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喜甫一回神已经被传送到郊外树林,身边今歌唔地叫了声,是徒为用禁锢咒将她手脚捆了。
“你——”
他脸被剑指住,面前的姑娘又冷又凶:“闭嘴别反抗。我都为了你打我小情人了,你不会还想说什么吧。”
他愣住,看了眼可怜望着这边的今歌,颓然垮下肩膀。
“抱歉……段师兄的妹妹,你其实不用被我连累的。不管去幽河地底会怎样,我都已经不在乎了。”
“你想去也去不了了,凤千藤要杀你。”她道。
“如果是凤师姐的话……被杀就被杀吧。我已经,不知道怎样才是活着了……”
他那么大一个人此刻却蜷缩成一团,声音埋在臂弯里哽咽着。
“我只有一个请求,能不能……放过今歌?她是第一个对我那么温柔的人。”
徒为面无表情:“我救的是你,不是魔修。你也知道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吧。”
“那又怎样?总比那些侮辱之词好。”他抬头,盯着徒为看了一阵又放弃似地低头。
“你肯定没有体验过这种滋味吧……你生在段家,想必受尽追捧和宠爱……”一顿,苦涩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话……明明这不是妹妹你的错。”
“……”徒为沉默:“想想怎么办吧,估计再过一会儿就有一大群修士要来砍我们了。”
她其实没打算和凤千藤闹到这种地步。可他刚才的眼神也是认真的,他真的要杀山喜。这也不是她求求情,说几句爱不爱的话就能打动他的情况。凤千藤才不会被这种事情动摇。
那,怎么样才能让山喜活着?
旁边的魔修一直盯着自己,好像有话要说。
她解了她口中禁锢,今歌不哭反笑:“原来你就是段修远的妹妹呀。你们两个都想见段修远?既然如此,那要不都和我一起去幽河地底吧?”
“所以我哥还活着?”
“……嗯,这个我不好说。毕竟我也不是侍奉公主的人,但你阿兄肯定在我们那儿。”她眨眨睫毛,诱惑一样的:“你不是在烦恼怎么抵挡一会儿追过来的修士吗?不如我们合作吧。”
“屠了边界地的修士,我以魔神大人的名义敬你为大功臣迎你去幽河地底。魔神大人会给你无数的荣誉和灵丹妙药。这不比你委委屈屈缩在一个小小边界地来得好?修士们不识货,我可是识货的。”
徒为嗤道:“就凭你这个只能被我绑着的身体?”
她道:“我的身躯比普通魔修羸弱瘦小,那是因为我的用武之地不在体能上罢了。”
“那在哪儿?你敢一个人跑来边界地,肯定有什么底牌吧?”
“这我就不能说了,你又不是我的帮手。”魔修好像天生就有一股猖狂自信的劲,明明现在是个任人宰割的境地,她却仿佛一切尽在掌控,那条细长的尾巴伸过来想要扒拉徒为的手被她啪地挥开。
“哎哟,你打疼我了。”她表情一点不像疼的样子:“小妹妹可真凶,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怎么样?要不要和我联手?你要是有舍不得的人也可以带上,一条命两条命我不在乎。”
她冲她抛了个媚眼。
“我要是答应,反被你拖累怎么办?徒为视若无睹:“那群修士可不是你我一人就能胜过的。”
“你只要帮我布个限制他们的法阵,别的交给我就行。”
她也不提自己的杀手锏是什么,徒为看她胸有成竹,不觉得这是装腔作势,稍一考虑,又问:“可以给我荣誉,还能让我见我哥?”
“当然。我不是说了吗,我还挺受魔神大人重用的。”
“那好。”徒为竟然答应得干脆:“你最好说话算话。”
“妹妹!”山喜拦住她:“你不必为了我做到这种程度。你、你是段家人,怎么能和魔修同流合污,还是回去吧……我只要和今歌在一起就行了。”
“我说了,我不会让你死。”她瞥他一眼,又看今歌:“你不会杀他吧?”
“我为什么要杀他?”今歌莫名其妙,蹭了蹭,蹭到山喜身边,把脑袋搁到他肩膀上对他笑:“我刚才也说了,你救了我,我也会救你。我和那些修士不同,我懂你内心的痛与恨,只有我才是最了解你的。”
山喜一愣,慢慢点头,任由今歌的尾巴勾住自己的掌心。
既然要和凤千藤他们打一架,这边就要开始做准备。
此地是距离要塞有三四里路的荒野林间,别的没有,树木灌丛不要钱一样多,很适合以少打多。
徒为解开今歌身上的禁锢咒:“你的专长不是战斗,那起码会干活吧,来帮我用草堆盖住法阵。”
她已经围着入林子的地方布下了一堆御敌法阵,法阵中有雷电滚滚,没有真气护体的人踩进来不死也会重伤。
今歌本来还不相信她这么爽快就投了敌:“真是我低估你了,对曾经的同伴也这么狠?”
“不好吗,这不很适合跟你们魔修搭伙?”
“也是。”她甜甜笑道:“放心,我一定让这帮修士有来无回。”
……
“你说什么?徒为投敌了?”
紫霄宗的人回去,将刚才的事事无巨细汇报给了沈心泉。
她没想到自己忧心忡忡等了一天,没等到魔修被抓的消息,等待了徒为的叛变。
“你确定你没说错?”她瞪着眼睛再三确认:“是徒为?”
“千真万确啊队长,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她包庇山喜,还带着他和魔修一起跑了!不信你问其他人。”
其他弟子忙不迭地点头。
“他说的是真的队长。我们当初就不该相信她……”
“说起来,她到底是谁家的修士?”
“对啊,队长也从没说过,怎么能放这么可疑一个人……”
“都闭上嘴!”
沈心泉一拍桌子,周遭静得落针可闻,她脑子很乱,不知短短一夜究竟出了什么事。
徒为?叛变?
怎么可能!
她想要给段师兄报仇的心,自己比谁都清楚。那眼神绝不是伪装出来的。这里的谁都有可能投靠魔修,唯独徒为不可能。
那到底是为什么?
周遭的修士已经开始嚷嚷要立刻出击讨伐叛徒山喜和徒为,她弄不清楚前因后果,怎么也不想就这么派人出去。
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抓住旁边的人问:“一直和徒为在一起的那个人呢?”
“啊?谁啊?”
对了,徒为把凤师姐藏得很好,这帮人不一定知道。
慌张中惊鸿一瞥,看见杜异慢悠悠从门口进来,脸上带着醉意,似乎昨天喝了不少,茶馆内的紧张氛围都没让他清醒过来。
“你!”沈心泉过去一把揪住他:“跟我来一趟!”
可怜杜异喝了一夜的酒只想回来睡觉,被她抓住衣襟勒得差点窒息,大为不解道:“沈队长要杀人呀,什么啊?”
“听着,徒为出事了。”她把他拽到角落,捂住他的嘴让他安分点:“跟她一直在一起的那个人,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他眨眼想了想:“哦你说那个人。我刚过来的时候看见他好像是要出城?往城门去了……等等,老板出事是出什么事了?”
沈心泉已经丢下他扭头走了。
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灰蒙蒙的晨光一点一点破开云雾。街巷还很清冷,似乎谁也没注意到昨晚的异动。
凤千藤管王平借了匹他们拉车的马,翻身而上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师……师姐。”
有人停在十米开外,迟疑又颤抖地叫了一声。
他回头,脸掩在阴影里,只露出了一截下颌。那是沈心泉无比熟悉的轮廓。
“你是要去追徒为吗?”她鼓起勇气道:“我听他们说,徒为投敌了,是真的吗?但我觉得她不可能会……”
凤千藤没答话,但那平静的视线似乎透过布料落在自己身上。就像以前一样。
以前自己修炼不顺垂头丧气,总会问凤千藤,自己分明有不错的血脉却还这么笨拙,是不是这辈子都没救了。
他就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来笑说:
“你如果停在这里,那才是一辈子都没救了。”
所以再苦再难的修炼她都挺过来了,甚至,这四年都挺过来了。但段师兄和她却……
这样甫一见面,虽然已经是紫霄宗队长,她却仍像曾经一样,还是她的师妹,不知用怎样的态度,要不是因为徒为,也不会敢来见她。
见她久久不答话,心里一顿,不确定地道:“师姐不说话,那意思就是我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决定是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见凤千藤轻轻点了下头,然后拉起缰绳,马匹飞驰出法阵外,很快就看不见了。
回到紫霄宗,修士们还在吵个不停,她道:“收拾法器,我们现在就去讨伐魔修和山喜。”
“魔修和山喜?那徒为呢?”
“徒为……”她道:“徒为有人会管她,她不归我们管。”
“……”修士们你看我我看你:“什么意思?”
……
将林子入口的地方统统布好法阵,徒为喘了口气。山喜在后面还想劝她,被今歌拦住。她笑一笑他就说不出话,默默点头。
“这下就等修士们自投罗网了。”她很自来熟地挽徒为的胳膊:“没想到你是这么厉害的修士。那些法阵,没个金丹的修为使不出来的吧。”又道:“你只要来幽河地底,凭你的实力,魔神大人一定会邀请你入住魔殿的。”
“我哥也在那儿?”
“当然啦,不过还活没活着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咱们公主……”她暧昧地笑了笑:“算了,等你跟我回去就知道了。”
“哪那么容易。”徒为道:“幽河地底离这有好几百里的距离,就算打退追兵,我们能不能活着到那都成问题。”
“哎哟你真傻,我们会想不到这么简单的问题吗?这附近当然有直接通往幽河地底的传送法阵啦。”
“在哪儿?”
今歌挑眉,声音冷下去:“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呢?”
见徒为不讲话,她又亲亲密密凑过来:“好啦,等修士们都死了我就告诉你。你急什么?”
忙活完这一阵,天色彻底亮了。林间有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算了算时间,也该来了。徒为在心里数着数,果然听见前方响起一阵马蹄声。
马蹄声?
某种猜测在她心中油然而生。那马蹄声渐行渐近,随着一声“吁”,停在树林前方。
那人下马,雪白的裙角沾染了不少尘土,一掀薄毯,露出掩藏在下边的脸。蒙着细汗,脸色微白,表情却很冷冽,眼皮一掀就和不远处的徒为四目相视。
“你……”她不禁卡了一下,动动嘴唇声音很闷:“你怎么会来?”
“我为什么不能来?”
因为,她之前弹开他的剑,后知后觉那力道不小,大概很痛。跟打了他也没区别。
就算想道歉,现在也不是那场合。
凤千藤往前迈了几步,眼看离雷电法阵越来越近。
“你别过来。”徒为吼道:“紫霄宗的修士呢?我在等他们。”
“你现在回来,把山喜和那边的魔修交出来,我会让沈心泉对你从宽处理。”他却道:“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事的,徒为。你要知道,仙门不会容罪人活着。不管是山喜,还是接下来要做错事的你。”
他指的错事就是包庇山喜。
“所以你觉得……我做错了吗?”她问。
如果山喜做错了,那她的曾经又算是什么?
为了活下去,偷、抢,甚至放火,除了杀人什么都做过。
哪怕在被同伴踩着指骨而过,在那一瞬间被车碾过时,她都抓住了她的脚踝让她也狠狠摔在地上。
她不会为自己辩解,可山喜还远远没错到她那种地步。她只是觉得,他不应该就这么死,不应该背着一个“叛徒”的冤名死去。
“对。你做错了。”凤千藤抱着手臂轻描淡写地开口,很果断,一丝犹豫也无。
她唇际紧绷,好像自己的曾经也被他彻底否定了一样。
“那如果……做这事的人不是山喜,是我。凤千藤,你也会像刚才那样毫不犹豫地杀了我吗?因为我错了?”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
他面无表情没答话。
她也不期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不一样的回答。
哪怕他在这里说一句“不”,就算只是骗她的,她也愿意跟他低头道歉,好好说话。
“……也是,我现在就已经在做错事了,根本不需要做这种假设特意问你。你可以直接杀了我。”
她倏地抽剑指着他,眼底眸光在冷冷晃动:“要么杀了我,要么让开。我要找的人不是你。”
前方在这时传来剧烈的响动,是修士的气息,紫霄宗众人匆匆赶到了。
“师姐!”沈心泉御剑而下,见他毫发无损才放心,抬头就见山坡上站着徒为,还有她身边的今歌和山喜:“徒为……真的是你。你为什么……”
凤千藤抬手拦了她再往前。
徒为道:“劝你们别过来,不想死的话。”
今歌在一旁笑眼弯弯:“对啊对啊,就算我们这边只有三个人,你们也没胜算了。而且……那不是凤千藤吗?我听说你成了废人,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在场修士方才都被眼前一幕吸引了注意,根本没发现前边站着一个凭空多出来的人。
“凤千藤”?
这名字一出,所有人齐齐看向他。
“她、她在说什么?凤千藤?”
“这个人?凤师姐?”
“但……确实很像。”
今歌倒有些意外修士自己内部都不知道这事,不过罢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现在修真界最万众瞩目的两个天才,一个成了废物一个估计已经半死不活,仙门早就完了。
“喂,那边那个队长,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去幽河地底?我看你天资不错,也能成为魔神大人一大战力。”她招呼道,仿佛现在被团团包围的不是自己,是对面。
沈心泉仿佛被侮辱:“我呸!老娘死都不会和你们这种天生坏种同流合污!”
今歌眉心一跳,眼中闪过恼怒,很快又笑道:“好。你们可不要后悔。”
那几乎是一瞬之间的事。
旁边的山喜发出短促地痛呼。是今歌抓住他,将他团进怀里,然后——她的身体忽然开始变大、变大、变得巨大。
修士们愣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目睹那身材瘦小的魔修吸收山喜的灵力后,陡然之间变得比山还高,整个晴空都被掩埋在她肥硕庞大的身躯之下。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形”。是怪物。
像是某种液体般汇聚在一起。
“吞……吞噬魔,是吞噬魔……”沈心泉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冲周遭吼道:“是大魔修!所有人列出阵型,千万不能被她抓到!”
吞噬魔靠吞噬敌人来强大自身力量,这是最突出的一个异化特征,以此为代价,本体就会非常羸弱瘦小。
一十多年前的仙魔之战,魔神仅靠吞噬魔就干掉了仙门千人大将,是他们最忌讳的心头大患。
她之前居然没能发现!
“师……师姐……”她不由喊道。
“吞噬魔的弱点在哪里,我以前教过你的吧。”凤千藤望着前方飞上空中的那一点,淡然自若的模样也稍微减缓了沈心泉的慌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一个小点竟然是徒为。
“哐当!”
剑刃被吞噬魔柔软的身躯弹开,她又捏出咒诀袭去:“把人放了。”
“放了?哈哈,山喜已经快死了!这可是他自愿跟着我的。”吞噬魔咧着血盆巨口:“所以你们修士就是很好骗,稍微几句甜言蜜语就愿意把信任托付给别人。这样的劣等种,活着才是浪费资源吧?”
“闭嘴。”她冷道:“他知道你在说谎,但还是相信了你。”
“所以他蠢啊,你倒是比较聪明,还知道演戏给我看。”
“他不是蠢。”
只是没有选择。
烈火咒诀附在剑上,这次成功在吞噬魔宛如护盾的表面刺出一道口子,她好像在里边看见了山喜。
放弃一切似地一动不动。但应该还活着。
吞噬魔估计也没想到她竟然可以轻易破开自己的表皮,无数黏着的液体冲向她,统统被徒为提剑挡下。
她有一刹那的惊讶。
这个修士的力量……好像不对劲……?
徒为也觉得体内忽然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让她有些头晕眼花,但灵力充沛,越来越充沛。
“徒为!”沈心泉飞上来喊道:“吞噬魔的弱点在她体内。”
她立刻明白要做什么,将刚才布下的雷电法阵统统汇聚于剑尖,一剑唰地就剥开吞噬魔的表皮,硬是将奄奄一息的山喜拽了出来。
尽管吞噬魔很快又合上身体,但也晚了。
“你……你竟敢动我的猎物!!”
山喜被她极快地放下地,扭头御器而上便挡下她的一击,可体内的暖流越来越烫,烧上她的脑子,四肢有点不听使唤。
“这……这里是?”
地上的山喜醒了,一眼就看见那可怖的庞然巨物,吓得脸色发青,不知发生什么。
吞噬魔一笑:“刚才还说要跟我走,只要有我就行了,现在变了副模样,你就开始怕了?”
听出她的声音,山喜讶然道:“你是……今歌?不,我刚才只是……”
“无所谓!我早就听惯这种话,这才是你们的本性,所以我讨厌你们这些修士。说我们魔修满嘴谎言天生坏种?可笑!我看你们才是伪善。”
吞噬魔扬起液态的手臂冲他面门攻去,是要一击毙命的架势。
徒为因为那股暖流眼前模糊,要冲过去挡下那一击也已经来不及了。
山喜抖抖嘴唇,却不做任何挣扎,认命地闭上眼睛,可是,不知从哪忽然掠过来一道风挡在他身前,随响起轻轻的闷哼,死亡的触感没有到来。
他颤颤巍巍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一个人的阴影笼罩在身下。
吞噬魔的利刃穿透了肩膀,他却脊背笔直,一动不动。
山喜一眼就认出了他:“凤……师姐……”
“这不是在救你。”他头也没回,轻飘飘攥住那尖锐的利刃,手被血染红:“要是早几年前的我,肯定无所谓你的死法,只要你死了就行。但,你是边界地的修士,为段修远含冤到现在的修士,我想,你就算要死也不该死在这种玩意儿手里。仅此而已。”
他一怔,眼圈蓦地红了,声音更哑更低地喊了句:“师姐……”
却在这时,远方的天际乌云中闪过一道光,那缕金色光势不可挡、束从天而降打向徒为将她贯穿。
她目睹刚才凤千藤被刺穿的场面,体内的暖流发了疯一样冲向四肢丹田,剧烈的痛感,仿佛要将她骨头碾碎重组的冲击迫使她惨叫出声。
“徒为?!”离得最近的沈心泉被冲击撞飞,连吞噬魔都呜咽着往后一退。
“她、她那是怎么了?”
“等等……那该不会是……突破了?”
“没错,肯定没错。升入元婴时会有天道启光降临!这就是突破!”
人群躁动,修士们不约而同停下攻击呆呆注视那道金光。谁也没真正见过金丹修士突破境界的场面。
待巨大金光散去后,只剩徒为宛如被抽离力气一般悬浮在空中,看起来随时会倒,但那柄剑却稳稳飞回她手中。
怎么……回事?
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那到底是什么不一样了?
是她身周那股凶煞的力道吗?是她好像失去理智的神情吗?还是……还是那股让同伴都不禁恐惧战栗的杀意?
那速度似乎要超越光一般,众人只见徒为执剑冲出去,再一眨眼时,吞噬魔的胸口被劈开一个深深的大洞。
血溅当场。魔气混杂着乱七八糟的内脏从里喷涌而出。
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捕捉的迅猛。
连吞噬魔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
她痛苦地嘶吼,可这一次,再怎么攻击都无法再碰到徒为的一角衣袂,只有招招致命的狠厉攻击一秒百下地劈过来,她眸中无神,仿佛一台只为杀戮的机器。
“——!!!”
吞噬魔发出惊天怒吼,抬头鼓起胸口腹部,肥硕的肉与黏液像鼓胀的球一样撑出一个巨型圆弧,里边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危险地砰砰作响。
“不好!”沈心泉在书上见过,吼道:“徒为,退回来!她要自爆!”
这一招葬送过无数修士的性命,以一敌百,是魔修的杀手锏。哪怕是现在已经升入元婴的徒为也无法招架,所以沈心泉喊得几乎嘶声。
可徒为早已失去理智,怎么可能听得见旁人的话。
眼看那肚皮越来越鼓,临近爆破,在场所有人都要一起完蛋,山喜忽然撑着地面爬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谁也没料到他会窜出来。
男人大吼着,壮硕的躯体从未如此堂堂正正地伸展过,用真气将徒为挥退,扑上去,抱住吞噬魔,然后直接用灵力引爆了内丹。
“轰——!!!”
震耳欲聋的轰响响彻天地,在吞噬魔自爆之前,这个修士选择了先自爆,与她同归于尽。
在灼热而滚烫得太过刺眼的光幕里,山喜紧紧抓住吞噬魔的皮肉,似乎能从杂乱的毛发下窥见笑容:“你骗了,没关系,那即便是谎言,也是我听过最温暖的话。但,我也必须向师兄师姐谢罪……所以,别怪我。”
今歌的表皮被炸毁,露出她呆滞的神色,大概没料到这样一个胆小如鼠只会逃避的男人会做出这样惊人的举动。
竟然敢舍弃自己的生命……和她同归于尽?
这大概是这只吞噬魔此生第一次为什么人的感情感到难以置信,也是最后一次。
下一瞬间,白光将一人吞噬——
当所有的一切都消弭安静时,修士们恍恍惚惚恢复意识,从地上起身。那里哪有还有什么吞噬魔,只有一大滩代表一切都结束的血迹。
“师姐,师姐!”沈心泉第一次时间奔向凤千藤,他中了一招,要不是身上还在不停淌血,光看他平淡的脸色哪看得出什么异样:“我马上帮你疗伤……”
“徒为呢?”他轻咳了声。
“昏过去了,但还好没受重伤……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山喜他……”
“这对他自己而言,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凤千藤往后一瞥,不知在想什么。
“……师姐说得是。但最后会变成这样,还是因为我这个队长没当好。”她苦笑着垂下肩膀。
“会慢慢变好的。”他只道。
听出这话的意思,她不禁问:“那你真的不打算回来再带领紫霄宗了吗?”
说出这话的下一秒她就噤声,凤千藤漠然的神色已经说明一切。
“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吃力的话,”他道,“可以用徒为。”
“徒……徒为吗?”沈心泉一愣,点点头:“有道理。徒为这次也算立下功劳,而且,我觉得她的话,并非不能胜任管理旁人的责任。”
“是,该让她学学什么叫三思而后行了。”凤千藤摸着发痛的肩膀淡淡道。
……
梦中的混沌暗如深渊,一会儿是肥硕可怖的怪物抓住她一口吃掉,一会儿又是凤千藤肩膀被贯穿的景象。
她唰地坐起身,冲击太剧烈,脑袋痛得眼前发花。
缓了好一会才看清自己躺在榻上,房间是熟悉的风景。
回来了……?
不是在和吞噬魔打架?
但其实徒为那之后没什么记忆,最后的印象就是凤千藤去替山喜挡的那一下。
“你不是想让山喜死……?为什么又要这么干?”她愤恨地挤出声音,又因为幅度太大,脑仁疼得不行。
石像老爷子没说错,她不了解凤千藤的内心,根本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上一秒还在说她错了,下一秒自己又去挡了那一下。
……徒为其实知道的,站在仙门的立场上,他做那样的选择是正确的。当然是正确的,她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这么认为。
没有能力去改变的自己,哪有资格去指责。
她本以为十八岁就总算是有了能力,所以才想借紫霄宗众人之手灭了今歌,再趁乱放走山喜。
渐渐想起来,最后一幕,是山喜冲过去抱着吞噬魔同归于尽。那多半,是他自己的意愿。
之后徒为又沉默地在床上躺了一会,思绪很乱,想了很多,山喜、今歌、魔修、段修远……最后想到了凤千藤。
她自觉说过了。
尤其是那句“如果做这事的人不是山喜,是我。你也会像刚才那样毫不犹豫地杀了我吗?”
当时没想这么说的,一冲动就自己冒出来了。
徒为狠狠锤了下自己的额头,力气过大,鼓起一个包,意料之外的痛。好痛。
本以为她这次犯了那么大的事,肯定会被重罚。
徒为出门的时候已经做好觉悟,只要别送她回段家,断胳膊断腿甚至把她打个半残都可以。
但等来的却是沈心泉的一句“从今天起,紫霄宗第一小队交给你来管。”
“……我要没记错,不就只有两个小队?”
“对啊,所以一半人,我交给你了。”
为什么?
她皱着眉,脑中只有不解。
“你不该罚我吗?”
沈心泉道:“将功补过。而且我知道你答应投敌只是权宜之计,你的罪过顶多只是私自把魔修转移到别的地方而已。而且要是没有你,吞噬魔最后也不会露出那么大的破绽。”
那也不是可以轻轻揭过的事。
徒为沉脸不答,沈心泉拍拍她的肩膀:“好吧,其实还有一个功劳。”
“似乎是因为你,那个魔修把他们藏得很隐蔽的传送法阵转移到了那附近,就是……山喜和她同归于尽的地方。我们事后搜了下,你猜怎么着?居然找到了。”
这真的是大功一件!沈心泉高兴得眉飞色舞。
“你知道我们一直以来为了找那东西找了多长时间吗?没有你,肯定不会这么容易。”
“那岂不是……”
“对,我们可以去幽河地底了!”她道:“段师兄也……”说到一半刹车,想起徒为还带着伤:“这个事不急,等你养好伤再说。左右要去幽河地底是个重中之重的事,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徒为点点头。
茶馆的门在这时被推开,迎面而来一股寒风冰冷刺骨的味道,是凤千藤走了进来。
她看见他,下意识开口:“凤……千藤。”
这声音不大,但也绝对不小。起码凤千藤耳力是不错的。
可他像没听见,从她身边越过,径自上楼而去。眼角余光都没往这边偏一下。
徒为:“……”
沈心泉毫无察觉:“怎么了?哦,师姐的伤的话,已经彻底好了。毕竟你昏过去两三天了都。”
不。
大概不是这个问题。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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