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FF7][SC]星之花 > 23、23
    摆在萨菲罗斯面前的是两个选择。


    其一是生物研究部的新成员,文森特瓦伦丁。他回归神罗的目的很明确——至少是神罗认为的明确——向宝条的复仇。你很难想象一个正常的、理智的公司会通过这个决定,但是这里是神罗,于是它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发生了。而神罗允许这次回归,则是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警告近年来肆意妄为的宝条;以及瓦伦丁所代表的极为诱人的价值——一具不会衰老、也不会死亡的躯体。


    这对于那些早已步入中年,日复一日惶恐地走向死亡的管理层而言,是无法拒绝的。


    萨菲罗斯与瓦伦丁有很多账尚未清算,关于那场战斗,关于克劳德,更关于对方接管的霍兰德的职位。这意味着杰内西斯与安吉尔正在被神罗边缘化,也许是因为某些暧昧不明的举动,也许是因为他们频发的失误与受伤——他们作为神罗资产的价值降低了。即便如此,依旧没有人试图向他解释什么,这令萨菲罗斯感到担忧,也感到无可否认的……愤怒。


    这一次,他不会轻敌,与瓦伦丁战斗并证明自己的渴望日益滋长;同时,萨菲罗斯也非常期待,克劳德回来时得知这场冲突时的表情。震惊?憎恨?亦或是恐惧?光是想象,异常的兴奋便几乎令他颤栗。


    但是神罗并不期待他与瓦伦丁的战斗,至少不是现在。


    其二则是——


    萨菲罗斯抱着双臂,慵懒地将靴子翘在桌上,平静地注视电脑。


    那是一幅地图,米德加的平面图,精细的结构以淡绿色的线条凌乱地交织在一块,复杂得令人头晕目眩。红点标出的轨迹从学校到公寓再到神罗大厦,汇合成密密的蛛网;然后是一些散落的星点,毫无规律可言,遍及整个米德加。显而易见,这是一幅卫星定位,用的是他装在克劳德身上的发信器。这种高频短波发信器无疑耗电惊人,但是频繁更换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毕竟每一次“死亡”都是机会。在这件事上,他不仅没有分毫愧疚,甚至乐此不疲。


    卫星也有一些局限,比如难以突破遮蔽物,如果是圆盘之下的地区一般不会被定位到。但是唯有一处,在第五区,那里的结构近来有些损毁,暴露出他的小朋友的一点小秘密。


    萨菲罗斯注视着地图右上角密集的红点,它们突兀而刺眼地停留在视网膜上,也轻轻地挠在他心里。这非常有趣,甚至短暂地令他忘记了瓦伦丁的事。


    “萨菲罗斯。”安吉尔推门而入。这对于他而言是极为罕见的——没有敲门。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敲门。两大摞书砸在办公桌上,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第一本,翻到已经折了褶子的页面。“你品味比我好,帮我看看哪件漂亮。”


    萨菲罗斯不动声色地放下腿,关掉界面,目光落在时装杂志上,一时之间沉默起来。


    “不行吗?其实我也觉得老气了点。你再看看这件,还有这件。颜色会不会太张扬了?我不确定——”


    “安吉尔。”审视了一下杂志的高度,萨菲罗斯冷静地打断可以预见的滔滔不绝,“你是不是忽略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什么?”


    “比如说,不要那么快就逃避现实。”


    “哦,我怎么逃避现实了?”


    “我以为,在买小裙子以前,是不是该问一下本人的意见?你现在这样,一昧地说服自己接受,只是看起来解决了问题。”尽管看两个傻瓜陷入困窘确实非常有趣,他甚至乐于添上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麻烦,但是眼下萨菲罗斯并不想管这件事,“也许他需要的并不是女装,而是别的东西。”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安吉尔狐疑地眯眼,“说起来,这几天他待在你那里,什么都没说?”


    萨菲罗斯合上杂志,审视青年。听起来很像安吉尔某种程度上起了疑心,不过萨菲罗斯知道,这不是试探,如果安吉尔发现了什么一定会直接说出来,尤其当事情非关自身时。但是接下来的部分,确实应当慎重些。


    “我认为,他需要关注——不是来自你的,已经足够了——你为什么不试着……”一些画面飞快闪过,难以想象,时至今日依旧清晰如昔。萨菲罗斯放缓了声音,“找个女友?”


    一个小小的失误。这个建议不应该由他提起。由不近人情的萨菲罗斯提起,这会让对话变得像借口。


    所幸安吉尔并没有注意到微妙的不和谐,但是另一方面,他抱着双臂,瞪着眼,明显生气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你说出来的。萨菲罗斯,我知道你很喜欢克劳德,但是我在乎他不比你少。你有没有想过,抱着这样的目的,对女性是多么的不尊重?”


    萨菲罗斯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安吉尔坦然对视。最后萨菲罗斯率先撇开了视线。他永远无法说服这个神奇的老古董,也不想说服。安吉尔就这样,在这里突兀地存在着,却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一个建议,”耸肩,不打算在这种问题上有所争论,“难道没有克劳德,你就不找对象了?”


    “会有的。如果合适的话。”这个话题让安吉尔有些不自在,“毕竟总有一些事更重要。”


    “永远有更重要的事,你开心就好。”


    “说得好像你有——”对象似的。差点就嗤之以鼻——及时停止破坏稳重形象的安吉尔咳了咳,“究竟是怎么扯到这个话题的?”


    “我怎么知道。总之,你们两个一起去找医生,去找别的什么人谈谈,谈完以后再做决定。”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一定说错了什么,因为安吉尔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微笑变成了冷笑,如同掠食者咬住了猎物的咽喉。安吉尔极为恼火、却又异常温和地说道:“是的,是应该谈谈,为此我已经申请了调休。请问尊敬的萨菲罗斯阁下,克劳德被您调去了哪呢?”


    哦。萨菲罗斯忽然明白了。没有小裙子,也不是寻求建议,这是一场兴师问罪。尽管安吉尔并不是睚眦必报的家伙,但是眼下显然,如果他不好过,自己也别想好过。


    萨菲罗斯认命地抽出一本《fudge》。


    红茶的热气逐渐散去,时间在玩忽职守中静静流逝。安吉尔坐在沙发上看他的杂志,偶尔的会瞥来几眼,对上萨菲罗斯探寻的视线后,只是耸肩,默不作声地又垂下头颅,几次往复。


    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萨菲罗斯轻啜已经凉得发涩的茶水,思索着这番反常的举动。虽然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但是说到底,安吉尔不是那种喜欢迁怒的家伙,也不可能在别人工作时如此失礼地打搅,这背后一定有其他原因。


    “你见过瓦伦丁了?”沉默里炸开一道惊雷。看着青年震惊的脸,萨菲罗斯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不适合隐藏秘密。完全不行。”


    这就说得通了,这件事本来就不值得那么愤怒,气势汹汹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伪装,色内厉荏下深藏忐忑不安。安吉尔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阻止他们正面冲突的。想通这一点,萨菲罗斯摇摇头,翻开了下一页。


    “所以……”安吉尔犹疑不定地问道,“你还在这里……?”这让预计有一番争执、并且已经准备好暴力阻挠的他异常不解。


    萨菲罗斯无所谓地摇头。看来,接下来几天既没有瓦伦丁,也不能对那些小秘密一探究竟了。但是他知道,安吉尔值得他暂时放弃一些事情,所以他会等待。


    “反正挑选合自己口味的衣服,也算一件不错的差事。”


    他们都以不同的方式保持着年轻。文森特想。


    自己失去了人类的躯体,宝条则拥有着无尽的欲望。


    作为新晋研究员的文森特占据着近门的座位,阴鸷的科学家坐在会议桌的另一端,隔得很远,百无聊赖地看着各组组长汇报工作。很多年前他们也曾坐在同一桌,那个位置曾属于他的父亲,而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交集。如今他们再次齐聚一堂,在如此相似的场景下,他们两人看起来没有分毫变化,一切却因此变得荒谬起来。


    思绪有些飘离。如今这里再也没有露西的痕迹,一丝也没有。他知道宝条抹掉了所有的存在,但是他不相信以露克蕾西娅的才智,会什么也没有留下。如果公馆被清理干净,那么这里就是唯一的线索。


    宝条对于这名不速之客的存在并没有表现出不适,恰恰相反,他甚至有些无精打采,仿佛正在心里埋怨为什么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群蠢货身上。“你可以停下了,瑞利(rayleigh)。”圆片眼镜闪烁着亮光,下撇的嘴角令其他人紧绷起来,“带着你的报告,滚回去全部重做。”


    “可、可是博士……”青年畏畏缩缩结巴着,“我不明白……乙酰化确实被证明和魔晄耐受性相关……这个课题是有意义的……能够提高他们的生存率……”


    “但同样会降低魔晄的影响,生产出来的只会是一堆废物。”宝条漫不经心地用笔头敲敲桌子,“你还算有点天赋,别走了岔路。”


    “但是……”


    “但是这里从来不缺少有天赋的人,不是么?”


    年轻人脸色惨白,渐渐颤栗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试图忤逆宝条的想法,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被允许的。他既不敢站着,也不敢坐下,不知所措地所幸宝条并未对他投以更多的注意,目光若有若无地略过低着头唯唯诺诺的众人,最后视线与文森特对上。


    这句话是说给文森特听的。


    神罗从未缺少顶尖的研究人员,格利摩尔、盖斯特、伊芙娜……露克蕾西娅,如今却只剩下宝条。所有阻挡在他之前的人都消失了,因为意外,因为必然。成功者从来就不是最优秀的人,而是活到最后的那个;可惜大部分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看着文森特的双眼,久久不曾移开。末了,讽刺地勾起嘴角。


    “散会。”


    文森特留在了会议室。他既不需要整理与会文件,也尚未接手霍兰德留下的烂摊子,只是静静地等待宝条收拾好笔记。一直以来,困惑从未远离。他明白并且接受露克蕾西娅无法选择他,但是他不能理解,为何那个人会是宝条。他没问,她也没说。他们太骄傲、太固执,以致错过了太多,没有任何存在值得浪费他们最后的时间。但是现在,他只身一人,也许将与永恒的孤独相伴。


    现在文森特有足够的时间了。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做出这种蠢事。”推了推眼镜架,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宝条,“但是你已经做了,尽管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直到你从神罗消失以前,为了避免你给我的研究带来一些不必要的、毫无意义的麻烦,我不得不浪费宝贵的时间向你申明——虽然这应该这毫无用处:你的职责范围是g计划,权限已经对你的id卡开放,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权利。请不要——千万不要试图干扰我的项目,除非你想重新躺进77.36k的液氮棺材,而对此我没时间也没兴趣。”


    兴趣。这个词令文森特有些介意。宝条找到什么更有趣的事吗?无论如何,不是个好迹象。只是他无法确定,这会不会又是一番虚与委蛇的诡论。


    『露克蕾西娅?』科学家擦掉鼻血,龇牙咧嘴地抽着气,面对威胁性命的□□却古怪地笑了,『你为她来?你来做什么呢,为什么不去找萨菲罗斯?毕竟那个贱人最后的愿望可是亲手毁掉我最引以为傲的作品,你该满足她的。』


    『被雌激素支配的、愚蠢的女人,我就知道会这样,女人永远不值得信任,太软弱、太情绪化。一想到我和这种软弱的生物是同类,这个世界都变得可悲无比。』


    『告诉你一件好事吧。在你获得chaos的力量的时候……因无知而幸福的时候……』嫉妒与恶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感到光荣吧。萨菲罗斯,世界的奇迹正在你身边诞生,我剖开了她的子宫,把他从死亡的威胁中拯救。对此你却一无所知……哈哈……』


    不,他必须保持理智。chaos如其名,只会带来混乱与灾厄,如果他当时能保持理智,或许宝条就不会活着站在这里。他也可以选择在这里完成当年没做到的事,但是文森特最终没有这么做,他不相信宝条会没有一点准备,这条狡猾的毒蛇已经吃过亏,不会再次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他面前。


    “你在害怕。”文森特忽然说道,“神罗知道我们的恩怨,却默许我留在这里,你正在被他们抛弃。”


    “履历清白的我,和劣迹斑斑的你?”


    “人类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如果需要的话。”


    “无法否认。”宝条竟点头赞许,话锋一转,“那你为什么在这里,不去把一切告诉萨菲罗斯——你为什么试图掩盖真相?”究竟是谁在害怕?宝条咧开嘴角,无声地嘲讽。


    瞳孔倏忽缩紧,震惊旋即被强悍的自制力压下。文森特不明白,宝条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敏锐,对细节和人心的洞察远超想象。对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狠准地刺进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在那些遥远的、支离破碎而又光怪陆离的梦境里,他曾瞥见未来的一角。他想相信萨菲罗斯,可是他不能。


    这个事实是如此地……令人疲惫


    “难道……”文森特有些伤感,仿佛那些在沉睡中流逝的岁月忽然降临在身上,而他正背负着那份沉重踽踽独行,“难道就没有什么是值得你敬畏的?”


    “敬畏?不,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敬畏,这不过是恐惧的借口罢了。人类的历史就是征服的历史,我们征服了剑齿虎和猛犸象,征服了尼安德特人,征服了洪水与大冰河,征服了陆地、海洋还有天空,而如今星球的本质也即将在我的手中被掌控——没有什么比征服敌人更令人振奋。而如今你竟然试图和我谈敬畏?”宝条越说越快,激昂慷慨地挥舞这双手。谈及这些时,似乎一直以来的谨慎小心都消失了,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说了那么多。“文明简直是人类社会的赘生物,让那群蠢货傲慢地怜悯其他生命。别开玩笑了,生存就是斗争,生命之间只存在掠夺与被掠夺,如果不进化,唯有走向灭亡。”


    “进化?”


    “生命存在的意义就是进化。”


    “你认为……那是进化?”文森特难以置信地问道,他似乎终于了解了真实的宝条,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了。


    “怎么?难道因为与众不同的外观,就要肤浅地否定他们?”轻蔑地驳斥,那个矮小的、佝偻的宝条博士傲然仰视文森特,“你研究过蟑螂吗?多么可鄙、丑陋的生物。可是他们的触须上遍布微米级别的纤毛,当你在十米外挥手,它就能闻风而逃。哪怕再丑陋不堪,人类也无法制造与之媲美的传感器。这就是进化的极致。将最强的特性汇集在同一个生命身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吗?”


    “他们还能被称之为人类吗?”


    “你和三叶虫有任何相似之处吗?”宝条嗤之以鼻,“如果不是为了让公司满意,我根本不会考虑人类的形态。太笨拙、太脆弱了,简直毫无意义。”


    “进化是适应环境,是寻找与星球共同生存的道路——”


    “进化是支配!我们为什么要适应环境?为什么要被星球所支配?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吗?所谓的适应,不就是因为弱小得无法支配星球吗?文森特瓦伦丁,你自以为代表星球的意志而来,可是这只证明了一件事——”


    “星球在畏惧我。”


    “我是正确的。”


    也许,这就是宝条的魔力。


    文森特知道这是错误的,可是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宝条的理念,甚至短暂地幻想着那样的世界。这会是露西追随他的理由吗,如此疯狂,却又如此纯粹,仿佛这就是全部的真理,而跟着宝条就能让一切妄想成为现实。


    如果不是他已经失去了成为人类的资格……如果他不曾如此怀念身为人类的自己……


    “你不明白,人类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所在。”文森特摇头,“而你否定了人类。并且从一开始,你已经否定了自己。”


    宝条极为失望地看着他,激情过后只余一堆乏味的灰烬,口干舌燥更是提醒他做了什么多余的事。人类的劣根性。他愤愤不平起来,不满于自己竟然被这种低劣的冲动所控制。然后,似乎又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掩盖这种失态。


    “你知道么?”他越过文森特,步履轻快,一身轻松。“七年前我曾经伪造过一份体检报告。”


    有时候卢法斯觉得那个男人真的很蠢……或许也不能说蠢,只是过往的经历总是证明了他的正确,于是理所当然地刚愎自用起来。但是值得庆幸的是,这种自大也正是卢法斯的机会。


    神罗其实不是一个公司——准确来说,不只是一个公司。根据反垄断法案——是的,米德加真的有法律——它被拆成了好几个子公司,分别由不同的法人代表。武器开发部实际上叫芬梅卡尼卡(finmeccanica),是吞并了宇宙开发部后重组的;治安维持部其实是雇佣兵公司——为米德加提供雇佣兵以保护城市安全的那种,至于侵略战争,不存在的,那是对五台防御战争。事实上,神罗应该被称为财阀。巴利诺控制了银行,然后确保自己在各个公司的股份占据足够的比例,接下来就只需要放权了。


    这个体系有一个很明显的问题,那就是实际管理者与神罗之间的联系是否足够紧密。


    正常情况下,管理者都应该姓神罗,血缘是比较稳妥的控制方式。但是巴利诺偏不,也许是对自己的手段非常自信,也许是认为众多私生子将来会争夺家产、毁掉他穷其一生建立的帝国,总之现在可笑的局面是,所有的实权者没一个是姓神罗的。


    拉扎德是另一回事。


    总之为了维护这种看似松散的统治,巴利诺建立了一套高压政策。资本控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非常擅长制造恐惧和怀疑。各个部门间毫无信任可言,彼此怀疑猜忌举报,鹤唳风声,惶惶不可终日。重申一遍,这种降低效率的政策实在是愚蠢透顶,却真的行之有效——如果没有卢法斯的话。


    杀死库伊特,杀死韦德……所有的背叛者唯有一死。问题在于,在神罗没有谁是干净的,如果那些贪污的小证据、背地里的小动作都被他所掌控,他们可能选择向巴利诺坦白吗?


    即便如此,还是有几个硬茬子没啃下。


    斯卡雷特和巴利诺有一些旖旎的关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本打算以此为突破口的。他能允诺给她更好的,无论是资金审批、安全许可、抑或是……更加年轻鲜活的□□。


    卢法斯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子,狠狠地擦掉脖颈处的口红,热烈的玫瑰香气久久萦绕不散。


    “怎么了?”斯卡雷特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走进浴室,“让让,女士洗漱的时间到了。”


    金发散散垂下,勾在白皙的锁骨处,痒痒地搔着。她的眼角有些细纹,她的嘴唇不再红润,可是当她和她酒红色的裙摆肆意地侵入时,空气却燥热起来。见卢法斯没打算让开,她非常坦然地除下肩带,长裙落地,□□的双足踩在瓷砖上,坦然走进圆形浴池。卢法斯转身,看见她腹部那道已经淡去的伤疤,他曾亲吻那里。


    “这个啊,”斯卡雷特轻轻抚摸那里,“嗯,我十六岁的时候做了子宫切除手术。”


    “?!”


    “因为那个东西毫无意义,甚至会带来麻烦。不过卵巢留了下来,毕竟雌激素还是有价值的。”她优雅地坐下,懒洋洋地伏在水池边,透着股近乎糜烂的妩媚,“人类是很有趣的,明明是同样的物种,却有着接连不断的斗争,这就是武器存在的意义,也是它恒久的魅力。”她抬眼,眉梢眼角尽是艳丽风情,“而其中最古老的,就是男人和女人的纷争。男人征服了女人,女人征服了男人,千百年来从未分出胜负。”


    “为什么普通的男女关系被你说出来会变得这么奇怪?”卢法斯皱眉。


    “你不是来寻求帮助的吗?你不是来利用我的吗?”


    “可以的话,我更愿意称之为合作。”


    斯卡雷特向他招手,卢法斯犹豫了一会,在水池边坐下,细密的水雾很快凝上了西装。


    “我第一次□□是在十二岁,我的父亲□□了我。”她低低地笑着,“上过我的男人比你的床伴要多得多。比你好看,比你强壮,比你有技巧,应有尽有。只要我愿意,整个米德加都是我的后宫。小朋友,过度自信可不是什么好事。”


    卢法斯已经过了“那就用行动来证明吧”的中二期,虽然微妙地不快,但还是冷静地思考这番话背后的意思。尽管斯卡雷特明确拒绝了支持他,甚至骑乘在他身上时傲慢地俯下身,轻咬着耳朵说出『你不行』,但是现在,这种隐隐示好态度,又值得玩味了。


    她想要的绝不是同情,可那是什么?


    “我就是武器。”衣领被猛地一扯,猝不及防之下一只手撑进了水里,“枪炮、激光、毒气,还有我自己,这就是我和那些蠢女人不一样的地方。我用我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神罗知道我值得这一切。”妖艳的笑容在唇角绽开,斯卡雷特慢慢地、骄傲地亲吻了他的嘴唇,“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必须给我更好的。”


    ……可恶的老女人。


    生平第一次,卢法斯丢脸地在女性面前落荒而逃。


    斯卡雷特带来的挫败是一种,利夫则是另一种。


    显然如果神罗有勤劳员工奖的话,它会毫无疑问地颁给都市开发部。资源调配、建筑规划全落在这个部门头上,这在以破坏和重建为主题的米德加,是非常可怕的。当卢法斯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颓废得仿佛纵欲过度的利夫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他退出去看了一下门牌,又重新走进办公室。


    “昨天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袭击,善后工作刚刚完成。”利夫抹了把脸,拿起马克杯抿了一口。冰块碰撞,浓缩咖啡,这种可怕的组合令卢法斯咋舌。他看着利夫深陷的眼眶,以及浅浅的青色胡茬,不由得同情地问,“你多久没睡了?我想我还是改天再——”


    “38小时,还可以。你能先坐一会吗?”


    利夫不好意思地让卢法斯在一旁等待着,着手收拾凌乱的文件,顺带不动声色地将办公桌上的玩偶捞进抽屉里。卢法斯假装没有看见,毕竟这种小爱好和其他人的怪癖想必,已经称得上无伤大雅了。他观察房间的装饰,非常简约而稳重的灰黑色风格,却缺少了一种个人的痕迹……一如本人。


    利夫崔斯特,即使在塔克斯的协助下,卢法斯也没能掌握到这个人哪怕是一丁点儿把柄。他的履历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拿着两百万的年薪(以主管能拿到的灰色收入而言,简直可悲到了某种境地),干着价值几十亿的擦屁股的活,年休仅三日还毫无怨言。如果他不是个圣人,一定是可怕至极的魔鬼。


    卢法斯比较倾向后者。


    他也没有亲人,没有可以被用作威胁的人质。唯一有干联的是定期资助给孤儿院捐献的一笔资金,但是如果想要用这点做什么手脚……卢法斯还没有那么天真地相信,能做到主管这一步的人会因为一群孤儿束手束脚。


    没有污点,就只能制造污点。但是目前这一步进行得相当失败。想必利夫以前也被其他人整过,在管理、尤其是资金方面异常谨慎,即使买通了会计,假账也马上被翻出来重做了。


    这也是为什么卢法斯迫切地想要得到这些人的支持。越是接触,越是明白他们的价值所在。支撑起神罗这样一个畸形的庞然大物,每一个环节都必不可少。


    “难以想象,”他发自内心地赞叹,“在这种高压的环境下,你们竟然能够不出一点差错。


    “有些人是不能犯错的。”利夫温和地笑笑,“咖啡,或者那边箱子里有苏打水,可以吗?”


    “为什么不呢?人都会犯错的,重要的是从错误中汲取教训,不是么?”


    利夫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有些松懈地靠在弹性十足皮艺沙发上。办公室的另一边有个小房间,标配的床和被褥,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卢法斯的造访,利夫早就倒过去一睡不醒了。即便如此,都市开发部的主管依旧保持着惊人的理智与逻辑。


    顺着他的视线,利夫看了眼房间,“噢,其实我是建筑系毕业的,对我们来说几天不睡很正常,我的最高纪录84小时,不过到后面已经浑浑噩噩。那会想着死都要毕业,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压榨员工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是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福利待遇。”卢法斯谨慎地试探。


    “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向总裁进言,他一直十分看中你的。”回答滴水不漏,“回到刚刚那个话题。即使其他人可以犯错,我们却绝对不能。图纸上的每一条线,每一个精确到小数点后的数字,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因为错误的代价是生命。这对我而言,太沉重了。”


    沉重?在这里,在神罗?


    这种说法让卢法斯很难接话,“这就是你转管理职位的原因?”


    利夫摇头。“不是。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过有时候,确实会感到有些惶恐。”他看向落地窗。从这里可以看到灰黑色的钢铁都市远远地铺开直至天际,汽车、行人像蚂蚁一样缓缓地移动着,仿佛某种精致的微缩模型。“我在这里坐久了,有时候会觉得米德加变得不真实,连带的‘人’也变成了某种抽象的概念。早上拿到统计结果的时候,死亡人数和损失金额并列在一起,我想着要让它们都减少到最小,但是那个瞬间,我的脑中确实只有数字。”


    “你因此感到恐惧?”


    “这是应该恐惧的事。”利夫认真地说,“并且,恐惧又令我感到庆幸。我有时候会去下面,看看那些真实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这有利于保持这种恐惧。”


    “这真是……”卢法斯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奇特的爱好。”


    “可能对你来说有点难以理解。但我是从底层上来的,在这件事上,总要有点坚持。你就当作是无聊的牢骚吧,毕竟现在脑子也有点不清醒。”


    “那如果,我能让你不再恐惧呢?”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僵硬的沉默。利夫不断地转移话题,就是在避免这种单刀直入的情况,说实话他根本不想牵扯进这种权力更迭的事情中,他只想好好地、认真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其实即使卢法斯这么问了,他也没有回答的必要。但是他看着卢法斯尚且年轻的脸,那种野心以及渴望,不知怎的,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不能。”


    “为什么?”卢法斯挑眉。


    “你和你父亲真的……一模一样。”利夫知道这句话的后果,他对神罗的家事也有些了解,那在米德加不是什么惊天秘密,“你可以向我承诺仁慈,但那并不是因为你想这么做,你只是想与总裁不一样,仁慈不过是一种手段。你竭力想摆脱的,只是让你们不断接近。”


    “这有什么所谓吗?”卢法斯拧开苏打水,瓶子有些难开,用力过猛水一下飚了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地毯上。他赶忙拿远,然后接过利夫递来的抽纸。“伪装的仁慈,如果能践行到底,不就是真实了吗?”


    “没有区别。可是,你打从心底里并不认同我的观点,这种伪装不会长久的。”


    “为什么事情还没有发生你就急着否定这种可能?”


    “你只是想得到神罗。我不是说这是一件坏事。其实总有一天,神罗会是你的,早一些和晚一些的差别而已。”利夫叹了口气,他曾想过这种可能,甚至心动过,但是现实总是无情地浇熄它们。而让自己保持着初心,已经竭尽全力。“你说你会改变神罗,那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改变它?”


    “……”


    “连你都不知道的答案,要如何让我相信?”确认这个事实,似乎让利夫变得格外沮丧。真是奇怪,明明一开始否定一切的就是他,可是看起来他并不想要这种结果。


    卢法斯确实给不出答案。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一票,并且对此,他无能为力。


    挫败深深地击中了他。


    “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支持我,为什么要说这些?”他放下水瓶,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利夫犹豫了一下,旋即苦涩地摇头。


    “因为我希望有一天,有人能真正地带给神罗改变。”


    改变。改变。


    他会改变神罗的,但那只是胜利的附属物。他必须得到胜利,让那个男人亲眼看到自己创造的帝国被夺走,将他踩在脚下,让他知道自己的一生不过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时至今日,他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个并没下雨的夜晚。那时他才五岁,过早地理解了生命与死亡;然后在那一天,世界变得截然不同——所有的真实展现在他面前,以一种合乎逻辑的、严酷无比的规则运行,而在它们背后驱动的唯有利益。真是奇怪,学会这种规则之后一切都变得简单无比,那个男人也终于开始看他,对他寄予厚望。


    卢法斯看着明晃晃的吊灯。他鞋没脱,领带没解,松懈地瘫在床上。看得眼睛花了,微微偏头,看见枕头旁边的陆行鸟抱枕,“绝赞莫古力”限定版,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他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然后无比颓然地、遮住了双眼。


    不够。哪怕他在克劳德身上找到了那么一点安慰,可是这是不够的,他想要的不是这种软弱的、毫无用处的温存,那只不过是短暂地从现实中逃离的借口。在他的心里,永远有一个男孩在晴朗的夜里哭泣,那些失去的再也回不来。


    卢法斯睁开眼。


    现状依旧是压倒性的不利。总务部完全被巴利诺握在手心,自己不可能得到财政权;而且最近那个男人似乎在进行票改,不是什么好迹象。除却金钱,武装力量被分割成三块,塔克斯只是特务部门,为了与海廷加抗衡必须得到拉扎德的支持。生物研究部与魔晄开发挂钩,如果文森特能成功夺权……不,事实上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的存在已经让宝条与神罗之间生出罅隙,应该能争取到宝条的中立……


    拉扎德。


    巴利诺流落在外的无数复制品之一。他可以无视他,甚至偶尔见到时友好地交谈,但是归根到底,拉扎德也是那个男人罪恶的证明。


    即便如此,他依旧会面对他。


    夺走神罗是他生存至今唯一的理由,唯有如此,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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