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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好似在品鉴猎物的味道

    沈皓行脑中一阵嗡鸣, 直到他落入水中时,整个人才瞬间清醒,下意识将宁妱儿拉开。

    她呼吸明显已经乱了, 两朵白云在水中不住地起伏, 神情却异常镇定。

    细细密密的水珠从她粉嫩的脸颊上不断滑落,此时的她宛如一颗极具诱惑的蜜桃, 任谁见了都会生出一种想要摘咬的冲动。

    见沈皓行将她拉开却是没有说话,只是蹙眉望她,宁妱儿知道还有机会,便立即主动上前一步, 将两人身前的水流彻底阻断。

    当那份极尽的柔软在触碰到面前紧实有力的身壁时,沈皓行的手不由僵住, 呼吸也在这一瞬变得缭乱。

    宁妱儿再度仰头望他, 唇齿间如兰的气息呵在他颈窝间,“王爷, 你……不想么?”

    沈皓行喉结滚动,依旧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指尖却是在不经意间颤了一下。

    等不到想要的答案, 宁妱儿愈发忐忑,她睫毛微颤, 嗓音中亦是带着几分颤抖地道:“但我想……”

    话音落下, 她不再给他反应的机会, 直接再次贴上那张凉唇。

    沈皓行身上的每一处都在不断紧绷, 好似随时都要断开, 他将她拉开, 也未做出任何回应, 只是任由眼前的女子笨拙又努力地不断地用力索取。

    宁妱儿心跳愈发急促, 隐隐生出一阵疼痛,她知道白日里的放纵是有代价的,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最为关键的时候。

    她开始害怕,怕自己若是沉入水中,便会彻底的合上双眼,再也无法睁开。

    不,她不能死。

    宁妱儿环在沈皓行脖颈上的手臂不由缩紧,她索取的力道也愈发加大,一双红唇甚至已经有些发麻。

    他喜欢她的,不是么?

    心脏部位的阵痛愈发难忍,娇软的手臂慢慢松开。

    她做到了么……

    宁妱儿双眸微睁,想要从面前男人的神情找到答案,然而视线却已逐渐模糊。

    她还会死么……

    宁妱儿伤心绝望地慢慢合眼,腰身开始下沉,紧贴许久的唇畔在这一刻开始分离。

    倏然间,一张强有力的大掌一把将这纤细的腰身从水中捞出,随后紧紧按在身前。

    在陷入昏厥的前一瞬,宁妱儿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她应该是……做到了。

    沈皓行头一次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

    他应当放手让她彻底沉入水中才是,这样对他们都是做好的选择,他不必亲自动手,她也不会死在痛苦中。

    然而那一刻他慌了,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将她从水中抱出,不顾身上伤口被浸泡的疼痛,径直冲回卧房,给她擦身换衣时,他的指尖亦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到底是怎么了……

    常见拿药进屋的时候,沈皓行正坐在床侧出神,发丝上还存着水汽,宁妱儿则脸色惨白的躺在那里,整个人都好似没了生气。

    常见忙上前将药碗递到沈皓行手中,不由叹道:“怎么搞成了这样?”

    方才沈皓行脸色骇人的让他去熬药,他还以为只是今日出去玩得久,小姑娘染了点风寒罢了,却没想会这样严重。

    沈皓行面无表情地将宁妱儿抚至身前,一手端着药碗将她环住,一手舀起药汁,一勺一勺极为耐心地喂到她口中。

    常见又叹了一声,想到今日临出府前,他提醒王爷没有给宁姑娘带药,王爷还瞪了他来着,结果晚上便火急火燎让他煎药。

    也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常见竟开始小声叨念起来:“宁姑娘原本就体弱,再加上王爷身上还伤着,便是再想出去玩乐,也不该这般放纵的。”

    沈皓行替宁妱儿擦净唇角,将她慢慢放下,重新湿一条凉巾叠好搭在她额头上。

    这才起身示意常见去外面说。

    两人带来正堂,沈皓行脸色沉凝地低低道:“母妃知道了。”

    知道了?常见蹙了蹙眉,一时没反应过来知道什么了,待他明白过来时,瞬间便理解今日沈皓行为何要这样做了。

    他记得沈皓行曾经养过一头狼,那头狼得病将死时,他便带着那头狼出去玩了整整一日,夜里归府后,又将那狼制成了狼本,如今还在他净房内摆着呢。

    这样想来,便当真是贵妃娘娘容不得宁姑娘,王爷这也是没办法,才对宁姑娘动了杀心,可既然是要杀,眼下还给她喂药做何?

    常见还未深想,便忽地意识到一件事来,立即上前朝沈皓行躬身拱手道:“王爷明鉴,属下绝没有对外泄露半字!”

    沈皓行幽幽地看着他道:“本王知道不是你。”

    不论是去衡州接人,还是归府后的一应准备,他都是用得身边绝对可信之人,若这当中会有人向容贵妃泄密,那这个人便只可能是郁庭安。

    沈皓行看了眼卧房的方向,对常见道:“再派两个暗卫盯着这儿,她又任何反应立即去寻本王,不必避讳。”

    说完,他语气阴沉地道:“去将有安叫到书房。”

    有安?

    常见心里咯噔一下,竟将这人忘了。

    有安是沈皓行去年从九公主手中抢过来的,起初常见还不知抢这样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来府邸要做什么,毕竟沈皓行身边从不养无用之人。

    后来常见见有安时常与沈皓行单独相处,连这平日里根本不允人进入的舒经院也让他进了数次。

    常见便那么几个瞬间,开始怀疑王爷该不是真如坊间传闻所述的那样,找了个男宠回来吧。

    直到宁妱儿的出现,常见才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他知道他家王爷喜欢的是女人,且那有安也是大有用处,不仅学医出身,且医术十分了得,单是听王爷叙述宁姑娘病情,便能开出药方来。

    许是他从病情里觉察出王爷在院中养了女子,可便是如此,有安为何能将消息送到容贵妃面前,且王爷知道后也没有任何处置,只是叫他去书房问话。

    常见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多言,立即就照沈皓行的吩咐去做。

    书房的桌案上只燃着一盏灯,有安推门而入时,带进一阵凉风,屋内顿时忽明忽暗。

    沈皓行坐在书案后,面色阴沉地看着他,虽未开口,周遭却有一股冷冷的肃杀之意。

    有安原名郁庭安,是沈皓行生父郁充长兄的儿子,二十多年前郁家满门被屠那日,年仅五岁的他被母亲死死护在怀中,刀剑将他们贯穿之时,并未彻底夺下他性命。

    死里逃生后,他被一位医者救下,从次隐姓埋名,直到去年才寻到上京,他得知九公主好养男宠,一面便想从九公主着手。

    然他在上京毫无根基,如此冒然激进,别说复仇,怕是连当今圣上的面都难得一见。

    若不是那日沈皓行见到他腰间的玉佩,震惊又错愕之时,没顾得想其他,直接从九公主面前将他带走,两兄弟后来也不会相认,容贵妃更是不知从前那个总是嚷着二伯母漂亮,要二伯母抱的孩子,竟还活着。

    念及此,沈皓行面上的阴鸷到底是淡了几分,他沉声道:“兄长可曾信我?”

    有安道:“从你我相认那日起,便已经全然信你。”

    沈皓行道:“既是如此,便不该越过我去与母亲传话。”

    有安心中是有些许愧疚的,他只知道自从沈皓行从衡州回来,表面无异,却在和他说话时总会有意无意走神,起初他还以为是受伤的缘故,直到那日沈皓行寻他开药时,他才反应过来,沈皓行竟为了一个女子,故意不肯好好养伤,拖着这样的身子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去衡州接人。

    他豁出自己的性命只为了一个与复仇毫不相干的女子。

    有安不能接受,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还值不值得信任,还能不能担起为整个郁家复仇的责任。

    “是,我不该那样做。”默了片刻,有安道,“但我怕若是我开口让你将那女子送走,你根本不会听。”

    这点倒是没有说错,沈皓行冷笑道:“那你可知我母亲是要我亲手杀她,而非送走。”

    有安从五岁开始便师从名医,他虽心中装有仇恨,却不曾真正的害过任何人,在听到宁妱儿会因他一两句话便命丧黄泉时,到底还是医者之仁,神情忽然就慌了,连忙道:“伯母怎么会,她、她……”

    在有安的记忆里,王婉容还是那个笑容亲善的二伯母,怎么会让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去死呢?

    沈皓行道:“今日我将她带出府了。”

    虽然从未与宁妱儿见过面,但她自从来到魏王府,药膳与汤药都是有安所开,有安早就将她视为自己的病患,虽说害怕沈皓行因她而懈怠复仇之事,却也不希望宁妱儿会因他而丧命。

    有安看向面色冰冷的沈皓行,不由忧心道:“那、那她此刻……”

    沈皓行道:“尚还活着,只是不太好。”

    有安松了口气,可随即又蹙眉道:“什么叫不太好?”

    沈皓行也不打算瞒着,将今日的事简单道出,有安听后直摇头,“你们简直是胡来,不要命了么?你还与我废这些唇舌作何,快些带我去看看啊!”

    见沈皓行沉眸望他,有安便知他还是心存了芥蒂,着急道:“我是当真不知伯母会让她死,若是知道,打死我也不多那嘴。”

    见沈皓行起身,有安又有些不安道:“堂弟,我且再问你一句,你确定这姑娘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对我们手刃狗皇帝人头不会有任何阻碍?”

    沈皓行拇指指腹在握拳的指节上轻轻扫过,淡道:“不会。”

    有安不再纠结,随着沈皓行便立即赶去主屋的卧房。

    见到宁妱儿时,他有一瞬的怔神,随后便立即探脉,他一言不发,眉心却是越蹙越紧,良久后,写下几副方子给常见,对沈皓行道:“三日之内醒来,便能活,若不然……”

    有安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下去。

    沈皓行脸色未变,袖袍中的手却早已紧紧握成了拳。

    送走有安,沈皓行再度回到宁妱儿身侧,帮她换额上的凉巾,替她喂药,拿湿布擦拭干裂的唇畔。

    然而一日过去,宁妱儿额上的滚烫丝毫未减。

    晌午常见来屋中送药,看到沈皓行的脸色时,不忍道:“王爷可要去休息一会儿?”

    沈皓行舀了勺汤汁,轻轻吹了吹,淡道:“无妨,本王心里有数。”

    夜里宁妱儿忽地开始说起胡话,她口中断断续续不住低喃,她喊了姑母,喊了姑父,喊了表姐,喊了采菲……

    甚至连赵茂行的名字都听到了几遍,却独独没有喊他。

    沈皓行将她小手接在掌中,沉着一张脸道:“本王命你明早之前必须起来,若不起来,便将你说得那些人全部杀了。”

    沈皓行说完,才又想起小姑娘不经吓,也不知是在气,还是在叹,他缓了语气又道:“罢了,你若能醒来,方才说得不作数。”

    小手微微抖了一下,也不知是下意识的反应,还是真的听了进去,沈皓行将她手握紧,低低道:“你……醒来吧。”

    第二日,宁妱儿还是未醒来,烧也还未退下,胡话也不再说了,胸口的起伏平缓到几乎要察觉不出。

    有安来看过几次,一次比一次蹙眉更深。

    天色渐沉,常见进来送药时欲言又止,沈皓行看出他是有要事要说,便起身与他来到屋外。

    常见道:“王爷,赵正则贪饷永州水坝修建一案,判下来了。”

    赵正则与赵茂行秋后问斩,赵家一应女眷流放东夷。

    常见说话时一直在打量沈皓行的脸色,然而到最后,沈皓行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便推门回屋了。

    常见暗暗叹气,他实在想不通,为了宁姑娘王爷都已经这样了,为何还是不愿管赵家。

    当晚戌时的梆子落下。

    沈皓行放下那张摩挲许久的手,起身来到衣柜前,他换了一身黑衣,将散在身后的长发盘紧,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之人。

    沈皓行回来时,已经快近子时,距离有安说得时间,只差一个时辰。

    沈皓行踉跄地来到床畔,衣服尚未来及换,便倒在她身侧,他与她十指相握,等了许久才开口,然而一开口便是一股浓浓的咸腥。

    “该醒来了,若你不醒,本王岂不是白忙活了么……”

    话音落下,沈皓行再也忍不住开始剧烈地咳嗽,最后喉中涌出一口鲜血,他抬袖擦净血痕,却是望着那微微颤抖地睫毛弯了唇角。

    “常见……”他一面努力压着喉中再度袭来的不适,一面对外扬声喊道,“叫有安!”

    宁妱儿迷迷糊糊醒来时,身旁坐着一个好看的男子,他肌肤白皙,笑容和煦,手中端着药碗,轻声道:“莫要害怕,我是有安,魏王府中的大夫。”

    宁妱儿没有力气开口和他说话,双眼带着些许戒备地环视四周,随后微微松了口气。

    这里还是舒静院,她没有死去。

    宁妱儿鼻头一酸,蓦地落下泪来。

    有安何曾见过小姑娘哭得这般我见犹怜,他一时心中慌乱,想帮她拭泪又怕冒犯,便只是拿着药碗坐在那里,半晌后才想起来宽慰她,“你不用太害怕,这一次你已经挺过来了,日后多加注意的话,身子会越来越好的。”

    若当真是因为染病而终,宁妱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从她记事以来,她就料到会有那么一日,可若是她好端端,被人杀害,那她岂不是死得太过冤枉。

    劫后余生的眼泪一时半会儿止不住,有安忽然意识到,若不是沈皓行当日将他带走,就他这样的脑子,连一个小姑娘都哄不了,更别提去哄九公主了。

    有安呼出一口气,就坐在旁边等。

    终于是等到宁妱儿平复了情绪,他将药碗递到她面前,宁妱儿此时已经撑着身子坐起,就靠在床头上,喝药时倒是半分不含糊,几口就将一碗苦涩的汤汁灌下。

    “有安大夫,王、王爷呢?”

    宁妱儿提起沈皓行时,神情便显得十分紧张。

    有安也不知他们两人到底出了什么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只是道:“王爷有要事在忙。”

    宁妱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待有安离开后,空荡荡的房间里便只剩她一人,宁妱儿终于有时间仔细梳理。

    她想到沈皓行费尽辛苦将她从衡州夺来,每日又细致尽心的将她照顾,若对她没有半分喜欢,为何要这样?

    那若是喜欢她,又为何要动杀心?

    宁妱儿想了许久都未曾想明白,最后索性便不想了,因为不管如何,她活下来了,那便说明她的思路没有错,沈皓行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就如那梦中一样……

    然而一连两日,沈皓行都没有出现,连常见也一并消失。

    只有有安每日到了喝药用膳的时间,会来寻她,怕她独自一人不方便,还推来一个木制的轮椅给她。

    有了这轮椅,宁妱儿方便了许多,去净房也不再害怕会跌倒了。

    她也会时常像沈皓行在时那样,给自己的一双小腿进行揉捏按压,有时候有安来时,她还会询问一些关于得了心疾该如何养生的问题。

    有安的回答和张大夫在某些方面是有些出入的,不过大致相同,这个病若是娘胎带出来的,是没有根治的法子,全靠日后的养护。

    有安曾跟着师父四处游历行医时,见过不少患有心疾的病患,这些人当中,大多数幼年便会夭折,像宁妱儿这样活过及笄的,都是屈指可数,能活到而立之年的,他就只见过一个,那人还并非是天生心疾。

    想至此,有安心中不免感慨,这样一个乖巧又坚韧的小姑娘,险些就因为他的多虑而被伯母下令处死。

    宁妱儿喝完药,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谢谢有安大夫。”

    有安羞愧地垂下眼来,起身离去。

    从舒静院出来,他便又立即赶去水榭中心的密室,沈皓行已经昏睡两日,今晨刚刚醒来,此刻神色渐渐恢复了一些,照道理还是得静养,他却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喝药。

    见有安进来,他搁下碗,慢条斯理地擦着唇角,问道:“她如何了?”

    有安不知沈皓行口中询问的是哪个他,毕竟除了沈皓行和宁妱儿以外,他这两日还有一个人要照顾。

    见沈皓行也没打算解释一下,有安便挨个说,“你房中那位已经无恙,安心休养几日便可,就是日后要更加仔细,万不可胡来,至于另一个……”

    有安眉心微微蹙起,“他也无性命之忧,只是面容上烧伤的部分,日后应当是无法恢复了。”

    沈皓行也不知从何处摸来一颗狼牙,若有所思的在手中把玩,片刻后,缓缓起身。

    有安劝他躺下休息,他却是淡道:“无妨,我心里有数。”

    有安起身将他拉住,焦急道:“你有数?你都这样了,身上的伤刚结痂,随意一动都有可能再次崩裂,万一伤口感染,到时候连我也回天乏力,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这条命了?”

    沈皓行蹙眉将目光落在有安紧紧握住他胳膊的那只手上,许久后,他唇角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亲人之间的关切,原是这样的么?

    然而下一瞬,他又想到,也许有安只是怕他死了,就没有人能替郁家报仇,所以才会这样在意他的安危。

    沈皓行面容恢复冷漠,淡淡拂开有安的手,掸了掸衣袖,什么也没说,便朝密室的深处的另一间屋子走去。

    这几日朝堂内外一片震惊,皇上勃然大怒,起因是大理寺狱在前日夜间忽然起火,要知道大理寺狱是号称整个大齐最严不透风的监狱,这里面关押的皆是犯了重罪之人。

    所幸当时灭火及时,没有殃及无辜,狱卒中无人伤亡,只是有几个受了轻伤,囚犯中却是有人重伤,有人身亡,而身亡的那几个,却正好是定了死罪的。

    大理寺卿赶到时,赵正则不顾一切地扑在一具烧焦的尸体上,哭喊声撕心裂肺,连当初大理寺用刑时都未见他如此痛苦。

    最后还是上了三个狱卒才将他与那具尸体拉开。

    尸体的样貌已经辨认不出,但是从身形来看,是赵茂行无疑。

    昏暗的房间内,床边上男人抬手在脸颊上大片烧伤的地方慢慢摸了一遍,他面无表情,目光却是比墙上的烛灯还要明亮。

    脚步声渐近,很快,一个身影走入视野,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赵茂行先是惊讶,可随后便立即起身,走上前双膝跪地,俯身叩首道:“感激王爷救命之恩!”

    沈皓行将他上下打量,曾经那个单纯到有些憨傻的年轻人,在不足一月的时间里,彻底脱胎换骨,宛如另一个人,在他的身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任何属于赵茂行的影子。

    “你可心中有怨?”

    沈皓行语调低沉,声音冰冷,这也与半年前在衡州时截然不同,赵茂行直至此刻才明白,面前的魏王绝非池中之物,他隐藏至深,深到连大理寺狱都能摸得到。

    他双拳紧握,斩钉截铁道:“我对王爷只有感激,日后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可本王未将你父亲救出,且在知晓赵府会涉险时,也未曾出手相助,这些,你可怨?”

    这些沈皓行并不打算瞒他,若此人日后可用,那最好是先从他口中得知。

    赵茂行彻底挺直腰背,将颇有几分骇人的面容彻底展现在沈皓行面前,他便是要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说这番话时的神情,可有真假。

    “王爷有心救我父亲,是我父亲谨慎,怕一次烧死两位刚刚定下死罪的囚犯,会引得皇上猜疑,从而自愿留下,这与王爷无关。”

    赵茂行眼眸酸胀,强行压住情绪后,又道:“父亲与我说过,王爷在从衡州离开之时,曾留下‘水鱼’二字,父亲知晓其中之意,却是秉承无愧于心,不愿听取。”

    水至清则无鱼。

    为官数载,赵正则怎会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他一直都清楚。

    “父亲与我说过,王爷与赵家只能算得上是萍水相逢,却在那个时候愿意提点,这已经算得上是对赵家有恩,赵家沦落至今,与王爷无半分关系,皆是恶人从中作梗,冤我良忠。”

    赵茂行说完,再度叩首道:“王爷明鉴,我上述所有字句,若有半分虚假,便让我赵家无后,全族分尸。”

    赵茂行能够如此决然,倒是有些出乎了沈皓行的意料,他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可知赵氏女眷流放东夷之事?”

    赵茂行身子微微顿住,抵在额前的双手也下意识收紧,不过很快他便起身回道:“生死有命,不敢再劳烦王爷。”

    “你确定?”这点更加出乎意料,沈皓行不由眯眼开始审视。

    赵茂行坚定道:“确定。”

    然而垂在袖中的双手,却紧紧地将指甲镶进了掌心中,压出一片血痕。

    赵茂行不是不孝,而是如今整个赵氏的希望都只落在他一人身上,且不说沈皓行愿不愿意,便是他应下对赵家女眷出手相助,那么朝廷势必会对赵家起疑,大理寺狱中的那具尸体便会被重新翻出,赵正则也会被严刑拷问。

    一切或许都会成为无用功,甚至会罪加一等,若顺藤摸瓜,兴许连将沈皓行也会牵扯其中。

    想到此,赵茂行一双眼瞬间猩红,“我不愿相瞒王爷,如今我别无他求,只想找出冤我赵氏的贼人。”

    沈皓行沉默许久,最后只是冷冷道:“此事不难。”

    从密室中出来时,外面天色已经黑透,沈皓行回到舒静院,主屋的卧房已经熄灯,他先去了净房,洗漱后换了睡袍,这才摸黑上了床榻。

    床榻上宁妱儿已经熟睡,沈皓行侧身望着她,月色透过薄窗照进淡蓝色的微光,让这张清纯娇美的面容显得更加撩人,也不知她又梦到了什么,睫毛时不时颤上几下,软糯湿滑的那张小嘴也在轻轻蠕动。

    沈皓行忽就想起那晚在净房中的画面,不由垂眸轻笑了一声,当时那张小嘴可是厉害得紧,将他唇都亲麻了,许久都没缓过劲儿来,垂落的目光不经意从她身前扫过,最后定在了那两朵缓缓起伏的白云上。

    他从未见过女子玉体不掩的模样,并不是母亲口中那样的污秽与肮脏,而是一种极致的美。

    美得动人心魄,美得令人窒息。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然应当不会是最后一次。

    两人之间的床榻上,散落着宁妱儿乌黑的发丝,昏暗中,沈皓行用小指勾起一缕,若有所思地在手中把玩。

    也不知过去多久,熟睡中的宁妱儿先是微蹙了一下眉头,最后缓缓抬起眼皮,隐约中她看到身侧多了一抹身影,登时便彻底醒神,小鹿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沈皓行知她醒了,却是没有说话,继续揉玩着那缕发丝。

    宁妱儿心跳如擂鼓,胸前的白云也不似之前那样平缓,起伏已经彻底乱了套。

    她咬住下唇一时也不敢开口,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盯着沈皓行看。

    两人都醒着,屋里却静得可怕。

    片刻后,幽暗的床里侧传来宁妱儿虚颤地声音,“王爷……”

    “嗯?”沈皓行抬眼望她。

    宁妱儿咽了口唾沫,声音颤到她努力压了许久也未压住,“你、你、你……”

    一连说了三个“你”,她才颤着音将后面的话道出:“可还心悦于我?”

    沈皓行笑了,可这笑容宁妱儿看不懂到底是何意思,她手心顿时生出一层冷汗,连呼吸都变得愈发艰难。

    她想求沈皓行快些说话,哪怕说不心悦也比这样笑着不言语要好,她实在不想猜,这样的猜忌太过难捱。

    就在她快要憋不住落眼泪时,沈皓行忽地开口,却没有给她答案,而是反问道:“你说呢?”

    宁妱儿小手紧紧抓住被子的一角,犹犹豫豫地小声道:“应当是……心悦吧?”

    原以为这次沈皓行还要让她等上许久,可谁知他很快便冲她点头,笑着“嗯”了一声。

    宁妱儿微微怔住,然而心口悬着的那块大石却不敢轻易放下,她虚声道:“那……”

    宁妱儿想问他“那为何要杀她”,但是她忽然觉得,这句话不该再被问出,沈皓行既是选择暂且将她放过,她最好的做法便是装不知道才对。

    于是宁妱儿迟疑了一瞬,只是道:“那就好,妱儿也、也……也心悦王爷。”

    沈皓行忽地笑出声来。

    小姑娘到底是猜出来那日他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所以说,他可从不觉得宁妱儿傻,相反,他觉得她聪慧极了,且心思还细腻,不然怎会哄得整个赵家的人都以将她宠着。

    可真是个惯会哄人的小东西啊。

    沈皓行笑着,拿起指节上缠绕着的那缕发丝,开始在她脸颊处轻轻撩拨,“你可知,你睡着时常说梦话。”

    宁妱儿知道她有说梦话的习惯,只是从前在吉安院,左右说的也只是些不打紧的话,让竹安岁喜听进去也不妨事,可如今不一样。

    宁妱儿忧心自己在睡着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便倏地又紧张起来,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道:“我、我说了什么?”

    “你语气听着委屈极了,一开口便念了许多人的名字,有你姑父姑母,那些表兄妹们,还有竹安、岁喜。”沈皓行说着,捏起她下巴,让她彻底转过脸来看着他,“怎么,你跟本王在一起觉得委屈,想找他们诉苦不成?”

    “不不不,”宁妱儿连忙解释道,“王爷误会了,我只是和他们生活的时间长一些,所以分开后会念想,至于王爷……”

    她顿了一下,为了让她的话显得更真切一些,便一面想着,一面挤出一个笑容,假装她是在羞涩垂眸,待想到如何回答,这才缓缓抬起那双水眸,轻轻道:“王爷与我日日在一起,若心中念想时,朝身侧看上一眼便好,何必梦中哭念。”

    这话她是从看过得一些话本中提炼拼凑出来的,却不知能不能哄过沈皓行。

    沈皓行眼眸微眯,细细地端看着这张哄人的小嘴,可真够甜腻,让他听后就好似往心口上摸了层蜜似的,虽说他知道是假的,但也不妨碍他喜欢听。

    只是……他真正在想的是,她何时也会在梦中念起他呢?

    见沈皓行望着自己神情变来变去,宁妱儿愈发没有底了。

    她颇有些尴尬地清了下嗓,打破了这份沉默,“那我说梦话时,可会搅扰到王爷安睡?”

    想到听来听去也听不见他的名字,沈皓行自然不痛快,他直接应声道:“会。”

    “啊,这样……”宁妱儿思忖了一下,提议道:“那不行就将我嘴巴堵上吧?”

    毕竟堵上就没有后顾之忧了,省得她白日里左一个心悦,右一个念想,结果晚上做梦时却是将沈皓行责骂一通,到时候她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宁妱儿想了想,觉得不用问了,直接堵上就行,于是水嫩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道:“王爷,就给我把嘴堵上。”

    沈皓行望她的眼眸不知何故,忽然深了几分,他问她,“如何堵?”

    “这……”宁妱儿思忖着道,“用帕子塞住,或是用布条直接缠上。”

    沈皓行唇角微微扬起,“你不怕难受么?”

    “不怕!”宁妱儿说得极为认真,“只要不扰了王爷安睡,我难受点没关系的。”

    嗤,说得可真大义凛然呢。

    沈皓行轻笑着松开指节上的发丝,微微撑起身子,垂眸望着那双染了雾气的眼眸,指腹在她唇瓣上轻轻抚着,道:“你不是惯会堵人口么,怎么,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啊?”宁妱儿有些怔懵,“我不会啊,我从没有堵过。”

    “是么?”沈皓行唇角弧度愈发上扬,那双桃花眼也好似狐狸一眼微微眯起,“看来是烧了几日,将你烧糊涂了。”

    “本王倒是记得,你是这样的……”

    沈皓行合眼吻在那张红艳诱人的唇畔上。

    宁妱儿只觉头皮瞬间炸开,眼里是藏不住地惊慌,她下意识就抬手抵在沈皓行胸前,将他向后推开。

    沈皓行没有恼,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莫名让人觉得四周生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舌尖缓缓将那冰冷的薄唇舐了一遍,就好似在品鉴着猎物的味道,随后哑声开口:“你前几日堵本王的时候,不是挺胆大的么,怎么这会儿知道怕了?”

    “不不不,”宁妱儿嘴上这样说着,可那双水眸却更加湿润了,她缓缓放下抵在沈皓行身前的小手,颤声道:“我、我不怕,我只是……唔……”

    既是不怕,那便将废话省了,反正不管用什么理由搪塞,他也不愿听。

    既然你惯会演戏,那就演下去。

    一直演下去……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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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不该有人被这样对待

    沈皓行的力道一开始极为轻缓, 随着周围气氛不断升温,气息明显有几分凌乱,力道也在不知不觉中加重, 就像那日汤池中的画面重现, 只是这一次,主动的那个人不再是宁妱儿, 而是沈皓行。

    宁妱儿晕晕乎乎好似随时都有可能缺氧厥过去,她小手刚一抬起,便被沈皓行一把压在身侧,他的整个身子也压了过来, 紧实的胸膛沉沉地压在她身前,似要将那两朵白云都给压散了。

    沈皓行的呼吸声愈发粗重, 他松开了宁妱儿的手, 朝那两朵白云而去,宁妱儿觉得再这样下去, 她肯定会窒息,也顾不得沈皓行会不会生气,两只小手开始胡乱推他, 红红的眼尾不知在什么时候挂了两颗泪珠,愈发的楚楚可人, 我见犹怜。

    沈皓行一只手就将身前乱推的小拳头握在掌中, 他重重的鼻息落在宁妱儿娇艳欲滴的面容上, 却没有再做其他动作, 而是停下来抬眼看向她。

    宁妱儿就好像一个失足落水的人, 刚被救出水面那样, 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待缓了片刻, 呼吸逐渐均匀,委屈巴巴地去看沈皓行脸色。

    “知道本王的感受了?”沈皓行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那日的力道可不比方才小。”

    “我……”

    不等宁妱儿说下去,沈皓行却是忽地一低头,在那红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宁妱儿还未来及反应,这个吻便结束了。

    他侧身躺下,帮宁妱儿将被褥拉好,随后将宁妱儿揽在怀中,又开始玩她的小手。

    宁妱儿不知沈皓行会不会玩着玩着又心血来潮过来亲她,她战战兢兢地合上眼睛假装睡觉,那两朵慌乱的白云却是将她此刻的心境展露无疑。

    沈皓行没有拆穿她,看着小姑娘涨红着脸假装睡觉的模样,倒是挺有趣的。

    怪不得母妃会说,女人碰不得,如今看来,倒也没有说错,

    宁妱儿就这样装着装着,把自己真的装睡着了,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到沈皓行嫌弃她说梦话,拿了把剪刀要来剪她的嘴,她吓得快要哭了,捂住嘴巴不停地摇头。

    沈皓行笑着将那剪刀往地上丢,问她到底想要怎么堵,她竟然在梦里没羞没臊地指着沈皓行那双薄唇道:“用王爷的这里堵。”

    梦里她被吻得浑身酥麻,一点也不会难受,他们吻了好久好久,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又似乎一直都没有停。

    待她睁开眼睛时,面前正好是那张薄唇,宁妱儿倏地一下小脸就红了。

    怀中一动,沈皓行也慢慢睁眼,入眼便是那娇美得惹人怜爱的小脸,他不由弯了唇角。

    宁妱儿见他醒了,下意识就将手背抵在唇上。

    沈皓行原本没想做什么,却被她这样的举动惹得忽然又来了兴致,不由回想起昨晚那张软软糯糯的唇畔,还有几分丝丝甜意的津液。

    沈皓行喉结微动,哑声道:“将手拿下去。”

    宁妱儿快速眨了眨眼,并未听沈皓行的话,且手背还贴得更紧。

    啧,沈皓行轻轻咋舌。

    这才过了一晚上就装不下去了,这可怎么行。

    沈皓行直接俯身将唇落在那温热的小掌心上,与之触碰的瞬间,宁妱儿倒吸一口冷气,整个身子都肉眼可见的颤了一下。

    沈皓行像是在故意逗弄她,唇畔轻吮了几下之后,便开始用小尖在她掌心来回游走,留下一片湿滑的痕迹。

    宁妱儿肩头不住抖动,最后实在忍不住虚颤着声道:“王爷,痒……太、太痒了……”

    沈皓行笑了一声,停下来望她,“知道痒还不拿开?”

    宁妱儿紧闭着眼,迟疑了片刻,终是将手放下,可等了许久,也未等来沈皓行的吻。

    她慢慢睁眼,沈皓行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彻底坐起身来。

    宁妱儿长出了一口气,也慢慢起身。

    沈皓行起身去倒水拿来给她,宁妱儿的确渴了,接过去便喝了起来。

    沈皓行却在旁边幽幽地道:“不必失落,待晚上我们再来。”

    宁妱儿轻咳一声,险些被水呛到,她才没有失落,她庆幸还来不及,怎么会失落,可这样的话她哪里开得了口。

    沈皓行抬手帮她顺着后背,那双桃花眼里分明透着戏耍她的笑意。

    宁妱儿拧着眉毛望他,颇为气恼地道:“王爷,你你……”

    沈皓行从她手中接过没喝完的水,将那半杯尽喝了去。

    从前沈皓行也会帮她倒水,每次她喝完,沈皓行若是想喝,会重新拿一个杯盏,这还是他第一次用了宁妱儿喝过的杯盏。

    沈皓行面色无异,宁妱儿的小脸倒是又涨红了几分。

    用早膳前,两人都各自喝了一大碗药,宁妱儿喝时佯装蹙眉难捱,沈皓行神情平静,却是没有一口喝完,他搁下半碗药,立即捏起一颗蜜饯,放入口中。

    宁妱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想象不到,皮开肉绽都能不蹙眉头的人,竟然还会怕喝药。

    “本王的药比你的苦涩,”似是猜出小姑娘在想什么,沈皓行瞥了眼她,将剩下半碗端起,“不信你尝尝?”

    宁妱儿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要尝,药可是不能乱喝的。”

    沈皓行轻轻一笑,没有说话,垂眸将剩下半碗一饮而尽,这次他没有去拿蜜饯,而是双手直接捧起身旁那张可人的小脸,覆唇而上。

    舌尖轻巧地穿过唇齿,将她口中染尽苦涩。

    突如其来的一吻再次将宁妱儿亲得怔懵,待她反应过来,沈皓行已经将她松开,拿起桌上蜜饯放入口中,淡笑问她,“味道如何?”

    宁妱儿又是深匀了几个呼吸,颤着气道:“是……是王爷的药更苦涩些……”

    “你……”沈皓行吃着蜜饯,一边蹙眉看她,“怎么不吃蜜饯,本王府中的蜜饯甜而不腻,最为可口,不信……”

    “信信信!”她信还不成么,宁妱儿头如捣蒜地点着,忙就拿起一颗放到口中,生怕若是晚了半分,沈皓行又要来吻她。

    “嗤。”沈皓行笑出声来,抬手在她圆圆的小脑袋上揉了一把。

    两人用完早膳,沈皓行扶着她去正堂走了一会儿锻炼腿部力量,待回来后,又让她躺下给她按压小腿。

    他动作还是从前那般轻柔,还特地避开她上次不慎摔伤的位置,那伤口上已经结痂,每日还用着沈皓行给她的药,据说按时用的话,日后也不会落下疤痕。

    沈皓行指腹时不时从她肌肤上刮蹭而过,惹得宁妱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两人之间越是沉默,便越有股说不清的情绪在攀升。

    “王爷。”宁妱儿终是忍不住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王爷可知道,我的小兔子去哪里了?”

    沈皓行淡道:“在笼中关着。”

    知道小兔子还活着,宁妱儿松了口气,“我可以去看看它么?”

    “嗯,等会儿带你去看。”沈皓行道。

    宁妱儿皱着一双小眉毛道:“好几日都没有见它了,也不知它过得如何,在笼中可会不安,啊……”

    沈皓行也不知是否故意,抬手就在她脚趾上捏了一下。

    “王爷,痒啊……”宁妱儿蹙眉看他。

    沈皓行神色平静,一面继续捏着,一面幽幽地看向她。

    最后宁妱儿只好颤声求他,“王、王爷不要捏那里了,捏捏腿就、就好了。”

    沈皓行将手松开,脸色瞬间阴郁下来,“你可当真是心善呐,那兔子同你不过待了半个时辰,就让你这般寄挂了。”

    宁妱儿不知沈皓行又犯了什么毛病,明明方才还好好的,不过三两句话就变了脸色,她垂眸时目光从小腿上的疤痕扫过,心中顿时生出一个猜想,然而她又不敢确定。

    暗忖片刻,宁妱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其实,最最担心的还是王爷,也不知道王爷如今身上的伤,可好了些?”

    想到是用了这样的法子,才让宁妱儿想起他,沈皓行一时也笑不出来,他起身去净房净手,待回来后将两个药瓶丢到宁妱儿面前,不冷不淡地道:“给本王上药。”

    知她反应太慢,将沈皓行惹恼了,这会儿便想着讨好一番,忙不迭就将药瓶拿起,挪出一块儿地方。

    沈皓行脱掉鞋袜,在她面前盘膝而坐,笔直的后背正对着她。

    沈皓行平日穿着宽大的袍子时,看不出身上的线条,只是给留下他瘦高的印象,然而一旦他脱下衣服,身上便只剩各种紧实的线条,连一块儿多余的肉也没有。

    他慢条斯理解开衣袍,露出线条极为优越的肩颈与后背,然而就在这张令人羡慕的后背上,却是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新旧伤疤,几乎寻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

    当这样的画面映入眼帘时,宁妱儿瞳仁惊颤,瞬间屏住呼吸。

    上次常见帮沈皓行涂药时,她只看见了沈皓行的正面,由于她羞于直视,还只是余光被迫地看了几眼,便已经被那些触目的伤疤惊到。

    如今无比清晰地看见那些一道道新旧的伤痕叠加在一起时,宁妱儿除了震惊,心脏也倏然收紧。

    她鼻根酸胀,忙垂眸去将药膏打开,指尖沾上些许清凉的药膏,再度抬眼时,她动作不由顿住,竟一时不知该从哪道疤开始。

    见身后一直没有动静,沈皓行微微叹气,微蹙问道:“可是吓到你了?”

    宁妱儿深吸一口气,许久后缓缓呼出,“没有。”

    说完,她开始小心翼翼地帮沈皓行上药。

    小姑娘的手本就细软,从那些疤痕上扫过时,生出几分痒意。

    片刻后,身后传来细软发闷的声音,“王爷疼么?”

    沈皓行还以为她是在问这会儿抹药疼不疼,语气带着几分宽慰地回道:“不疼,你只管涂抹便是。”

    宁妱儿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抿唇道:“我是在问……那个时候疼么?”

    屋中一时静默,宁妱儿还以为她越矩了,这样的问题应当不该问,便叹了口气,抿唇不语。

    然而就在她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沈皓行忽然低低地开口道:“疼啊,只是……麻木了。”

    想到这些伤痕极有可能是出自他最亲近人之手,宁妱儿唇瓣隐隐发颤,忍不住轻声又问:“那心呢,心可会疼?”

    沈皓行身前的双手不由紧握,又是过了片刻,才沉声道:“也是一样。”

    一样会疼,却也一样早已麻木。

    听到答案的瞬间,宁妱儿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听出宁妱儿情绪不太对劲,沈皓行拉好衣服,回头看她。

    他时常见她落泪,受委屈时会落泪,疼痛时也会落泪,想家时,生气时……好似动不动就会落泪。

    然而这一次,她却是在为他而落泪。

    在这一瞬间,沈皓行早已冷硬如磐石一样的心脏,忽地生出一丝不可觉察的柔软。

    他抬手轻柔地替她拂去面上泪痕,温声道:“不要哭了,没事的。”

    宁妱儿非但没有停下,却是哭得愈发用力,到最后几近哽咽地快要喘不上气,“不、不该有人,被这样对待的……”

    沈皓行固然不是个正人君子,可宁妱儿还是觉得,不管是谁,在至亲的人面前,都不该这样被对待。

    他若是错了,可以谆谆教导,可以循序善诱,为何要下这样狠心的手呢?

    有一瞬间,宁妱儿想到了自己,想到那个早已记不清面容的父亲,以及待她温和亲善的姑母一家,眼泪便彻底止不住,如洪水决堤般向外涌出。

    不过片刻就哭成了泪人。

    沈皓行将她揽在怀中,尚未穿好的衣裳露出前胸大片肌肤,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心口的位置,好似将内心最深的某样东西一点一点慢慢的融化开来。

    “没事的。”他声音轻柔和缓,像是哄孩子一般在她后背轻轻拍着,“没事了,不哭了啊……”

    “呜呜……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呢,怎么可以这样狠心呢……呜呜……”

    她在哭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也在哭自己,还在哭那些不被善待的儿女们……

    沈皓行将她紧紧搂在身前,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睛也似有了酸意,然而这份酸意很快便被寒光而取代。

    “你可知,是谁下的手么?”

    怀中的宁妱儿用力抽搭了几下,慢慢让心绪平复下来,好奇心是有的,可理智却在提醒她,有些事最好不要知道,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于是她摇了摇头,哑声道:“王爷不必告诉我。”

    沈皓行没有说话,而是陷入沉默,许久后,他神情极为平静地缓缓开口:“是我母亲。”

    作者有话说:

    祝每一个人,都被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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