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客厅的沙发上，男人的指间正夹着一根香烟，烟雾缭绕。
看见她回来以后，男人将烟头按进烟灰缸中，火星闪烁几下熄灭成灰。
林桐清脚步一顿，不敢置信地小声喊：“爸爸？”
林父公司的事情很多，这些年来出现在家里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很多时候，还是林桐清已经睡着了他才回来。
男人长相儒雅，靠着柔软的沙发，将领带略微扯松了些。
他拍了拍边上的沙发，“桐桐，过来。”
林桐清没有过多犹豫，走过去乖乖坐下。
她垂着小脑袋，手抓着书包肩带，一副等着受训的样子。
林父沉默了会儿，问出口的却是：“吃过饭了吗？”
林桐清：“吃过了。”
在池央家里吃的。
话音落下，父女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直到林父点了几下手机，一段清晰的录音从中传来，在空寂的客厅中回荡。
“……林桐清，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以前你考得怎么样，心里都应该有数吧。”
“与其自取其辱，不如早点放弃……”
手机被男人猛地按下锁屏，林父拢起的眉头添了几分怒气。
他随手将手机丢到一旁，向前半倾下身，正色喊道：“桐桐。”
林桐清咬了咬唇。
她没想到，池央竟然会把这份录音发给爸爸。
但眼下的情况，已经没时间去思考池央是怎么得到爸爸的联系方式。
她将头埋得更低。
“我查过，这个老师调来教你们的时间不算短。她针对你，自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林父问：“如果不是这份录音发到了我的邮箱，你打算还要瞒我多久？”
他声音带着中年男人独特的低朗，许是常年位居上位，虽然音量不高，但也带着极深的压迫感。
林桐清放在膝头的两只手不由自主地交握在一起，指甲掐着手心，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学生。
林父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
“还有——”他声音更低，带了明显压制的怒气，“被那些混混要钱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
如果不是警察的电话打到他这里来，通知他那几个小混混的后续处理结果，林父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事。
“桐桐，你知不知道，那群人后面跑去其他地方继续犯事，其中一个还用刀捅伤了人！”
林父唇角紧抿。
他不敢想象，这事如果发生在林桐清身上会怎么样。
林桐清沉默地攥紧书包背带。
她长相显小，乖巧又白净。这样闷声不吭气的可怜模样，叫人看了也难以发火。
林父想说的万千话语，最终只能化作沉沉一叹。
自从和这孩子母亲离婚之后，他已经很久不知道该如何和林桐清相处了。
林父无力地说：“以后有事一定要告诉我，知道了吗桐桐？”
林桐清点了点头。
“之前想给你安排司机，你都说不要，但这次由不得你，”林父嘱咐说，“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司机，每晚接你放学。”
林桐清忽然抬起了头。
“不用，爸爸，”她顿了顿，“有同学和我一起回来的。”
自己女儿什么性格，林父再清楚不过。
这还是多年来第一次从林桐清口里，听见她提起同龄人。
林父问：“哪个同学，男孩女孩？”
沉默了一会儿，林桐清细声说：“池央，女同学，就住在对门。”
这么巧？林父心里浮上一丝疑惑。
但见到女儿有朋友到底是好事，所以林父只是淡声道：“两个女孩子走夜路终究也不安全，正好住得这么近，就让司机送你们一起回来就好。”
林桐清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觑了眼爸爸的脸色，低声应好。
“爸爸。”她喊。
“今晚会留在家里吗？”
林父站起身来，他伸出手，似是要落在林桐清的头顶上。
但最终稍顿了顿，拍在她的肩头。
“明天有单很重要的生意，爸爸还得回公司加班。”
林桐清眼中闪过失望，但想了想，仍鼓足勇气继续说：“13号那天，是我们的英语考试，也是……”
话未说完，林父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你在家里好好待着，爸爸必须得回公司了。”他听完电话，按捏着额头，语气疲倦。
“有事一定要告诉我，爸爸每天工作很累，不要让爸爸再担心了。”
林桐清垂下眼睫，“知道了，爸爸。”
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像尊博物馆里的蜡像，一直到房门再次被关上，动作都没有丝毫改变。
手臂环住膝盖，慢慢地缩成一团。
林桐清把头靠在膝上，盯着地板砖的花纹发呆。
秀气的小脸上呈现出一分懊悔。
果然。
她总是给爸爸带来麻烦。
明明已经很努力降低存在感了。
爸爸那么忙，不该让他操心的。像以前那样就很好，为什么还奢求要什么改变呢。
眼眶的酸涩湿意，被压在手臂上，洇湿了一小片校服。
校服面料的吸水性很好，那点痕迹很快便消失不见。
就像她，太阳升起后，依旧还是从前的林桐清。
-
林父走出家门后，在门口停了停。
打量的目光落在对门的门牌号上。
他不怎么回盛华苑，更别说和邻居交往。
但能把生意做得那么大的，都不会是普通人。所以林父记得，对门的这间房已经闲置了很久。
和他女儿一个班，又恰好住在隔壁，这般巧合么？
“池央……”他心中默念了编这个名字，忽地拿出了手机。
点了几下屏幕，翻到刚刚播放的录音文件。
那个英语老师说话的声音并不高，能录下这些话，肯定和桐桐挨得很近。
也就是同班同学，甚至同桌。
一个十来岁的高中生，从哪里弄来的他的邮箱？
林父目露思索，在下楼时打通秘书的电话。
“桐桐有个同学，就住在对门，帮我查一下。”
“还有，桐桐的英语老师，我记得……是吴家的大女儿吧？”
他眸中锐光掠过，“把和吴家的合作合同都找出来。”
看来是吴家人把这位大小姐养得太过不知天高地厚，敢对他女儿说那些话，简直是找死。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里，池央将窗帘拉上。
橘猫跳到她的怀里。
系统：【原来这就是你的办法，让林桐清爸爸对付吴老师，借刀杀人好阴险噢。】
池央微笑，捏着它的后脖颈，“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系统：【天呐，好机智噢！】
池央“嗤”了声，猛rua一把猫猫头，“墙头草。”
林父的邮箱，以及吴老师的背景，是她找猫猫统要的。
池央上网查过，吴老师家里和林父的公司，是合作伙伴。
但双方合作逐年变少，与之相反，林父和另一家公司的生意往来明显变多。
而那一家，正好和吴家是明争暗斗的竞争对手。
显然，林父在考虑扶持另一家。但碍于长年合作，还没下定决心和吴家撕破脸皮。
所以这次，池央为他递上的是一把刀。
也是一张能占据有利方全身而退的梯子。
吴家理亏在先，吴老师这个工作，多半是不会干下去了。
系统：【一环扣一环，好阴险啊不是，好机智，但他肯定会怀疑你。】
“怀疑又怎样。”
池央挑眉，状似无辜地眨眨眼：“我只是个品学兼优的高中生而已。”
中性笔在修长指尖灵活地转动，她思衬着道：“看来林桐清的父亲，其实也挺关心她的。”
平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影，今天收到录音后便立刻赶了回来。
“那么小画家为什么总把事情埋在心里，不告诉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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