。”
安凝奉命送了章佳庶妃出去,到景仁宫门口时,看着长街上人来人往的,安凝微微扬声对章佳庶妃道:“庶妃小主,娘娘吩咐您绣的屏风可切莫要忘了,未免出了差错,奴婢再叮嘱您一遍,屏风样式要不同寻常的,同时要精巧出彩,内务府里出来的东西千篇一律,娘娘都看腻了,您可要用点心思,娘娘高兴了,自然也少不了给您的赏赐。”
章佳庶妃明白过来曹玥的用意,也极为配合,怯懦的应下:“是,婢妾一定好好绣。”
安凝指了指身后宫女捧着的一匹轻薄透气的雪纱和各色珍贵的丝线:“这是绣屏风用的料子,今年新贡的雪纱,数量极少,景仁宫就得了这么一匹,庶妃小主绣的时候可要仔细些,莫要一不留神毁了。”
她言语间不曾有半分对章佳庶妃的恭敬,路过的人听进耳朵里,也不以为意,谁让安凝是昭嫔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对上一个不受宠的小主,自然更有底气,何况要是没有昭嫔娘娘的吩咐,一个宫女也不敢这么做。
于是不出片刻,昭嫔娘娘为难永和宫章佳庶妃的消息就在后宫传开了,都觉得是昭嫔娘娘在记恨早上谨妃在承乾宫时说的话,所以拿永和宫的偏位出气。
康熙知道这一消息后,只纳闷儿道:“昭嫔何时有此等闲心去为难一个庶妃?”
梁九功点头哈腰道:“皇上,奴才以为,昭嫔娘娘性子简单直白,定是不屑因此去为难一个庶妃,让章佳庶妃绣屏风,或许是真心觉得章佳庶妃的手艺好。而且奴才听说,昭嫔娘娘还赏赐了章佳庶妃不少好东西,这些东西若不是上位赏赐,凭章佳庶妃的位份,是无论如何也用不上的。”
这番话算是说到了康熙的心坎儿里去,康熙伸手隔空点了点梁九功,笑骂道:“你这奴才,就是会说话。”
梁九功嘿嘿一笑,讨巧道:“奴才伺候了皇上这么久,皇上还不了解奴才么。奴才话说的再好听,是因为奴才真就这么觉得,可没有半分虚假的。”
康熙点了点头,算是认可梁九功的话。
昭嫔就算真的故意为难了章佳庶妃,康熙也不会说什么,人心本来就是偏的,他偏向昭嫔,自然也不觉得昭嫔做的过分。
想了想,康熙吩咐道:“去将今年新贡的雪纱都送去景仁宫吧,昭嫔喜欢淡雅的颜色,也好让她多做几扇屏风,换着摆来,心情也好。”
梁九功默默的咂了咂舌,利落的应下:“嗻。”
雪纱虽然不是顶顶名贵的东西,但是数量有限,便也变得珍贵起来,皇上一股脑儿把剩下的雪纱都给了昭嫔娘娘,还不知其余娘娘小主知道了该怎么嫉妒呢,怕是各宫的帕子花瓶又要碎一地了。
吩咐完了这些,康熙顺手拿起一本奏折正要翻开,动作忽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将奏折放了回去:“近日谨妃私底下都做了什么?”
梁九功忙把谨妃将自己体己送出宫的事儿说了:“谨妃娘娘通过一个小太监把银子送出了宫,奴才听从您的口谕,叫宫门侍卫搜查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放过去了。只是那小太监是个不老实的,悄悄贪墨了二百两金子。”
换成银子,那可是足足两千两,自己收孝敬都得存一段时间才存的够,这小太监可真敢贪。
康熙眼中含着一分讥诮:“不必管,日后谨妃再送东西出宫,同样放行。”
梁九功躬身:“奴才明白。”
第73章
章佳庶妃回去后, 仔细的把曹玥的话琢磨了一遍又一遍,不知琢磨出了什么,眼睛突然亮了。
而谨妃从慈宁宫出来后, 得知这件事时, 眼里更是蒙上了一层阴霾。
她本欲吩咐章佳庶妃不许尽心, 谁知话还未说出口,康熙赏赐景仁宫雪纱的事情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这下就算她再不情愿,有了皇上的话, 她也不能有任何意见。
入了秋后, 一场秋雨接着一场秋雨下,天气渐渐寒凉了下来。
皇贵妃的身子因为前两年八格格的夭折伤了底子, 天一冷总是容易体虚发寒,咳嗽不止。偏她还死死握住宫权不愿放手,凭白给自己增添了负累。
因为皇贵妃病着,每日早起请安暂时免了, 但各宫嫔妃心里无论是如何想的,面子功夫总要做到位的, 所以这段时日下来, 去承乾宫探病的嫔妃一个不落,甚至那些低位嫔妃还主动留下来侍疾, 其中就包括永和宫的章佳庶妃。
章佳庶妃接过夏禾递过来的药碗, 仔细吹了吹略有发烫的药汁, 小心翼翼的喂到半靠着引枕的皇贵妃的口中。
皇贵妃配合的张嘴,待到一碗药见底, 皇贵妃自个儿捏着帕子沾了沾湿润的唇,随手捏了一枚放在床头的蜜饯送入口中。
甜滋滋的味道冲散了口中的苦涩, 皇贵妃的眉头舒展开来:“说吧,今日又有什么消息了?”
“娘娘睿智。”章佳庶妃先是恭敬的低头奉承了皇贵妃一句,然后才道:“婢妾今日来承乾宫前,再次注意到谨妃命人收拾了自己的金银首饰送出皇宫,里面非但有份例中的首饰,更有太皇太后和皇上赏赐的。”
她悄悄抬眸看了皇贵妃一眼,很快又垂下眸子,殷勤的替皇贵妃捏着腿:“娘娘,私自倒卖皇上和太皇太后赏赐之物,可是大罪,这个时候,想必谨妃的东西还不曾送出宫,正是娘娘您捉贼拿赃的好机会。”
皇贵妃咳嗽了两声,捂着胸口顺了顺气,想起不久前叶克书又送进来的暗示可以收网的书信,她眸子闪了闪,透出一股势在必得,这一次,她一定要谨妃再无翻身的余地。
“捉贼拿脏?想的是好,此事也确实是本宫分内之事,本宫手握六宫大权,底下嫔妃明知故犯,违反宫规,本宫的确能处置了去。只是有一点,谨妃一向心思颇多,拿了脏,若是没有证人,怕是不够。”
这话的意思说的再明显不过,章佳庶妃一闻便知其意。
主意虽然是她出的,只是她一开始只打算站在皇贵妃身后,并没有打算站出来做些什么。
如今听着皇贵妃的意思,她就只能站出来当这个人证了。
章佳庶妃心中不愿,可又不敢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婢妾愿为皇贵妃娘娘的马前卒,替娘娘扫平障碍。”
皇贵妃唇角微勾:“很好,希望你不会让本宫失望。说来你是和谨妃同一年伺候皇上的,时候也不短了,一个贵人还是当得的。”
皇贵妃哪怕再不聪明,也是出自世家大族,一些基本的御下手段还是知晓的。画个大饼放在章佳庶妃面前,只要章佳庶妃经受不住诱惑,就只能为她驱使。
章佳庶妃不妨皇贵妃会应许她位份,一时喜形于色,后退两步行了大礼:“婢妾多谢皇贵妃娘娘提携之恩。”
外面的天突然就阴森了下来,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滴陆陆续续落了下来,长街上行走办差的奴才们避之不及,眨眼就成了落汤鸡。
康熙与曹玥却是在荷花池旁的二层小阁楼上,悠闲的品着曹玥亲自动手冲泡的茶水。
见雨下了起来,曹玥隔窗往外看着池子里满池子的残荷,不自觉微微浅笑:“不知为何,妾总喜欢这等留的残荷听雨声的意境,每每这个时候,总觉得心格外静。”
康熙慢慢呷了口茶,在嘴里品过后缓缓咽下:“这宫里,人人心思浮躁,追名逐利,幻想荣华,这些淡泊高雅的爱好,她们都不注重,可唯有玥儿你不同。”
“哪里不同?”
曹玥回头注视着康熙,眼里满是好奇和期待。
康熙见状,突然就起了逗她的心思,故作高深的说了句:“哪里都不同。”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曹玥气鼓鼓的哼了一声,扭头继续往窗外看去。
难得见曹玥一副小孩子的脾气的模样,康熙颇为忍俊不禁:“朕只是与玥儿开个玩笑罢了,玥儿真的生气了?”
曹玥毫不客气的点头,指责道:“皇上敷衍妾。”
康熙身子往曹玥身旁靠了靠,抬手替她理了理略有些松动的绒花:“朕可没有敷衍你,朕说的都是真心话,玥儿确实与众不同,不论是才情,亦或是……颜色。”
当然,除了这两点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说出口。那便是每次与她在一起时,总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可不论感受如何变化,他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这样的感受是后宫再多嫔妃都不能带给他的。
康熙也曾思考过为什么,可是却得不出任何答案,便也听之任之了。
曹玥似笑非笑的睨了康熙一眼,眼神算不得恭敬,话说的也不客气:“原来皇上只是喜欢妾这张脸啊,还真是肤浅,最起码妾第一眼看到皇上的时候,可没有因为您的脸对您心存偏见。”
康熙的容貌只算得上普通平常,脸颊两侧依稀还有些幼时出天花时落下的印子。但康熙身为皇帝,容貌什么的倒是次要的,最主要的一身不怒自威,威严霸气的气势让人心生敬畏,足以震慑前朝后宫,这便足够了。
然而即便康熙从未重视过自己的容貌,但此刻从曹玥口中听到抨击他容貌的话,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儿:“玥儿是嫌弃朕长得不好?”
曹玥轻哼:“这话可是您说的,妾可没说,您可不兴把罪名扣在妾的头上。”
况且就算她不满意康熙的长相,那也没有办法,更别说她根本就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康熙的身份能给她,给曹家带来的荣耀罢了。
只是她入宫也将近一年了,迄今为止曹家和从前并无太大不同,看来她还是得加快速度,把谨妃给拉下马才行。
有时候有些人就是经不起念叨,曹玥这个念头才落,康熙还没来的及再说些什么,楼梯口一阵脚步声传来,梁九功握着拂尘上来,躬身禀报:“皇上,昭嫔娘娘,皇贵妃娘娘方才差人过来传话,想请皇上和昭嫔娘娘去一趟承乾宫,说是有要事处理。”
“要事?”康熙蹙了蹙眉:“皇贵妃能有什么要事?她眼下的要事,就是养好自己的身子,还在病着就操心这许多事,难怪身子好的慢。”
对于皇贵妃在病中依旧不肯放权的事儿,康熙不是没有意见的,但他也不能强夺了皇贵妃的权,万一叫她胡思乱想,病的更重了可怎么好,皇贵妃毕竟是他的表妹。
梁九功只当自己没听见这话,再次低了低腰身道:“启禀皇上,是何要事皇贵妃并未明说,只是奴才却听说,皇贵妃命人将六宫嫔妃都请去了承乾宫,所以奴才便命人叫人去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这件事怕是与谨妃娘娘有关。”
当然,身为御前大总管,梁九功自然清楚发生了何事,但是曹玥在旁,没有皇上的许可,他就不能把话说的太明白。
不过康熙是何许人,只稍稍透露一点,康熙就明白了七八分,他故作一叹,站起身来:“罢了,既然皇贵妃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那朕就去瞧瞧,玥儿随朕一起去吧。”
曹玥点了点头,跟在康熙身后,一同去了承乾宫。
一路上大雨不停,但有奴才们护着,曹玥身上只沾了一星半点儿的雨滴,康熙身上更是清清爽爽,连半分湿意都没有。
两人前后进了承乾宫正殿,里面已经坐满了六宫嫔妃。
相互见了礼后,康熙大步上前坐在主位上,占去了皇贵妃的位置,承乾宫的奴才又忙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康熙身旁。
皇贵妃瞥了一眼椅子,却没坐下:“下着大雨请皇上过来,实属臣妾不该,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不得不谨慎,还请皇上见谅。”
康熙见皇贵妃的唇色泛着白,一瞧就是身体还虚着,轻叹一声让皇贵妃坐下,然后抬了抬手,叫其余嫔妃也坐下:“无妨,朕既然来了,有什么事,你就早些说吧,说完了也好赶紧去歇着,瞧你这脸色难看的。”
一句关切的话,叫皇贵妃很是感动,她咬着唇站了起来,深深的朝康熙福了福身,很是愧疚:“表哥如此关心臣妾,信任臣妾,把六宫之事交由臣妾处理,可是臣妾却辜负了表哥对臣妾的信任,竟叫有些人在臣妾的眼皮子底下与宫外私相授受,贩卖宫中御赐物品,臣妾实在愧对您。”
谨妃原本没把眼前这阵仗当回事,正低眸把玩着自己手腕上仅剩下的一枚能见人的福禄寿翡翠镯,骤然听闻皇贵妃名为请罪,实为告状的话,把玩镯子的动作倏地顿住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皇贵妃这话,一听便是在说她。
不过谨妃却并不慌张,凭着她对皇贵妃多年来的了解,皇贵妃定然是抓着了她的把柄就闹开了,定是没有仔细思虑,所以不足为惧。
就算这项罪名真的扣实了,她还可以拿太皇太后说事,皇上孝顺,若是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皇太后,说不准不仅不会罚她,还会奖赏她。
谨妃信心十足,皇贵妃轻蔑的瞥了谨妃一眼,然后看向谨妃身后:“章佳庶妃,此事是你揭露的,那么具体详情,就由你来告诉大家吧。”
第74章
“是。”
章佳庶妃抿着唇, 怯怯的看了谨妃一眼,从她身后走到正殿中间,膝盖一弯跪了下去:“皇上容禀, 婢妾与谨妃娘娘同住永和宫, 偶尔不经意便发现了谨妃娘娘将宫中之物私下运送出宫。宫中规矩森严, 不许嫔妃和宫外有太多往来,偏偏谨妃娘娘明知故犯,从前婢妾到底和谨妃娘娘有些情分,不忍心看着谨妃娘娘一错再错下去, 所以只得来承乾宫, 将此事禀明皇贵妃娘娘。”
章佳庶妃言语间透着不少小心思,但此刻谁也不会把她的小心思放进眼里, 因为有谨妃与宫外互通的消息在前,她的心思简直不值一提。
她话刚说完,皇贵妃也没问谨妃是否确有其事,就朝外喊了一声, 便见夏青拎着一个包袱进来,身后还压着一个捆绑着的小太监, 正是经常给谨妃送东西出宫的人。
夏青把包袱打开, 里面各式各样华贵的珠宝首饰哗啦啦的响起,碰撞在一起, 敲击出美妙的声音。
宜妃探着身子瞧了瞧, 立马惊讶的叫了一声:“呀, 这里面怎的还有御赐之物?本宫可是记得,那支孔雀石的宝石簪子可是皇上赏赐给谨妃的, 当时谨妃可没少戴出来炫耀。”
她不屑的睨了谨妃一眼,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嘲讽:“怎么谨妃如今竟落魄成这个样子了?连御赐之物也敢动心思?”
成嫔用帕子捂着嘴角, 也说了句:“怪不得谨妃娘娘最近几日打扮的格外素净,臣妾原还以为是在学昭嫔妹妹呢。”
曹玥的那张脸并非妩媚,不适合浓妆艳抹,只适合淡雅装扮,在淡雅一途上,无人能出其右。
成嫔如此说,也是在恶心谨妃。
谨妃脸色一阵青白,刚要做好表情辩白一番,皇贵妃抢先道:“宜妃瞧得不错,里面不仅有御赐之物,更有太皇太后赏赐的。皇上,其实若谨妃与宫外私通物件中没有御赐之物,臣妾也不愿拿此等小事来叨扰您,只是这私底下贩卖御赐之物乃是重罪,臣妾实在是没有法子自己做主,故而还请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置。”
等殿里安静下来,康熙不紧不慢的斜了谨妃一眼:“可有冤枉你?”
人证物证聚在,皇贵妃既然敢请来皇上和后宫嫔妃,那就说明事情已经容不得她抵赖,况且她总不能说眼前这些准备被送出宫的首饰是这小太监偷的,不是受命于她的。
这借口都不能说服她自己,别人就更不会信了。
所以谨妃只能认下。
这个答案并不出人意料,荣妃挑了挑眉,瞥了眼谨妃故作可怜的模样,啧了一声:“本宫就不明白了,宫里又不缺吃少喝的,谨妃为何要铤而走险,贩卖宫中御赐之物?难不成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荣妃此话一出,立即得到了许多人的附和,都觉得荣妃此言有理。
眼见着康熙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谨妃心里一慌,忙起身跪下,道:“皇上,臣妾所为,确实有苦衷,还望皇上能听臣妾一言。”
康熙沉着黑眸:“看在你伺候朕多年的份儿上,朕给你机会自辩。”
谨妃闻言,松了口气:“皇上想来知晓,两三个月前,臣妾曾献给太皇太后一种丹药,此丹药用药珍贵,可治太皇太后之病。只是此药价格不菲,以臣妾和乌雅家的能力,根本撑不了多久,所以臣妾才斗胆,为了太皇太后的身体,擅自将自己的首饰物件送出宫,想着换来银钱,以便为太皇太后买药。”
谨妃说完,眼眶一红,眼泪就从眼眶中滑落:“臣妾知道臣妾行事欠缺考虑,也不该违反宫规让皇上为难,臣妾愿意接受任何惩罚,还请皇上莫要因为此事生气伤身。”
皇贵妃一看到谨妃这副可怜兮兮的矫情样子,心里头的火气就压不住,没等康熙有反应,皇贵妃便颔首示意夏禾,夏禾从袖口处掏出了一枚用油纸包着的药丸。
皇贵妃解释道:“皇上,荣妃的问题臣妾自然也想过,也怕谨妃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在抓到这小太监时,臣妾非但让人拷问过他,更是命人出宫仔细查了查,顺着一些仅有的线索,顺藤摸瓜的也寻到了一种丹药。”
夏禾适时的将药捧梁九功跟前,再由梁九功递到到康熙眼皮子底下。
皇贵妃看也不看谨妃,继续道:“说来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臣妾得来的这丹药,作用也格外神奇,无论什么病症,只要服用了它,就会觉得通体舒畅,只是……”
“只是什么?”
众人也好奇的看向皇贵妃,皇贵妃不着痕迹的微勾唇角,很快又被愤然取代:“只是这药,却并非什么灵丹妙药,而是一种出自宫外烟花柳巷里的福寿*膏,臣妾问过太医,此药的确可以麻痹神经,但却不能治病,非但如此,长久的用下去,还会极为依赖。若是一旦停了药,便会生不如死。”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众嫔妃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这岂不是谋害太皇太后?”
“可不是么,谨妃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或许谨妃也不知这丹药的作用,她也是受人蒙蔽的。”
这个说法不被人认可,有人轻嗤:“药这种东西,一个用不好便是毒药,谨妃会如此粗心大意,不让太医检查过就给太皇太后服用?”
“你的意思是,皇贵妃拿出来的药和谨妃献给太皇太后的药,不是同一种?”
“我可什么都没说。”
听着直往耳朵里钻的话,荣妃轻轻碰了碰曹玥的手,低声道:“妹妹怎么看?”
曹玥微微一笑:“这事儿怕是不简单,咱们只管看着就是了。”
荣妃跟着笑了:“也是,瞧着皇贵妃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样,怕是真的拿捏住谨妃的死穴了。”
若是今日皇贵妃能把谨妃给拉下马,改日她定要好好儿在延禧宫里摆上一桌庆祝庆祝。
就在满殿哗然,议论纷纷的时候,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色不知何时早已经暗了下来。
慈宁宫,今日本该是丹药送入宫的日子,太皇太后翘首以盼,却久久不见谨妃送药过来,一时心烦意乱,只觉得心里痒的慌,她抬手挥落手边的瓷器:“去催一催谨妃,看看她怎么还没把药拿过来。”
苏茉儿忙解释道:“格格,后宫出了事,这会儿所有嫔妃和皇上都在承乾宫,此刻去请人怕是不好,不若晚一会儿奴婢再亲自去?”
太皇太后闻言,脾气更是暴躁:“不行,现在就去,哀家好难受,好疼。”
一听太皇太后说疼,苏茉儿当即骇然,白着脸斥责奴才去请太医,自个儿慌乱的问:“格格,您哪儿疼?您告诉奴婢,奴婢给您揉揉?”
“疼,疼……”
太皇太后意识稍有迷乱,具体也说不出哪儿疼,只知道自己这会儿异常烦躁,骨子里透着一股痒意,双手不停的撕扯着身上的锦被,不一会儿,床榻上就被自己弄的一团乱。
口中还一直喊道:“哀家要吃药,吃了药就舒服了,舒服了。”
苏茉儿看着太皇太后的异样,心狠狠一沉,到了这会儿,她要是再看不出什么来,那就白瞎了她活了这么大的年纪。
谨妃的药……
她眯了眯眸子,本想亲自走一趟承乾宫,奈何她又不放心旁人看着太皇太后,只好吩咐可信之人去承乾宫,自个儿留下看着太皇太后。
被派去承乾宫的奴才披着蓑衣,一路冒着大雨赶到承乾宫时,承乾宫里方才安静下来。
康熙抚着扳指,看向来人:“何事?”
慈宁宫的奴才满目慌张,他跪在地上,身上的水打湿了地上的如意花纹地毯也无暇顾及:“皇上,太皇太后不大好,一直喊着要让谨妃娘娘赶紧送药过去,只是苏嬷嬷知晓各位主子有事,便吩咐奴才把药带回去即可,不需劳烦谨妃娘娘再亲自走一趟了。”
他好像没有看到跪在自己前面的谨妃一般,径自低着头把话给说完,然后静等康熙开口。
康熙扭头看了眼梁九功手上的那颗药,随即站起身来往外走,忽略了这奴才问谨妃要丹药的话:“既然皇玛嬷身体不适,朕自当前去看望。梁九功,传朕旨意,命太医院所有太医,无论当值不当值,都给朕叫去慈宁宫。”
“奴才遵旨。”
康熙走在前头,皇贵妃眼中精光一闪:“咱们也该去慈宁宫看望,大家就辛苦一下,随本宫一同去,如何?”
钮钴禄贵妃自然不会拒绝:“自该如此。不过……方才听那奴才说,太皇太后是找谨妃要丹药的,那这药……”
没等钮钴禄贵妃说完,宜妃冷哼道:“贵妃姐姐难不成还以为那药是个什么好玩意儿,真能治太皇太后的病不成?”
钮钴禄贵妃忙掩住唇,一副失言的模样:“是本宫疏忽了。”
皇贵妃抬了抬手:“不是你疏忽,而是有些人太过有心。”
意味深长的瞥了不知何时变得失魂落魄的谨妃一眼,皇贵妃扬了扬下巴:“本宫瞧着谨妃脸色如此难看,怕不是做贼心虚了。夏禾,你亲自扶着谨妃,一路上可要多多注意,莫要让谨妃晕倒了,太医都被皇上叫去了慈宁宫,可没太医给谨妃瞧病了。”
夏禾清脆的应了一声,上前把谨妃扶起来,死死的牵制住谨妃的胳膊:“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谨妃娘娘的,不会有任何意外。不过即便是晕了过去,等到了慈宁宫,娘娘让太医为谨妃娘娘多扎两针也就好了。”
“说的也是,那就走吧。”皇贵妃甩了下帕子,再次扫视了一圈儿嫔妃,领着人去了慈宁宫。
第75章
一行人冒雨赶到慈宁宫时, 便被稍有些地位的奴才请到了正殿。
今日的慈宁宫与往日的安静不同,除去有大雨嘈杂的声音外,还掺杂着人焦躁不安的发脾气以及旁人忧心安慰的声音。
曹玥端着茶盏坐着, 低眸看着自己捧着茶盏的手指, 周身的清冷好似将自己与这个地方隔绝起来, 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
然而并不是任何人都像曹玥这样能坐得住,还未到一刻钟的时候,寝殿里的动静迟迟未消,陆陆续续就有人开始躁动起来。
寝殿里, 太皇太后躺在床榻上, 不停的挣扎,不肯配合太医诊脉, 只口口声声喊着要吃药,给她药。
康熙一副孝顺至极的孙儿模样,在床榻面前躬身,柔声安抚:“朕知道, 只是皇玛嬷,吃药前还是得让太医先诊脉, 瞧瞧是个什么病症才好对症下药, 否则这药是不能轻易服用的。”
太皇太后此刻已经被折磨的无法分辨好坏,她只自己想听的, 所以康熙说了一堆, 在太皇太后听来, 便是康熙不愿给她吃药。
她当即怒瞪着康熙,声音沙哑:“皇帝, 你究竟是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是不是想看着哀家被折磨死才甘愿?”
话音未落,寝殿里所有人霎时齐齐跪下, 连声大气也不敢喘,心中都在叫苦不迭,为何偏偏让他们听见了这等话。
太皇太后说的顺口,可她此刻正在病中,过后许是皇上也不会计较,只是苦了他们一群奴才了。
苏茉儿也被太皇太后这句话吓的肝胆欲裂,她忙跪下,慌张解释:“皇上息怒,太皇太后此刻神志不清,根本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康熙唇角冷意很快消失不见,不怒自威的面容上依旧是那副焦心忧虑的神情。
他亲自扶起苏茉儿,唏嘘道:“朕明白,只是嬷嬷,太皇太后所服之药恐怕并非良药,为着太皇太后的身子着想,还是得让太医一起诊脉,拟定方子才是。”
苏茉儿闻言,眼眶一红,咬着牙恨恨道:“奴婢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奴婢见太皇太后这个样子,就心疼不已。”
说着,苏茉儿眼露渴求的望着康熙:“皇上,奴婢有一法子,能让太皇太后稍稍安稳下来,恢复神智,之后一切事由,等太皇太后清醒之后再做决断,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苏茉儿并未说清楚法子,但康熙还是听明白了。
“这……”康熙犹豫了:“可那药……”
苏茉儿低头沾了沾眼角,余光瞥了眼因为痛苦在床榻上翻滚的太皇太后,低低道:“已经用了那么多,也不差这一次了。”
康熙双手握拳负在身后,微微阖上眸子,无奈之下道了句:“也罢。”
“梁九功。”
只叫了一声名字,梁九功立即会意,将从皇贵妃那里得来的药丸拿去给跪在地上的一群太医一一查看过后,没让他们说出结论,便递到了苏茉儿手上。
苏茉儿死死盯着手心的这枚黑色丹药,目光如烈火灼灼,像是要把它给烧化了一般。
梁九功看她久久未动,不由得悄悄碰了碰苏茉儿,苏茉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去服侍太皇太后吃药:“格格,药来了,您吃了就不难受了。”
太皇太后看到苏茉儿手中熟悉的药,浑浊的眼眸瞬间有了光亮,也不等人倒水来,直接捏起塞进口中,生生嚼碎了咽了下去。
福寿*膏这种东西,上瘾后不服用,能让人抓心挠肝儿的难受,可一旦服下,几乎是下一瞬,就觉得自己通体舒泰,哪哪儿都不难受了。
太皇太后终于消停下来恢复了神智,只是刚刚一通折腾的疲惫感更为明显,只得靠在引枕上,疲软无力的同康熙说话:“哀家病着,让皇上担心了。”
康熙撩起衣袍坐在床沿,沉声叹道:“孙儿担忧倒是没什么,只是您这样子,着实令孙儿心惊。皇玛嬷,对于谨妃献给您的药,您心中可曾有数?”
太皇太后沉默了。
有数吗?
那是自然的。若是说一开始她真的把这药当成治病救命的灵丹妙药,那后来在服用次数越来越频繁的时候,她心下就生了疑。
可是人呐,临老了总是怕病,怕死的。不然为何前朝有许多皇帝宁愿不理朝政,荒废江山也要追求长生不老之术?
她不愿承认自己一天天老去,病的一天比一天严重,最后只能躺在床上如同废人一般由着奴才们伺候,所以她即便心有疑惑,但还是佯装不知。她想着谨妃总归不会,也没胆子断了她的药,她就这么吃下去,能舒服一日是一日。
只是人算到底不如天算,听皇帝这语气,怕是谨妃做的事已经暴露了。
太皇太后不开口,康熙也不着急,只静静的等着,直到太皇太后的想法在脑海中过了一圈儿后才开口:“今日后宫发生的事,与谨妃有关?”
康熙点头,只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就解释道:“回太皇太后的话,确实如此。谨妃娘娘私自贩卖宫中御赐之物,又从宫外秘密购买丹药进宫,行事不妥,被皇贵妃娘娘命人抓了个正着。”
顿了顿,梁九功似是感受到气氛有些微妙,又添了一句话:“人证物证俱在,谨妃娘娘也亲口承认了。”
言下之意,便是绝对没有污蔑的可能。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微微摇头:“依皇上看,该如何处置?”
康熙把玩着腰间的荷包,说出的话格外狠厉:“谨妃胆大妄为,用此药毒害皇玛嬷,朕是断断容不得她了,只她到底也为朕生了几个孩子,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就贬为庶人,幽禁冷宫。至于乌雅家,与谨妃狼狈为奸,和此事更是脱不了任何干系,索性查抄了罢。”
苏茉儿闻言,表情一阵畅快,害的太皇太后如此,谨妃必定要拿命来偿。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康熙在关于她的这件事上处置的毫不留情,异常果决,可见康熙对她的敬重孝顺,她本该为此高兴才是。只是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是觉得有哪儿不大对劲。
想了想,太皇太后到底没有忽略这一丝异样:“哀家突然想起,当初谨妃献药给哀家时,哀家曾让太医查验过,太医说没有任何问题,之后谨妃每次献药,也都让太医瞧过,无一例外没有问题。既然没有问题,是不是……”
听着这话,康熙还未如何,苏茉儿就眉心一跳:“太皇太后,谨妃一向奸滑,指不定用了什么手段才瞒过了太医的查验。况且每次太医验药时,谨妃总是说此药珍贵,只许太医刮下一点残渣来验,如今想来,可不就是大有问题。”
苏茉儿对于太皇太后的心思还是了解几分的,知道对于谨妃隐瞒药的真相一事其实并无多少介怀,也怕太皇太后会轻绕过谨妃,所以才会违逆了太皇太后的意思,当着康熙的面儿说了这番话。
她说完便低了头,不敢再对上太皇太后的视线。
康熙像是没发现她们主仆二人的眉眼官司,只肯定了苏茉儿的话:“既然如此,梁九功,就按朕说的处置,出去传旨吧。”
如此雷厉风行的处置了谨妃,不但能彰显他的孝心,拉拢科尔沁,更是一石二鸟的……
太皇太后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阻止,就眼睁睁的看着梁九功去了正殿传旨。
谨妃原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跪在地上,心里却在想着如何翻盘,哪怕不能完全翻盘,但只要保住自己,何愁没有未来?
只可惜想象终究是想象,梁九功的一番话彻底打破了谨妃的美好幻想。
谨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冲进了寝殿,精准的捕捉到康熙的身影,扑上去就抱着康熙的脚哭了起来:
“皇上,臣妾知道错了,是臣妾鬼迷心窍,轻信了自家兄弟的话,相信那丹药能治太皇太后的病,可是臣妾真的不知这药会让人上瘾,臣妾也是受人蒙蔽,求您明察,再给臣妾一次机会吧。”
“就算……就算您再也不愿看见臣妾,可是您也要替四阿哥想想啊,臣妾是四阿哥的生母,虽然养在皇贵妃名下,但到底也会受到臣妾的影响……”
跟着谨妃一同进来的皇贵妃听见谨妃提起四阿哥,火气再次冒头:“皇上,谨妃惯会巧言令色,她是否是受人蒙蔽,皇上只需把谨妃的兄弟抓起来严刑拷打,届时真相如何,自然一清二楚。”
宜妃也道:“皇贵妃说的有理。”
她的死敌终于败了,她若是不上去踩一脚,都对不起她的小十一受的这些罪。
谨妃恶狠狠回头瞪着皇贵妃她们,面色扭曲:“这是屈打成招,如何能信?”
宜妃挑眉冷笑:“如何不能信?屈打成招的前提是被冤枉的,可你的兄弟家人却实实在在涉事其中,为了尽快得知真相,严刑拷打并不过分。还是说,谨妃你为了推卸罪责,竟狠心把自己的兄弟推出来顶罪?”
最了解自己的定然是自己的敌人,被宜妃说中了心思,谨妃语塞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否认:“本宫没有……”
只是底气到底不足。
宜妃见状,只冷笑着不再说话,过了今日,本宫这个称呼,就再也不必从她口中听到了。
太皇太后瞧着眼前这一场闹剧,只觉得头痛欲裂:“够了!你们都是主子,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皇贵妃等人齐齐低头屈膝:“臣妾知错。”
康熙缓缓起身,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寝殿里的人,最终落在谨妃身上:“乌雅氏,朕留你一命已是开恩,若再动不该动的心思,后果你该明白。”
被如此警告,谨妃再无一丝争辩力气,一颗心彻底跌落谷底,她明白,她彻底完了。
第76章
乌雅氏的落败有些出人意料, 却又好似格外合乎常理。毕竟乌雅氏害的是太皇太后,有此下场是罪有应得。
多多少少与乌雅氏有仇的嫔妃,个个儿回去后都在宫里幸灾乐祸, 皇贵妃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嫔妃们是何心情, 康熙并不关心。他关心的, 自始至终就那一件事。
慈宁宫中嫔妃们散去后,寝殿内只剩下太皇太后和康熙祖孙二人。
康熙眼神微妙的划过太皇太后因为受病痛折磨而愈显老态的脸,轻声开口:“您可后悔?”
太皇太后轻笑:“后悔什么?后悔为了贪图一时舒服,吃了这么个有害的药么?”
康熙微微垂眸, 没说话。
太皇太后想抬起手, 却发觉自己没有力气,只得作罢。她深深叹了口气, 眼神悠长迷离:“皇帝,吃这个药,哀家从不后悔。哪怕当时乌雅氏如实同哀家说了,哀家也会选择服用, 没有什么缘由,只有心底那抹不甘。”
她的一生, 称得上精彩, 叱咤大清前朝后宫几十年,临老了, 自然不肯承认自己败在了病魔手中。
康熙眼底氤氲着一丝莫名的情绪:“那您这一生, 就没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吗?”
太皇太后闻言, 神情一愣,像是在回忆什么, 许久,回过神后, 她微微摇头:“不曾,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清,为了科尔沁,衡量过利弊做的事情,怎么会后悔呢。”
声音越到最后越轻,也不知是在回答康熙的话,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而康熙再次听到这个答案时,眸色骤然冷了下来,却没有让太皇太后注意到,直接起身:“朕突然想起,乾清宫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皇玛嬷早些休息。”
说完,康熙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直接转身离开。
外面的天早已黑透,大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中透着湿润的凉意。
梁九功见康熙出来,忙把早就准备好的披风给康熙披上,余光飞快的瞟了眼康熙难看的脸色,小声请示:“皇上,去哪儿?”
康熙仰头望了眼夜色,没有答话,出了慈宁宫后漫无目的的走着。
梁九功亲自提着宫灯照着路,默默地跟在康熙身旁。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康熙突然停住了脚步,梁九功抬头一看,便见他们两人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景仁宫。
曹玥自慈宁宫回来后,便叫人送了热水沐浴更衣。她才沐浴完,保养过肌肤,正在擦拭头发,便听见门外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侧头去看,见着来人,也没起身:“您怎么来了?”
康熙径自走到床榻旁坐下,勉强勾了勾唇:“朕路过,进来讨杯茶喝。”
通头发的动作一顿,曹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道:“天色不早,皇上若是此时喝茶,晚上怕是要睡不着了。”
康熙随意摆了摆手:“无妨,今夜注定是不能安枕的,就是不知玥儿是否愿意陪朕一起。”
“皇上都这么说了,妾若是说不愿,岂不是不知好歹?”
曹玥开玩笑似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示意安凝去准备泡茶的用具。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康熙身边坐下,伸手抚平他眉眼间的褶皱,语气里透着心疼:“皇上太累了,是为了太皇太后忧心么?”
康熙抬手握住曹玥搁在他眉间的手,以往凌厉的黑眸紧闭,只稍稍嗯了一声:“算是吧。”
只是是因为她忧心,而不是为了她忧心,这两者之间的意思,可是天差地别。
曹玥对此中原委一清二楚,但依然要装作不知:“太皇太后有佛祖庇佑,定然不会有事,皇上也要放宽心才是。”
说到佛祖庇佑,康熙的表情就有些讽刺:“若是对佛祖诚心敬畏,佛祖倒是可能庇佑,可若是对佛祖不敬,你说佛祖还会庇佑她吗?”
一个敢用佛祖去害人的人,佛祖若是还保佑她,那得多不长眼。
曹玥眸光轻闪,语气疑惑:“那自然不会。只是您为何有此一问?”
按照康熙的性子,自然不会透露一星半点,能在曹玥面前说出这句像是怨恨,又像是抱怨的话,已经极为难得了,再多的是不会有了。
康熙睁开眸子,黑黝黝的眸子平静无波的看了眼帐子顶上的松鼠葡萄纹,淡淡道:“没什么。”
话音刚落,安凝就备好了茶具,进来请二人移步。
康熙起身时顺便扶了曹玥一把,两人一起去了小书房。
不一会儿,小书房里便茶香四溢。
然而康熙却不再说话,只一杯茶又一杯茶的下肚,与曹玥静静枯坐了一夜之后,带着眼底的青黑上朝去了。
安凝收拾着茶具,曹玥揉了揉略有酸涩的眼睛,问:“乌雅氏已经挪去冷宫了?”
安凝点头:“皇上亲自下旨,谁敢耽搁?昨儿晚上就挪去了,已经在冷宫里住了一宿。只是冷宫里的环境不好,蛇鼠虫蚁不断,乌雅氏当了这么多年主子,也养尊处优了这么久,想来是很不习惯。”
曹玥浅笑:“就是因为不习惯,所以乌雅氏还会想尽办法翻身。”
她从来不会小瞧任何人,更不会小瞧一个从宫女一步步爬到妃位上的女人。
安凝有些不信这话:“这还能如何翻身?谋害太皇太后,不赐死都是皇上留情了,想翻身,怕是不能吧?”
曹玥睨了安凝一眼,认真教导她:“只要人没死,一切就还有希望。你可别忘了,四阿哥的生母,始终是乌雅氏。”
哪怕乌雅氏没有抚养过四阿哥一日,但生母是她,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乌雅氏被贬,四阿哥是最为难的。他若是装聋作哑不替乌雅氏求情,便会有人说他不孝,攀上了皇贵妃的高枝儿就不认生母。
可若是四阿哥替乌雅氏求情,势必会在他与皇贵妃的母子情分中平添一道难以修复的裂痕,日后佟家的势力,四阿哥再想得到怕是不易。
曹玥稍加提点,安凝就想到了这些,她迟疑道:“若是四阿哥有点儿心思,怕是也不会冒着替乌雅氏求情的风险触怒龙颜。”
毕竟乌雅氏没了利用价值,还会把自己拉下水,她要是四阿哥,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曹玥颔首:“除了四阿哥,还有一种可能。”
安凝好奇:“什么?”
曹玥唇边噙着一抹淡然的笑:“若是乌雅氏在这个时候被查出有孕呢?”
“这怎么可能!”
没有分毫犹豫,安凝脱口而出,她是打从心底里觉得没这个可能。
曹玥手指轻点着桌面,没有理会安凝的失态:“正是因为没有发生,所以这两种才只是可能。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两种可能,变成不可能,让乌雅氏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四阿哥那里,她虽然不好直接出手,但是章佳庶妃还是能利用的,只要她在皇贵妃耳边吹吹风就好。
至于乌雅氏,身在冷宫,也不需要她亲自动手,有的是人想去折辱她。
安顺的行动能力不弱,不出一日,曹玥想到的这两种可能性,都分别进了该进的人的耳朵里。
一直以来让自己视为耻辱的乌雅氏落魄,皇贵妃恨不能仰天大笑,只是碍于太皇太后的病,皇贵妃收敛许多,但还是忍不住喜悦,赏了承乾宫所有奴才每人三个月月例。
就连章佳庶妃,也得了不少冬日的厚布匹和时新的首饰。
章佳庶妃高高兴兴的收下,寻到了机会,也为了讨好皇贵妃,就把自己在来时路上听到的话说给皇贵妃听:“皇贵妃娘娘,婢妾听说了一件事,想着与四阿哥有关,不知该不该说。”
皇贵妃斜了她一眼:“有话就说。”
“是。”章佳庶妃赔笑道:“婢妾知道您与四阿哥母子情深,是旁人无论再怎么费尽心机也插不进去的,只是婢妾还是担心,乌雅氏会仗着四阿哥做出什么来。四阿哥年纪还小,若是被乌雅氏蛊惑,做出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惹怒了皇上,那可如何是好?”
皇贵妃不以为意:“怕什么?乌雅氏都进了冷宫了,即便她再有本事,还能把手伸那么长?”
章佳庶妃一噎,干笑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乌雅氏是进了冷宫,可是她到底坐了多年妃位,谁也不能保证乌雅氏手底下还有没有忠心可靠的人用。”
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皇贵妃的脸色,见皇贵妃依旧不是很上心,章佳庶妃心里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怪不得皇贵妃斗不过乌雅氏,归根究底还是自己蠢。
相比之下,乌雅氏若不是被人连手设局,又因为复宠心切,恐怕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这同样是人,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夏禾在旁听着这话,倒是上了几分心:“娘娘,庶妃小主说的不无道理,咱们不能去赌一丁点儿的可能性。”
两人都这么说,皇贵妃就是不在意,也觉得有道理:“那你们说,本宫该怎么做?”
章佳庶妃和夏禾对视一眼,脸上透着狠厉,伸手比划了一下:“自然是斩草除根,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夏禾显然也是这个想法,不过她考虑的更为周全:“只是眼下乌雅氏才进冷宫,咱们不方便在这个时候动手,即便要动手,也得过些日子。”
要是乌雅氏进冷宫没几天就死了,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等再过段日子,旁人的视线都从乌雅氏身上移开了,那时才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章佳庶妃皱眉:“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依婢妾看,还是越早越好。”
皇贵妃也不愿让乌雅氏多活,干脆利落的采用了章佳庶妃的意见:“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办的好了,贵人之位指日可待,若是办不好……”
章佳庶妃脸色一僵,只觉得自己骑虎难下,自己只是出出主意,谁曾想皇贵妃竟要让她动手?
第77章
章佳庶妃只是想借皇贵妃的手除去乌雅氏, 虽然面儿上说的好,是为皇贵妃着想,但实际上, 自己想报复乌雅氏也是真的。
只不过自己却没料到皇贵妃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自己挖的坑把自己埋了进去, 偏偏还有口难言。
她拒绝不得,只能暂时应下,把皇贵妃敷衍过去,等回去以后再想法子。
然而不等章佳庶妃想出法子来, 四阿哥病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曹玥眉眼一动:“乌雅氏生了个格外聪慧的儿子。”
四阿哥此时病的恰到好处。
安平捧了一盏牛乳雪蛤递给曹玥, 低声道:“四阿哥是聪慧,只是他的这点儿聪慧, 在皇上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最终怕也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罢了。”
要是四阿哥再大一些,成了婚, 选择用病避过这些事,那也情有可原, 毕竟人大了, 心思也多,权衡利弊是必须的, 即便皇上心中不满, 也不会说什么。
可如今, 四阿哥虚岁才九岁,还是个孩子, 心思就如此之重,性情凉薄, 毫无赤子之心,一心只考虑得失利益,皇上对四阿哥难免失望,也觉得心寒。
曹玥喝了几口牛乳雪蛤,碗中的量只下去了一点就搁下了:“章佳庶妃那边有什么消息?”
安平接过玉碗道:“皇贵妃叫章佳庶妃解决乌雅氏,只章佳庶妃有心没胆,到现在都不敢动手。”
“她不敢动,有人敢动。”曹玥轻瞥了安平一眼,意味深长。
安平深知其意,蓦然一笑:“昨儿宜妃命人来传话,说今儿天好,想着下午同您一起去看戏,您可要去?”
这看戏,看的自然不是普通的戏。
曹玥略一颔首:“自然要去,整日无趣,总得寻些什么解解闷儿。”
曹玥准备着去赴宜妃的约,皇贵妃那边带着人去了阿哥所探望生病的四阿哥。
四阿哥是高热,脸上烧的通红,退了热便好的差不多了,只皇贵妃一见,顿时跟得了什么大病似的,扑到四阿哥身上就开始抹眼泪:“怎么病的这般严重?你身边伺候的奴才怎么如此不中用,连主子都伺候不好,倒不如打死了事。”
一句打死的话,叫屋子里伺候四阿哥的嬷嬷太监们吓的心肝儿直跳,纷纷跪下请罪,为首的奶嬷嬷哭喊道:“皇贵妃娘娘饶命啊,不是奴婢们伺候不周,实在是阿哥太过要强,每日完成功课后,还要点灯读书到夜半,奴婢们怎么劝,阿哥都不肯听,前两日又下了大雨,天气骤然冷了下来,阿哥身子骨弱,这才发了高热……”
奶嬷嬷话还没说完,皇贵妃就一巴掌打在了奶嬷嬷的脸上,奶嬷嬷的声音瞬间消失,只余下皇贵妃的怒喝声:“荒谬,阿哥用功读书,在你嘴里怎么还成了要强不是?你们身为奴才,不论主子做什么,最主要的就是要伺候周全,偏你们不尽心,还敢寻借口为自己开脱,是打量着阿哥好性子,还是本宫好说话?”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一巴掌下去,奶嬷嬷再也不敢开口说话,只能求饶。
皇贵妃冷冷扫过屋子里伺候四阿哥的奴才:“夏禾,把他们都拖去出,每人赏十个板子,若是再有下次,就不必留着伺候了。”
十个板子,能让人受皮肉之苦,又不至于把人打残,就是给人个教训罢了。
夏禾应下,叫承乾宫的人进来把他们都拖出去,屋子里瞬间空旷了许多。
四阿哥躺在床榻上,侧头看着皇贵妃为他出气,纤长的睫毛轻颤,声音虚弱道:“是儿子不争气,劳累额娘为儿子费心了。只是那些奴才都是额娘亲自为儿子选的,伺候的也尽心,不如额娘就饶了他们这次?”
皇贵妃摸了摸四阿哥放在被子外的手,感到有些冰凉,便塞回被子里捂着:“他们虽然是额娘给你选的,但是正因如此,怕是没少仗着这一点不尽心伺候,额娘今日处置了他们,下次他们就知道该如何对你。你是额娘的儿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最后一句,皇贵妃说的格外缓慢。
似是无意,又似是提点。
四阿哥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儿子心里清楚的,额娘放心。”
皇贵妃这才欣慰点头:“明白就好,小四,这几日你病着,就莫要去上书房读书了,安心在阿哥所养病,外头的事儿也不需去理会,那些事都与你无关。待再过几年,你到了年纪,本宫就会求你皇阿玛为你指婚一位大姓格格做嫡福晋,再之后入朝办差,一切都有本宫和佟佳氏在,无需你多费心。”
四阿哥一脸乖顺感激:“多谢额娘为儿子筹谋,儿子感激不尽。”
皇贵妃又叮嘱四阿哥好好儿养病,才起身离开。
她一走,四阿哥的笑便消散在唇边,周身萦绕着低落的情绪。
他是年纪小,但不是傻,方才皇贵妃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许诺他未来,可同时也在告诉他,他不能去管,也不能问关于自己生母的事情,更别提为生母求情。
四阿哥死死的咬着唇,满脸不甘,为何大哥和三哥的额娘都全心全意对他们,从不曾掺杂任何利益,哪怕太子没有额娘,也有皇阿玛事事关心,只有他,也唯有他,夹杂在生母与养母之间左右为难。
不论是生母还是养母,对他的好都并非出自真心,只是看他是个阿哥,有利用价值,所以才为了他争夺不休。
哪怕方才皇贵妃当着他的面儿处置了那群奴才,也只是想在他面前卖好罢了,她选的奴才,要是没有她的授意,又岂敢怠慢他?
越想,四阿哥心中越是悲悯,眼泪不知何时从眼角滑落,隐没在枕头里。
他反手擦了擦眼睛,湿润便再也瞧不见,仿佛那一滴泪只是错觉一般。
皇贵妃从阿哥所出来,扶着夏禾的手往前走着,脸上挂着一抹笑:“四阿哥那里,叫人精心伺候着,莫要再动什么心思了。一次倒也罢了,许是察觉不出什么,可若是次数多了,难保惹人怀疑。”
夏禾轻声应下:“奴婢知道。不过这件事偶尔做来,效果却是极好的。四阿哥年幼,有您展现出的这番慈母之心,四阿哥怎能不感动?相比之下,自四阿哥生下来,乌雅氏才是什么都没有为四阿哥做过,如今她进了冷宫,还要牵连四阿哥。这些事,四阿哥心中自是有一杆儿称,明明白白的。”
这话说的皇贵妃心里很是舒畅,她扬了扬帕子,轻叹道:“但愿如此,本宫这辈子子嗣缘浅,只得了八格格一个,却还……”
说到伤心处,皇贵妃不觉顿住,而后绕开这个话题:“自那以后,本宫的身子也不能生了,而宫里,也注定不能再有带着佟佳氏血脉的阿哥,所以四阿哥哪怕不是本宫亲生的,他的心,也一定得向着佟佳氏。”
夏禾奉承道:“四阿哥是您一手养大的,自然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皇贵妃莞尔一笑:“那是自然。”
两人边走边说,皇贵妃却发现自己越走地方越偏僻,不免疑惑:“怎么这是哪儿?本宫竟从未来过。”
如今是深秋,落叶盛行,旁处的落叶都被打扰的干干净净,只此处落叶堆积,一看就是无人打扫。
夏禾忙道:“娘娘,前面再转个弯儿就到冷宫了。”
阿哥所在皇宫的东南角,地处偏僻,冷宫离阿哥所不远,皇贵妃从阿哥所出来就走在前头,夏禾还以为皇贵妃知道前面是哪儿,故而不曾出声提醒,谁知皇贵妃也不知。
皇贵妃了然:“冷宫啊,既然来了,那咱们就去看看乌雅氏吧。”
“此处腌臜之地,娘娘凤体尊贵,怎能踏足?”
皇贵妃扬了扬下巴:“本宫能去这里,她们应该感到荣幸。”
冷宫里,除了被贬入冷宫的一些嫔妃外,还有几个低位嫔妃是往日受过乌雅氏“恩惠”的,如今得了机会便来报仇。
张贵人领着两三个答应常在,摆着小主的谱儿,一进冷宫,就大声嚷嚷着叫庶人乌雅氏前来拜见。
冷宫里的奴才自然不会不肯,亲自去一间破财不堪的屋子里把乌雅氏给拉出来,点头哈腰道:“贵人,几位小主,乌雅氏到了。”
张贵人来来回回绕着乌雅氏走了几圈儿,眼神嫌弃,还用帕子挥着眼前的灰尘:“哎呀,这才几日不见,怎么尊贵无比的谨妃娘娘,竟成了这般模样?”
头发凌乱,衣裳脏破,只那站的笔直的双腿,在张贵人看来尤其碍眼。
“哦,本小主想起来了,如今你已经不是什么谨妃了,而是个谋害太皇太后的罪人乌雅氏。既是罪人,见了本小主又为何不跪?”
乌雅氏冷冷看了张贵人一眼,依旧一动不动。
张贵人气极,也没吩咐人按着乌雅氏跪下,自己亲自上了脚,坚硬的花盆底鞋重重一脚踢在乌雅氏的小腿腿骨上,乌雅氏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疼的她面色扭曲,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
冷宫宫门大开,曹玥与宜妃荣妃站在宫门外,亲眼看着冷宫里乌雅氏受辱。
宜妃笑的花枝乱颤:“如何?这样的好戏,是不是比那些戏子在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唱上半天要精彩多了?”
荣妃也笑道:“确实精彩,不过环境简陋了些,若是摆上桌椅,再上些茶水糕点,本宫会更满意的。”
宜妃睨了荣妃一眼:“别急,这只是开胃小菜,好戏还在后头。”
正说着,一直沉默的曹玥突然开口:“宜妃姐姐说的好戏,可是在那儿?”
第78章
曹玥话说的莫名, 宜妃一愣,扭头看了曹玥一眼,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便见皇贵妃主仆从前面不远处的墙角拐了过来。
宜妃唇角舒心的笑收敛些许:“这却不在本宫的戏台子上。”
曹玥几人目标很大, 皇贵妃几乎是转过弯儿来, 一眼就看到了她们。
扶着夏禾的手下意识加快脚步,来到曹玥她们面前,似笑非笑的目光扫了她们一圈:“今儿冷宫这地儿还真是蓬荜生辉,本宫路过, 宜妃你们也路过?”
三人不慌不忙的行了礼, 宜妃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言道:“皇贵妃您是路过, 臣妾们却是有心了。”
皇贵妃抬了抬手,示意她们起身:“宜妃说话还是如此直接,也不怕本宫怪罪。”
身旁不远就是冷宫,皇贵妃不用侧头去看, 也能听到里面的动静,全是嘲笑侮辱。
宜妃反唇诘问:“那您会吗?”
皇贵妃不置可否, 她还真不会。
有人愿意费心去对付乌雅氏, 不用她脏了手,她高兴还来不及, 又怎会去怪罪?
只不过……皇贵妃略过荣妃, 眼神落在曹玥身上:“宜妃便也罢了, 与乌雅氏有怨,如此行事无可厚非。只是昭嫔, 你又怎么会在这儿?皇上常说你性子清冷单纯,与世无争, 今日之事,本宫倒是觉得,并非如此呢。”
落井下石之事,不也做的炉火纯青么。
曹玥浅浅一笑:“皇贵妃的话,臣妾听不大懂,臣妾今日来此,也是受邀而来,至于旁的,臣妾并不清楚,若是皇贵妃因此误会了什么,倒是臣妾的不是了。”
人是宜妃请来的,宜妃自然不会看着曹玥被皇贵妃贴上心思深沉的标签,所以她爽朗的笑了笑,插话道:“皇贵妃有所不知,是臣妾觉得人多热闹,故而请了荣妃和昭嫔前来,皇贵妃您既然来了,不如便留下和臣妾们一起看戏,接下来的戏想来会让您满意的。”
宜妃的话正合皇贵妃的意,皇贵妃顺水推舟的留了下来,一个眼神,就有人搬了几把桌椅过来,搁在冷宫门口。
隔着一道斑驳的宫门,门外的人神情悠闲,兴致勃勃,犹如天上云,高不可攀。门内的人却满身狼狈,受尽谩骂和欺辱,低贱如脚下尘埃,渺小卑微。
乌雅氏被张贵人踩着背,整个人脸着地的爬在灰尘飞扬的地上,眼中犹带着怨恨不甘:“小人得志。”
“哈?”张贵人微微睁大眼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话一般,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说本小主小人得志?”
乌雅氏脸上沾染着尘埃,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唇,咬的隐隐泛着血丝,好似只有疼痛才能转移她的注意力:“难道不是吗?你今日过来羞辱我,我若是因此有个好歹,就不怕皇上责怪吗?”
听乌雅氏大言不惭的提起皇上,张贵人脸色扭曲的厉害,脚下更是用力在乌雅氏背上碾了碾:“贱人,你在妄想什么?你如今的处境,也就你自己不清楚了。就算你死在冷宫里,也不过是宫里多了个亡魂罢了,可是这宫里历来的亡魂不少,等你见到了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可要莫要忘了跟他们打声招呼才好。”
张贵人骤然用力,乌雅氏疼的眼泪都飚溅出来了,又听闻她提及那些死于自己之手的亡魂,乌雅氏更是汗毛直竖,她从宫女爬到妃位,手段自然不俗,手上更是没少沾染人命,所以她更忌讳这样的话。
她的异样被人曹玥等人看在眼里,曹玥眸子轻眯,秋风乍起,她不动声色的拢了拢肩上的披风。
皇贵妃也感到冷了,余光正好瞥见曹玥的动作,顺势道:“夏禾,茶凉了,换茶吧,也好叫昭嫔暖暖身子,别为了看这一眼戏,再把昭嫔冻着了,到时皇上问罪下来,本宫可吃罪不起。”
曹玥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两下,堂堂皇贵妃,说话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酸言酸语的,凭白惹人笑话:“皇贵妃说笑了。”
宜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皇贵妃可没说笑,皇上疼你疼的跟什么似的,你是本宫邀请过来的,要是你有个头疼脑热的,皇上还不得跟本宫急?”
说着,宜妃装模作样的朝皇贵妃欠了欠身,连椅子都没离开半分:“臣妾还要多谢皇贵妃替臣妾周全了。”
这话说的格外恶心人,皇贵妃紧紧抿着唇,看向宜妃的眼神像是要吃人,咬牙切齿道:“宜妃还是这么伶牙俐齿,不去做那戏中人真是可惜了。”
宜妃哼笑:“做那戏中人有人什么意思,臣妾觉得像如今这般就甚好。”
气了皇贵妃一通,宜妃眼眸一转,继续看向里面。
冷宫里面,张贵人的话还在继续:“至于你说本小主小人得志,这话本小主认,只是比起本小主来,当初乌雅氏你,可是把这四个字展现的淋漓尽致,比起本小主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旁观的答应嫌弃的甩了甩帕子:“张姐姐,你还和她废什么话,瞧她那样子,怕是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妃主子呢,不若让她吃点儿苦头,许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处境。”
张贵人点了点头,收回踩在乌雅氏背上的脚,手一挥,就有小太监端来一个深棕色,盖着盖子的瓦罐。
隔着盖子,还是能让人闻到一股子腥臊的味道,直熏的人连连作呕。
张贵人也嫌弃的往后退了两步,用帕子抵着鼻尖儿,试图隔绝开那股子味道:“今儿个本小主来的够久了,也该回去了,只不过在回去之前,还有一份礼物没送出去,有些不圆满呢。不如你猜猜,这份礼物是什么?”
乌雅氏闻着这味道,眼睛红的渗人,喉间血气上涌,一口血啐了出来:“张氏,你欺人太甚。”
那样腥臊的味道,只要不傻,不用亲眼看到也知道是何物。
而被张贵人弄过来,定然不会是只让她看一看,闻一闻那么简单。
张贵人惊讶的叫出声:“哎呀呀,不愧是你,本小主还没说,你都猜到本小主要做什么了。既然如此,你就爽快一点儿,也能少受些罪,本小主也能早些回去。”
她不着痕迹的往冷宫外看了眼,抱怨道:“这天儿可真冷,忒受罪了。”
乌雅氏咬着后槽牙,手指死死的按着地面:“你做梦。”
张贵人也不意外,又往后退了老远:“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本小主灌进去。”
捧着瓦罐的小太监利落的应了一声,打开盖子弯下腰就往乌雅氏嘴边喂。
乌雅氏看着离她越来越近,也愈加冲鼻的腌臜东西,扭头吐了起来,只是因为进了冷宫后饭食都是馊的,她倔强着一口没吃,这会儿吐不出来任何秽物,只有酸水。
领了命的小太监才不管她吐不吐,虽然发号施令的是个贵人,但冷宫外的几位娘娘可是在看着,她们没有阻止,说明是默认了的,那他就更要好好表现。
说时迟那时快,小太监一个眼疾手快,瓦罐已经送到了乌雅氏嘴边,腥臊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儿,熏的乌雅氏头昏脑涨,恶心作呕。
乌雅氏挣扎推拒着将头后仰,突然高声喊道:“昭嫔,我知道你在外面,你救我这次,我告诉你个秘密。”
之所以到了这个时候选择昭嫔,是因为乌雅氏自认为她口中所谓的秘密,对昭嫔最有用。
而小太监在听到乌雅氏这话时,下意识的停下了动作,等待主子的再次吩咐。就连张贵人也不曾催促,安静的等着。
所有人都以为昭嫔会开口救下乌雅氏时,曹玥却端起茶盏品起了茶,对乌雅氏的话恍若未闻。
皇贵妃啧道:“昭嫔,难道你就不好奇乌雅氏说的秘密是什么吗?”
曹玥笑着摇头:“臣妾只知道,在宫里生存,容不得有太多的好奇心,否则迟早大祸临头。所以乌雅氏这秘密,臣妾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
都说是秘密了,乌雅氏还大声嚷嚷出来,是进了趟冷宫把脑子给丢了吗?
皇贵妃见曹玥如此沉得住气,眸光微沉:“如此,倒是要让乌雅氏失望了。”
小太监一直注意着外面,见外面在乌雅氏说完后许久没有动静,也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于是准备继续他未完成的任务。
乌雅氏瞥见小太监的动作,心里一慌,再次喊道:“昭嫔,难道你就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吗?只要你救我,保我平安,我就把那方子告诉你,有了这个方子,你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即便曹玥不需要,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曹玥也得把样子装好了。
只见在乌雅氏说完这句话后,曹玥交叠在身前,搁在膝头的双手立马紧紧握起,因为过于用力,骨节还有些泛白,可见乌雅氏口中这方子的的确确说到了她的心坎儿里。
曹玥嗓音沙哑的问:“本宫如何信你?”
乌雅氏眼中带着光亮,忙道:“我能生下四个孩子,都是靠这方子,作用是我亲身体会过的。你若是不信,可以找太医查验。只是你该明白,我为了自保,这个方子我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的,除非你能不再让这些旁人的狗来咬我。”
被称作狗的张贵人拽着帕子,恨不能扑上去抓花乌雅氏的脸。
宜妃瞧着曹玥心动的样子,劝道:“她的话如何能信……”
曹玥充耳未闻,扶着安凝的手起身,朝皇贵妃和宜妃荣妃福了福身:“还望几位姐姐给臣妾个面子,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罢。”
第79章
曹玥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回到景仁宫, 没了旁人后神情变得闲适起来。
安凝替曹玥解开披风:“娘娘,您真的打算保下乌雅氏?”
她问的不是能不能保下,而是打不打算保下, 可见安凝对曹玥的信任。
曹玥轻轻掀眸, 语含笑意:“没听乌雅氏说, 她有能让本宫有孕的方子。”
这宫里没有哪个女人会不想要个孩子,尤其是被太医诊断子嗣艰难的女人,心中对孩子会更为渴望。
既然如此,为了孩子, 那做出什么都是应该的, 不是吗?
安凝将披风搭在红木架子上,撇了撇嘴:“先不说娘娘您根本用不着, 就说乌雅氏那方子,她给了,有没有用还不知道呢。今日从皇贵妃她们手中救下乌雅氏,您还白白求了她们一回, 也忒不划算了。”
曹玥坐在临窗下的长炕上,打开一枚巴掌大小的翡翠香炉, 往里面添了一勺苏合香:“放心, 本宫付出了多少,到时都会在乌雅氏的身上讨回来的。”
她对怀孕秘方不感兴趣, 可她也打算怀个孩子了, 乌雅氏的方子算是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借口。
况且除了方子之外, 乌雅氏口中的秘密也挺吸引她的,能让乌雅氏当做筹码的事儿, 想来会有意思的。
昭嫔求子心切,信了乌雅氏所谓生子秘方的话, 护住了乌雅氏的事儿,在皇贵妃命人刻意宣扬下,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听着满宫的议论,皇贵妃心情舒畅:“乌雅氏要谋害的是太皇太后,把乌雅氏打入冷宫是皇上的意思,昭嫔为了一个方子想保下乌雅氏,就是在和太皇太后与皇上唱反调,皇上要是能容忍昭嫔就怪了。”
夏禾低头细细思量着,总觉得皇贵妃的话有哪儿不对劲儿,只是她一时却想不起来。
康熙知道这个消息后,并未像皇贵妃想的那般心生不满,而是沉默了少于后,命人摆驾去了景仁宫。
看见曹玥纠结的黛眉都快打结的模样,康熙轻叹一声,握住曹玥的手,两人并肩坐下:“朕听说你今日去了冷宫?”
曹玥轻轻嗯了一声,仰头看着康熙,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在康熙再次开口前,主动道:“妾有件事想与您说。”
康熙揉了揉她的手,替她说道:“你是想说乌雅氏的事儿?”
曹玥讶然:“您都知道了?”
说完,她又恍然道:“也是,这宫里的事儿,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您的。”
康熙神色认真:“虽然朕知道了事情始末,但朕还想要知道玥儿你心中的想法。”
子嗣上,是他亏欠她良多。
曹玥笑意苦涩:“妾能有什么想法,妾只是想为皇上生个孩子罢了,所以哪怕妾知道乌雅氏说的那方子不一定有用,但妾还是想试一试。只要有一丝希望,妾都不想放过,万一……万一上天见妾可怜,就赐给妾一个孩子了呢?”
听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一心想为自己生孩子,是个男人都会觉得欢喜,只是康熙除了觉得欢喜外,还有心疼怜惜。
他伸手摸上曹玥的侧脸,动作轻柔,嗓音低沉:“玥儿,朕不是不想你用乌雅氏的方子,只是你身子弱,那方子若当真有效,怕也是虎狼之药,对身子没有好处,比起耗费你的精血为朕孕育孩子,朕更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陪在朕身边。”
孩子他不缺,可能让他觉得特别的女人到目前为止,只此一个,孰轻孰重,他心中自有一杆秤衡量。
寻常女子听到这番话,定是要感动的热泪盈眶,偏偏曹玥并不将他这话当真,不过感动还是要有的。
曹玥双手环着康熙精壮的腰身,把头埋在他胸膛,闷闷道:“您对妾的用心,妾都知道,也很感动,可是皇上,这是妾的心病,您就顺了妾的意吧。往常坐胎药妾没少喝,方子也换来换去的,不差这一副了。若是这副药再无作用,妾以后都不会再动心思了,好不好?”
康熙细细听着,还能听出她声音中的哽咽和哀求。
康熙无奈叹息:“也罢,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一点,方子要先给孙太医看过,不许自己偷偷用药。”
曹玥连连点头:“妾记住了。”
她肯定不会喝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的。
在康熙面前过了明路,曹玥接连几日光明正大的带着人去冷宫,终于在初雪落下时,从乌雅氏口中得到了药方,也知晓了不少所谓的秘密。
从冷宫出来,雪点子纷纷扬扬的落下,安凝撑着天青色的油纸伞,举过头顶,替曹玥遮去风雪。
曹玥捧着手炉,淡淡的吩咐冷宫管事:“本宫这人一向遵守诺言,乌雅氏给了本宫想要的,本宫便会保乌雅氏不再受欺,至于旁的本宫没有应承过的,就与本宫无关了,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冷宫管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好几圈,谄媚笑道:“娘娘放心,奴才都明白的,奴才一定会照顾好乌雅氏,不会让您的声誉受损的。”
“那便好。”曹玥伸手接了片雪花,又道:“下雪了,天儿一天比一天冷,本宫从景仁宫的炭例里拨出来两百斤黑炭,回头命人送过来,省着点儿过冬,想来是足够你们不受冻了。”
炭这玩意儿对冷宫的下等奴才来说,关键时候可是能救命的东西,比起冷冰冰的银子,显然炭更得他们心意。
冷宫管事激动的噗通一声跪下磕了三个头:“奴才多谢昭嫔娘娘体恤。”
初雪只下了一阵子就停了,见地面都没白,但天是一日日的冷了起来。
这晚,康熙留宿景仁宫,一番翻云覆雨后,康熙来回抚摸着曹玥光洁而又因为出汗略有黏腻的后背,心头欲*念又起,喉结稍一滚动,就再次把人压在身*下。
连着两次,曹玥早已疲累不堪,见康熙还要再来,顿时吓的花容失色,双手无力的抵在他胸口,连连推拒:“皇上,不要了……妾受不住……”
康熙接连几日都在景仁宫留宿,每日做起这事儿来都比之前更为凶猛,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日日如此,她如何受得了连日来的欢*爱。
然而男人都有劣根性,见自己的女人被在自己身*下求饶,心中成就感十足,更是得意至极。
在曹玥微微泛白的唇上落下一个湿润的吻,康熙贴着她的脸颊道:“玥儿这几日不是在服药?朕来的勤一些,或许不消多久,朕就能听到玥儿传来好消息了……”
几句话说的曹玥打消了抵抗的心思,甫一把手圈在康熙的脖子上,轻轻咬着唇,倒也不是不能忍忍。
康熙却像是得了什么恩旨一样,大手往枕头底下一摸,就摸出了一本书。
他指尖微动,书册翻开,里面男女交*合的画面就映入眼帘。康熙兴致勃勃的指着其中一个姿势:“玥儿,听说这个姿势最易受孕,朕与你试试?”
曹玥羞的脸颊通红,闭着眼睛嘤咛了一声,不知是应了还是没应。
康熙已然不客气摆好姿势,入了进去。
翌日一早,康熙如常去上朝,曹玥一直睡到午时才起身。
刚醒来试着动了动身子,便觉得身子酸疼的好似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初次侍寝时,除了那里疼的紧外,身子也没有这般难受。
她抬手拉了拉细绳,铃铛响起,安平很快就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是一碗燕窝粥,还有一碗泛着浓重苦涩味道的汤药。
把托盘放在床榻旁的小几上,安平上前扶起曹玥,在她身后垫了个大大的迎枕:“您可终于醒了,燕窝粥奴婢都热了好几次了,要是再不醒,都要用晚膳了。”
不听安平提起吃的,曹玥尚不觉得饿,一听她提起,又闻着燕窝粥的香味儿,顿觉饿得慌,也顾不得洗漱,先趁热用了一碗燕窝粥才觉得肚子舒服许多。
至于那碗药,安平已经自觉的倒进了窗台上摆着的盆栽里。
曹玥看着安平的动作,眼角笑意上涌:“这盆花,怕是很快就要枯死了,趁着它还活着,今儿叫花房换一盆来。”
安平点点头,走过来把空药碗搁在小几上,自己扶了曹玥重新躺下:“奴婢给您揉揉身子,不然您又要难受好几日了。”
曹玥顺从的趴下,脸埋在枕头里,嗅着淡淡的花香,眸子轻阖。
安平一边揉着,看到曹玥身上斑驳的痕迹时,一边心疼的低声抱怨:“皇上也不知心疼您,每晚都要折腾到夜半,您竟也顺着皇上胡来,到头来受罪的不还是您自己。”
也只有在面对曹玥的事情时,安平才会说这么多话,不然平时想让她多说几句,她还不愿意。
曹玥笑道:“皇上有兴致,本宫总不能扫兴,况且若是想尽快怀上身子,皇上来的次数自然越多越好。”
有了孩子,就是有了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安平哑然,她沉默了会儿,伸手替曹玥把了脉:“您的身子早就无恙了,这般下去,估摸着很快就会有孕。”
“本宫信你。”曹玥睁开眼,眼眸清亮:“太皇太后最近一直在服用福寿*膏?”
按摩的地方从腰身换到了双腿,安平分出一丝心神答道:“是,据说每日服用的量越来越大,人看着是精神了,但奴婢去太医院拿药时听说,太皇太后内里的元气正在一点点外泄,用不了多久……”
谁都知道太皇太后不大好,只是谁也没料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这日夜里,景仁宫春宵帐暖,情意正浓之时,梁九功突然敲响了殿门,不等传召就擅自进去,隔在寝殿的屏风外,梁九功重重跪下,声音悲怆:“皇上不好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中风了……”
第80章
冬日的夜黑沉沉的, 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冷气弥漫,稍一呼吸, 眼前就是一阵湿润雾气。
康熙本来正与曹玥恩爱, 一听到梁九功突兀的禀报, 康熙瞬间从曹玥身上离开,黑着脸命掀开帐子,随手拿了件衣裳披在身上,绕过屏风, 一脚踹上梁九功的心窝:“狗奴才, 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这一脚毫不留情,梁九功被踹的脸色煞白, 身子控制不住往一旁倒,但还不能表露出任何不适,忙爬起来跪好,不停地磕头求饶:“奴才知错, 皇上饶命,事发突然, 奴才……”
只这一会儿功夫, 曹玥也平复了康熙给她带来的余韵,穿好寝衣, 一头乌发散开, 直直垂落在膝弯处, 眼角眉梢的情韵尤未散去。
她轻轻拉了拉康熙的手,蹙眉道:“皇上, 现在不是责怪梁公公的时候,太皇太后才最重要。”
康熙如此火大, 只是因为自己箭在弦上,结果被梁九功一嗓子给吓了回去,面子上挂不住罢了。
不过曹玥给了台阶,康熙也就顺着下了:“既然昭嫔替你求情,朕就饶你这次。说,太皇太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九功向曹玥递了个感激的眼神,再次磕了个头道:“慈宁宫奴才来报,说今晚本是一切如常,只守夜的宫女在守夜时,太皇太后突然从床榻上摔了下来,之后便嘴歪眼斜,身子已然瘫痪不能动了。”
康熙闻言,神色大恸,连声吩咐人给他更衣。穿好衣裳后,连曹玥都没顾上,大步往慈宁宫去。
安凝适时道:“娘娘,咱们怎么办?”
康熙在更衣时,曹玥也换好了衣裳,只头发未梳,她也不在意,抬脚跟上:“自然是也去。”
等曹玥跟在康熙身后到慈宁宫时,得到消息的嫔妃都来了,与此同时还有太后和一屋子的太医。
康熙一进去,就看到为首的徐太医面露苦色的摇头:“回太后娘娘,奴才等无能,治不好太皇太后的病症,太皇太后日后……日后只能如此了。”
太后手中一用力,佛珠绳子断裂,佛珠四散,迸溅的满殿都是,她刚欲发怒,康熙便怒喝道:“荒唐,什么叫只能如此?朕命太医院竭尽全力,一定要治好太皇太后,否则小心你们的脑袋。”
众太医纷纷请罪:“皇上恕罪,奴才等实在无能。”
福寿*膏那等有毒之物服用了那么多,再加上太皇太后原本就有病根,年龄大了,身体机能也老化严重,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宫中太医竭尽全力了。
中风瘫痪,也只是迟早的事。
然而这话却无一人敢说出口,因为他们都惜命的紧,谁也不愿意去做这个出头鸟。
太皇太后人虽然瘫在床上,但耳朵没聋,太医的话她听的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太皇太后才愈加激动,口虽歪斜不能言语,但依旧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听到声音,康熙也顾不得和太医计较,同太后一起站在床榻旁,痛惜道:“皇玛嬷,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太皇太后浑浊的眼眸里充满了悲哀,明知自己说不出话来,还是不甘的发出哀鸣,口水随着一声声的哀鸣声流了出来,划过脖颈,哀鸣声顿时停了下来,眼中神情被难堪取代。
太后见状,忙拿了帕子替太皇太后擦拭口水:“皇额娘,您别难过,太医院的太医无用,那就让皇上张贴皇榜,召集天下名医为您医治,总会治好的。”
若是太皇太后没有瘫痪,还能说话,必然不会同意张贴皇榜,可此刻她瘫痪了,又经历了方才控制不住流口水的难堪,不免对太后的提议很心动,眼神瞬间亮了。
康熙将太皇太后的神色看在眼里,表面不动声色,也附和道:“是啊皇玛嬷,皇额娘的提议是个法子,等朕明日上朝同朝臣们商议一番,立即就下旨张贴皇榜,定然不会让您受太多苦痛的。”
太皇太后终于放心了,眼里罕见的闪着泪花,发出的声音里仿佛带着哽咽。
太后扭头避着太皇太后抹着眼泪,心里也是难受至极,寝殿里一时间无人说话,充斥着难过悲伤。
寝殿外,曹玥并未跟着进去,而是站到了早早就得了消息过来的宜妃身后,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眼下是什么情况?”
宜妃用帕子遮掩着,唇微微翕动:“太皇太后瘫痪,太医束手无策,估摸着实在无法,该是要张贴皇榜了。”
张贴皇榜?
曹玥眉眼微动,怕是不能吧,先不说皇上会不会愿意治好太皇太后,只说太皇太后服用福寿*膏一事,便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传扬出去,到时丢的就是整个皇室的脸,更丢皇上的脸。
不过她也只是猜测,若是皇上愿意在这件事上做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宣扬自己的仁孝之名,此事也不是不能行,决定权自始至终都在皇上手中握着,端看皇上要如何抉择。
曹玥只凭着宜妃几句话就想了许多,皇贵妃和钮钴禄贵妃的心情就完全不同了。
皇贵妃是巴不得太皇太后这个老妖婆赶紧去死,而钮钴禄贵妃则是担忧,心里还盼着太皇太后多活几年。
皇上答应了十阿哥和蒙古科尔沁联姻,那她钮祜禄氏一族与太皇太后和科尔沁的利益就绑在了一起,太皇太后活的越久,对她和小十就越有利。
因为每人心思不同,所以殿外格外安静,皇贵妃也没因为康熙今晚留宿景仁宫,方才匆匆从景仁宫过来而感到嫉妒生气,自然也就没有找曹玥的麻烦。
众人正低头思索着,寝殿里忽然出来了一个宫女,朝着嫔妃们行了一礼道:“各位娘娘,太后娘娘有旨,天色已晚,各位娘娘在此也帮不上忙,就先各自回宫等候消息,不必在此候着了。”
皇贵妃立即道:“这怎么好?没有听到太皇太后平安无恙的消息,本宫怎么休息的下?”
宫女也应对自如:“皇贵妃娘娘对太皇太后的孝心,太皇太后和太后皇上都知晓,只是太皇太后骤然病倒,后宫必然不稳,皇贵妃管理好后宫,不叫后宫生乱,就是帮衬了。”
被一个宫女教训,皇贵妃心中不虞,又不好在慈宁宫发作,只装模作样的为难了一会儿,然后点头:“也好,那本宫就先带着她们回去了,若是有任何消息,记得来告知本宫一声。”
宫女屈膝低眉:“这是自然。”
皇贵妃率先离开,嫔位以上的嫔妃也三三两两结伴回宫。
曹玥与宜妃一起,边走边闲话:“事情太过突然,臣妾得知消息时,可是吓了一跳。”
当时她是吓了一跳,不过不是因为这个消息,而是因为当时她明显感受到身体里不属于她的部位软了下去。
那会儿刚感觉到时,她吓得脸都白了,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想在女人面前出这样的丑。
若是因为这事儿叫皇上对她心存芥蒂,那她可是有冤无处诉,有苦没地儿说了。
还好皇上自觉自己离开的快,不认为自己察觉到了。
宜妃见曹玥果真心有余悸的模样,不免笑道:“这有何好怕的,太皇太后也七十多岁了,说句大不敬的话,也是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了。”
曹玥无声的笑了笑:“对太皇太后来说,若真的就此闭眼也就罢了,可偏偏没有,还要经受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这样的苦痛,这让要强了一辈子的太皇太后如何接受?宜妃姐姐且瞧着吧,慈宁宫还有的闹腾呢。”
天还未亮,乾清宫的朝会就开始了,康熙一身龙袍,气势威严的坐在黄金打造的龙椅之上,声音沉痛的说了太皇太后于昨日半夜瘫痪一事。
朝臣们尚未接到消息,猛然听说,也是错愕了一会儿。
康熙缓缓扫视了一圈,说:“太医院太医对太皇太后的病束手无策,为治好太皇太后,朕打算张贴皇榜,寻名医来医治太皇太后,众爱卿以为如何?”
太皇太后一派的人没任何意见:“皇上仁孝,实乃大清之福。”
有人同意,当然就有人反对:“皇上,皇榜并非轻易可贴,如若张贴皇榜,寻求名医,那岂非是在告诉天下人,我朝廷无能人?”
“简直一派胡言,究竟是太皇太后的身体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都重要,若是一定要分出个高下,本官以为大清颜面更重要。”
就在两派人争论不休时,叶克书突然出列:“启禀皇上,奴才有一言……”
朝会甫一结束,是否张贴皇榜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紫禁城。
慈宁宫,太后刚喂太皇太后喝了药,一碗药只喂进去半碗,正打算吩咐人再熬一碗的时候,苏茉儿脸色难看的进来,只同太后使了个眼色,并未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儿说什么。
太后顿了顿,找了个借口去了外殿:“发生什么事了?”
苏茉儿生怕太皇太后听到心里不舒服,加重了病情,所以说话的声音格外低,但依旧能听出她的咬牙切齿:“今日早朝,皇贵妃的长兄以太皇太后服用福寿*膏,有损皇家清誉为名,上奏皇上不可张贴皇榜寻医。”
太后心里咯噔一下:“皇上如何说?”
苏茉儿表情阴沉:“皇上同意了。”
宫中太医治不好,又不张贴皇榜,这不是摆明了想让太皇太后如此下去等死吗?
纵是太后这般面团似的软和脾气,也忍不住发了火:“好一个佟佳氏,好一个皇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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