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暑气褪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金桂香气,沁人心脾。


    女帝的御驾在众人簇拥下出现在上林苑,引得观台后待着的女眷们纷纷抬首望去。


    杨得瑾顺着看去,面色不明:“啧,冥顽不灵。”居然还是来了。


    谢贽若有所觉,抬头问:“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杨得瑾勒起马缰绳,对谢贽说,“皇帝来了,我得过去,你也快回文官队伍吧。”


    谢贽停留在原地,注视着形单影只的杨得瑾提马离开,神色带上了疑虑。


    //


    秋猎前一天,谢贽被白清扬找到。


    “你我皆是亲身经历过一次的人,我想你知道狩猎期间会发生什么。”


    尚衣司为皇后赶制了胡服,才送过来不久,白清扬正仔细观察着上面的花纹。


    在一旁的谢贽:“嗯,有人要刺杀女皇陛下。”


    白清扬转头看她:“而那个人是……”


    谢贽默了会儿,似是有些不愿说出那个名字:“是瑜亲王。”


    白清扬把衣服摊开,搭在立架上。


    “我那时被困在宫中,对围场发生的事一知半解。”白清扬说,“你在现场,应该了解全过程。”


    “是……瑜亲王勾结草原人企图趁围猎之际谋害君主,篡位夺权。”谢贽低声道,“但是……但是下官觉得现在的瑜亲王,她不会那样做。”


    杨得瑾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她没有那样做的理由。


    白清扬盯着她:“谢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谢贽语塞:“下官……”


    “本宫知道你跟瑜亲王关系密切,可这是两回事。”白清扬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即便瑜亲王如你所说的变了一个人,本宫也不能不对他设防。”


    见谢贽沉默不语,白清扬接着说:“你跟他私底下如何交流的本宫管不着,但天子秋狩是国之大事,本宫不能允许有人蓄意破坏。


    “也绝不能允许她出什么意外。


    “我放弃了那个位置,别人,也不能肖想。谢贽,你明白吗?”


    谢贽抿着嘴唇,在深思熟虑过后开口:“秋猎期间,下官会寸步不离地跟在瑜亲王身边。”


    她直视着白清扬,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若执瑞察觉瑜亲王有任何谋反的动作,不用娘娘动手,执瑞会亲手为大盛除害!”


    白清扬眯着眼睛观察她,重生前,谢贽也是这副神情在庆朝朝廷上指点江山的,这让她感觉谢贽还是那个谢贽,一点儿都没变。


    “好,本宫相信你。”


    “还有一件事,”谢贽突然说,“如果执瑞证实了,瑜亲王确实没有谋反,您能放弃把她当做棋子吗?”


    白清扬微微惊讶,不过还是答应道:“可以,如果他能做到安分守己,本宫可以不利用他。”


    这是当然的,她都不想当庆朝皇帝了,还利用瑜亲王干什么?


    只是她需要保证李子酬的平安罢了。


    “如此,下官谢过娘娘。”谢贽躬身道。


    “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下官告退。”


    白清扬看着谢贽退了出去,许久才收回视线。


    “还是变了不少……”


    变得有人情味了,这也是瑜亲王带给你的影响吗,谢贽?


    //


    回到现在,谢贽看到杨得瑾下了马,混入人群中,她才收回视线,转身往文官队伍中走去。


    杨得瑾,你可千万千万,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啊……


    李子酬下了车辇,携白清扬一起登上观台,后面跟着一众宫女侍卫。


    杨得瑾后一步上去,上去之后便目不斜视地路过李子酬和白清扬,来到自己的位置上。


    李子酬也自始至终都没有跟她有眼神交流,白清扬倒是多看了一眼两人,若有所思,但没说什么。


    前排的一干人也或多或少注意到了。


    周怀衿一直没搞懂女皇跟瑜亲王是个什么关系,他总感觉她俩关系时好时坏的,这会儿他已经懒得去猜测,见怪不怪了。


    梁荆则锐评道:“这瑜亲王又发什么癫?”


    梁荆的狗腿,兵部尚书秦光听了,也附和道:“就是啊,他干什么目无君主?真是反了!”


    季追鹿听到,忍不住斜看了他们一眼,心想:会反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谢贽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只是看见这幅景象,心中不免一沉。


    实际上最不自在的是杨得瑾,只有身份最尊贵的皇室成员才能登上观台,那不就只有李子酬、白清扬还有她在上面么?!


    她总有种“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的感觉。


    李子酬环视着四周。军士们刀枪剑戟,全副武装;官吏们胡服劲装,神采奕奕;战马也带上护额,急躁地甩着尾巴;秋风扯动着三辰旗,炫耀着显赫权势,遮天蔽日。


    他们的身后是蔚然而深秀的山林,而自己视线正前方是设置好的标靶。


    天子秋狩,由当朝帝王发首箭,开启狩猎。


    李子酬话不多,走了个过场之后便看向候在一旁的禁卫:“直接开始吧。”


    禁卫士兵应声站出,举着兽骨角弓和白羽箭,呈给女帝。


    李子酬接过之后,走到观台正中央拉弓瞄准。


    半年来的不断练习,她的身体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无论是力量还是技巧,都比之前那个亚健康的自己要更胜一筹。


    不过……李子酬瞄准了一秒之后,又放下弓望着那个靶心。


    这是不是有点远啊?


    这个标靶不是按靶场的标准距离设置的吗?


    李子酬小声在心里槽了一句,有点不自信了。


    万一真脱靶了,也太丢脸了吧,那不得被朝中那些长舌夫嘲到死?


    “怎么了陛下?弓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是箭靶有什么问题?”白清扬在旁边小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李子酬轻飘飘地横她一眼,赌气似的重新举起弓来,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的,箭矢离弦而去。


    破空声响起,稳稳地击中标靶,箭镞精准地陷进标靶红点。


    不少人发出了惊叹的呼声,白清扬也投来赞许的眼神。


    李子酬正中靶心,心想着还好没失误,然后便神气地看向白清扬。


    开玩笑,自己的箭术她还是有把握的,她只是对自己的视力不太有自信。


    白清扬挑了挑眉,朝她笑笑。


    旁边的杨得瑾:啧,烦不烦!


    “诸位,你们表现的时候到了!”李子酬大声喊道,“让朕看看你们的能耐!去吧!”


    此话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年轻的武官反应最快,振奋地高呼一声,提马向山林里进发。


    “都别跟我争,我要抢头彩!”


    “区区一个马弁,还敢跟本将军抢头彩!”


    “由不得你,头彩是我的!”


    其余同僚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驱马跟上。


    “这些个不稳重的后生,谁让他们先动的?”


    “不重要吧,皇上都没说什么。不说这些了,我先行一步了。”


    “诶?你等等……”


    “让开让开,小心被撞到!”


    “少卿大人,你的马太慢了!”


    “瞧不谁呢?!”


    不出一息的时间里,观台附近已经扬起好大的灰尘,众人要么单枪匹马,要么三五成群,向围场深处进发。


    李子酬对白清扬说:“我也该出猎了,你要一起来吗?”


    白清扬调节着护腕的松度,回答道:“那是自然。”


    杨得瑾默不作声地走下观台。


    李子酬余光注意到她,心中五味杂陈。


    杨得瑾牵着自己的马不知该往何处走,谢贽来到她身边:“不跟着大部队狩猎?”


    杨得瑾:“我肯定比不过那些经常舞刀弄枪的人,去了也打不到什么。”


    谢贽:“那……去小姐们在的地方休息?”


    杨得瑾忍不住看她:“谢执瑞,你在取笑我是吗?”


    “怎么会呢。”


    谢贽的激将法似乎凑了点效,杨得瑾翻身上马,对着两个亲卫说:“走,进围场。”


    顿了顿,又问了句:“皇帝往哪个方向走了?”


    谢贽:“陛下带着皇后、丞相还有学士们往东边去了。”


    “众星捧月啊。”杨得瑾嘲弄地说道,“那咱们去西边。”


    她才不想跟李子酬碰到一起。


    “王爷准备往西边去?那不如一起走如何?”正想着,城门校尉的声音插了进来。


    杨得瑾和谢贽看向正往这边小跑而来的季追鹿。


    谢贽没好气:“季校尉,你怎么不去狩猎?”


    “城防司负责围场的警戒和管控,我需要给各个岗哨交代些事情,这会儿要带人前往草原。等做完这些之后,我才有空打猎。”解释完之后,季追鹿又看向谢贽,“殿下,下官能带队跟您同行吗?”


    杨得瑾坐在马上,俯视着他:“请便。”说完便带着两个亲卫走在前面。


    “多谢殿下。”季追鹿点头应着,正准备喊队伍跟上,却突然感觉背后凉嗖嗖的。


    季追鹿回头:“谢侍郎……你不用那样看着我吧?”像是要吃人一样。


    谢贽冷漠:“我没看你。”


    “谢侍郎,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有公务在身,没空跟你横刀夺爱。”


    看谢贽一副不放心的样子,他又说:“我保证离王爷三尺远。”


    “三尺太近了,一丈。”


    “……”这不是买菜砍价啊谢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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