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明亮的日光透过窗纸在地板上落下一片光影。
床榻上, 鹿清扶着额头轻嘶一声,忍不住紧紧皱起了眉头。
她刚想动作,便感觉到身上有什么东西压着。
鹿清立马睁开眼睛低头看去, 就见时洺正趴在她身上睡的正熟。
圆润的杏眸此时闭了起来, 轻浅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衣襟上。清隽的侧颜干净美好, 肌肤如玉般瓷白透亮。
鹿清瞬间怔住, 身体跟着僵硬了下来。
昨晚的记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涌进了脑海。
鹿清想到昨晚醉酒后她做的那些事。墨黑的长眉越蹙越紧,眼睛不自觉地闭了闭。
这时,她身上的时洺突然哼咛一声,抓着她内衫的手指动了动。
似乎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反应了几秒之后, 时洺立马清醒了过来, 杏眸圆瞪地从鹿清身上爬了起来。
刚抬起头,便对上了鹿清漆黑的眼眸。瞬间便僵硬在了那里。
顷刻间,清雅的面容上布满红晕,烧的耳后根都跟着红了起来, “你,我, 我不是。”
出口的话都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鹿清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见时洺从她身上起来,她缓缓的坐起身来。
时洺见她一言不发的模样, 心里越发紧张了起来。跪坐在床榻里侧双手忍不住绞弄了起来。
鹿清站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袍, 扭头见他还坐在床榻上, 挑了下眉:“你要一直坐在那里?”
闻言,时洺立马慢吞吞的从床榻上走了下来。
期间, 他看了鹿清好几眼, 见她面容平静无波, 一派从容淡定的模样。
心里有些犯嘀咕起来:她到底记不记得昨晚之事?
“怎么了?”
鹿清注意到他的眼神,目光又落到了他的身上。
时洺心里提了口气,觑着她的神色咬唇轻声问道:“妻主可还记得昨晚上的事?”
听到他的话后,鹿清抚袖的动作顿住,随即恢复自然,声音淡淡:“何事?”
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见此,时洺越发不确定起来,难道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没什么事。”
关于昨晚的话题没有再提,低头整理起自己身上的衣物来。
因此也就没有看到,鹿清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刚才床榻上之事,各自去洗漱去了。
阿朝阿启默默将早膳端了进来,随后又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时洺见鹿清朝门口走去,坐在桌旁问了一句:“妻主不留下用早膳吗?”
鹿清停下脚步转过了身,见他杏眸水凌凌的望了过来,似有微波荡漾。
她红唇轻抿了下,迈步走了过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这一顿早膳两人吃的都很安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鹿清用过膳后便立马起身离开了。
“妻——”
时洺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出了怡景院。
见此,时洺忍不住抿起唇瓣,手指扒着门沿扣了扣。
这边,鹿清回到练武场后,立马将行芷行兰叫到了面前。
唇角勾起几分弧度,看起来莫名有些危险:“很久没有考察你们两人训练的成果了。不如就定在今日吧。”
说着,她从两人中间穿过,径直朝练武场中央的演武台走去。
行芷行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心里莫名感到有些不妙。
两人动作缓慢的跟了上去,看着鹿清浑身散发出来的凌厉寒气。忍不住在心里抖了抖。
不一会儿,练武场上便响起一声接着一声的哀嚎声。
行芷行兰鼻青脸肿的相互扶持着走下了演武台,嘴里还在不断轻嘶着。
鹿清走到演武台边沿站定,漆黑的眼眸平静的俯视着两人,“太差!从明日起训练加倍!”
随后,便慢悠悠的转身朝身后她住的屋子走去。
行芷行兰心里又是一阵哀嚎,两人突然回过味儿来,对视了一眼。
心里有些不确定的发问道:“该不会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主子恼羞成怒了吧?”
怡景院
时洺因为鹿清早上的匆匆离去一上午都愁眉不展的,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儿来。
阿朝和阿启注意到他神情有些不对,就想着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突然,阿朝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正君您知道吗?今日世女回去后就将行芷行兰揍了一顿,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如今两人正躺在床上养伤呢。”
“她们两个被打了?”
时洺眉眼轻动,抬眸看向了阿朝。
阿朝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立马狠狠的点了点脑袋:“可惨了!鼻青脸肿的。”
闻言,时洺垂下眼眸,眼睫轻轻颤动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他眉眼舒展了开来,圆润的杏眸光彩夺目,薄唇轻轻勾了起来。
怪不得今早跑的那么快,原来她什么都记得。
时洺到底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口。
惹得阿朝和阿启立马看向了他。
两人一头雾水,不知道时洺怎么突然又笑了。
时洺努力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杏眸中的笑意却不减分毫。
他突然发现鹿清竟还有另一面。
脸皮薄还记仇!
难为她今早上在他面前没有显露出分毫。这样看来她还挺会装模作样的。
鹿清此时还不知道自己高大的形象已经在时洺心里坍塌了一角。
她正准备去教训一下真正的罪魁祸首,陆欢。
若不是她昨日硬拉着她去喝什么酒,她也不会在时洺面前出尽了洋相。
想到昨夜时洺哄着她喝醒酒汤的场景,她脸上的面皮便越绷越紧。
鹿清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开门快步朝外面走去。
云兮楼
陆欢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期间还不小心被地上的空酒壶绊住了脚,又狠狠的摔了下去。摔得她头晕脑胀的。
她坐在地上甩了甩脑袋,嘶了一声。
还没等她继续动作,包厢大门嘭的一声从外打了开来。
鹿清气势大开的走了进来,一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朝外边走去。
陆欢磕磕绊绊的跟在她的身后,差点绊倒。脑子还有点发懵:“这是去哪啊?”
“军营。”
鹿清简短的吐出两个字。
“不是,我这还没醒酒呢,去什么军营。”
陆欢嘴里念叨着。
闻言,鹿清扭头朝她冷笑一声,“去军营醒酒也一样。”
两人来到军营时,铁骑营的将士们正在操练场上训练,见鹿清扯着陆欢走了进来。后者还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纷纷忍不住朝这边望了过来,满眼都是好奇。
鹿清朝场上喊了一声:“赵悦,方乔,王弗,你们三个过来。”
三人听到鹿清的喊声后,立马跑了过去。
鹿清将身后的陆欢拽到了她们面前,皮笑肉不笑的吩咐道:“去,带着陆二小姐到操练场上好好醒醒酒。”
霎时,陆欢还有些犯迷糊的眼睛瞬间睁圆。
她扭头看着鹿清不可置信道:“鹿清,你玩真的?”
鹿清却没有看她,声音冷漠的朝赵悦三人催促道:“还不快点去!”
陆欢便立马被三人连拉带扛的带进了操练场上。
不一会儿,整个操练场上便响起陆欢的叫骂声:“鹿清,你她爹不是人!”
鹿清拉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听着她响彻云霄的叫骂,只觉得浑身舒坦,尤为悦耳。
大朝会结束之后,让昔日勇猛无敌的东魏军再次回到大魏人的心中。至于鹿清这位被人多次诟病的纨绔世女更是让全邺都的人都为之一震。
关于她的那些流言也开始慢慢转变。以前只要提起鹿清,人们心中就会想到她是个纨绔,招猫逗狗,不学无术,给她母亲丢尽了脸面。
如今人们再提起鹿清时,却开始纷纷称赞,大魏少将军,英姿飒爽,不愧是鹿融的女儿,虎母无犬女。
不知不觉间,鹿清的名声已经开始逆转。
东魏军中上上下下的将士们也开始改口,看到鹿清后不再客气的喊世女,而是敬仰的喊着少将军。
这让某些人越发坐不下来了。
鹿清站在操练场外看着场上挥洒汗水的将士,淡声说了一句:“该去收网了。”
“什么收网?你又一个人在这嘀咕什么?”
陆欢正好从外面走了进来。
前几日因为鹿清的伺机报复让她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今天总算能出来了。
鹿清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见此,陆欢立马耷下了脸,“不是吧,你还生气呢?”
她双眸可怜的眨了眨,求饶道:“我错了还不行吗?以后绝不拉着你去喝酒!违反的话我就是小狗。”
“无聊。”
鹿清懒的搭理她,转身朝外边走去。
陆欢见此立马朝她喊了一句:“你去哪啊?”
鹿清却只回了一句:“你看着她们训练。”
出了铁骑营后,她直接朝西大帐走去。
萧琦见鹿清突然来找她,有些稀奇:“清清?你怎么过来了。”
“萧姨。”
鹿清看着她,直接说道:“我今日来是想请您帮个忙。”
“你说。”萧琦立马应道。
鹿清走到她的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闻言,萧琦面色郑重了起来,眼眸深沉的看向了她,“你放心,这个忙萧姨一定帮。”
是夜,鹿清独自朝她住的营帐走去。
放置在营帐两侧的篝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
除了远处巡逻将士们身上盔甲碰撞的声音渐行渐远,只剩下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与她相伴。
鹿清步伐缓慢的走到营帐门口,伸手掀开了帐帘。
突然,一枚泛着寒光的利箭从里面射了出来,直直的朝鹿清的面门而来。
鹿清眼眸一凛,侧身躲了过去。
刚刚稳定身形,从周围突然冒出来一群身穿银质盔甲的兵将,将她团团围困了起来。
正前方的兵将朝两边退了开来,一个人影徐徐的走了过来。
鹿清面色沉定的站在原地,目光直直的望向前方。
看清人影后,她声音冷沉道:“柳将军,你这是要在这军营杀人灭口吗?”
柳离停在距离她三步之远的地方,手中握着铁剑,“清清,你也别怪柳姨心狠,要怪就怪你太过狂傲。不过是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丫头,也想做统领东魏军的统帅。”
“你就这么自信能够杀了我?杀一个侯府世女你可有想过是什么后果?你就真这般肆无忌惮。”
鹿清没有因为此时的处境表现出丝毫的慌乱,依旧镇定自若。
“后果?”
柳离突然仰头大笑了一声,姿态高傲又不屑,“本帅既然敢杀你,便不会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你以为你在大朝会上出了一次风头便不可一世了?我告诉你,陛下根本不关心你,甚至这邺都的其他人也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很快就会将你忘了。”
“你莫不是故意拖延时间,在等着萧琦来救你吧?”
她目露嘲讽,“那你恐怕是等不到了。她已经被北魏军的苏将军邀去观看将士们的对垒演示。没个三五日是回不来了。今夜谁也救不了你!”
话落,她直接朝身后的将士们挥手道:“上,杀了她!”
围在鹿清四周的兵将得到命令后,持着手中的兵器立马冲了上去。
鹿清左闪右避,小心躲避着冲到眼前的兵将。双手按住两人手中的长戟翻身跃到了她们的身后。将她们推向前挡住了身后兵将的攻击。
柳离站在包围圈外冷冷的看着她负隅顽抗,见她身上染上了血色,面色微微泛白。
她朝鹿清冷笑了一声:“别说柳姨心狠。识相的你就乖乖受擒,柳姨还能给你个痛快。”
“你就真的不怕杀了我后要面临的后果?”
鹿清嘴里轻喘着,边躲避攻击边朝她问道。
“你竟还有心思关心我,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柳离满脸讥诮。
鹿清却神情不变。她嘴里闷哼一声,将刺进胸膛的长箭拔了出去。
继续问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险来杀我,统帅之位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枉我母亲对你的知遇之恩。”
“你不必再套我的话。”
柳离明显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冷声道:“鹿融对我是有知遇之恩。可我对她忠心耿耿,她却在陛下面前只推举萧琦。萧琦成了右将军,而我还只是个小小的前锋。如今我好不容易坐到了统帅之位,凭什么要让给你这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别在负隅顽抗了。”
柳离目光沉冷的看着她,“早些投降还能少受些罪。”
“是吗?”
鹿清嘴里轻喃了一声,目光却越过她看向她身后。
远处,明亮的火光不断聚拢了过来。
萧琦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柳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少将军出手!”
身穿铁甲的将士手握盾牌和长剑,将柳离及她手下的银甲兵将团团围困了起来。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柳离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萧琦,忍不住朝后退了几步。
“你不是该在北魏营吗!”
“我根本就没去什么北魏营。”
萧琦朝她冷笑了一声,“那不过是将计就计引你上钩罢了!没想到你还真这么愚蠢。你还真以为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少将军她不知道?枉费大将军提拔你作为前锋。你竟然还对她心生怨怼。”
她目光有些冷冽,“当初大将军便看出你心思不正,心性不坚,根本担不起将帅之责。本以为你会知耻后勇,没想到你还想要对少将军出手。”
“你胡说!明明就是她偏心你!”
柳离却听不进她任何话,只觉得她在狡辩:“你得了好处自然会如此说。若是你站在我的位置还能这么道貌岸然的说这些吗?”
“不可理喻!”
萧琦只觉得她已经疯了。
她没有心情再继续和她纠缠下去,只冷声道:“说吧。一直在你背后为你出谋划策之人是谁?若你说出来我便求少将军饶你一命。”
柳离却突然笑了起来,“饶我一命?”
她朝萧琦呸了一声,看着她与鹿清嗤笑道:“你们别想知道任何事。”
说罢,没等萧琦和鹿清反应,她直接将剑抵在了脖颈,狠狠地划了下去。
鲜血喷涌而出,瞬间便倒在了地上。
萧琦没想到她会如此果断,脸色登时一变,想要阻止时却已经晚了。
“这……”
她扭头看向鹿清,“她……”
鹿清漆黑的眼眸有些泛冷,她冷漠的瞥了一眼地上的柳离。冷声说道:“先将其他人带下去吧。”
身穿铁甲的将士们立马将柳离的兵将扣押起来带了下去。
所有人都退下之后,萧琦上前一步担心的看向她:“身上的伤如何?早知道如此,我该早些带着人出来的。”
“没事,萧姨。”
鹿清却挡住了她伸来的手掌,“我身上的伤无大碍。只是可惜没有揪出柳离背后之人。”
“这些事以后再说。”
萧琦却依旧不放心,皱眉催促道:“当务之急,还是快些喊军医来为你治伤。”
说着,便强硬的扶着她的身子,朝身后的帐篷内走去。
——
柳离之死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震动。
东魏营的将士们对于这位统帅的感触并不深,在她们心中统帅其实一直都是已故的定远侯鹿融。
只有柳离统领下的那几个兵营起了些骚动。
她们对于柳离的所作所为并不知道,只是突然被告知统领死了,难免有些震惊。
直到萧琦将部分消息透露了出来,她们才慢慢沉寂下来。
柳离这个统帅,说起来做的有些失败。真是应了当初鹿融那句无将帅之才的话。
除了她身边那支银甲卫,东魏军的将士们根本就对她毫无崇敬臣服之心。
所以,她们才会在鹿清做出改变之后,很快就认可了她少将军的地位。
其实依照这样的情形,即便鹿清不对她出手,她最终的下场也不会有多好。早晚成为她背后之人手中的弃子。
柳离一死,鹿清便立刻清理了一遍东魏军中她残存的势力。稳定了军心。
东魏军也彻彻底底的回到了鹿清的手中,旁边还有萧琦辅佐她。
鹿清掌控东魏军之后,便立马对各个兵营进行分析,不分昼夜的制定出适合她们的训练计划。
直到东魏军所有兵营的训练都提上日程,她这才松懈了下来。
只是萧琦的脸色却已经黑成了锅底灰。
“身上带着伤还敢这么拼命。你这小命儿怕是不想要了。快给我回侯府去!不养好伤就别回来。”
鹿清被她连拖带拽的送出了东魏营,亲眼看着她坐上马车才放心下来。
鹿清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想要回去军营,马车外却都是萧琦身边的护卫。
无奈,她只能妥协,老老实实的坐在马车内回了侯府。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萧琦竟然还有第二手准备,早已经将她受伤的消息通知到了侯府。
鹿清刚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纤瘦的身影便撞到了她的身上。
她嘴里轻嘶,闷哼了一声。
时洺立马抬起脑袋,紧张的看向她:“妻主怎么了?可是碰到你的伤口了?”
说着,他竟直接伸手想要扒开她的衣服去查看。
鹿清被他生猛的动作给惊到了,连忙抓住他的双手用力的按住,嘴上说道:“我的伤无碍。”
见他还要继续挣扎。
她眼底划过抹无奈,贴着他耳边低声提醒道:“其他人还看着呢,你确定要如此?”
她轻轻嗯了一声,嗓音有些戏谑。
时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站在府门口,见周围人的目光隐隐投了过来。他立马红了脸,几欲滴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担心你。”
随后松开了手掌。
鹿清见他终于不再扒她衣服,这才慢慢松开了他的手掌。
看向身后萧琦的护卫说道:“你们都回去吧。告诉萧姨一声,军营的事就先交给她了。”
护卫们离开之后,鹿清带着时洺朝府内走去。
时洺因为方才之事有些窘迫,一直有些沉默的跟在她的身后。
见她朝练武场的方向走去,他出声喊了一声:“妻主…”
鹿清立马转过身来。
就听他继续说道:“我已经将府医请到怡景院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不再以妾侍相称,而是更自然的说着我。
闻言,鹿清漆黑的眸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身朝怡景院的方向走去。
见此,时洺轻咬了下薄唇,又继续跟了上去。
来到怡景院时,府医正提着箱子站在院中等着,她身边还站着行芷和行兰。
鹿清直接走到屋内坐下,让府医为她检查伤势。
阿朝阿启和行芷行兰见时洺跟着走进了屋内,四人立马默契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府医让鹿清将身上的外袍褪下,随即小心扒开她的内衫检查她身上的伤口。
左臂和右臂上的剑伤虽有些红肿但还不算太严重。麻烦的是她锁骨下方的箭伤,伤口周边已经隐隐泛白,开始化脓,需要将周围的腐肉去除才能上药。
府医立马打开药箱拿出工具准备了起来。
时洺一直站在府医的身后,皱眉看着鹿清身上的伤口,有些不忍直视。
鹿清注意到他面上的神情,以为他在害怕。
出声提醒了一句:“若是怕便先出去吧。”
面上神情依旧淡淡,也不知道这么重的伤她是如何做到这般面不改色的。
时洺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气闷。
出口的话也带了几分情绪:“我不出去!”
鹿清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生气,见府医准备为她割腐肉,还是出声朝他说道:“伤口血腥,你若不愿出去那便背过身——”
话未说完,府医手上的刀片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
鹿清瞳孔紧缩,浑身震颤,额间青筋瞬间暴起,双手也不自觉的握紧。
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妻主!”
时洺轻呼一声,杏眸变得水润。
鹿清缓了缓,又看向他继续刚才的话,“乖,听话。”
语气轻和。
时洺不忍她再继续费神,只好抿着唇瓣背过了身,耳边只有鹿清忍痛的闷哼声时不时的传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府医的声音:“世女,可以了。”
时洺闻言立马转过了身,就见鹿清胸口处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纱布。纯白的内衫披在肩膀上。
她脸色有些苍白,衬得红唇过分鲜艳。几缕被汗打湿的碎发贴在侧脸上,看起来莫名有些魅惑勾人。同她平日里总是板着张脸一丝不苟的模样大相径庭。
时洺猛地看到这样的鹿清,微微有些愣神,直到看到府医提着药箱准备出去,他这才回过神连忙问道:“她身上的伤可需要注意什么?”
府医停下脚步,看着两人缓慢说道:“切忌辛辣食物。也莫要过多劳累。最好静卧在床休养几日。老妇会每隔两日来换一次药。”
“好,多谢医师。”
时洺将府医送了出去,又回到了屋内。
见鹿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立马走了过来,“你这是做什么?医师不是刚叮嘱过不要乱动吗。”
一边说着,一边按着鹿清的肩膀让她坐下。
鹿清顺着他的力道又坐了下来。见时洺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她默了默,缓缓出声道:“我只是想起身将外袍穿上。”
时洺:“……”
“你,你不早说。”
他耳尖发红的捞起她一旁的外袍,塞到了她的怀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太猛,鹿清嘴里闷哼了一声,躬下了腰肢。
吓得时洺立马着急问道:“怎么了?是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吗?你有没有事?我现在就去将医师再喊回来。”
说着,就要转身朝外边跑去。
鹿清眼明手快的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拦住了他,“不必去喊医师,我无事。”
闻言,时洺这才冷静了下来,又转过了身来。
他杏眸水蒙蒙的,有些沮丧:“抱歉,都怪我笨手笨脚的。”
低下头,声音低落,“你松开我吧。我还是离你远些为好。”
鹿清听到这句话后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的有些不舒服。握在他手腕上的力道下意识紧了紧。
时洺见她一直没有动作,抬头看向了她,似是有些不解她为何还不放开。
鹿清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他的手腕。
见她松开,时洺立马朝后退开了几步。
见此,鹿清拧了下眉抿起了唇瓣,声音淡淡:“就你那点力气能伤到我?方才是我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与你无关。”
“真的?”时洺杏眸轻轻亮起。
“自然如此。”鹿清瞥了他一眼,似有些不悦:“我还不至于在此事上作假。”
听到她如此说后,时洺又重新精神了起来。
鹿清见他还站在原地不动,皱了皱眉:“既然你已经知道,为何还要站那么远?我现在是个伤患,医师说了不能大声说话,会扯到伤口。站近些说话!”
时洺被她严厉的语气弄的有些发懵,反应迟钝的哦了一声。
随后迈步走到了她的身边站定。
见此,鹿清这才舒展开眉眼,脸色舒缓了下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此时闲下来,时洺才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中午的时候收到军营传来鹿清受伤的消息后,他担心的午膳都没有用好。如今外边的天色已经不早,也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
他看着鹿清问了一句:“妻主可要用膳?”
话音刚落,他肚子率先咕噜叫了一声。
瞬间,时洺小脸爆红,像是能从上面搓出血来。
他杏眸胡乱漂移了起来,满脸都是羞窘。
鹿清抬头看向了他,挑了下眉,嗓音中似乎含了几分笑意:“我觉得我应该需要。”
语气中隐隐带着些调侃意味。
“我,我出去让人去准备膳食!”
时洺一把捂住脸,跟只兔子似的跑了出去,生怕慢一步就会被人捉住逗弄一番。
鹿清看着他有些慌乱的背影,唇边溢出一声笑来。嗓音清凌而又悦耳。
过了半晌,外边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时洺总算姗姗归来。
他身后还跟着阿朝和阿启手中提着食盒。
两人将饭菜都摆到桌上后,朝鹿清和时洺福了福身后立马退了出去。
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洺慢吞吞的在鹿清对面坐下,看到她后脸蛋又忍不住红了下,不过神情还算比较平静。
看样子应该是在外面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
鹿清在心里轻笑一声,随即拾起碗筷,轻声道:“用膳吧。”
两人便安安静静的用起饭来。
用过膳后,时洺让阿朝和阿启将碗碟都收拾了下去。
鹿清坐在桌边喝了一杯清茶后,她扭头望了眼外边的天色,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出声道:“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去了。”
刚刚起身,时洺却突然出声道:“别走……”
鹿清身影立马顿住,扭过头挑了下眉,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时洺这才意识到他这话有些暧昧,立马慌乱解释起来:“我是说你就住在这里。”
随即又反应过来这样更加暧昧,又立马改口,“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停。”
鹿清适时的打断他,唇角轻勾:“慢慢说,你慌什么?”
时洺这才红着脸闭上了嘴巴,随即声音细弱的解释道:“我是说你养伤的这段时间住在这里。这样我也好照顾你,还能看着你不让你乱来。”
“行。”
他话音刚落地,鹿清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十分的果断。
这下倒是让时洺有些楞了,傻傻的看向她:“你就这样答应了?”
“嗯?”
鹿清有些疑惑,似是不解:“所以你只是跟我客气一下,我应该拒绝你?”
“不是不是!”
时洺连忙摇了摇脑袋,“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答应的这么快。”
“你都这般为我着想了,我怎能不识好歹。”
她像是玩笑一般回了一句。脸上的神情有些放松。
随即又出声问道:“所以今晚我睡哪?”
时洺闻言立马朝里侧的床榻指了指,随后又指了指外间的软榻:“你睡床上,我睡这张软榻就行。”
“那好。”
鹿清朝他又扬了下眉,抬步朝里间走去。
时洺见她动作的这般干脆,神情呆了一瞬,站在原地小声嘟哝了一句:“这次我确实是跟你客气一下。”
夜半,屋内一片漆黑静谧,时洺躺在坚硬的软榻上翻来覆去,只觉得睡的浑身难受。
他侧耳听了听内间的动静,却只感觉到一片寂静。
时洺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朝里面轻唤了一声:“妻主?鹿清?”
床榻上却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只有平缓悠长的呼吸声慢慢传了过来。
时洺瞬间泄气,转了个身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赶紧睡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边似乎起了风,窗纸被吹的呜呜作响。
时洺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身上的锦被半掩在身上,还有一半已经掉到了地上。
他眉头紧紧的皱着,似乎连在睡梦中都在烦闷。
鹿清不知何时从里间走了出来,低头看了眼软榻上的时洺。
她似乎叹息了一声,似呓语般说了句:“真是娇气…”
随后拉开他身上的被子,将他抱了起来朝里间走去。
时洺刚一沾到柔软的床榻,紧皱的眉眼瞬间舒展了开来,唇角甚至还弯了弯。
鹿清弯腰将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看了他一眼后转身朝外间软榻走去。
清晨,时洺缓缓的睁开眼睛,只觉得这觉睡得极好,身下软绵绵的十分的舒服。
突然,他反应过来坐起了身,却发现他正睡在床榻上。
连鞋都顾不上穿,便立马跑了出去。
鹿清此时已经醒了,正倚靠在软榻上看书。
见里间传来动静后,她立马抬头望去,就见时洺只着一件单衣便跑了出来,脚丫子还光裸着踩在地上。
她瞬间便皱起了眉,声音低沉:“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过来。”
时洺下意识听话的走了过去,走了大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为何要这么听鹿清的话。
鹿清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拽到了软榻上坐下。
低头看着他的脚,语气微重:“为何不穿鞋?想生病?”
时洺低下脑袋,两只脚丫子忍不住相互碰了碰,有些无措。
鹿清瞥了他一眼,缓缓站起身:“等着。”
随后朝里间走去。
出来的时候她胳膊上搭着一件披风,手上还拿着他的鞋。放到了他的面前。
时洺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默默地穿上了鞋子,又将披风披到了身上。
他沉默了半刻,缓缓出声问道:“我怎么睡在床上?”
他记得昨晚他明明睡在软榻上的。
闻言,鹿清黑眸凝视着他,声音淡淡:“昨晚你梦游自己摸到了床上。”
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的煞有其事。
时洺脸不知不觉的红了起来,脑袋也越垂越低。耳根处的红意甚至漫延到了脖颈上。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干出这种事来,他从前从未梦游过……也或许是没来及发现?
时洺脑子一片混乱,杂七杂八的想法杂糅在一起。
良久,才终于平静了下来,只是脸蛋还有些红润。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鹿清,眼神有些漂移,声音有些发虚:“我……我以前从未梦游过……我不知道。”
鹿清双眸沉定,黝黑的眼眸波澜不惊,“所以,以后还是我睡软榻。你睡床。”
时洺嗯了一声,面红耳赤。
早知道他有梦游的毛病,他就不该和鹿清客气,也不会像如今这样窘迫了。
鹿清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几乎要埋到胸口上。
总算揭过了这个话题,开口道:“去洗漱吧,我饿了。”
说罢,她拿起放在一旁的书卷,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时洺听着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缓缓的抬起了脑袋。见鹿清已经消失不见,这才轻启薄唇小小松了一口气。
甩了甩脑袋里的杂念起身去穿衣服了。
等到时洺一切收拾妥当出来后,鹿清已经坐在那里用起了早膳。
时洺瞄了她一眼,随即在她对面坐下,捧起桌上的粥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两人用过膳后,阿朝和阿启又及时出现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下去,随后又退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鹿清在的缘故,两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往时洺身边凑,而是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时洺一直都是一个人,如今这屋内突然多出来个女人,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有些拘谨的坐在桌边,手指放在膝盖上百无聊赖的扣着,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桌上的青花瓷玉茶壶。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紧绷。
鹿清坐在他对面瞥了他一眼,见他如此紧张的模样,忍不住挑了下眉,“你平日里就这样坐一天?”
时洺没想到她会突然出声,立马回过神来,猛地站起身来,声音略慌乱:“我,我出去走走!”
说罢,便逃也似的出了房门。
鹿清看着他跑远的身影,墨眉轻轻挑起。
她有这么吓人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正常更新,每天晚上十点~
第二十三章
时洺憋着一口气跑出去后, 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
他慢慢停下了脚步,眼底有懊恼一闪而逝。
为何在她面前他总是表现的这般慌乱,一点也不像平日的自己。
想到这里, 他转过身想要往回走。
这时,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时姐夫, 你怎么在这里?”
闻声, 时洺转身望去,就见二房的二表弟鹿庭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身着嫩绿衣衫的小儿郎,模样秀气,水眸氤氲。
“庭表弟, 这位是?”
看到两人后, 时洺只好走了过去,目光落在他身边儿郎身上时适时的停顿了下。
“哦,忘了给姐夫你介绍了,这是我姑母的儿子, 许铎。”
许铎立马朝时洺福了福身,有些羞怯:“时姐夫好。”
时洺朝他礼貌的笑了笑, 随即又看向鹿庭,“那你们好好玩吧,我先回去了。”
“姐夫别急嘛。”
鹿庭却突然喊住了他, “姐夫你一直待在院子里有什么意思, 不如和我们一起走走?只有我们两个人玩着实无趣。”
他一脸单纯的看着时洺, 满眼祈求。“求求姐夫了。”
时洺见他如此,拒绝的话也不好开口, 只好点头同意。
“既然如此, 那便走走吧。”
“我就知道姐夫你最好了。”鹿庭立马走到他的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
时洺身体却僵硬了一瞬, 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有些不适应。
三人慢慢走到侯府后院的湖泊处,穿过曲折的长廊坐在了亭子内。
鹿庭这时突然出声道:“对了,姐夫,我听说世女姐姐受伤了,她伤势如何了?”
时洺没想到他会问起鹿清,心里有些诧异。
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回道:“她没什么大碍,安心养几日便好了。”
“这样啊。”
鹿庭不动声色地朝身边的许铎眨了下眼睛,许铎俏脸立马红润了起来。在时洺目光转过来的时候低下了头,因此时洺并未看到两人之间的猫腻。
三人坐在凉亭中,鹿庭一直找着话题,也不知道是不是时洺的错觉,他总觉得他像是故意拖着他一样。而且话里话外一直在问鹿清的事,让时洺忍不住拧起了眉。
这个二表弟何时对鹿清这么关心了?
倒是他身边的许铎一直沉默的坐在他旁边,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而去,日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移到了他们的头顶。
时洺见鹿庭还在拉着他问鹿清的事,杏眸微微有些不耐,起身准备告辞。
突然,他身后传来一道清淡的声音来:“阿洺。”
时洺神情恍惚了一瞬,随即扭过了头去,就见鹿清黑眸深邃的站在不远处。
“妻主?你怎么过来了?”
他立马诧异的站起身来。
“午时了。”
鹿清面容平静的说了一句,“我来找你回去。”
“哦。”
时洺还有些发懵,不过脚下已经不自觉的朝她走去。
鹿清见他过来,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羞怯的声音:“世女……”
闻言,鹿清和时洺同时转过身望去,就见许铎突然站起身来。
鹿清看着眼前嫩绿衣衫的小儿郎,满眼陌生和疏离:“有何事?”
许铎眼睫轻颤,声音发紧:“还未谢过世女那日的出手相救。您的伤怎么样了?真的不要紧吗?对不住,都是因为我您的伤才……”
他话未说完,似乎是觉得太过羞愧。
时洺却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薄唇忍不住紧紧抿了起来。
鹿清听到他如此说后,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遍,随即声音淡漠道:“抱歉,我不记得了。”
话落,她淡眸瞥了一眼时洺,“还不走?”
随后转身朝前方走去。
时洺听到鹿清的话后,回头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许铎,杏眸微微泛冷,随后才朝鹿清追去。
两人离开之后。鹿庭收回望向两人的目光,看着身边情绪低落的许铎安慰道:“你别伤心。许是世女姐姐真的忘了。她这人自从娶了夫郎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谁都冷冷淡淡的,连我祖父都不亲近了。你也别记在心上。”
“嗯,我知道了。”许铎勉强扯起笑容,有些落寞,“既然她不记得了,那便算了。”
这边,时洺回到怡景院后,迎面便撞上了阿朝阿启。
两人看到他回来后心里松了一口气。阿朝忍不住问道:“正君您去哪了?快吓死奴了。还好世女找到了您。”
“是你们让她去找我的?”
时洺闻言脚步停了下来,目光落到了两人的身上。
阿启点头应道:“奴们找不到正君,只好麻烦世女出去找您了。”
听到他这话后,时洺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我就说她怎会去找我…”
随后绷着脸朝屋内走去。
阿朝阿启不明所以的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正君这是怎么了?
屋内,鹿清此时已经坐在软榻上看起兵书。听到动静后,她抬眸扫了一眼随即又收了回去。
时洺看到她这副平淡的模样,想到方才之事,心里有些憋闷。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真的不记得许铎?”
“许铎?”
鹿清从兵书上抬起头看向他,“那是何人?”
“就是方才那个小儿郎。”
他杏眸定定的盯着鹿清,“你真的不记得他?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不是在军营里受伤的吗?怎么还和他扯上了关系?你是因为救他受伤的?”
时洺劈里啪啦的问了一大堆,眉毛稍稍立了起来,极力压抑着心头莫名的火气。
鹿清被他这一长串的问题问的挑了下眉,声音依旧淡淡:“记不记得有何关系,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不过。”她黑眸凝视着他,“你为何这么生气?”
“我没生气!”
时洺否认道。
“哦?”
鹿清看了一眼他紧抿的唇瓣,“好,你没生气。”
时洺被她这不咸不淡的语气弄的有些冒火,语气微重的又重复一遍:“我真的没生气!”
“好,我知道了。”
鹿清依旧平平淡淡,甚至又低下头继续看手中的书。
时洺瞬间握紧拳头,嘴唇抿的泛白:“你还没有说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不生气了吗?”
鹿清闻言诧异的抬起头来,像是没料到他还在纠结此事。
她这副模样瞬间刺激的时洺眼眶红润了起来,渐渐有水雾弥散。
时洺立马扭过头去,不想让她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
因此也就没有看到,鹿清在瞥到他眼角的泪光时身体僵硬了一瞬,漆黑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懊恼。
屋内一时陷入了安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鹿清的声音在屋内响了起来:“我身上的伤确实是在军营所伤,从未欺骗过你。至于那个小儿郎,也只是在回邺都的时候恰巧救的他,若不是他今日提起,我确实已经忘了。”
“真的?”
时洺缓缓转过身来,杏眸还带着几分水汽。
鹿清神情认真的看着他,应道:“嗯。”
闻言,时洺总算放开了眉眼。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又被他极力给压了下去。
见此,鹿清挑了下眉,“满意了?”
时洺却几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没有应答。
——
自鹿清待在怡景院养伤起。屋内便不知不觉间多了许多她的东西。
衣架上挂着她的衣物,桌案上是她平日里翻阅的兵书。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其他物件儿。
屋内处处都留下了关于她的痕迹。
时洺也渐渐习惯了屋内多了一个人的状态。
今日又是府医来换药的日子。
府医揭开鹿清胸膛上的纱布查看了下伤口恢复的情况,面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来:“伤口恢复的不错。再换个两三次的药应该就差不多了。”
话落,遂又上了药,伤口重新包扎了起来。
时洺站在府医的身后,闻言,脸上的神情如释重负。
随后感谢一声让阿朝和阿启将府医送了出去。
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鹿清将褪下的中衣重新穿上,看向了时洺:“这些时日麻烦你了。我身上的伤已无大碍,今日便搬回去吧。”
“你要搬走?”时洺几乎下意识的问出了口,眉头也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见此,鹿清目光顿在了他面容上。
时洺瞬间反应过来,开口解释道:“医师不是说还要换两三次药吗?你现在还不能做剧烈运动。”
“不行。”
他像是找到了拒绝的理由,抿起了唇瓣:“以免你又忍不住,还是等你伤口完全恢复后再说吧。”
鹿清没想到她提出离开后时洺会不同意。
她以为他该是满心欢喜的,毕竟一直以来他都对她唯恐避之不及。
她落在时洺身上的目光渐渐深邃起来,像是要看穿他一般。
时洺绷着脸努力忽视她投来的视线,紧握的手心已经微微冒汗。
他心里有些懊恼,同样不理解自己这样的行为是为何?听到鹿清要离开后,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舒服。他明明该开心才是!
两人心底各含心思,面上却都不动声色没有表露出丝毫异样。
鹿清定定的看了他几秒,随即淡淡应道:“你若不嫌弃,我亦都可。”
话音落地,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似乎有某种莫名的情愫在空中暗自胶着一般。
自那之后,鹿清没有再提离开的事,时洺也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严格,怡景院中不知不觉间同样多了许多物件。
练箭用的箭靶,放置兵器的兵器架,甚至还为了方便鹿清晨练专门开辟出一块空地。很和谐的融入进时洺在院中种的那些花花草草中。
鹿清身上的纱布在前几日的时候已经拆下,只是每日还需要涂药。
府医并不知道她与时洺之间的复杂关系,因此直接将涂药这件事交给了时洺。
是夜,鹿清沐浴过后走了出来。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领口松松垮垮的贴在身上,露出底下白皙的锁骨和肌肤。
她披散着长发在身后,上面还散发着潮湿的水汽。额间有几缕湿发紧贴在侧脸上,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着水珠。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愈发魅惑勾人。
时洺坐在软榻上看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上下滑动了下小巧的喉结。杏眸闪了闪。
鹿清毫无所觉的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瞬间,时洺便感觉到一股湿热中带着几分沁香的气息传来。在他鼻尖不断萦绕着,挑逗着,让他心间莫名有些泛痒。
他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不动声色的朝旁边挪动了下,远离了些鹿清。
“…妻主,上药吧。”
嗓音有些发紧,带着几分涩意。
鹿清淡声嗯了一声,随后扯开系带大大方方的拉开了衣襟。身体朝后靠去,半躺在了软榻上。
见时洺起身后站立不动,她轻掀起眼皮,挑了下眉:“怎么?不是要上药吗?”
时洺纤长的睫毛快速颤抖了下,缓缓下垂遮住了眼底流转的情绪,点了点头,“嗯。”
随后在她身边坐下,打开药瓶将药涂抹了上去,动作小心又轻柔,生怕碰疼了鹿清。
鹿清却只觉得他在她锁骨下滑动的手指轻的发痒,这痒意直接穿透皮肤侵入到心脏,让她整颗心都变得有些微妙。
她不自觉的蜷缩了下手指,垂眸看向小脸微微泛红的时洺。
见他神情认真的抿着唇瓣,心间更是像被什么东西轻抚过一样。
时洺目光一直定在他掌下的片寸肌肤上,眼神一动不动,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突然,他感觉头顶上落下一片灼热的视线,直直的盯着他,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穿透一般。
他呼吸乱了一瞬,手指也有些颤抖起来。脸上的红晕直接漫延到了耳根后。
鹿清却像是一无所觉一般,视线越发强烈。
时洺忍着心头的羞怯,努力维持着淡然的神情抬起头来,杏眸水润:“妻主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鹿清却没有收回视线,黑眸深邃的凝视着他。
她突然抬起手掌,在时洺逐渐瞪圆的杏眸下,缓缓落在了他按在她身上的手掌上。
微微用力:“手用力些,这药才能起效果。”
边说着,边指引着他在她伤口处涂抹。
时洺脑子有些发空,只能跟着她的动作在她身上游走着,唯有她覆在他手背上的温度尤为清晰。
鹿清见他这副呆呆的模样,杏眸圆溜溜的,小嘴微微张着,眼底不自觉划过抹淡淡的笑意。
“好了。”
她松开了他的手掌,收了回去。
时洺却还没有回过神,手掌一直按在她的锁骨上。
见此,鹿清忍不住挑了下眉,声音淡淡:“舍不得放开?”语气中含了几分调侃。
时洺立马缩回了手掌,回过了神。脸上的热意又涌了上来。
他清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正经道:“妻主可以穿衣服了。”
闻言,鹿清扫了他一眼,唇边溢出一声轻笑来。
让时洺脸上的热意越烧越旺。
鹿清身上的伤休养了一个多月终于完全恢复。
时洺心里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开心,甚至还有些烦闷。
阿朝阿启看着他满腹心事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正君,世女的伤都好了,您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
“没有。”
时洺摇了摇头,嘴上说道:“我当然替她高兴。”
只是面上没有丝毫的笑容,甚至连眉头都没有松展。
见此,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阿启扯着阿朝朝一旁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我看正君应该是舍不得世女离开。”
他眼底含了丝笑意,掩唇偷偷笑了起来。
阿朝眼睛一亮,回头看了眼坐在窗边兀自出神的时洺。也跟着偷偷笑了起来。
鹿清身体痊愈之后,每日晨练便开始在练武场那边进行。
她从练武场回来后,一进来便见时洺坐在窗下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用过早膳了吗?”
鹿清抬步走了过去,打断了他的思绪。
时洺立马回过了神,“妻主,你回来了。我等你一起用膳。”
“以后不必等我。”鹿清声音淡淡。
随即走到桌边坐下。
时洺也起身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听到她如此说后,眼神微黯,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用过早膳之后,鹿清又立马起身去了练武场。
怡景院中一开始搬过来的东西也都搬了回去。
时洺从没有觉得院中空荡过,可如今却越看越觉得少些什么。看他种的那些花花草草竟然还没有那些箭靶兵器架顺眼。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他有些烦闷的收回了视线,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练武场,鹿清静养了这么多天,身上的骨头都觉得松懈了。
她迫不及待的奔向练武场上,手握长/枪肆意的挥洒着汗水。
行芷和行兰站在一旁看着她手中凌厉的长/枪,浑身的气势锐不可挡,像是要将周围的空气都劈开一般。
两人不约而同的抖了抖肩膀。
行芷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主子可千万别找我们对打。”
行兰也一脸的紧绷,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我可不想再躺在床上了。”
可惜,有时候偏偏就是这么天不随人愿。
鹿清耍了一套枪法之后,将黑缨枪收了回来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她目光如炬的转向行芷行兰:“你们——”
话未落地,一道慵懒肆意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鹿清!你怎么没有告诉我你受伤了?要不是问萧将军,我还蒙在鼓里!”
陆欢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鹿清听到她的声音后,目光立马转了过去,“你若是出现的再晚些,伤口上的疤痕都要消了。”
她拧了下眉,“你怎么过来了?”
陆欢走到她面前停下,闻言,长眉斜挑了下,“我不能过来?怎么在家中有夫郎照顾你乐不思蜀了?我来打扰到你了?”
“别说废话。”
鹿清从身后不远处的武器架上抽出一柄长剑扔给了她,“陪我练会儿!”
陆欢被手中长剑冲击的朝后退了两步,看着她不可置信道:“连杯茶都没有就让我陪你对打?”
“拔剑!”
鹿清却舞着手中的黑缨枪冲了上去。
见此,陆欢手忙脚乱的拔出剑,被迫挡住了她的攻击。
旁边,行芷和行兰看着两人缠斗在一起的身影,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幸亏陆二小姐来的及时,让她们躲过了一劫。
两人目露感激的追逐着陆欢,内心满是感动。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四章
“不行了!不行了!”
陆欢将手中的剑扔到了一边,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说什么也不打了。
鹿清见她这副耍无赖的模样,皱了皱眉, “起来。”
“不!”
陆欢直接躺了下去, 双臂展开, 闭上了眼睛。一副想让我起来还不如直接踏过我的身体。
见此, 鹿清直接转身离开,将黑缨枪扔给了一旁的行芷。
迈步朝外面走去。
眼看她就要踏出练武场,陆欢急忙喊了一句:“你去哪啊?”
“回去。”
鹿清头也不回的丢下两个字。
“不是,你回哪去啊?”
陆欢不明所以的追了上去,“这都午时了, 你不会是回军营吧?”
“我为何要回军营?”
鹿清停下了脚步, 墨眉轻蹙。
“那你能回哪?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
闻言,鹿清直接开口拒绝道,瞥了她一眼:“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难不成你去见哪个小郎君?”陆欢随口胡诌了一句。
面上挂了抹浪荡的笑容。
她话音落地,鹿清凝视着她, 久久没有言语。
陆欢:“……”
她小心翼翼起来:“还真是?谁啊?又是哪家的小郎君?你怎么还养在外面了?”
“浑说什么。”
鹿清一听她这不着边际的话立马轻叱一句,声音低沉:“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荤素不忌。”
“那你是说时大公子, 你那夫郎?”
“自然是他。”
鹿清淡淡扫她一眼,“不然还能有谁?”
陆欢瞬间尬笑了两声,表情讪讪:“没谁没谁。我其实说的也是时大公子。”
鹿清没同她继续计较, 只淡声说了一句, “所以, 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陆欢:“……”
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突然,两人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一道清浅的声音传了过来。
“妻主。”
鹿清立马扭头望去, 就见时洺挎着食盒走了过来。
他没想到鹿清身边还有其他人在, 看到陆欢时脚步轻顿了下, 似乎有些踌躇是否上前。
鹿清直接将陆欢拽到了后面,抬步迎了上去,从他手中接过了食盒,淡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从身后陆欢的角度看去,鹿清面对时洺时的眼神和神情柔和的简直吓人。
她忍不住抖了抖肩膀,从来不知道鹿清还有这么平和的一面。
时洺小声朝她回道:“我见妻主一直没有回去,所以就来给你送些吃的。”
他朝陆欢那边看了一眼,随后说道:“既然妻主有客人在,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鹿清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不必,她不留下来。”
陆欢:“……”
“鹿清,我不是聋子。”
鹿清淡淡瞥了她一眼,哦了一声:“那你还不快走?”
陆欢:“……”
她突然笑了起来,谄媚着一张笑脸凑到了时洺面前,“时郎君,我是陆欢,今日就打扰你们了。”
时洺被她突然凑过来的大脸吓了一跳,尤其是看到她笑的一脸灿烂的模样,唇角勉强礼貌的勾了勾。
鹿清见他明显被吓到的模样,手握着他的肩膀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将他与陆欢隔开。
抬腿踢了陆欢一脚。
声音微沉:“离我夫郎远些。”
时洺依偎在她的身边,听到她口中的话后,小脸瞬间微红了起来。
她怎么突然这么不知羞?哪有人这么直白的。
陆欢被她踢的踉跄了两下,啧啧了两声:“打声招呼都不行?你这未免也太护着了吧。”
鹿清不理她,直接朝行芷行兰吩咐道:“去,将陆二小姐送出府去。”
随后,直接带着时洺朝练武场内走去。
陆欢见此立马在身后大声叫嚷了起来:“鹿清!你个见色忘义,重色轻友的女人!”
时洺被鹿清推着朝前面走去,听到陆欢不断传来的声音后,多少有些不自在:“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她,她不是妻主的朋友吗?”
“无碍。”
鹿清却面容平淡,神情自若:“她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鹿清对于陆欢的认识还是很客观的。
因为这厮出了定远侯府后立马恢复了她那副懒散模样,大摇大摆的朝云兮楼的方向走去。
——
大魏进入十月之后,很快便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时洺一大早的便起来和阿朝阿启在院门口堆了两个雪人。完工后三人脸蛋和鼻尖都被冻的红彤彤的,脸上却各个洋溢着欢欣的笑容。
鹿清伤好之后很快便回了军营,对于她的离开时洺莫名有些不习惯,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来。
阿朝和阿启一直看在眼里,却也只能干着急。
恰逢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两人为了让时洺开心,一大早便起来拉着他在院门口堆起了雪人。
时洺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白白胖胖的雪人,心情也确实好了许多。
他一开心,突然就心血来潮道:“今日我们去郊外踏雪吧。就去城外的红梅林,那里现在应该很美。”
“是,正君!”
阿朝阿启瞬间雀跃了起来,立马跑回去准备东西去了。
时洺看着两人活泼的背影,杏眸中也溢出几分笑意来。
红梅林在城外百里之外,驾着马车大概需要两个时辰才能到达。
时洺掀开厚重的棉帘朝外看了几眼,一望无际的平原被皑皑白雪覆盖,远处的山川草木雾蒙蒙的看不真切只能望见一片暗影。
时不时有几只飞鸟从半空中一掠而过,孤寂的鸣叫两声,随即消失不见。
他缓缓的收回视线,将身上的狐裘裹了裹,清隽的玉颜半掩在柔软的绒毛中。舒服的眯了眯水润的杏眸。
阿朝阿启坐在对面看着时洺这副娇憨的模样,忍不住相视一笑。
自从公子嫁进定远侯府后,没有了在侍郎府时的满腹怨怼,愁眉不展。倒是变得越发的单纯起来。心性也越来越开阔活泼,一派小儿郎家的纯真烂漫。
马车走了两个时辰,总算来到了红梅林。
阿朝阿启叫醒睡着的时洺,轻声道:“正君,红梅林到了。”
时洺嗯了一声,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眼睛,伸出手掌掩在唇上,轻轻的打了个哈欠。
阿朝阿启见他醒来,率先下了马车。
随后又伸手将时洺扶了下来。
刚一落地,双脚便埋进了松软的雪地中,时洺抬脚踩了两下,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前面走去。厚重的狐裘大氅长长的坠在身后,在雪地上留下一片刮痕。
“正君,小心些脚下的路。”
阿朝阿启连忙追了上去,走到了他的两边。
红梅林掩藏在山林的深处,需要穿过一条狭长的小道,和一大片松竹林。
雪地上留下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脚印,想来都是前来红梅林观赏的行人留下的。
时洺他们三个沿着前人留下的脚印朝前缓慢的走着,倒是少了很多磕磕绊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红梅林总算露出了身影,娇艳欲滴的梅花瓣装点在枝头上,一朵压一朵的簇拥而开,配上这漫山遍野的白雪,红与白的交相辉映,美的令人陶醉。
时洺不知不觉的漫步其中,伸手捻起一支梅花,将上面的雪花拍打了下来。随后又轻轻的松开。
阿朝阿启跟了上去,阿朝朝他兴奋的说道:“正君,我们要不要折几支回去?”
时洺却摇了摇头,“它属于这漫山遍野,也只有绽放在枝头的模样才最动人。”
“走吧。”
他声音缓慢的说道:“我们去前面走走。”
三人漫无目的地在红梅林中走着,时不时会碰到几个文人墨客,或是世家公子结伴而行。
“正君累不累?前面有处凉亭要不要歇歇脚?”
前去探路的阿朝从前面跑了回来,朝时洺问道。
走了这么久的路,时洺也确实有些累了,他朝阿朝点了点头,轻声道:“确实有些累了,那就去歇歇吧。”
闻言,阿朝立马在前面领路朝小亭子走去。
小亭子修建在红梅团簇的深处,阿朝和阿启伸手推开旁出的枝桠,让时洺走了过去。
阿朝正想开口说小亭子就在前面,前方却突然传来一阵小男子的欢笑声。
时洺脚步瞬间顿住,皱了下眉。
小亭子内的人也似乎发现了他们,朝这边转过了头来。
看到是时洺后,其中一个小儿郎推了推身边的时洛,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这不是你那个庶出的大哥吗?”
时洛脸上的笑容立马淡了下来,抿唇不语。
那小儿郎见他如此,撇了撇嘴,又坐了回去。
见小亭子内的一众儿郎目光都聚了过来,时洺也不好转身离开,落落大方的走向前朝众人打了声招呼:“各位公子好。”
他目光在亭内的众人面上一一掠过,倒是意外的发现几个熟悉的面孔。
除了时洛外,竟然还有鹿庭和许铎。
鹿庭见时洺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立马站起了身来,“姐夫,你也来这红梅林了。”
他上前几步,拉着时洺的手走进了亭内,让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坐在稍远处的儿郎见此,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眼底却隐隐划过不屑。
果然庶出的就是庶出,即便嫁了人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是和庶出的儿郎混在一起。
鹿庭虽然为正君所出,但他母亲确是庶出,因此在这些名门公子的眼中,依旧是觉得鄙夷的。
时洺身为世女正君,却和个庶出表弟关系这般亲密,实在令他们看不上眼。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五章 (捉虫)
小亭子内的气氛有些凝滞了下来。
方才还欢声笑语的公子们纷纷沉默了下来, 像是在无声抗拒着什么一般。
时洺垂着眼眸安静的坐在那里,也不言语。
其中一个小儿郎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嘴上抱怨了一句:“真是!有些人就是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只差明着说时洺是这里的不速之客了。
时洺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 声音清浅:“此处小亭莫非是左仆射府修建?”
话里话外, 皆是在暗指小儿郎多管闲事。
身为左仆射府的公子, 那小儿郎闻言立马变了脸色, 手指着他有些语塞:“你!”
时洛这时突然在一旁插话,嗓音轻柔却也不善:“这小亭确实是无主之物,但总是要分个先来后到的。”
“你说是不是,大哥。”
他眉眼含笑的看向时洺,只是眼底的笑意有些虚假。
时洺眼神也冷了下来, 看着他冷笑一声:“你也说是无主之物, 只要这亭内有空余之地,那便能够容人。不过是早来了片刻占了方寸之地,便霸道的不许他人进入,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 我也待够了。”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扫视了一圈, “这就留给你们吧。”
说罢,抬步出了小亭。
众人看着时洺不断远去的身影,方才在时洛身旁说话的小儿郎忍不住开口道:“你这庶兄一直都这般嚣张吗?这样你也忍的下去?”
时洛脸色难看了一瞬, 在身边小儿郎看过来的时候, 又立马收敛起来, 改为苦涩一笑:“许是觉得自己嫁给了定远侯府世女,所以就不将我这嫡弟放在心上了吧。”
“不就是嫁了个侯府世女吗!那鹿清又不是什么良人。他定是婚后过的不如意, 才会在我们面前这般耀武扬威。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
小儿郎有些不屑的说道, 眼神中满是厌恶。
时洛闻言没有开口, 只是朝他扯了扯唇角。遮掩住的眼底却有幽光划过。
这边,时洺离开小亭之后,脚上的步伐又慢了下来。
阿朝和阿启都有些小心翼翼的看向他,轻声问道:“正君,我们接下来去哪?”
他们觑了眼时洺脸上的神情,见他没有因为方才的事烦心这才放下心来。
时洺目眺着前方,声音淡淡的说了一句:“就在这附近四处走走吧。”
就在三人离开不久。
梅林深处突然有黑影一闪而逝,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来……
离红梅林不远处的山林中,鹿清正带着一队将士在此处训练。
突然,几个将士跑到了她的面前,焦急的禀报道:“不好了,少将军!方才我们的人不小心惊动了这深山中的野兽。有几只畜生朝红梅林的方向跑了!”
鹿清闻言立马皱起眉头,脸色冷沉了下来,“让所有人都集合,去红梅林抓捕,莫要让它们伤了人!”
话音落地,她迅速翻身上马,沿着崎岖的山道朝红梅林的方向驶去。
“啊!”
刺耳的尖叫声在红梅林上空响了起来,震的枝头上的积雪簌簌的往下掉落。
“怎么了这是?”
“发生了什么事?”
在红梅林其他方位观赏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满脸茫然的朝尖叫声响起的地方望去。
时洺在尖叫声响起的时候,立马停下了脚步,皱眉朝他左后方的位置望去。
这声音离他很近,他似乎从这尖叫声中还听到了几声兽类的低吼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阿朝阿启立马朝他身边靠拢,小心的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两人压低声音朝时洺说道:“正君,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这林中应该是闯入了什么东西。”
时洺点点头,三人寻找了一番,朝右前方的一处高地走去。
此处的红梅树比较密集,躲在其中很难被人发现。
这边,鹿清沿着小道一路走向红梅林。在入口开阔的地方却意外的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那里。
她勒住缰绳,看向马车上坐着的车夫,脸色有些难看:“正君也在里面?”
“世,世女。”车夫被她浑身凌厉的气势吓得声音有些抖擞。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鹿清却没有再理会她,长腿直接夹紧马肚,迅速朝里面冲去。
此时红梅林中已经有不少人遭遇了不测,鹿清骑着马进来后便看到旁边有一滩血迹洒在雪地之上。
不远处有尖叫声传了过来。
她立马朝声音来源处驶去,挂在马背上的长弓握在了手上,抽出一支利箭搭上。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华服女子连滚带爬的朝后面退去,肩膀上的血不断往外渗透着。
追在她身后的是一头体型健壮的野猪,锋利的獠牙泛着森寒的冷光,上面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眼见野猪就要扑到女子的身上,华服女子一脸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脸颊上挂着长长的泪痕。
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嗖!
嗷嗷!
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后,重重的倒在了雪地之中,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
华服女子久久没有感受到疼痛传来,小心的睁开只眼睛偷瞄了下。
就见方才还凶猛无比的野猪此时却倒在了她的脚边,脖颈处插着一支长箭。
她没有任何防备的目睹了这血腥的一幕,又被吓的朝后退了几步。
随后定了定神扭头四处寻找了起来。却只来得及看到前方一抹玄色大氅从红梅枝头划过。
阿朝和阿启屏住呼吸,紧紧的依偎在时洺的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的位置。
压低的声音有些颤抖:“这,这就是话本上说的老虎?”
离高地不远处的位置,几个年轻儿郎紧紧的团抱在一起,和对面的老虎面面相觑。
时洺三人躲藏的位置正好与他们几个相对着,一眼便看清了他们的面容。
这几个儿郎还都是熟人。其中不仅有时洛,还有那个左仆射府的公子,以及方才小亭子内其他几个儿郎。
几个人早已经被吓得双腿打颤,勉强站在雪地中。
娇俏的脸蛋各个惨白,显然已经被眼前突然出现的老虎吓破了胆。
时洺眼神冷漠的注视着他们几个,没有丝毫想要救他们的打算。
这白纹老虎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耍弄他们,虎眸睥睨着他们几个,却又不急着上前攻击。
时洛咬紧唇瓣,四处寻找着脱困的办法。
突然,他目光定住,视线和对面的时洺撞到了一起。
一个惊喜,一个冷漠。
时洺察觉到时洛的眼神后,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心头立马涌起不好的预感来。
果然,没等他有所反应。
时洛就突然朝他大喊了起来,“大哥,快来救救我们!”
瞬间,他们身前的老虎便被吸引了注意,朝时洺三人的方向望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时洛这一声给惊扰到了,贪婪幽暗的虎眸中闪过一抹凶光,四肢一转朝时洺三人冲了过去!
“啊!”
身后尖利的惊呼声响起,似乎是不忍直视时洺三人接下来的惨状。
时洺看着朝他们扑了过来的白纹老虎,双手紧紧攥握了起来,后槽牙死死的咬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白纹老虎与他们已经近在咫尺,只隔了一爪的距离。
时洺将身边的阿朝阿启狠狠的朝身后推去,自己紧紧的闭起了眼睛。
“正君!”
“时洺!”
一道沉冷的声音突然混杂了进来。
时洺还没有反应过来,扑到身前的老虎已经被长箭射中,整个虎身都被冲击的朝后倒去。
他闷哼一声捂住了胳膊,还是没有躲开被老虎的利爪划破了手臂。
鹿清听到他的闷哼后,也没管地上的老虎死没死透,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
走到他的面前,沉声问道:“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时洺有些意外的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鹿清,杏眸水润的轻唤了一声:“妻主……”
“伤到哪里了?”
鹿清紧锁着眉头又问了一遍,声音有些阴沉:“为何不带着护卫?若我再晚一步,你的小命儿就没了知道吗?”
她嗓音冷冽,周身的气压更是低沉的吓人。握在时洺肩膀上的手掌忍不住微微用力。
没想到刚一用力,就听到时洺突然痛呼了一声。
鹿清立马松开了手掌,目光落到了他的肩膀上,黑眸发紧,“是这里受伤了吗?”
说着,也不管周围是不是还有人在,直接伸手去扒他身上的衣物想要查看伤势。
时洺见此立马眼明手快的按住了她的手掌。
苍白的小脸微微起了几丝红晕,有些羞怯:“别……有人。”
闻言,鹿清这才扭头看向还站在不远处的时洛几人。
她黑眸冷厉的扫了他们一眼,随后目光又落在他们身前不远处还在地上挣扎的老虎身上。
扭头看着时洺轻声说了一句:“在这里等我。”
话落,直接转身走到战马身旁,从箭筒中抽出一支长箭后大步朝时洛他们那边走去。
在经过老虎身旁时,她脚步微顿,手起箭落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一声!
长箭没入肉/体,随即又被她迅速拔出。
鲜血沿着箭孔的位置瞬间喷涌而出!
几滴猩红的血液洒在了鹿清冷峻的侧颜上,为她平添了几分邪气。
她神色平淡的站直身体,伸出拇指擦拭了下脸上的血渍,目光缓缓的移到了时洛几人的身上。
瞬间,时洛他们几个人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起来。
鹿清目光一一在他们脸上扫过,波澜不惊却莫名的令人感到心慌。
她视线突然在中间定住,漆黑的眸光落在了时洛的身上。
声音缓慢而又平淡:“是你吧?”
时洛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是——啊!”
话未说完,右臂已经被鹿清手中的长箭狠狠的划过。同时洺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他捂住血流不止的胳膊不可置信的看向鹿清。
鹿清却已经云淡风轻的收回了视线,手中长箭被她随手扔到了雪地上。
转身朝时洺身边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六章
鹿清的狠绝手断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不仅仅是时洛和他身边那几个小儿郎呆愣了下来。就连身后的时洺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一脸的发懵。震惊的连胳膊上的疼痛都暂时忘却了。
他看着鹿清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的面前,低声喃喃的轻喊了一句:“妻主……”
鹿清没有言语,皱着眉看着他已经被鲜血浸染的衣袖。沉声说了一句:“我带你回去。”
随后拉着他走到马前, 托着他纤细的腰肢一把将他举到马背之上, 自己也跟着翻身上了马。
她解开身上的黑色大氅将时洺整个人都纳入其中, 只让他露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双臂用力勒紧缰绳, 扭头看向站在底下的阿朝阿启,说道:“我先带你们正君回去。”
话落,马蹄飞扬,瞬间便消失在了红梅林花海之中。
时洛没想到鹿清就这样走了。
他捂着自己的胳膊,双眸气的发红, 呼吸都是一颤一颤的。
站在他身边的几个小儿郎此时也回过了神。
几人面色都有些尴尬。
想要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们也没想到定远侯府世女竟这般冷酷无情, 手段竟如此狠辣。
不是都说这定远侯府世女心悦时家二公子吗?
依照方才他们看到的情形,他们可没看出一丁点的感情。甚至还冷漠的吓人!
几个人相互对视几眼,小心觑了眼时洛脸上的神色。
时洛被他们的眼神看的不仅胳膊疼,连脸都开始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这边, 鹿清骑着马朝红梅林外飞弛而去。
时洺被她紧紧的包裹在大氅之中,牢牢的禁锢在她的怀中。
他后背紧紧贴着她的胸膛, 只感觉到她身上带着馥郁沁香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到他身上。
时洺忍不住眯了眯杏眸,朝她身边又不自觉的靠拢了几分。
鹿清察觉到怀中传来的动静后,黑眸淡淡的瞥了一眼, 放任了他的小动作。
见他小脸露到外面被凌冽的寒风刮的通红, 她直接抬掌按在他毛茸茸的发顶上, 用了几分力道往下压了压,让他只露出一双水润的杏眸在外面。
途中, 他们又遇到几个被野兽袭击的人。鹿清眼眸深沉一片, 直接抽箭射了过去。
一击毙命!
然后在几人的目送下一言不语的骑马离开。
在离红梅林还有几十步远的地方, 朝这边赶来的东魏军将士也终于赶到了红梅林。
看到鹿清骑着马远远的驶了过来。领头的将士朝后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人都停下。
鹿清也勒马停了下来,看着底下的将士们下令道:“所有人分为两队,一队去将红梅林整个搜查一遍,另一队去救治那些被野兽所伤的人。”
“是,少将军。”
领头的将士立马抱拳应道。
随即又朝后抬了抬手,身后的众将士瞬间分为了两队。
她正准备带两队的将士离开。
鹿清这时突然又开口补充了一句:“对了,侍郎府那位二公子就不必救治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她双腿收紧,骑着身下黑马继续朝前方驶去。
众将士们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少将军这是什么意思?这位侍郎府的二公子得罪她了?”
“管这么多做什么!少将军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那什么侍郎府的二公子先放到一边。你们就没发现少将军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子吗?看少将军着急的模样,看来那小男子了不得呀。”
“那会不会是咱们少君?不是说少将军已经成亲了吗?”
“好了!”
领头的将士见身后议论不休的模样,适时的喊了一声,沉声道:“少将军的命令你们也敢懈怠?是不是训练的太少了!”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面色严肃正经了起来。
她们可不想再经受那地狱般的训练了!
鹿清骑着马出了红梅林后,连一个时辰都没到便回到了定远侯府。
她停在府门口,将身上的玄色大氅扯了下来直接裹到了时洺的身上。
随后从马上一跃而下,托起时洺的腰肢和双腿将他抱了下来。
时洺还没站稳脚跟,鹿清却突然将他拦腰抱起,抱着他大步朝府内走去。
“妻主…”
时洺有些发懵的窝在她的怀中,被她一系列的动作弄的有些磕巴,“我,我可以自己走的。”
“你走的太慢了。”
鹿清声音淡淡的回了一句,手掌牢牢的握着他的腰肢和腿弯。
直接抱着时洺去了府医居住的院落。
也没有让人说一声便直接闯了进去。
两人进来的时候,抬眼便见府医正毫无防备的坐在躺椅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拿着医书,左腿搭在右腿上抖擞着。
与她往日在外人面前时的老成持重截然不同。
三个人一时大眼瞪小眼。
府医看到鹿清后,连忙手忙脚乱的从躺椅上站起身来。
大冷天的,慌的脸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世,世女……”
鹿清扫了她一眼嗯了一声,随后越过她朝屋内走去。丢下一句:“来给正君看看他的伤。”
“是。”
府医抬起衣袖擦了擦额间冒出来的汗,立马跟了上去。
鹿清抱着时洺进到屋内便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苦涩中带了些清香。
她淡淡扫视了一圈,随即将时洺放到了软榻上。
府医也正好走了进来,立马找出药箱走了过来。
看着时洺问道:“正君伤在何处了?”
闻言,时洺抬头先是看了旁边的鹿清一眼,随即缓缓低头脱下身上的大氅,露出了被鲜血浸染的手臂。
府医凑近看了几眼,习惯性的拧了下眉头,“这是被野兽的利爪所伤?”
时洺立马点了点头,“是被老虎所伤的。”
“那我为正君先消毒,再上药包扎。”
府医低头打开了药箱,将里面的工具一一摆放出来,朝时洺又说了一句:“可能会有些疼,正君忍着些。”
刺激的药酒冲洗着胳膊上的伤口,时洺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左手不自觉的抓住身下的垫子。额头上的冷汗也刷的一下冒了出来。
“正君再坚持坚持。”府医手上一边动作着,一边温声安抚道。
时洺握着垫子的手掌越握越紧,甚至连嘴唇都不自觉的咬了起来。隐隐有血丝冒了出来。
突然,他两侧脸颊被一只手掌捏了起来。
鹿清弯腰凑近他几分,伸出手掌捏在了他的脸上,阻止了他这自残般的行为。
时洺被迫张开嘴巴,抬眸呆愣愣的看向她。
此刻,甚至连胳膊上的疼痛都忘记了。
鹿清面容平静,眼眸深邃的看着他,“嘴唇破了。”
说着,似乎是怕时洺不信,她还伸出另一只手用拇指蹭了下他的唇瓣,让他看了看她指腹上的血渍。
时洺被她这动作弄的浑身一颤,只觉得一抹温凉的触感在他薄唇上划过,有点热又有点痒。令他脸红心跳的。藏在黑发下的耳尖忍不住悄悄的红了起来。
他眼睫轻颤了下。因为被捏着嘴巴,语音含糊不清有些羞怯:“你,你憋糊乱碰……”
鹿清嗯了一声,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下意识又问了一遍:“什么?”
时洺:“………”
他已经没有勇气再说第二遍了。
因此,鹿清只看到他的小脸越发红润了起来,眼神闪躲着不敢与她对视。
“好了。”
恰好此时府医也包扎好了伤口,站直身说了一句。
鹿清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时洺。而是松开他,朝府医询问起注意事项。
府医声音低缓的说道:“这段时日最好不要使用受伤的手臂。也切莫用辛辣油腻之物。”
府医一一叮嘱完后。
鹿清将大氅披到了时洺的身上,又抱着他离开了。
她将他送到了怡景院,轻轻将他放到了床榻上。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遍:“记住不要用你这只受伤的胳膊。吃饭也不行。有事就让阿朝阿启去做,知道了吗?”
时洺听到她这话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见她起身,忍不住问道:“妻主这就要回军营了吗?”
清润的杏眸中藏了抹不易察觉的紧张。
鹿清并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挽留,淡淡的嗯了一声,“等到他们二人回来后,我便回军营。”
闻言,时洺杏眸有些黯淡了下来,轻哦了一声。
“那你先休息吧,我去外间坐着。”
见他不再说话,鹿清转身朝外边走去。
时洺见她消失在屏风后的身影,薄唇忍不住轻抿了起来。
他目光在她背影上停留了许久,这才收回视线躺在了床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似乎又开始飘起零零星星的碎雪。
时洺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呼吸绵密悠长。
鹿清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进来,站在床边目光深沉的看着他。眼神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停驻了许久,随后微微弯腰伸出食指按在他眉间。
直到时洺紧蹙的眉头松展开来,唇角也轻轻勾了起来。
她这才收回手掌,转身朝外边走去。
阿朝和阿启此时已经回来,见鹿清走出来后,立马恭敬的垂下了眸。
鹿清脚步不停的朝门外走去,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淡声叮嘱了一句:“照顾好他。”
随后便迅速离开了怡景院。
时洺醒来的时候,外边的天色已经黑了。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有些迷糊的喊了一声:“妻主……”
“正君您醒来?”
阿朝和阿启听到里间传来的动静后,立马走了进来。
没听到预料中的声音,时洺本有些迷蒙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
见阿朝阿启站在床边,他神色微怔:“她走了?”
阿朝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瞥到时洺脸上的低落后,这才反应过来。
觑着他的脸色小声道:“世女她已经回军营了。”
闻言,时洺眼神黯淡,一时沉默了下来。
直到许久,才声音轻轻的低喃道:“这样啊……”
他撑着胳膊想要坐起身。
阿朝阿启见此立马急忙上前去扶他,嘴上边说道:“正君慢些。世女说了这些时日不能让您动这只受伤的胳膊。让奴们好好的看着你呢。”
“没事。”
时洺嘴上虽这么说着,不过也没有拒绝他们的搀扶。缓缓的下了床榻。
随后披上披风慢慢踱步到了窗下朝外边望去。
窗外的风依旧很急,零碎细雪不知何时变成大片大片的雪花往下飘落。在地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
时洺拢了下身上的披风,出神的说了一句:“外边的雪真大啊。”
这边,鹿清骑着黑马一路疾驰着朝军营驶去。
身上的玄色大氅被冷风吹的呼呼作响。头上和肩上落满了冰雪。
夜色降临之前,终于赶到了东魏营。
她刚翻身下了马,脚跟都还没有站稳,行芷行兰便迎了上来。
看着她焦急道:“主子您可算回来了。萧琦将军有急事找您。”
“什么事?”
鹿清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一旁的将士。抬步朝军营内走去。
行芷行兰分别走到她的两边,又继续道:“好像是朝廷上颁布了什么诏令,反正萧琦将军回来之后脸色就一直很难看。”
闻言,鹿清忍不住蹙起眉头,大步朝萧琦的营帐走去。
她掀开帷幕走进去时,萧琦正背对着她站在营帐中央的大魏地形图处仔细查看着。
“萧姨。”
鹿清轻喊了一声,抬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萧琦闻声立马转过了身来,将她拉到了地形图前,“来的正好!你看看这漠城周围的地形走势,强攻几日能攻下?”
鹿清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照她的话看向地形图,仔细分析起来:“按照地形图上它所处的位置来看,东西两面是高耸的大山,南面又紧靠蛮夷游牧民族。想要强攻有些难。”
“你也这样觉得?”
萧琦面上神情凝重了下来,忍不住叹息一声。
“到底发生了何事?”
鹿清见她这副神情忍不住皱眉问道:“这漠城出事了?”
萧琦缓缓回到桌边坐下,叹了声气:“漠城内部发生了叛乱,太女殿下被困在里面了。现在整个朝堂上下都快要急疯了。”
“何时发生的事?”
鹿清坐到了她的对面,面上神情凝重了下来。
萧琦又继续说道:“今日午时才传来的消息。如今还不知道漠城内怎么样了?太女殿下的情况又是如何?”
萧琦目光沉重,“如今只希望没有和犬戎那边有什么关系,不然不仅是漠城。离漠城最近的周边十三城都会危矣。这漠城可是进入大魏境内的第一道关卡!”
“太女怎会离开邺都去漠城?”
“你以前可能没有关注过朝堂之事。每年临近年关朝廷就会派人前往大魏几个关键的要塞考察。其目的也是为了防止她们生出异心。”
萧琦慢慢的同她道来,“陛下虽性情温和,但帝王多疑。她信不过其他人,每年都会派太女前往,没想到今年会突然出事。”
“那太女被困的消息是如何传回邺都的?”
“是太女身边的近卫。听说当时她们到达漠城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便令一小队人隐藏在了外面。结果里面的人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她们这才确定是出事了。”
萧琦停了下来,倒了一杯水饮下。
鹿清黑眸深邃,食指敲了下桌面:“那陛下意下如何?可已派人去援救太女?”
“这其实正是我找你要说的事。”
萧琦抬头看向了鹿清,沉声道:“陛下已经下令。让你与镇远侯府世女各带领一支队伍前去营救太女。”
闻言,鹿清立马皱起眉头,“何时?”
“明日一早出发。”
出发漠城的消息实在是太过突然,鹿清没有丝毫的准备。
她从萧琦营帐中出来后,直接朝铁骑营走去。
将赵悦、方乔和王弗叫到了身边,吩咐道:“通知下去,让铁骑营所有的将士们准备,明日出发漠城!”
大雪天气,太女那边又事态紧急,骑马前去是最快的方法。
赵悦、方乔、王弗闻言,立马应道:“是。”
安排好军营中的事宜后,鹿清又连夜骑马回到了侯府。
行芷行兰也跟在她的身侧。
她径直朝练武场走去,将黑缨枪带在了身上,又让行芷行兰给她简单收拾了下行囊。
踏出练武场后,脚步轻顿突然转了方向,朝时洺住的怡景院走去。
此时夜已经深了,侯府内陷入一片静谧,只有脚踩过雪地时发出的咯吱声。
她踱步走到怡景院门口,见院门紧闭抬起了手又轻轻的放了下来。
沉默片刻,朝身后还跟着的行芷行兰吩咐道:“我离开的这段时日,你们留下来好好照顾正君,莫要让他出事。”
“主子……”
行兰忍不住出声道:“至少也让行芷跟在您的身边照顾您啊。”
“不必。”
鹿清却果断拒绝道:“你们都留在侯府。”
见两人还想说些什么,她直接打断了两人,强硬道:“不用再劝。”
鹿清在院门外停留了会儿,目光深深的朝里望了一眼,随即转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一墙之隔的怡景院内,时洺也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睡的太多,今夜竟有些失眠了。
他没有喊阿朝阿启,而是独自一人打开了屋门。
外边的雪此时已经停了,只留下一地银装素裹。微弱的烛光透过屋门照到下方一片方寸之地上,晶莹剔透的雪花立马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
突然,他耳尖轻动了下,似乎听到了院门外传来鹿清的声音。
时洺眼眸微睁,脚下步伐不由自主的朝院门口的位置迈去。
他伸手拉开一扇木门,透过缝隙朝门外张望了几眼。
却只看到一地的洁白和满目的漆黑。
时洺本有些微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纤长浓密的睫毛轻垂,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是他的错觉吗?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
突然,从左前方传来一道低沉清冽的声音来。
时洺立马抬头望去,就见鹿清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缓缓的站在了他的面前。眼眸漆黑而又深邃。
“妻主,真的是你?”
时洺双眸中染上惊喜,脚下步伐不自觉凑近她几分。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鹿清神色沉定的看着他。
闻言,她顿了下,缓缓说道:“明日我要出发去漠城,大概会需要很久才回来。来和你道个别。”
“什么?漠城?”
时洺呼吸乱了一瞬,“怎么突然要去那么远?”
他心脏被揪了一下,像是针刺了一般,“出什么事了吗?会不会很危险?”
“太女被困在了漠城,陛下派我与苏若白前去营救。”
鹿清一概而过,安抚他:“不必担心,没什么危险。”
时洺却轻轻抿起了薄唇,清雅的面容上神情有些低沉。
去救人怎么可能会不危险?
他启了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似乎没什么立场。
他们并不是一对寻常的情深妻夫。
他连留下她的资格都没有,最终也只能克制的叮嘱一句:“那你小心。”
鹿清声音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看着他说道:“快回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嗯。”时洺朝她点了点头,目视着她转身离开,又再次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直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轻声呢喃了一句:“我等你回来。”
鹿清离开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时洺知道,变的是他的内心。
他从前从不关心鹿清去哪里,即便消失一两个月他也能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这次鹿清的离开,却时刻揪扯着他的心,令他寝食难安辗转反侧。
时洺隐隐觉察出什么,却又极力压抑着,不想承认。
“你说正君都这么坐了一天了,正君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阿朝和阿启搬着小杌子坐在时洺身后不远处,小声说着话。
阿启闻言,白了他一眼,“当然是想世女了。”
“可世女不是才离开一天吗?以前世女不是也一直待在军营吗?也没见正君这么在意过。”
阿朝有些纳闷的挠了挠脑袋,满脸不解。
“以前能和现在比吗?”
阿启低斥了他一句,下意识将心里的话说出了口,“以前正君又不喜欢世女,现在正君喜——”
随后又猛的住了口,眼底有懊恼一闪而逝。
阿朝眼眸却立马亮了起来,“你是说正——唔!”
阿启没等他说完就捂住了他的嘴巴,在他耳边斥道:“闭嘴!”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时洺不知什么时候扭过了头来,看着两人互相纠缠在一起拧了下眉。
阿朝和阿启闻言立马摇了摇脑袋,齐声回道:“没做什么!”
见此,时洺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打转了几圈,这才又扭回了头去。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七章 (捉虫)
鹿清带着铁骑营的将士离开邺都之后, 两天两夜的快马加鞭,终于赶到了离漠城最近的驿馆。
漠城位于大魏西南部,夏日干燥多风沙, 冬日又寒冷多风雪。
如今正值十月寒冬, 正是一年中风雪天气最多的时候。外边的天一直没有放晴过, 地上的积雪更是埋到了人的膝盖骨。
天寒地冻的, 家家户户都紧闭屋门待在家中过冬,街道上空无一人,连道路上的积雪都无人清扫。
鹿清骑着黑马,身上穿着厚重的墨色大氅,带着身后的将士从街道上迅速穿行, 勒紧缰绳停在了此地的驿馆门前。
这处小镇名叫洛河镇, 经过小镇往南走二百多里地便是漠城。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大片大片的雪花又开始簌簌的往下掉落。很快便将人的头发衣物染白。
鹿清翻身下了马,身后的将士上前一步拍响了紧闭的大门,砰砰直响:“有人吗?有人在吗?”
连续拍了五六下。里面终于传来一道倦怠躁郁的声音来, “来了!大晚上的谁啊?”
值守的驿馆护卫从里拉开了大门,目光落到了鹿清的身上, 带着几分被打扰到的不善。
鹿清目光冷淡的望向她,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符举到了她的面前,直接言明:“定远侯府, 鹿清。”
“定远侯府?”
驿馆护卫低声重复了一遍, 随即变了脸色, 连忙行礼道:“属下参见少将军。”
“你认识我?”
鹿清听到这声少将军有些诧异。
驿馆护卫立马回道:“属下曾经在东魏军中待过,从大将军的口中知道的少将军。”
“你认识我母亲?”
“是。”
她眼眸中划过几分怀念:“当初大将军西南征战的时候也曾在此处歇过脚。属下被征兵进东魏军, 但因家中老父久病在床, 大将军怜惜便让我留了下来, 没有到前线去打仗。”
说到这里,她眼底的怀念转为哀伤,“只是没想到大将军会在这场征战中……”
她适时的收住了口,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随即转了话题,展开大门,让出了道,“来!少将军,快里面请。”
鹿清跟随着她走了进去,看着冷冷清清的驿馆,问了一句:“这里怎么只有你一人?没有轮守的人吗?”
“少将军有所不知。”
刘玲嘴里叹息了一声,“漠城内最近动荡不安,闹得周边小城镇也不得安生。现在人人自危,不仅镇上的百姓被吓得躲在家里不出来。就连这驿馆看守的护卫也被调去保护县令了。”
鹿清闻言,眉眼轻动:“那你可知道漠城内发生了何事?”
刘玲皱着眉也是一知半解:“这属下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过一两句谣言,说是漠城城主叛变了。不过也有人说是她手底下的人反了。”
“那你在此处可听过太女来了漠城的消息?”
“太女?”
刘玲大吃一惊,摇了摇头:“这倒是从未听过。”
听到她这话后,鹿清漆黑的眼底划过一抹幽光。
太女来漠城竟然没有引起丝毫的注意。到底是她怕打草惊蛇不让人声张。还是有人故意隐瞒了她的行踪,为的就是悄无声息的杀掉她?
杀掉她……
鹿清眸底划过一抹沉思。
突然,脑海中闪现出关于太女燕暮柠在书中的结局。
红唇不自觉地抿了起来。
难道太女就是在这次事件中出事的?
鹿清收起心底纷杂的念头,随即朝刘玲点了点头,“好,那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事我再找你。”
“是,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刘玲立马拱手退了出去。
她离开之后,鹿清又走了出来,看着走向前来的赵悦,方乔两人,吩咐道:“你们两人迅速安排将士们歇息去吧,今日就在这里过夜。”
“是,少将军。”
两人立马挥手让身后的将士进入驿馆,为将士们安排住处休息。
鹿清等所有人都安排好后,自己也回了房间。她点燃桌上的烛灯,顺势坐了下来。
将怀中漠城地形图展开铺到了桌案上。
漠城东面是苍山,陡峭险峻。西面是澜山,崎岖复杂。若想攻进去,只能从南北两个方位想对策。
但漠城又属于大魏最南面的城镇,越过它再往南走便是苍澜河,宽阔又望不到边际。以苍澜河为界限,再往南就是犬戎的地盘。
每年冬季来临,苍澜河上冻,总会有犬戎的野骑越过苍澜河进到大魏的地界。时不时进行骚扰。
因此,若从南城门进攻,会有很大的可能会遭遇犬戎的野骑。
而且如今也不能确定,漠城这次的城变是否有犬戎人的参与。
小心为上,还是从漠城北城门进攻为好。
鹿清仔细的看了一遍之后,又收起桌上的地形图,起身朝塌上走去。
翌日一早,鹿清推门走了出去。
此时,外边的雪已经停了,不过地上的积雪又深了几分,人踩上去脚面直接陷了进去。
赵悦和方乔见她出来后,立马迎了上来,“少将军,马匹已经整备好了。我们何时出发?”
“不着急。”
鹿清目光落到了远处忙碌的将士们身上,面容沉静:“苏若白的人马还未到,再等等。”
这次出行漠城,她们东魏军只能算是辅佐军,苏若白率领的北魏军才是主力。
陛下的诏旨指明了这次营救太女的主帅是苏若白,她们东魏军得依照她的命令行事。
说白了其实根本不信任她们东魏军,不信任她鹿清。
鹿清对此心知肚明,倒也没什么感想。
其实这次行动让她们东魏军加入就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
出发前,她与苏若白约定了在此处汇合,按照她们行军的速度,大概要到午时才能到达此地。
可惜令鹿清没有料到的是,直到天色都暗了下来,她也没有见到苏若白的身影。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不见,驿馆大门依旧没有被人敲响,静寂一片。
鹿清抬头看了眼天色,红唇忍不住轻抿了起来,看着身后的赵悦和方乔低声吩咐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看来今日是走不了了。明日一早我们再出发。”
“这……”赵悦和方乔闻言有些小心翼翼的觑了眼她的脸色,小声道:“不等苏世女了吗?”
鹿清声音有些泛冷:“在这里应该是等不到了。”
她话音落地,两人都有些不解她话中的意思。不过见鹿清神色不好也就没有多问,直接退了下去。
赵悦和方乔离开之后,鹿清一人站在廊下望着已经被清扫干净的院落,黑眸深邃幽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站了一会儿后,转身正准备离开。
突然,驿馆大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她停下了脚步。
鹿清立马踱步走了过去,拉开大门就看到了陆欢和王弗的身影。
“回来了。”
她看着两人说了一句。
陆欢直接走了进来,迅速朝里面走去,“冻死我了,先让我回屋再说。”
闻言,鹿清带着陆欢回了自己的屋子,又让王弗先回去休息。
陆欢一走进屋内,立马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搓了搓。
鹿清在她对面坐下,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闻言,陆欢出声回道:“幸亏你有先见之明,让我和王弗坠在苏若白大军的身后。她根本没有往这边走,看样子是打算自己去漠城。”
陆欢轻啧了一声,“看来,我们根本没入人家的眼。人家啊是打算撇下我们自己救太女。”
鹿清心中早有决断,因此听到陆欢的话后,面上没有丝毫的惊讶。
只是淡声问了一句:“你们可看到她带着北魏军往哪个方向走的?”
“看那个方向,应该是漠城南面。”
“南面?”
鹿清皱起了眉,“她竟要绕过苍山和澜山到漠城南城门去。”
“有什么不妥吗?”陆欢目露不解。
鹿清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只是从地形图来看,北城门比南城门的地理位置要更优越,苏若白为何要绕到南城门?
“陆欢。”
鹿清突然看向她,“我们今夜便出发漠城。”
她倒要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古怪?
陆欢听到她这话后,虽然有些惊讶,不过见她面容冷沉,立马起身朝外面走去通知众人。
一个时辰后,一支精干的骑兵队伍出了洛河镇。朝漠城的方向行去。
鹿清骑着黑色骏马疾驰在最前方。
陆欢稍稍落后于她,疾驰在她的右后方。
她扬起马鞭甩了两下,追上了前面的鹿清,迎着凌冽的疾风张口快速问道:“我们要去追苏若白吗?还是自己行动?”
鹿清回头看了她一眼,回道:“去漠城的北城门。”
此时道路上的积雪依旧很厚,边远地带官府的人根本没有组织人打扫。因此她们越往前走,路便越发难走。
鹿清让所有人跟在她的身后,黑眸不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地形,小心的带领着众人穿越雪地。
她们骑马行驶了一夜,终于在远处天际透出一丝光亮的时候到达了漠城北城门。
北城门前环绕了一大片松林,有零星人家散落在平坦开阔的空地上,破旧房屋的不远处还有老农种植的庄稼和菜地。
鹿清越过沉郁的松林眺望,远远的便看到了漠城北门的城墙。矗立在皑皑白雪中,岿然不动。
鹿清抬手朝后示意了下,身后的众人立马停了下来。
陆欢,赵悦,方乔和王弗驱着马走到了她的面前。陆欢出声问道:“前面就是漠城了,你有什么打算?”
鹿清收回视线,看向了她们几人,声音淡淡:“我先带一小队人过去探探情况,你同其他人先在此等候。”
话落之后,她朝赵悦吩咐道:“我们走!”
随即便骑着马率先朝松林内驶去。
赵悦见此也立马带着小队骑兵追了上去。
“哎——”
陆欢看着她的背影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话未出口鹿清已经消失在了松林深处。
见此,她忍不住小声嘟哝一句:“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方乔这时在一旁开口道:“陆二小姐,我们就在此等候主子吗?”
闻言,陆欢看了眼周围的环境,沉思片刻朝她说了一句:“这里平坦开阔太过引人注意。我们进入松林内等她们。”
说着,她双腿夹紧马肚,驱着马朝前面走去。
这边,鹿清带着赵悦朝松林深处驶去,越接近漠城北城门越觉得周围静谧。
突然,她猛地勒住缰绳,马蹄瞬间高高扬起。
鹿清目光如炬的盯着正前方的位置,声音冷沉道:“停下!”
闻言,赵悦立马命令身后的将士们全都停下。
随后来到鹿清身侧,问道:“少将军,前方可是有何不妥?”
鹿清没有回头看她,黑眸依旧看着前方。
她伸手指了指,声音低沉:“仔细看前面的路。”
赵悦听到她这话后,立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定睛仔细看了看。
就见离她们五步之遥的地方,似乎有微弱的光亮折闪了过来。
她立马眯起眼睛定定看了几秒,随即眼睛微瞪:“这是绊马线?”
“不止如此。”
鹿清又朝两旁覆满积雪的松树上指去,“你再仔细看那里。若是不小心触及这绊马线,接下来怕是会直接被这树上暗藏的冷箭射穿。”
赵悦转头望去,果然发现茂密丛杂的松树间有冷光闪现。
见此,她瞬间一股冷意袭上心头,脊背阵阵发凉。有些庆幸道:“还好少将军洞察秋毫,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不过。”
赵悦忍不住有些疑惑起来,“这里怎么会做下这样的埋伏?这又是何人所为?设在这种地方,到底是不想人出去,还是阻止人进入?”
鹿清翻身下了马,仔细观察了一番,也未能发现什么端倪。
直接扭头朝众人吩咐道:“所有人下马,步行过去。”
闻言,将士们立马翻身下了马,将马上的弓箭和箭筒统统背在身上,又将马匹在一旁拴好。
见所有人都准备妥当,鹿清这才又继续朝前面走去。
她带着众人小心的绕过埋伏,缓慢的朝前面行进着。每隔百步,就会发现一处埋伏。而且越接近漠城,埋伏越密集复杂。
短短几百步的路程,愣是让她们走了一个时辰才走了出来。
鹿清缓缓站直身体,鬓角间有细汗浮现了出来。
她没有再继续往前面走,而是带着众人站在高处望向不远处的城池。
此时城池紧闭,城楼上也空无一人巡守。静谧的像是一座死城一般。
赵悦又忍不住出声问道:“少将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话音刚落。突然底下的城池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几个身穿黑色衣衫的女子跑了出来。全都是一副寻常百姓的打扮,唯有手中的弯月刀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
赵悦瞳孔瞬间紧缩,“犬戎人!”
她满脸的不可置信:“漠城中怎么会有犬戎人出现?”
鹿清黑眸中划过一抹冷意,红唇轻轻抿起,朝身后的将士挥了挥手:“把人都给我带过来。记住,要活的。”
“是。”
几个将士立马离开了队伍,朝那几个出逃女子的方向走去。
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几人便压着人走了过来,纷纷带到了鹿清的面前。
鹿清垂眸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个女子,眼眸深沉而又凌厉。
她在其中一人面前半蹲下身子,将她口中的破布拽了出来,冷声问道:“告诉我,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女人却一脸的宁死不从,张口就要咬舌自尽,被鹿清一把卸掉了她的下巴。
咔嚓一声脆响,瞬间疼的女人脸色白了下来。
鹿清却面不改色,神情异常冷淡的转向另一个女人,将她口中的破布同样扯了出来,声音淡淡:“你来说。”
女人显然没有第一个女人那么硬骨头,目睹了鹿清的狠辣手段后,她面色隐隐泛白,吓的浑身颤抖了起来。
哆哆嗦嗦的求饶道:“我说,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女人话音刚落地,旁边被卸了下巴的女人立马挣扎了起来。朝她啊啊起来。
“很好。”
鹿清缓缓站直了身体,看着她继续问道:“那你来告诉我,漠城内发生了何事?你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漠城的城主死了。”
女人缓缓回道:“漠城大乱。我们一直潜伏在城内,本想趁此机会出城去通知部落的人。”
“那城门为何关着?你们又是怎么出来的?”
“是城主府的人下令关闭的城门,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今晨我们趁着守卫松懈的时候偷偷逃了出来。”
“那这段时日内,漠城内可出现过什么陌生的面孔?”
“这个……”
女人紧张的额头上滴下一滴豆大的汗滴,“好像是出现了一个陌生女子,穿着打扮十分的贵重。她好像进了城主府,不过之后便没有出来过。”
闻言,鹿清眼底划过一抹暗沉。
这女人口中所说的应该就是太女。一直没有出过城主府,难道这城主府内还另有乾坤?
她收起眼底的思绪,目光重新落在了地上的女人身上,眼眸锐利而又冷沉,“你该知道骗我会有何下场。”
“小,小的不敢!”
女人立马吓得俯趴在了地上,抖擞起身体来。
鹿清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随即朝身后的人吩咐道:“留下几个人在这里看住她们。”
说着,她又朝身后的一个将士说道:“你回去通知陆欢一声,将她们都带过来这里。”
她从袖中掏出一把弓/弩给了她,“以响箭鸣起为信,到时候等我通知。”
话落,将另一把弓/弩放到怀中后,看着赵悦以及其余将士们命令道:“剩下人都跟我走。”
一行人迅速地朝底下的城池靠近。
鹿清走到一处墙角下停下,趁着还未完全大亮的天色,脚踩墙面,身形利落的翻了上去。
她三两下跃上了城墙,随即跳下去左右观察了下。见周围没有人后,才让赵悦一行人翻了过来。
北城门的守卫确实很松懈,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人。也难怪那几个犬戎女子能够逃的出来。
赵悦挨近鹿清压低了声音,“这城门关着和不关也没什么区别。底下连个守卫的兵将都没有,这不是有意放人出去吗。”
鹿清面容冷峻,闻言,墨眉轻蹙了下。
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似乎是故意放这几个犬戎女子出去一般。
她声音淡淡:“去城主府看看。”
漠城这座边塞城镇面积不小,街道空旷,房屋粗糙,倒是更显得古朴自然。
也许是天渐渐亮了,宽阔的街道上已经开始有商贩摆摊,卖早点粥饭的,皮草毯子的,甚至还有异域古玩。即便地上的积雪还未化尽,依旧挡不住她们的热情。
还好鹿清一行人穿的是便服,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弓箭什么的也都藏在厚重的披风内,这才没有让周围的老百姓察觉出异样来。
赵悦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这城主都死了,这城内的气氛怎么一点都没有变?这城内的百姓怎么这么平和?”
“难不成是那犬戎女子骗我们?”她忍不住蹙起眉头。
鹿清黑眸淡淡地扫视了一圈,随即收了回来,“不一定。”
她眼底划过一抹幽光,声音淡淡:“也许是有人故意告知她们这样的消息,又故意将她们放了出去,目的就是想要通知犬戎那边的人攻打漠城。”
“您的意思是这漠城内真出了叛徒?”
“或许。”
鹿清轻启红唇,“不过当务之急是找到太女。”
她朝赵悦吩咐了一声:“你去找个人问问城主府在什么位置?”
赵悦闻言立马找人去问,很快就得到了城主府所在的位置。
鹿清带着一行人迅速朝城主府走去。
城主府就坐落在漠城的西北角,前后是两条繁华热闹的街市。
鹿清她们在城主府对面的茶楼落脚,从二楼的位置朝下面望去。
此时城主府大门紧闭,门楣上挂着白幡,确实是办丧事的模样。
站在门口的守卫身上也系着白绫,表情肃穆。
鹿清淡淡的收回视线,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又轻轻放下。
赵悦望着底下的情形又忍不住出声道:“看来这城主是真死了,连这白幡布都挂上了,看来那犬戎女子也没有说谎。”
“眼见不一定为实,也可能是假象。”
鹿清却缓慢说道:“一切等入夜后我进府一探后再说。”
话落,她又掂起桌上的釉彩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端起茶盏从容不迫的饮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八章 (捉虫)
夜幕在不知不觉间来临。
鹿清一直待在城主府对面的茶楼上静静的等待着。
夜半时分, 她让赵悦她们在外面等候着,自己独自翻墙进入了城主府。
城主府面积很大,鹿清落脚的地方是一处茂密的草丛, 前方不远处还有潺潺的水流声不断的传过来。此处似乎是一处花园。
今夜的夜色很暗, 没有星光和月光的点缀, 四处都是漆黑一片。
此处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荒废, 留置在路边的灯盏只有两三盏,灯光十分的昏暗浑浊。
鹿清警惕着周围的动向,动作轻巧的朝前迅速走去。
她在城主府摸转了大半夜,眼看天色都要亮了,依旧没有找到太女的踪迹。
而且这城主府也十分的古怪, 她在这里转了这么久, 竟没有碰到一个巡逻的守卫。
鹿清停下脚步沉吟片刻,随即找到一处高大的树木,动作利落的爬了上去,站在树杈上朝四周眺望而去。
突然, 她目光在某一处定格。
越过眼前几座高大的屋舍,远处有火光隐隐传了过来。
她定睛看去, 捕捉到在那火光包围之下站了一排排身穿盔甲的护卫。
鹿清漆黑的眼眸瞬间划过一丝冷芒,立即翻身跳下了树木。迅速朝前方走去。
被火光包围的地方隐藏在城主府的深处,是一处安静偏僻的小院落。
周围有高大的屋舍环绕, 院落四周还种植了许许多多的花草树木。
若是不熟悉城主府之人, 怕是很难寻找到此处。
鹿清先是远远的绕着小院落转了一圈, 发现这小院落前后有两个门可以出入。如今都有护卫把守在那里。密密麻麻的,一看便知有猫腻。
她没有贸然上前, 而是仔细查看了下周围的地形环境。
小院落北面有一片苍翠的竹林, 离守卫们把手的正门和后门都隔了一段距离。
鹿清身手迅捷地闪身进了竹林, 随后借着竹林的掩映灵巧的翻了进去。
刚一落地,便顺势在草地上滚了一圈。
还未等她彻底站直身体,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浓重的喘息声来,竟是两条身形巨大的狼狗。
两条狼狗双眸在漆黑的夜色中发着幽蓝的光芒,迅猛的朝鹿清扑了过来。
鹿清瞳孔微缩,侧脸瞬间被划了一道血痕。
她没有丝毫的迟疑,趁着两条狼狗没有引起外边的守卫注意,直接从袖中抽出匕首利落的解决了它们。
两条狼狗哼唧一声,随即倒在了草地中。
鹿清迅速站直身体,朝院落中唯一的一间屋舍走去。
屋舍内此时一片漆黑,鹿清刚从窗户外翻身进来,一直坐在黑暗中的人猛的出声道:“谁?”
“殿下,是我。”
鹿清走到了她的身边,将脸上蒙着的黑帕扯了下来,露出了她那张精致冷峻的面庞。
燕暮柠看到她后,显然没有预料到,有些惊诧:“鹿清?”
“是我。”
鹿清压低了声音,又凑近几分,上下打量了下她的身体:“殿下如何?”
“孤被她们下了药,此时手无缚鸡之力,被肖晨关在了这里。”
“漠城城主她没死?”
鹿清立马觉察出不对来。
“她怎会死。”
燕暮柠冷笑了一声,声音微沉:“这一切都是她们的计谋。”
她缓缓说起她来到漠城后遇到的这一系列事情,“当日孤来到漠城后以防万一便让几个亲卫留在了城外等候。孤则带着其他人进入了漠城内。一开始,肖晨表现的十分热情,当晚便准备酒宴迎接孤。后来却被孤在这府中发现了犬戎人的身影。还未等孤行动,她直接朝孤出手了。不仅将孤身边的亲卫全部杀害,甚至还将孤囚禁于此。”
说到此处,她严肃的面容上浮上一层冰霜。
“照殿下的意思,是因为您无意发现了她与犬戎人勾结才将您囚禁于此。那她为何又要向外宣告自己死了?”
鹿清声音沉稳平淡,“又为何不对您动手?”
闻言,燕暮柠脸色更加难看,眼神锐利:“她想要借城主之死,让漠城动乱起来,让犬戎人能够名正言顺的攻进来。”
“至于她为何不杀孤。”
她声音顿了下,冷笑道:“想来是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
“那殿下继续待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鹿清皱眉,黑眸看向她,“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不……”
燕暮柠却否决道。
声音变得急切起来,“当务之急是赶紧阻止肖晨的计谋。犬戎那边说不定已经得到了消息,随时都有可能攻进漠城。城内的百姓如今还一无所知,你必须赶紧让百姓撤离。”
“殿下稍安勿躁。”
鹿清出声安抚道:“那几个出城去通报的犬戎人已经被我抓了起来,暂时应该不会有问题。”
她漆黑的眸光波澜不惊,有些幽暗深邃:“只要抓住肖晨一切都还有转机。”
“但肖晨已经消失好几日了,你怎么确定她没有出城?也许她早就离开了。”
“她不会离开。”
鹿清声音笃定,“她既然没有对您动手显然心中还有顾忌。这个时候她不可能离开漠城。”
“那她现在会在何处?她应该不在城主府内。”
“殿下可知这漠城内偏僻稀疏之处?”
燕暮柠闻言,思索片刻后缓声回道:“城南一带古寺云集,除了上香的香客,十分的偏僻寂静。”
她眉眼轻动,“你怀疑她现在躲在那里?”
“很有可能。”
鹿清眼底有流光浮动,目光沉沉:“我方才看院落外守卫的人不像是大魏人,倒更像是犬戎人。我怀疑肖晨没有与犬戎人谈拢,她们应该是临时反悔了,想要杀她灭口。”
“若真如你所说,那城主府岂不是那些潜藏在漠城内的犬戎人的据点?肖晨没有杀孤是因为她也在逃命,而那些犬戎人不动手,是还未来得及向她们的首领汇报,不敢轻举妄动。”
鹿清和她对视一眼,意思显然不言而喻。
她沉声又说了一遍,“您待在这里还是太危险了。必须马上离开。”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窗外隐隐有火光透了进来。
见此,鹿清和燕暮柠脸色皆是一变。
鹿清暗道了一声不好。
应该是那两条畜生的尸首被门外的守卫发现了。
燕暮柠立马催促道:“你快离开,她们要进来了!”
鹿清走到窗边回头看了她一眼,知道不能再继续拖延,她极快的说了一句:“殿下等我。”
随后,拉上面上的黑帕,从后面的窗户跃了出去。
鹿清刚翻过高墙,身后便有守卫追了上来,“什么人?别跑!”
她直接闪身进了竹林,身形灵巧而又迅速地朝黑暗中驶去。
身后的护卫也跟着进入了竹林,紧紧的跟在她的后面。
手中的弓/弩嗖嗖的朝鹿清逃走的方向射去,发出一阵阵破风声。
鹿清左躲右闪,敏捷的躲避着,手中暗器脱手而出,朝身后射去。
“唔!”
几声闷哼声响起,随即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
鹿清脚下步伐没有丝毫的停留,直接沿着来时的路迅速的逃离了城主府。
她一出来后,便迅速找到了赵悦,朝她吩咐道:“兵分三路。一路人在这里继续守着,另一路人同我去城南。其他人去通知陆欢她们,让她们进到城内在两座城门处埋伏好,若遇到可疑的人直接扣下。”
话音落地,小队迅速分成三路,随后各自行动了起来。
远处的天色渐渐透出光亮来,零零碎碎的小雪球不断从空中砸落下来。
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脚步匆匆的朝远方赶路。
鹿清带着一小队人朝城南的方向走去。
漠城城南一带地形崎岖不平,来往的行人很少。小道上的积雪此时依旧厚厚的覆盖着,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其间十分的困难。
城南这一带寺庙确实很多,大大小小的庙宇错落有致的分布着。
鹿清连续搜寻了十几座庙宇依旧没有肖晨的踪迹。
她走出了寺庙的大门,扭头朝左前方的位置眺望而去。
掩映在一片枯林老树后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寺院,远远的还能听到撞钟的声音。
古朴悠长,禅音袅袅。
鹿清抬步下了石阶,朝左前方的寺院走去。
这处寺院坐落的位置十分的隐蔽,香客需要穿过枝繁叶杂的古树林,走过曲折回旋的狭窄小道才能到达古寺。
下雪天道路越发的难走,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滑落下去。
因此,一路上,除了鹿清她们几人再无其他人的身影。
天空中的小雪球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的往下掉落着,遮天蔽眼。
鹿清眯着眼睛摸索着朝前面走去,伸手推开旁逸斜出的枯枝。
突然,前方不远处似乎有打斗的声音传来,混杂着刀剑碰撞的声音。
鹿清立马停下了脚步,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
她侧耳倾听了片刻,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还有脚步声不断逼近。
“躲起来。”
鹿清眼眸一凛,朝身后的几人压低声音道。
随即,几人躲在了古树后,小心的望着打斗的方向。
这时,一个狼狈的身影出现在了她们的视野范围内。狠狠的摔在了雪地中。
她身后追上来几个手拿弯刀的女人,目露凶光的看着她。
“把府印交出来!”
摔在雪地上的女人迅速爬了起来,不断朝后面退去,嘴上说道:“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可以交出府印。否则,你们别想拿到它,更别想打开漠城的大门。”
女人话音落地,躲在不远处的鹿清眼眸变得幽暗起来,朝身后的几人使了个眼色,
前方手拿弯刀的女人闻言冷笑了一声,“杀了你再得到府印也不迟。”
说着,手中的弯刀高高的举了起来,朝女人砍了过去。
刺啦!
一支冷箭射了过来,直接将女人手中的弯刀射偏了方向。
“谁?”
女人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狐疑的看向四周。
“什么人?出——唔!”
话未落地,又一支冷箭从旁边射了出来,直接射中了女人的心脏。
噗通一声闷响,女人直接倒在了雪地中。
鹿清脸上带着黑帕,带着几人冲了出来,手握匕首同几人交上了手。
噗呲!
匕首刺入肉/体,又利落的拔了出来。
几个手拿弯刀的女子很快就倒在了地上。
她缓缓收起匕首,擦拭了下上面的血迹,转头看向瘫在地上的狼狈女人,冷冷的俯视着她:“你是肖晨?”
“你们是什么人?”
肖晨惊疑不定的看着鹿清几人,眼神防备又警惕。
鹿清直接根据她面上的神情确认了她的身份,冷声朝身后的几人吩咐道:“带走!”
她直接将人带到了城主府对面的茶楼上。
肖晨看着对面的城主府,看着鹿清越发警惕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带我来这里有何目的?”
鹿清不紧不慢的倒了杯茶放到了她面前,随后又给自己沏了一杯,饮了一口。
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符丢到了她面前,声音淡淡道:“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
肖晨看着桌案上的虎纹令符,面色变了几变,“你是定远侯府的人?”
鹿清没有回答,只是冷声道:“你所有的计谋都已暴露。识相的就配合我,届时对你的处罚也许还能从轻处理。”
“落到你们手中也不比被犬戎人杀了要好。”
肖晨却突然冷静了下来,看着鹿清冷笑了一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配合你。大不了到时候犬戎大军攻进来我们全都同归于尽。”
“哦?”鹿清面容却沉定从容,瞥了她一眼,“你的夫郎女儿也不在意吗?他们现在被我好好的招待在隔壁,你要不要去见见?”
“你怎么找到他们的?”
肖晨瞬间变了脸色,神情阴沉了下来。
鹿清却勾了勾唇角,笑了一声:“你倒是个聪明人,将他们分开藏在偏远的寺庙中。若不是为了找你一间一间寺庙的搜查,我又怎么能将你的爱夫和爱女找到呢。”
“你别动他们!”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肖城主。”
鹿清声音不紧不慢,目光轻轻的落到了她的身上,“说吧,你和犬戎人都计划了什么?一一都说清楚。”
闻言,肖晨挣扎了片刻。闭了闭眼,终是颓丧的回道:“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与我的家人并无关系。是我鬼迷心窍受了犬戎人的诱惑。她们答应我,只要我将漠城送给她们,就给我加官进爵,带着一家老小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这你也相信?”
鹿清蹙起眉头,冷斥了一声:“愚蠢!”
“如今说这些也无意义。”
她苦笑一声,满是颓然:“你还想知道什么?问吧。”
“你与犬戎人的交易是否已达成?城外的犬戎人是否已得到消息?”
肖晨抿唇回道:“我同她们约定开城门的日子就在明日。明日巳时犬戎大军会越过苍澜河过来。”
“城内潜藏的犬戎人是否都在城主府内?”
鹿清又出声问道。
闻言,肖晨有些讶异,没想到她连这都知道。
她唇瓣抿了抿,低声回道:“是。不过这些时日她们有没有离开我便不知晓了。”
“城主府内是否有暗道?”
鹿清视线淡淡的扫向她,“太女殿下被囚禁的那座小院落应该还有其他出口吧?”
听到她这话后,肖晨顿了下,缓缓出声道:“我可以带您过去救殿下出来。”
“很好。”
鹿清满意的点了点头,“能号令城门守卫的府印也交出来吧,肖城主。”
肖晨闻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递到了她面前。
随后看着她问道:“现在你可以让我去见我的家人了吧?”
鹿清伸手接了过来,打开木盒看了一眼,随即朝站在身后的将士说道:“将她带到隔壁去。”
“是,少将军!”
两人离开之后,房门很快又被敲响。
赵悦带着陆欢走了进来,看着她说道:“少将军,方乔和王弗已经带人分别埋伏在了两座城门处。一有可疑人出现会立马将她拿下。”
闻言,鹿清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木盒抛给了她。
“拿着府印去城门处,让方乔和王弗去与城门守卫汇合,务必守好城门。”
“对了。”她声音顿了下,又补充道:“将城墙上的机关重新布置一下,今夜之前一定要安排好。”
“是。”
赵悦手握木盒抱了抱拳,随即又转身走了出去。
陆欢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出声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情况?肖晨逮到了?”
鹿清淡声嗯了一声,缓缓说道:“明日巳时犬戎大军很可能会攻过来,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什么?”
陆欢瞬间提高了音量,“这个肖晨真是罪该万死!凭我们这些人能抵挡的下来吗?”
“所以才更要提前准备好对策。”
鹿清面容上的神情有些凝重,接着转了话题,“我已从肖晨口中得知城主府内有暗道,今晚就将太女殿下救出来。”
是夜,鹿清手中拿着从肖晨那获得的暗道图,带着陆欢以及几个将士潜进了城主府。
暗道七拐八绕,直接通到城主府深处的小院落中。
燕暮柠坐在屋内,看着凭空出现的鹿清她们,有些惊讶:“你们怎么出现在这里?”
“出去之后再和您解释。”
鹿清没有说太多,只是说道:“我们先出去。”
一众人带着燕暮柠悄无声息的从暗道中退了出来。没有引起丝毫的动静。
燕暮柠从暗道中出来后,忍不住扶着了一旁的墙面,有些虚弱的喘息了几声。
“殿下,您没事吧?”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陆欢立刻关心的问了一句。
“孤无碍。”
燕暮柠勉强撑起头朝她摆了摆手,“继续走吧。”
前面的鹿清这时停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燕暮柠此时的状态,皱起了眉:“您必须马上去看医师。”
随后看向陆欢说道,“殿下就交给你了。”
“你不回去?”
陆欢抬头看向了她。
鹿清眼眸冷冽了下来,寒气逼人:“城主府内的犬戎人还未解决。以防万一,只能灭口。”
她收起眼底的冷意,看向她,“你们先回去。”
“那你小心。”
陆欢闻言点了点头,直接带着燕暮柠先离开。
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鹿清转身朝身后的将士们示意了下,随即众人又沿着暗道进入了城主府。
漆黑深邃的暗夜里,夜空中不见一丝的光亮,黑的深不见底。
一场血腥的残杀正悄然的在城主府内上演。
鹿清狠狠的抽出匕首,猩红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脸。
她眼神狠厉,面容冷峻,伸出手指抹了下侧脸,指腹间瞬间被染上鲜血。
“少将军,所有犬戎人都已毙命。”
其中一个将士手中握着带血的长剑走到她身边禀报道。
鹿清低头扫视了一圈地上的尸体,随即收回视线淡声道:“回去。”
出了城主府后,鹿清没有立即回茶楼,而是带着几人朝南城门走去。
因为有了府印,守在南城门的王弗她们很自然的融进城门守卫中。
看到鹿清出现后,她立马迎了上来,“少将军。”
鹿清看着她直接吩咐道:“带上铁骑营的人同我一起出城。记得带上铁锹和火把。”
王弗闻言虽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立即回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一行人出城之后,一直到后半夜才回到城内。
陆欢站在茶楼门口焦急的等待着,看到鹿清回来后,她立马跑了过去:“你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么久?”
“出了一趟城在城门前做了些埋伏。”
鹿清声音淡淡,“如何?殿下怎么样了?”
“医师已经开了解毒的药。不过由于体内的毒素积蓄的时日过久,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闻言,鹿清点了点头,放心了下来。
又开口道:“如今已全部准备妥当,成败与否就要看明日了。”
“你说我们来这漠城也有些日子了,这苏若白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陆欢突然出声问道。
鹿清面上神情冷淡,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她们若要到南城门,势必要翻越山脉。明日只能靠我们了。”
陆欢也不过随口一说,本也没有指望苏若白来救。
她桃花眸微微亮起,玩笑了一句:“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上战场,激动的都有些睡不着了。”
鹿清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哦一声,“那你慢慢在这站着,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就要越过她朝里面走去。
“哎——”
陆欢喊了一声,“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趣。这时候不该说陪我一起吗?装的这么沉稳,你不也是第一次吗?”
鹿清懒的搭理她,嫌她聒噪:“闭嘴。”
翌日一早,鹿清她们天未亮便已起身。
还未到巳时,从南城门处便传来击鼓声,不多不少整整五下。
陆欢向来吊儿郎当的面容上多了抹正经,看向了鹿清:“击鼓五下,看来这犬戎人还真出现了。”
“走,去南城门!”
鹿清身穿黑色盔甲,手握黑缨枪朝外面走去。
身后,陆欢以及铁骑营的将士立马跟了上去。
来了南城门后,鹿清她们立马登上了城墙。王弗手握弓箭走了过来,“少将军,她们已经中了埋伏。”
闻言,鹿清朝下面望去,就见底下的犬戎人各个浑身狼狈,仔细看去浑身都在打着颤栗。
“她们这是怎么了?”
陆欢好奇的问道。
站在一旁的王弗见鹿清没有回答,出声解释道:“昨夜少将军带我们出城设下了埋伏,苍澜河的冰凿的只剩薄薄的一层,她们这些犬戎人应该都掉进了江里。”
语气中满含敬佩之意。
“妙啊!”
陆欢立马拍起了手,笑了一声。看着鹿清揶揄道:“还是你损,竟想到这招。要来这漠城苍澜河就是必经之路。她们不掉下去还能谁掉下去?”
鹿清却没有言语,只是面容严肃的盯着下方的情况。
眼看犬戎人越逼越近,她直接下令道:“放水箭!”
漠城的冬日,这冷水可比热火威力大。
一道道水箭齐发出去,巨大的冲劲让包裹在冷箭上的水迅速结成尖锐的冰,狠狠的刺中城墙下的犬戎人。
鹿清还让人在城门百步内的位置泼上了几桶油,本就结了冰的地面变得更加湿滑了起来,人根本就无法在上面站立。
双方一时之间陷入胶着之中。
第二十九章
陆欢看着底下狼狈不堪的犬戎人, 面上的神情轻松了下来,“看来是我们赢了。”
鹿清听到她这话后,冷峻的面容却没有松展, 声音冷沉:“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莫要高兴太早。”
话音刚落, 远处传来一声恢弘的号角声, 黑压压的犬戎大军逼近了过来。
她眉头紧紧锁起,声音沉重:“之前不过是她们的先锋军罢了。如今才是真正的开始。”
陆欢面上的笑容同样消失不见,桃花眼紧紧的盯着前方不断压进的犬戎大军。
鹿清立马朝身后的将士下令道:“上盾牌!”
站在身后的将士们立马手握铁盾抵在了城墙上。
刚刚站定,远处的长箭便如雨点一般散射了过来。密密麻麻的一片,看一眼便觉得头皮发麻。
鹿清挥舞起手中的黑缨枪, 抵御着不断射来的冷箭。
嗖嗖嗖!
她借着闪避的空隙, 朝方乔吩咐道:“你留在城墙上守着,按照我的交代,攻势一定要猛切不可停。”
“至于其他人。”
鹿清侧身闪过旁边射来的飞箭,又继续道:“随我一起下去准备迎敌。”
话音落地, 其他人立刻随着鹿清一边抵御一边朝后退去。城墙上只剩下方乔小队在此。
方乔右手握剑,左手扛着盾牌抵挡着下方猛烈的攻势。见旁边一个铁骑营的将士应顾不暇, 她立马上前一步挡住了她左前方射来的利箭。
“没事吧?”
小将士摇了摇头,“多谢头领。”
随后又拿着盾牌回到了城墙前。
一波又一波的箭雨似没有尽头一般,不断朝她们射过来。
方乔想到方才鹿清说的话, 咬牙朝旁边的人吩咐道:“都给我挺住不要输!拿盾的人挡在城墙前坚持住。我们的攻击也不能停, 放箭!”
话落, 一大波箭雨从城墙上射了出来,朝远处飞去。
方乔看着底下有的犬戎人已经站了起来, 又立马命令道:“油也继续往下倒, 绝不能让她们靠近城墙。”
城墙上艰难的抵挡着犬戎人的攻势。
底下, 鹿清带着众人来到了城门口。看着已经聚集起来的百姓,扬声开口道:“众位,漠城能不能守住就要看大家的了。如今犬戎大军已经逼近城下,为了守住我们的家园,守住我们的亲人家眷。我们一定要拿出我们的气势来!”
“吼!吼!吼!”
漠城百姓们手握各种铁锹锄具举了起来。
“很好。”
鹿清抬手示意她们停下,面上带了丝笑容:“那么接下来就按照我的吩咐,希望大家都能够配合我。”
陆欢看到这一幕,站到了她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情况?你这是要做什么?”
鹿清收回视线,声音沉沉:“现在敌众我寡,正面与她们交战绝无胜算。不过好在犬戎人并不清楚城内的情况,如今也只能以假乱真,让她们觉得漠城内已有援兵。”
她说完之后,直接朝身后的赵悦以及王弗吩咐道:“去将兵服分发给大家。”
漠城外,百步开外的平坦高地上。
犬戎的一个副将看着她们的统领,怀疑道:“这漠城怎么回事?不仅提前在城外设下了埋伏,这城墙上的攻势也只增不减。莫不是肖晨这女人故意诓骗我们,她故意将我们引过来好将我们一网打尽。”
另一个副将也出声道:“这城内莫不是已经增派了援军不成?我看这城墙上的人可不像是漠城的守卫。”
犬戎统领同样皱起了眉头,眼窝深陷,眉眼犀利:“再等等。也许只是她们的计谋而已。吩咐下去,加大攻势。”
城外犬戎人的攻势越来越猛,城墙上抵御的将士咬牙抵挡着。
控制城墙机关的将士来到方乔身边禀报道:“头领,这箭还继续往下射吗?依我们的储备,最多只能再放三次。”
“放!”
方乔眼眸凌厉,咬紧了牙关硬声道。
此时停下攻势,只会被底下的犬戎人知道她们装备虚弱。
她漆黑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凶光,狠声下令道:“既然对方加大了攻势,那我们也不能输。两次一起放!”
“这……”
将士满脸错愕。
方乔却没给她质疑的时间,催促道:“还不快去!”
“…是!”
城外高地上,犬戎副将看着射来的箭雨,脸色难看:“竟然丝毫不犹豫的加大攻势,看来她们真的有援军。”
统领面色也不是太好,看着前方乌压压的箭雨,咬牙道:“再等等……”
就在这时,漠城城门突然大大敞开,身穿红色兵服和黑色铠甲的漠城将士们涌了出来。手中握着武器,大声高喊着朝前面冲去。
乌压压的一片人,前后拥挤着,不断的从漠城内涌出来。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统领!”
两个副将登时变了脸色,全都一脸的大惊失色。
统领看着前方还在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漠城将士,脸色变了几变,最终下令道:“扯!”
一声令下,撤退的号角响了起来。
还在不断朝城墙攻进的犬戎前锋军听到撤退的命令后,立马朝后面跑去,丢盔弃甲,好不狼狈。
鹿清骑着身下战马黑眸凌冽,沉声命令道:“追!”
身后的将士们立马吼叫了起来,气势大开朝前面冲去。吓得犬戎大军连忙加快了撤退的步伐。
鹿清看着她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勒紧缰绳停了下来,“穷寇莫追!”
众人这才停了下来。
她们看着犬戎人消失不见的背影,混杂在将士中间的漠城百姓们脸上流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陆欢骑着马走到了鹿清身边,唇角勾了起来:“看来我们这招以假乱真还真唬住她们了。”
鹿清面容依旧沉定从容,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回城。”
回城后,所有漠城的百姓们都抑制不住的欢呼了起来,“我们击退了犬戎人!我们击退了犬戎人!”
陆欢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她扭头看向身旁的鹿清,见她面上神情依旧不展,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开心?我们的计划不都很顺利吗?”
犬戎大军已经成功撤退了。
鹿清却眼眸深沉,依旧不觉得现在的局势可以乐观:“只是暂时而已。她们不是蠢人,即便看不穿我们的手段,回去后也会很快发现端倪。”
闻言,陆欢瞬间皱起眉头,“你是说她们还会再攻过来?”
鹿清点了点头,声音沉缓:“很有可能。”
她眼眸深处划过一抹幽暗的光芒,看起来有些深不可测,“下一次,便只能正面拼杀了。”
听到她这话后,陆欢心底也跟着沉了下来。
再看前方还在高兴的漠城百姓们,桃花眸中划过一抹晦暗。
是夜,城主府内。
府内犬戎人的尸首早已处理干净,太女燕暮柠又回到了城主府居住。
城主肖晨以及家眷已经暂时关押了起来,等候回邺都处置。
燕暮柠站在府门口来回踱着步,见鹿清她们回来后,迫不及待的问道:“前方的战况如何了?”
“殿下怎么没有回屋休息,您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
鹿清在她面前停下,拧了下眉。
燕暮柠的心神却全都在战况上,“到底如何了?”
“殿下稍安勿躁。”
陆欢安抚道:“计划很成功,她们已经撤退了。”
“真的?”
燕暮柠心神一松,看向了鹿清。
鹿清朝她点了点头,肯定道:“犬戎大军已经撤离,短时日内应该不会再攻过来。”
听到鹿清的回答,燕暮柠这才彻底的放松了下来,眉眼间染上了笑意:“太好了。”
“不过。”
她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又沉声道:“城门守卫依旧不能放松警惕。”
“殿下放心,我都已安排妥当。”鹿清立马淡声回道。
接下来的几日,漠城内倒是一切安好,犬戎人也没有出现。
经过这几日的休养,燕暮柠的身体终于恢复如初,身体内的药性也完全消解。
但每日还是要和鹿清她们聚在一起商议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南城门和北城门更是时刻警惕着,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便立马到城主府内禀报。
城主府内的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所有人心中都焦灼的等待着。
终于,在第五日的时候,犬戎大军再一次卷土重来。
南城门上的战鼓敲响的时候,天色才刚刚透亮,乌云密布,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散落着。很快就覆盖了地面。
鹿清身穿黑色盔甲,手握黑缨枪,精致的面容冷峻带霜。
她看着燕暮柠请命道:“殿下,还请允许我带军迎击!”
身后是以赵悦方乔和王弗为首的铁骑营将士。以及陆欢。
所有人都是一脸战意的看着前方的燕暮柠。
燕暮柠目视着众人,眼眸沉沉,声音果决:“孤身为太女自当以己身作表率,孤同你们一起迎战!”
她翻身上马,红色披风在风雪中飞扬。枪指前方:“所有将士听令!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犬戎人进犯!决不能让她们伤害到漠城的百姓!”
“战!战!战!”
城门缓缓打开,燕暮柠站在中央,鹿清和陆欢站在她的两侧,三人一起骑着战马迎着风雪朝城外冲去。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章
狂风怒吼, 大雪纷飞。
阴沉的天空白茫茫一片。
凛冽肃杀的北风席卷着地上的雪粒,如同黄沙漫天一般。
白皑皑的雪地中到处都是人的尸体。身上的鲜血浸染了地上纯白无暇的雪,变成血腥残暴的红。粘腻, 冰冷, 嗜血。
鹿清骑着身下战马, 穿梭在敌军中间。手中黑缨枪舞的虎虎生风, 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地敌军的尸首。
她身上黑甲早已落满了雪花,鲜红的血液喷洒在上面,留下一片片刺目的红。
白皙冷峻的面容上肃杀一片,锐利的凤眸尾端沾了几滴猩红的血渍。眼眸流转间, 令人心悸。
双方交战已经持续了三个时辰。
犬戎大军死了一批又一批, 却又接着一批又一批的涌上来。
即便鹿清她们的实力再强劲,依旧寡不敌众,被逼的逐渐朝后面退去。
铁骑营的将士以及漠城出战的将士也开始接二连三的倒下。
鹿清挥舞着手中的黑缨枪,想要朝旁边的将士支援, 却又被一茬接着一茬的犬戎人挡下了脚步。
只能看着她手下的将士一个又一个的倒下来。
凤眸渐渐变得血红一片。
陆欢手握长剑骑在战马之上被逼的朝后不断退去。
突然,身后两个犬戎人朝她偷袭。身下战马被砍中后蹄瞬间倒了下来。它背上的陆欢也猛的被甩在了雪地上。
围在她身前的几个犬戎人见此, 立马扬起手中弯刀砍了过去。
陆欢顺势后仰了一圈,单膝跪地,反手用剑挡住了她们的攻击。
却依旧不敌被她们手中的弯刀刺进肩膀上的血/肉之中。
“唔!”
她嘴里忍不住溢出一声闷痛声。
额间青筋暴起, 握剑的手拼力与她们抗衡着。
这时, 站在她身后的两个犬戎人也攻了上来, 见她正在与前面的人对抗。眼中凶光闪现,握着手中弯刀朝她背部袭了过去。
“陆欢!”
鹿清在远处看到这一幕后, 黑眸瞬间紧缩。手中黑缨枪直接脱手而出, 朝那两个犬戎人掷去。
噗呲!
三棱枪头直接穿透了两人的胸膛, 来了个对穿。
陆欢也挣脱了前面几个犬戎人,手中长剑一闪,眼前的几人瞬间倒在了地上。
她急促喘息一声,朝鹿清的方向看了一眼,“谢了!”
随即将黑缨枪拔了出来,扔给了鹿清。
鹿清单手握着缰绳,侧身握住了扔来的黑缨枪,朝她说了一句:“小心点。”
随即又投入战局之中。
天空中的雪似乎又大了,雪团像石头一般砸在脸上,生疼。
鹿清的身上也开始出现伤口,双臂上的衣袖早已被鲜血浸透,每用力一分便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她却面不改色依旧挥舞着手中的黑缨枪,朝敌军刺去。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噗呲一声!
飞来的冷箭刺入肩膀。
鹿清闷哼一声,黑眸凛冽,反手便拔了出来。
带着倒钩的箭矢直接连着血肉被扔到了地上。
她扫荡完身边涌过来的犬戎人,看到远处的燕暮柠和陆欢被犬戎人团团围住,不断的朝后退去。
黑眸发深,瞬间朝她们那边冲了过去。
有了鹿清的加入,包围圈立即被打开一个豁口,鹿清直接冲了进去。
“殿下,没事吧?”
燕暮柠此时身上也带了不少的伤,她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水,回道:“无碍。”
三人背对背围在一起,看着四周源源不断涌上来的犬戎人。
陆欢不知怎得突然笑了一声,狠声道:“她爹的!老子和她们拼了!死也要拉两个垫背的。”
燕暮柠同样轻笑一声,声音温和丝毫没有太女的架子,“陆二小姐英勇。孤佩服。”
鹿清见两人此时还在说笑,淡声说了一句:“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也不知是不是陷入了绝境更能使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更亲近。
此时没有什么太女,也没有什么侯府世女和小姐,她们只是能够相互托付后背的同袍。
周围的犬戎人吼叫着冲了上来。
三人目光凌厉,握着手中兵器迎了上去。
噗呲!噗呲!噗呲!
刺入肉/体的声音不断响起。
鹿清,燕暮柠,陆欢已经完全杀红了眼,即便身上的伤不断的在增加,依旧没有阻挡住她们的攻势。
噗嗤!
弯刀没入胸膛!
陆欢嘴中瞬间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下巴和衣襟。
“陆欢!”
鹿清和燕暮柠同时喊了一声,脸色微变朝她靠近。
陆欢身体晃了晃,忍着胸腔处传来的剧痛,将刀拔了出来反手割破了眼前犬戎人的喉咙。
随后朝后倒了下去。
鹿清一把将她接住,跪在了地上。
看着她胸口处不断往外冒的鲜血,皱眉撕下里衣的布料给她止血。
陆欢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又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虚弱笑道:“鹿清,老子是不是要死了?”
“闭嘴!”
鹿清脸色阴沉,手上动作不停。
“我都要死了你还凶我?”
她喘息一声,缓了口气:“你还有没有人性?”
“我让你闭嘴!”
鹿清冷声斥道。
随即接了一句,“放心,祸害遗千年,你还死不了。”
燕暮柠杀了眼前挡路的犬戎人,也走了过来,见陆欢浑身鲜血的模样,皱起了眉:“她怎么样?”
“还死不了。”
鹿清将陆欢扶了起来,声音冷沉:“只是需要马上看医师。否则……”
她话没有说完,场上的三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陆欢虚弱的靠在鹿清的身上,看着不断涌上来的犬戎人,朝两人说道:“你们别管我了。现在对敌要紧。”
鹿清和燕暮柠却都没有吭声,手中的兵器不断的朝冲过来的犬戎人刺去。
“你们难道要陪我一起死吗?”陆欢低吼了一句。
“死有何惧。”鹿清淡声回了一句。
燕暮柠同样说道:“孤也不可能抛下自己的同袍。若死大家便一起死。”
陆欢瞬间便红了眼,“你们……”
“好了,你现在最好闭上嘴巴。省些力气别让身上的血流的更快。”
鹿清扫了她一眼,“否则就算你是个祸害也留不住你。”
她话音落地,陆欢瞬间安静的闭上了嘴巴。
旁边的燕暮柠也似乎轻笑了一声。
犬戎人依旧源源不断的涌过来,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还要护着陆欢,鹿清和燕暮柠即便再厉害,依旧被围上来的犬戎人伤到了身体。
“真的只能束手就擒了吗?”燕暮柠忍不住苦笑一声。
逼到眼前的弯刀朝眼睛刺去。
“殿下小心!”
鹿清一手护着陆欢,手中长/枪朝她面前的犬戎人刺去,却差了几分错了过去。
她瞳孔瞬间紧缩。
突然,一道凌厉的利箭穿破而来,狠狠的刺中了犬戎人的心脏。
前方传来气势恢宏的怒喊声来,苏若白带着北魏军到了。
苏若白坐于高马之上,手中握着长弓。
鹿清抬眼望去,与她视线对视上了一瞬。
“撤退!撤退!快撤退!”
犬戎人见大魏的援军竟然这时候出现了,立马面色大变的朝周围喊叫了起来。手中的号角立刻吹响了起来。
抵达战场的北魏军却没有给她们撤退的机会,直接握着手中的兵器冲了上去。
转眼之间,战场上的局势便发生了逆转。
鹿清没有再看苏若白,走到燕暮柠身边,问了一句:“殿下没事吧?”
燕暮柠喘息一声摇了摇头,看着前方的苏若白说了一句:“还好援军到的及时。”
鹿清听到她这话后,眼眸却微闪了下。
及时吗?
她们先后只隔了两个时辰出的邺都,苏若白如今才赶到,还真是及时呢。
鹿清在心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这时,苏若白骑着马走到了她们面前。
她翻身下了马,单膝跪在了燕暮柠的面前:“臣救驾来迟,请殿下降罪。”
“苏世女快起身。”
燕暮柠立马伸手示意她起来。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鹿清在一旁出声道:“殿下,有什么话还是以后再说吧,陆欢的伤需要马上进城救治。”
“对对对,快带她回城去。”
燕暮柠也立马焦急起来。
鹿清目光落到了身前的苏若白身上,淡声道:“苏世女,马借我一用。”
话落,没等她出声。便直接带着陆欢坐上了马,勒紧缰绳扭头朝城门驶去。
苏若白看着她干净利落的动作,她花了七日才驯服的良驹却瞬间被她征服,温和的眼眸变了变。
见燕暮柠的视线望了过来,又立即收敛起来,说道:“殿下,我们也回城吧,您身上的伤也需要医师治疗。”
燕暮柠朝她点了点头,转身之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问了一句:“苏世女可在路上遇到犬戎人的埋伏?”
苏若白眼眸轻闪,温声回道:“不瞒殿下,臣出了澜山后就遭遇了犬戎骑兵的伏击。”
“原来如此。”
燕暮柠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点了点,随即才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苏若白站在原地看着她不断远去的背影,温和的眼眸渐渐淡了下来。
随即,才迈步追上了她的步伐。
身后,北魏军不断追赶着想要逃跑的犬戎人,目光凶厉的朝她们身上刺去。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倒在了被血浸染的雪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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