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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来追人

    许因然一向口才了得, 这是多年做金牌经纪人所熟练掌握的基本技能,眼光毒辣并且舌灿莲花,猛然间听见陆清知那句坦荡荡的“为了追老婆”, 难得卡了壳。

    “这个理由是编的还是真的?”

    陆清知反问:“你说呢?”

    许因然缓了足有半分钟, 才说:“陆清知, 别告诉我, 你是因为能去华安的精神科实习才答应接演电影的?”

    陆清知捂住听筒,对仍然站在厨房门口的祝姨说:“祝姨,麻烦你帮我写一份安神汤的食谱。”

    祝姨不解:“要食谱干什么,我来煮就好了呀。”

    他微微摇头,坚持道:“给我食谱就好, 祝姨, 我想试着煮一煮。”

    祝姨懂了,自打他们下午一进门她就瞧着双柠的脸色不太好看,蔫蔫的也没精神,昨天小两口说要去露营, 天气冷,又去山顶, 别是冻着了。

    陆清知主动说要亲手煮安神汤,祝姨很是高兴,说明他们俩感情越来越好了, 陆老爷子也能更放心, 她“哎”了声答应, 出去找纸笔忙着给他写食谱。

    陆清知重新对着手机:“不然我为什么要接这部电影。”

    许因然被他干脆利落的回答噎了下,见陆清知开了窍, 既为他开心, 又有点感慨:“陆清知, 我以前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个恋爱脑。”

    陆清知:“什么是恋爱脑?”

    “脑子转得飞快,就是为谈恋爱。”

    陆清知:……

    不怪许因然说他恋爱脑,虽然这部《沉默的多数》从剧本到制作班底都过硬,但是比这更好的本子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接触过,其中不乏国内外知名大导,有的后来还成了现象级爆款剧。

    陆清知根本看都不愿意看一眼,通通拒绝,连考虑一下都不肯,推掉也没见后悔过,先前许因然正纳闷他怎么忽然回心转意,还猜测或许是和陈宗裕做了什么资源置换。

    不过按照许因然对他的了解,陆清知真不想做的事,说破大天也没用,她这些年来为他伤过多少脑筋,善后过多少次,连许因然自己都数不清。

    所以昨天晚上陆清知发剧本给她,最先跳入许因然脑子里的想法,是怀疑他被盗了号,飞速地拨过去一个电话确认。

    直到今天和穆丹心的团队沟通,穆丹心委婉透露出陆清知最好能在精神科实习半个月融入角色,许因然才隐约有了点猜测。

    一问,果不其然,他之所以愿意接演,完全是冲着阮双柠去的。

    为了十五天的短暂相处,赔上两个月的时间。

    并且《沉默的多数》里有许多打戏,也够他吃顿苦头的。

    许因然问:“真喜欢上了?”

    陆清知沉吟,许久没有出声。

    许因然好像换了个地方,能听见关门的声音,她那边刚刚还清晰的嘈杂立刻被按了停止键,瞬间安静了许多。

    听他不说话,许因然声线忽地严肃:“陆清知,我不限制你谈恋爱,但是你的态度要端正,对待感情要认真,双柠不是随便的女孩子,如果你没想好是不是真的喜欢,就不要去招惹她,如果你确定喜欢双柠,想和她结婚,那就要对她好。”

    闻言,陆清知闲散地笑了笑:“因然姐,你这样让我想起来一个人。”

    “谁?”

    “我高中班主任,天天跑早操的时候拎着我们耳朵要我们态度要端正,学习要认真。”

    许因然冷冷哼声:“什么意思,嫌我啰嗦?”

    “我们班那年考得特别好,听说第二年教师节表彰大会上,我们班主任还作为教学质量先进个人代表发言,”他顿声,接着说,“所以,我的意思是,听老师的话,总会有好结果。”

    许因然终于笑起来:“算你小子识相,那你想好了吗,确实喜欢双柠?”

    陆清知眸光轻敛:“是,我喜欢她。”

    “你怎么确定喜欢她?”

    “喜欢”两个字从陆清知的嘴里说处理,竟然让许因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陆清知将思绪扯远,一点点回想。

    他之前没有结婚的打算,有几年过惯了风流浪荡的日子,觉得感情无外乎是那么回事,什么真心真情,是他这辈子也碰不上的东西,后来彻底想通了,干脆避开。

    连陆老爷子都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所以他结婚与否一直成了老爷子沉甸甸挂在心上的包袱,哪怕有阵病得意识模糊,仍念念不忘要陆清知去相亲。

    后来和阮双柠闪婚,同居,每一样都在打破他的规则。

    在陆清知自己都没有真正认识到的时候,她一直是他的例外。

    为什么是她呢?

    陆清知数次自问。

    一天天的相处下来,他渐渐觉得幸好是她。

    也只能是她。

    而现在,只要想到如果阮双柠会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陆清知就产生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如同晒在暖融融的日光下,微风正好,树木葱茏,一切都是刚刚好。

    是他无论拿到什么样的奖,站上多高的领奖台,都无法代替的满足。

    陆清知思索后,说:“一对上她,我会心疼,会难受,会嫉妒,她开心我会开心,她难过我也会难过,我的情绪被她影响,被她牵动。”

    “因然姐,”陆清知将自己的感受一股脑地倾倒出来,“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看样子确实是坠入爱河了。

    许因然听着还有点感动:“这些话你和双柠说过吗?”

    陆清知也不瞒她:“没有,之前我有试探过,小阮说对她表白过的男人她都会忍不住敬而远之,我不能硬来,会把她吓跑,再要打开心扉就难了,要慢慢追,等她做好接受我的准备再说。”

    许因然好笑道:“那你追吧,其他的不用担心,我为你保驾护航。”

    拍《沉默的多数》算是定了下来,许因又忙着去华安那边沟通,安排陆清知去精神科实习,最最重要的是要跟在阮双柠医生旁边。

    挂断电话,祝姨正好进来,把手里的纸递给陆清知,上面是安神汤的做法,又准备好了酸枣仁、陈皮、百合和麦冬,念叨着:“再放几颗红枣吧,补气血。”

    “行,”陆清知把食谱吸在墙壁上,打开流水洗过手,抽出一张纸巾擦拭干净,“我现在就开始。”

    安神汤的做法并不难,祝姨想帮忙打打下手,清洗材料,被陆清知劝去休息,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一点点洗好,红枣去核,下到炖盅里,放了水,小火慢煎。

    炖盅是老式的,没有电炖的功能,祝姨爱用,说这种老式炖盅炖出来的才好吃,营养流失得少,不过对火候和时间的把握也要求更高。

    他守在炖盅前,注意着时间,半步不敢离开,生怕烧干了水。

    掀开盖看了好几次,水咕噜噜顶开,又过了片刻,微酸的气味溢出,又混合了红枣的一点甜,陆清知加了冰糖调味,估摸着差不多了,想把安神汤倒进小碗里。

    他只想着倒汤,忘了汤水沸腾的炖盅滚烫,右手直接摸上去,立刻被烫得猛缩回来,只是简短地相接了下,手背上也立刻起了一片红,他放在冷水下冲了冲,还是冒出来两个水泡。

    出师不利,他好多年没有进过厨房,现在为爱下厨,就弄个简单的汤水还能被烫到,陆清知甩甩手上的水珠,从置物架上拿了防烫夹,把炖盅里的汤小心地倒出来。

    正好一碗。

    做好后,他把安神汤端进卧室里,阮双柠刚好洗完热水澡吹干了头发出来,盘腿坐在床上,见陆清知手里端着碗汤水,好奇道:“是什么?”

    陆清知坐在床边:“安神汤,喝了能驱寒,也有助眠的效果,你喝了再睡会舒服一点。”

    “哇,正好想喝口热的!”

    阮双柠眼里浮出甜甜的笑意,要接过来,伸手却拿了个空,陆清知把碗放在床边桌上:“烫,凉会儿再喝。”

    她撑着下巴:“祝姨真好,居然还给我熬安神汤,太会照顾人了。”

    陆清知的眉峰上挑了下,没说什么。

    抱着枕头往后一靠,阮双柠的眼皮开始发沉,垂下来好半天才掀上去,怕她睡着,陆清知试过温度,把安神汤放到阮双柠手里。

    双唇靠近碗边,连汤匙都没用,阮双柠端着碗呼噜呼噜全部喝光,把碗递还给他,眼睛眨巴了下:“谢谢你给我煮汤。”

    刚吹干的头发显得更加蓬松,她捂在被子里,巴掌大的脸瓷白,像个洋娃娃,眼睛眨动透露出慧黠的模样。

    他自然地接过来,薄唇略勾:“你怎么知道是我?”

    阮双柠坐直了身体,头微微歪了下:“祝姨不会煮过了火候。”

    冰糖的量放得也不够,酸得有点发苦。

    但她还是全部喝光了。

    一定是看她今天在山上哭得太狼狈,陆清知竟然亲手煮安神汤给她,这是他的心意。

    “你的意思是不好喝?”陆清知显然不满意。

    “味道是不好喝,”乖宝宝不会说谎,据实以告,在陆清知冷下脸色之前又忙不迭地补充,“但是关爱他人的善良之心异常闪亮。”

    什么夸人的烂词儿,语气也过分假了,抑扬顿挫弄得像诗朗诵。

    “第一次熬,没经验,下次应该会熟练得多,”陆清知装作不经意、实则是故意把烫伤的手抬起来,水泡正冲阮双柠的方向,动作极慢地抖了下腕表,“你睡吧,我先出去了。”

    “等等!”阮双柠眼神好,再说他抖得那么明显,想看不见也难,几下挪过来,一把抓住陆清知的手臂,拉到眼下看,“你烫伤了?”

    “小伤,没事。”

    “怎么会没事,”阮双柠低垂着眼皮,语气里带了点着急,毕竟是为她煮汤才会被烫伤,还烫出了水泡,“有没有抹药?”

    陆清知看着她皱巴巴的小脸儿,低声道:“等你睡下我就去抹药,药箱里有烫伤膏。”

    他的手背还红着,可以想见刚才碰到了多热的东西,阮双柠低下头,在他手背上吹了吹,好像这样就能给他降温一般。

    轻柔的吹气像羽毛挠过,不是一片羽毛,而是无数片,轻盈飞舞,然后慢慢地落下来,堵在他的心口处。

    “我这就睡,你快去抹点烫伤膏。”阮双柠催促他。

    陆清知淡笑:“好,这就去。”

    被烫伤倒成了今天意外的惊喜。

    脑子里忽地冒出这个想法,帮她轻轻关上卧室的门,独自站在长长的走廊里,陆清知哑然失笑,就像许因然说的,他好像有点变成了恋爱脑。

    ——

    许因然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和华安沟通好了陆清知入院实习的事。

    廖院爽快应下,一来是陆清知的名气放在那,能和他挂上钩廖院当然不会拒绝,二来等电影上映,他们医院也能跟着扩大知名度。

    不过考虑到陆清知露面华安肯定会引起极大的震动,为了避免扰乱正常的工作秩序,廖院建议他们尽可能做到最低调。

    不用廖院说得那么明白,许因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陆清知的出演目前也在保密阶段,许因然也不想在官宣前就提前被爆上网,团队几次商量下,她终于定下了一个解决方案。

    “让我乔装去实习?”会议室里,陆清知面色沉冷,明显不情愿,“我的脸难道见不得人?”

    许因然把方案往他面前一扔:“就是因为你这张脸太见得人,这么大喇喇地去华安,人家还要不要上班了,光一拨拨参观你就够了,双柠也没法带你,乔装是最好的办法。”

    陆清知毫不掩饰他的嫌弃:“就算要乔装也应该装得好看点吧,买到质量这么差的蘑菇头假发你们得费了多大劲,还有这个老花镜,我爷爷看了都说土,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他把乔装道具拿起来看了看,眉头紧皱,实在是看不过眼,又丢回去。

    “装得好看还用装吗?我们的目的是低调,最好谁都认不出来你,会有摄影师私下里去帮你拍点花絮,等到电影进了宣传期再放出来,你的乔装也会成为有看点的话题,肯定能增加讨论度。”

    许因然想得面面俱到。

    “我不想——”

    许因然不想和他浪费口舌,直接截住话:“想帅可以啊,我不会安排你在小阮医生身边实习。”

    陆清知顿默,继续说:“我不想太帅,已经帅腻了。”

    小样,还治不了你。

    许因然把他七寸拿捏得死死的,把方案从桌上拿起来,瞟他一眼:“那就说定了,双柠那边你去和她说。”

    过几天,乔装过后的陆清知正式以实习生的身份来华安医院精神科报到。

    这里常有实习生来往,大家也见怪不怪,廖院事先给张主任打过招呼,让把新来的实习生小陆分给阮双柠带。

    陆清知做了大牺牲。

    为了戴丑到爆炸的蘑菇头假发,陆清知染黑了他最近出了无数氛围感神图的红棕色头发,又剪得短了些,勒进头套里,整理好按下四周的卡扣,假发上的平刘海一直盖过眉毛。

    再戴上笨重木讷的眼镜,白大褂也过于肥大,口罩遮到鼻子以上,经过许因然的巧手乔装,是陆清知照着镜子都认不出自己的程度。

    从头到脚冒着傻气。

    阮双柠听陆清知说他要为电影深入生活,居然要在精神科实习半个月,还分在了她的手下,顿感压力山大。

    能保住陆清知不被发现就已经够难得了。

    她嘱咐道:“你在医院里跟着我就行,我会保护好你,不让你被别人发现。”

    陆清知再照了眼镜子,丑到闭眼,他深吸口气:“行,听你的。”

    最好二十四小时都跟着她才好。

    阮双柠:“对了,你也不用说话,我跟同事们提前都说完了,你是个结巴,自卑,不爱说话,除了成绩好点一无是处。”

    陆清知:?

    他还能不能保留点有魅力的东西?

    报到完,张主任简单介绍了他一下,没说名字,只说大家可以叫他小陆。

    因为小陆是个结巴,所以陆清知正好顺坡下,没说话,给大家鞠了个躬。

    都挺忙,没人注意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实习生,甚至过了会儿连他叫小陆还是小马都忘了,唯独记得阮医生带了个实习生,个子挺高的蘑菇头。

    唯一让陆清知满意的,是阮双柠的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阮双柠原本和苏贝一个办公室,苏贝上周被外派到临市的医院交流,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的位置空下来,陆清知正好补上。

    征得苏贝的同意,阮双柠先把她桌上的东西收起来放进橱柜,又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替他连桌面整理好,又领了套常用的东西,该摆的摆上,该挂的挂好。

    “除了查房、巡房和开会,别的时间你都不要出去,该做什么我会提醒你。”阮双柠事无巨细地交代。

    陆清知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耳朵都会磨出茧子来:“知道了,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哦对了,怕你待着无聊,我特意给你借了几本书。”

    陆清知表情寡淡,冷眼看着阮双柠口中的“几本书”。

    《精神病学(第8版)》,《中国强迫症防治指南》七本套装,《精神与行为障碍分类》,《精神科护理》,《精神科临床护理思维与实践》。

    不止这些,阮双柠又给了他一个黑色加厚的软皮笔记本,几支水性笔:“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做做笔记。”

    陆清知:“我不感兴趣。”

    “……”阮双柠耐心问,“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陆清知懒声说:“我感兴趣的东西多了,来这里又不是为了看书。”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学习?

    他是来追人的。

    作者有话说:

    男人不会演,老婆不心疼。

    陆哥有一百八十个心眼子。

    第42章 小秘密

    阮双柠一左一右放好金属书立, 把给他借来的书按照大小一一摆好,软皮笔记本摊开,放到陆清知面前:“我知道你是来熟悉角色的, 但是武装头脑也是熟悉的一部分, 多学点理论知识, 说不定能帮你更好地理解人物。”

    她说起话来总是柔声柔气的, 或许是经常哄病人的缘故,阮双柠特别有耐心,说出的话让人很难拒绝。

    陆清知只好坐下来,随便抽了本书,淡紫色封皮上, “精神科护理”几个字方方正正, 他任意翻开一页,上面写着什么护理程序,草草往下看,什么诊断、计划、活动评估, 能懂,但是懂得不多。

    还不如剧本好看。

    见陆清知听劝, 阮双柠有点满意,又贴心提醒:“遇到关键信息可以做笔记,以后有需要, 直接拿笔记看会更方便。”

    为了让她更满意, 陆清知又拿起了笔。

    最近的天气一直晴好。

    绿萝葱郁, 叶子吸了水,透亮晶莹的水珠从叶尖滴坠, 从窗台滑下来落到地面上。

    阳光将阮双柠的剪影拖长, 有半边覆在他桌上, 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她抬头低头的动作轻轻摇曳。

    陆清知看了会儿书,视线垂下来,又不自觉地去看她的影子。

    软皮本的横线格里,刚开始还是写着“异常精神活动评估主要分为四点”,然后笔好像有了独立的思想,写着写着就变成了“今天天气真好”,“小阮说要多看书”。

    “小阮”两个字仿佛叩开了某样开关,再往下,都和小阮相关。

    “小阮的头发很长。”

    “小阮在写病历。”

    “小阮的白大褂在阳光下好像正发光。”

    “不,是小阮在发光。”

    一页纸用了小半张,剩下的大半张都是小阮、小阮。

    正沉浸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阮双柠突然起身,陆清知如梦方醒,看到满页“小阮”,他啪地把笔记本合上,不想她看见。

    他什么时候写了这么多小阮?

    陆清知有些发怔,又极轻地低笑了声,真是魔怔了。

    见阮双柠打开门要出去,陆清知问:“你要去哪里?”

    她摇了摇手里的保温壶:“去打水。”

    阮双柠喜欢去病房走廊那边接水,还能顺便看看她的几个病人。

    陆清知站起来:“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

    他拿起自己的水杯,理所当然:“接水。”

    “我接回来你可以喝,不用非要跑一趟。”

    “不行。”

    陆清知信步走到她旁边:“是你说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阮双柠拗不过陆清知,只好和他一起去。

    阮双柠人缘好,招人喜欢,路上遇到了几个医生和护士,还有和她熟悉的病人,纷纷热情地和她打招呼:“阮医生好。”

    阮双柠微笑颔首,对方要是牵起话题,会简单地聊上几句,有人好奇地打量她身边以十分陌生的“蘑菇头”。

    他们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和阮医生走得那么近,连打个热水都要一起。

    张主任照顾阮双柠,也没让她带过男实习生。

    男人刘海长,口罩又挡了半张脸,瞧不见长什么模样,只露出一双眼睛。

    形状十分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翘着,只可惜被木讷的眼镜框柱,损了不少神采。

    倒是很高,身形颀长,平阔的肩膀,将白大褂都撑起挺拔的味道来,无端有种矜贵感。

    奇怪,一个蘑菇头怎么还能有矜贵感。

    照理说应该是个挺好看的小伙子,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剪个冒傻气的蘑菇头。

    头发似乎也没打理过,毛毛躁躁,特别厚,跟个假头套似的,让人看了第一眼就没兴趣再看第二眼。

    见有意无意的目光落在陆清知身上,阮双柠不动声色地往他身边靠了靠,挡住打量,尽快结束话题:“我先去打水。”

    “好的,”刚碰上的护士长想起来什么,“对了,阮医生,有人打来电话,问你的具体科室,要给你送午饭。”

    有人给她送午饭?

    阮双柠微讶,想了一圈也没想到会是谁。

    “先放一楼的集中点吧,我抽空去拿。”

    阮双柠随口说了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接完水,阮双柠带陆清知去了病房一趟,小李护士发微信给她,说张奶奶又不愿意吃饭了,早上连一碗小米稀饭都没有喝完。

    阮双柠过去问她:“张奶奶,听小李说您又不乖不肯好好吃饭了?”

    “我没有不乖!”张奶奶忙摆手替自己申辩,又呐声说,“我就是想你了。”

    阮双柠弯下要去看她的眼睛:“想我直接叫我来好了,怎么能不好好吃饭呢?”

    张奶奶警惕地看了眼旁边的陆清知,生怕他看见什么似的,趴在阮双柠耳边小声说:“丫头,我又发钱了,好多钱,我给你买糖吃。”

    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玩具钞票,估计是哪个护士哄她的。

    阮双柠笑着:“好呀,那我要吃奶糖。”

    “好,好,”张奶奶把钱一股脑塞在她手里,“快去买。”

    塞完玩具钞票,她的声音放得小心翼翼:“丫头,你能不能让我儿子来看看我,我想他了。”

    医院是封闭式管理,每周三和周五才会允许亲人来看,张奶奶自从住进来,还没有人来看过她。

    她有一个儿子,阮双柠只在张奶奶入院的那天见到过,西装革履,脸上丝毫不见笑模样,交钱拿药毫不犹豫,把人送进来住院,又给请了个护工,之后没再见到过。

    张奶奶稍微一清醒点,看见别人有孩子来探视,就会念叨两句想儿子。

    “好,我跟您儿子说,明天让他来看您,”阮双柠从小桌上拿起梳子,轻轻帮张奶奶梳顺一头银发,“好不好?”

    张奶奶的脸上立刻像绽开了花,看得出是真的高兴:“拉钩钩。”

    阮双柠伸出小指和她拉钩。

    让张奶奶难得清醒的时候高兴一下也好,阮双柠想,反正她明天就会忘记自己还有个儿子。

    忘记了,就不会因为儿子不来看自己而伤心。

    阮双柠和张奶奶的儿子联系过多次,一直联系不上。

    “一会儿能乖乖吃饭了吗?”

    “能!”

    “一碗全部吃光,可不可以完成任务?”

    张奶奶认真地点头,举起手:“保证完成任务。”

    陆清知听得想笑,真是老小孩儿似的。

    阮双柠哄人真的有一套。

    张奶奶笑了会儿,视线不经意扫过陆清知,蓦地一顿,指了指头发,又指他:“好丑。”

    人是老了,眼神也变得浑浊,但是在扎人心上却很会抓重点。

    陆清知站着不说话也中枪。

    见阮双柠去关心别的病人,陆清知坐在张奶奶面前,摘下口罩,和她计较:“哪里丑?”

    见到口罩下面的真容,张奶奶眼睛亮了亮,拍着手,呵呵地乐:“好看。”

    很好,看起来还有基本的审美能力,他满意地重新戴上口罩。

    张奶奶对这个生面孔很好奇,把自己坐的小板凳往前拽了拽,挪得离陆清知更近,像个好奇宝宝:“你是丫头的对象吗?”

    他是她见过的,仅次于丫头漂亮的人。

    戏里面,美人的对象也是美人。

    “小陆,走了。”

    阮双柠接了个电话,张主任打来的,有个患者马上要做MECT(无抽搐电痉挛治疗),让她带陆清知过去。

    丫头的对象?

    “答对了,真聪明。”

    陆清知低嗯了声,从口袋里拿出两颗奶糖放在张奶奶的手心作为奖励。

    “我是,不过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

    一听见是秘密,张奶奶高兴得不得了,忙伸出食指挡在嘴边,神秘地嘘了两声。

    “小陆。”

    “来了。”

    被张奶奶盖戳完“丫头对象”,陆清知心满意足地离开。

    患者做完电疗,阮双柠和陆清知又去无抽恢复室帮忙。

    等全部忙完,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阮双柠当然不能带着陆清知去食堂,于是决定去食堂打了饭在办公室吃,把早上护士长说有人要送饭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用麻烦,”办公室,陆清知摘了口罩和眼镜,往桌上随手一扔,清俊的面庞露出来,“我在嘉汀订了餐,会有人来送。”

    嘉汀也肯来送外卖?

    阮双柠嘴微微撇了下,确实是有钱能使磨推鬼。

    担心外卖送进来惹人注意,阮双柠要出去拿,被陆清知抢先一步:“我去。”

    他拿了外卖,正要回办公室,护士长叫他:“哎,小马。”

    陆清知继续往电梯的方向走,没有意识到是在叫他。

    护士长急了,声音高了高:“小蘑菇头!”

    加了个“小”字,护士长琢磨着,应该不算太没礼貌吧,甚至还有点可爱。

    小马应该不会生气。

    这个称呼太具有指向性,陆清知立时停住脚步,缓缓转身:“叫我?”

    “对对,”护士长拎着一个大包装袋,“这是有人给阮医生送的午饭,正好你捎给阮医生吧。”

    陆清知没接,打量了下,问:“谁送的?”

    护士长听阮医生说过,新来的实习生不太爱说话,所以也不介意他的惜字如金:“一个姓周的先生,好像叫周……周……”

    “周屿时。”陆清知替她补充完整。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你认识啊。”

    “纠缠阮医生好久了。”

    他特意加重了“纠缠”两个字。

    口罩下,没人注意到,陆清知的唇角往上掀了掀,直截了当:“扔了吧。”

    护士长:“啊?”

    陆清知晃了晃手里的餐盒:“阮医生的。”

    护士长明白了。

    估计是阮医生的哪个追求者来献殷勤。

    阮医生肯定对这人没意思,不然的话不会自己早早订了餐。

    “如果这位周先生以后再来送,”陆清知告诉护士长,“麻烦跟他说,阮医生拒收。”

    “好的。”

    等陆清知进了电梯,护士长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不是说新来的实习生是个结巴吗,她怎么听着说话正常得很,声音还特别好听。

    周屿时送完午饭,人还在医院门口没走,一直看向医院里面,仿佛这样就是在陪阮双柠吃午餐。

    完全不知道他的爱心午餐根本没到佳人手中,阮双柠甚至连他献过殷勤都浑然不知。

    已经被陆清知无声无息地处理掉。

    不怕对手太好看,就怕对手有手段。

    吃过午饭,阮双柠整个下午都在忙着视频的事。

    “当我们混在宇宙”的视频账号,第一期她打算聚焦部分家长的焦虑,做关于孩子“学习困难”如何解决的内容。

    在科普中,阮双柠主要介绍ADHD(注意缺陷与多动障碍)、阿斯伯格综合征还有学习技能发育障碍。

    阮双柠先将整体思路写下来,查好相关资料,根据设想她打算做成动画,再配音。

    钟甜雾学设计,做视频剪视频都有一手,有她帮忙,效果应该不会差。

    打定主意,做好计划,接下来一连几天,阮双柠的空闲时间都用来做视频。

    她做什么事都认真,视频成型后阮双柠又仔细地抠了细节,精益求精,梳理好每一句台词,配音都配了好几遍。

    上传到DK上,居然小爆了一把。

    本来只在家庭教育的小圈子里热度高,“学习困难”本来就是个关注热点,感兴趣的人不在少数,动画也做得生动可爱,不过看着看着,弹幕逐渐偏离重点。

    【没人觉得配音小姐姐声音很甜吗?】

    【举手举手!最近是我的催眠循环了,小姐姐的声音治好了我多年失眠的老毛病,嘿,眼也不疼了,脑子也不嗨了,做梦贼香。】

    【小嗓子简直甜到我的心巴上。】

    ……

    不管大家的关注重点在哪里,阮双柠的视频进入热门首页,粉丝一路上涨。

    “学习困难”背后有多种诱因,需要及早干预,更需要家长的关注和配合,一所幼儿园私信阮双柠,想邀请她来园做一个讲座。

    近些年学校越来越关注心理健康和精神健康,几乎每个学校一学期都会举办至少两次的相关活动,所以他们去学校做讲座也是常事。

    虽然这所幼儿园很远,阮双柠还是答应下来。

    趁这个机会,她也想带陆清知去多了解这个职业。

    既然不用去医院,陆清知坚决不肯再乔装,当然也不能太高调,一身黑色休闲装,戴着墨镜和口罩,以阮双柠助手的身份一起去。

    这所幼儿园阮双柠了解过,在一个镇上,母女两个办起来的幼儿园,接收的大多是留守儿童。

    她提前准备了一大堆零食和一百本绘本,打算送给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们。

    陆清知做司机,带阮双柠去。

    刚做完早操,幼儿园的小朋友们聚在门口,每个人两只手都各拿一朵小红花,开心地挥着,嘴里奶声奶气地说着“欢迎阮老师”。

    阮双柠笑眯眯的,弯腰摸摸小朋友们的脑袋,先给他们一袋子糖果。

    “哇!有糖吃!”

    小朋友们更开心了,纷纷把手里自制的小红花送给阮双柠。

    转眼间,阮双柠手里多了一把小红花,她放进随身的袋子里,和园长打过招呼,还没来得及多说,眼角余光突然注意到一个人。

    那人干瘦,佝偻着腰,头发蓬乱,身上穿着的衣服也破破烂烂。

    最能引起阮双柠注目的是他的眼睛。

    她对这样的眼睛并不陌生。

    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眼神,总之,阮双柠心里立刻涌起不好的预感。

    “陆清知,”阮双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退到他身边,神色冷静,“你看那边那个男人,头发快到肩膀的,他一直往这边看。”

    陆清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干瘦男人舔舔嘴唇,眼神直勾勾地盯过来,扫视过蹦蹦跳跳分糖吃的孩子们,完全不加掩饰。

    “嗯。”

    “你有没有觉得他不对劲?”

    “小阮。”

    陆清知下颌绷紧,手慢慢握成拳。

    “你站在我身后。”

    作者有话说:

    陆哥:我的实习收获

    在小阮同事面前刷存在感√

    被慧眼如炬的张奶奶猜中是小阮的对象√

    击退献殷勤的情敌√

    真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第43章 要人陪

    的名字是“童梦幼儿园”, 园长姓童,很小的地方,简陋的二层房屋, 墙壁用颜料画满了卡通画, 前面窄窄的小院子里有两个滑梯, 是小朋友们活动的地方。

    还有孩子没到园, 他们把零食和绘本全部搬进来之后,童园长看了眼时间,说再过五分钟关门。

    陆清知把阮双柠挡在身后。

    她继续观察着干瘦男人,他在童梦幼儿园一路之隔的斜对过早点铺门口,清晨人少, 他打扮又不太一样, 因此挺容易引起人注意。

    男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揣着手,往幼儿园对面走来,对面是一个汽车修理店, 今天没营业,拉下来的银色卷帘门上有红色喷漆, 写着“洗车十五元”。

    他站在那里,盯着几个红色油漆字呆呆地看,半晌没有什么动作。

    阮双柠微微松了口气, 小声对陆清知说:“可能是我想多了, 见多了病人, 看谁都不太正常。”

    今天的讲座邀请了家长,因为给幼儿园买了礼物, 阮双柠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 目前还没有其他人来, 说不定那个男人也只是某个家长,提前到了,在等讲座时间,也或许只是一个普通过路人或者流浪汉什么的。

    陆清知嗯了一声,也顺着她的视线往对面看了眼,只看到男人脏乱的头发和伶仃瘦弱的后背,这么看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这位大哥,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把东西搬到二楼活动室?”小童老师腼腆地对着陆清知笑了笑,指指自己的腿,不好意思地说,“我行动不太方便。”

    陆清知点点头,先拎起两大袋子绘本,往楼上走,阮双柠又将视线对准那些天真可爱的小豆芽们。

    童园长吹哨,孩子们很快排好队伍聚在一起,一个个挺胸抬头,精神头十足,眼睛扑闪扑闪地往前看,童园长拍拍手,说:“宝宝们,我们把新学的《行为习惯歌》唱给阮老师听好不好呀?”

    “好!”小朋友们齐齐应声。

    阮双柠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拿出手机来准备录像,余光一瞥,刚才背过身去看卷帘门的男人已经转过身来,继续死盯住这边,眼神狂热又兴奋,他右手慢慢伸进破烂的衣服里。

    “童园长,您认识——”奇怪的预感又重新涌上心头,阮双柠知道镇街上的幼儿园学生不多,家长和老师也基本上互相认识,想确认下那人是不是家长。

    她话音未落,男人忽然拔足开始跑,他跑得磕磕绊绊,从怀里掏出来的竟然是把尖刀,明晃晃地高举着,反射出刺眼的光。

    “杀,杀!”男人边跑边喊,眼神涣散,挥舞着刀不断做出砍的动作,目标明显是童梦幼儿园。

    “童园长,报警!保护孩子们!”阮双柠反应极快,来不及想更多,迎着发了疯的男人跑过去。

    童园长一眼看见举刀的男人,幼儿园里都是脆弱的小朋友,没有任何抵挡的能力,瞬间慌了神。

    她不停地吹着哨子,高声发出指令,还要维持秩序,把小朋友们往最近的教室里带,小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感受到了紧张害怕的情绪,有小班的同学开始哇哇大哭,哭声很快蔓延,他们推着挤着,边听老师的话往里面跑边哭。

    “不要推不要挤,宝贝们,”童园长极力维持情绪的平静,生怕吓着孩子,“我们来玩捉迷藏,你们藏到小禾苗教室里,老师去找你们好不好。”

    听说是在玩游戏,有些小朋友擦擦眼泪,不哭了,赶紧往小禾苗教室跑。

    陆清知听到急促尖利的哨声,立马从活动室出来,迅速往楼下扫视,眼神陡然一紧,阮双柠拼命推着幼儿园的大铁门想关紧,穿过半条马路的男人举着刀砍在空气里,眼看要和她遇上。

    整个胸腔像是被塞满了棉花,心脏狂跳不止,却又闷得喘不过气,陆清知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楼下,直奔阮双柠的方向而去。

    阮双柠想把铁门锁死,可幼儿园用的是长长的铁链锁,盘在右边门栏上,还要一圈圈取下来才能锁,她往下扯了扯,手被勒得发痛,一时半会儿根本拿不下来。

    来不及了,情急之下,阮双柠用背使劲抵住铁门,抵挡即将到来的危险,为小孩子们争取撤进教室的时间。

    别看男人干瘦,但发起疯来力气特别大,他径直撞在门上,刀胡乱地砍,砍在铁门上,一声又一声带着刺耳的响,阮双柠拼尽全力,咬紧牙关,勉强顶住。

    第二下,男人明显更使劲,身体不管不顾地砸在铁门上,她直接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倒。

    猛地摔在地上,两只手掌和膝盖都火辣辣地疼,不敢耽搁,也顾不上疼痛,阮双柠硬撑着坐起,却已经来不及再跑,发狂的男人已经红了眼,举起刀劈过来。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把头埋在双臂里,想尽量减轻伤害。

    陆清知堪堪赶到,一把掐住男人的手腕,手背青筋清晰地突起,手指不断收紧,男人拼命挣扎,眼睛鼓着,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嘶吼。

    陆清知分神去看阮双柠有没有伤到,被男人猛地挣脱。

    这时阮双柠也看准时机立刻站起来,陆清知把她拽到身边,男人被刺激得更严重,又跌跌撞撞地举着刀往教室的方向去。

    阮双柠去拉扯他,混乱中陆清知的胳膊被疯狂挥舞的刀尖划伤,鲜血顿时洇出来。

    顾不得去看滴滴落下来的血迹,陆清知强硬制住男人拿刀的胳膊,就势扭到身后,阮双柠捡起一根木棍,两手拿着,一下击中男人后脑。

    男人被砸蒙了,手里的刀啪嗒落地,另一只手痛苦地捂住头。

    外面街上也有人发现幼儿园里出了事,好几个人小跑着冲进来帮忙,把发疯的男人脸贴地死死按住。

    孩子们已经全部撤进了教室,教室的门锁坏了,没有办法锁上,童园长张开手臂站在门外,筑起最后一道防御墙。

    见疯子被众人控制住,良久,童园长的魂才飞回来,顿时腿软得像两根面条,直接跪在地上,手一直不停地发抖。

    “陆清知,你受伤了!”阮双柠丢下棍子,忙不迭地去看陆清知。

    有人帮忙,他松了对男人的钳制,往后退了几步,捂着手臂,血不停地从指缝间滴下来,应该伤得不轻。

    血色映进眼睛,阮双柠蓦地眼圈发红。

    陆清知手心里沾着血,他随便擦在袖子上,握住阮双柠的手背翻过来,掌心向上,她的手上都是泥灰,磨破了一大块皮,翻出模糊的血肉。

    他的心脏刹那间像被谁用力揪住,陆清知下巴微低,极轻地吹了吹,仿佛这样能给她止疼似的,哑声问:“痛不痛?”

    见到了这个时候,陆清知还在意她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口,阮双柠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她努力吸着鼻子,摇头:“我一点都不痛。”

    都是她的错,阮双柠愧疚不已,如果不是她带他过来,陆清知又怎么可能会受伤,他很快要进《沉默的多数》剧组。

    眼下实习还没结束,又受了伤,不知道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并且阮双柠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因为她,陆清知也不可能被划伤。

    警察到得很快,把嘴里还在喊着“杀杀杀”的男人带走,并让他们去警局做笔录。

    阮双柠搀住陆清知,眼睛水漉漉的,声线带了丝颤抖:“我先送你去医院,你感觉还好吗?”

    本来想安慰她没事,就是一点小伤,也并没有多疼,但见阮双柠满眼担忧,漉漉的眼睛里全是他,细长的手臂绕过他肘间,身体靠过来撑着,仿佛他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这种感觉——

    似乎还挺不错的。

    陆清知改了口,整个人如同被抽空力气,卸了半边力靠在她身上,说话也明显气虚:“小阮,你说我这条胳膊,还能保得住吗?”

    居然严重到这个地步吗?

    “肯定能肯定能,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你再坚持一下。”阮双柠又慌又急,匆匆擦了下眼泪,把他扶到副驾驶,抓紧时间开车送他到最近的第三医院。

    受伤这种事不能瞒着许因然,路上,陆清知给许因然拨过去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那头着急上火:“伤到手臂了?怎么会伤到手臂?!还是刀伤?!陆清知,我是让你去为角色实习,你到底在搞什么东西!严重吗?你和谁在一起?双柠有没有受伤?除了手臂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什么内伤外伤?有被拍到吗?”

    她连珠炮似的发问,陆清知简单地回复几句,说了说现在的情况。

    “我马上去三院,我会联系那边美容科的大夫,如果需要缝针的话,你先去五楼。”

    许因然安排完之后迅速挂断电话。

    到医院先挂了急诊,阮双柠忙个不停,跑来跑去,忙着交单子、缴费、拿药,医生对伤口做了初步的检查和处理,判断需要缝合。

    阮双柠心里又是一阵难受,扶着陆清知去五楼找许因然联系过的美容科医生。

    “你在外面等我。”见阮双柠也想跟着进去,陆清知按住门框挡住。

    “为什么?”

    “我怕缝针的时候你大喊大叫会影响我的心情。”

    阮双柠保证:“我就只看着,不会大喊大叫的。”

    她想陪着他。

    “那也不行,乖乖去处理一下你手上的伤,”陆清知还记挂着她手心的擦伤,“我很快就好。”

    见他态度坚决,阮双柠担忧地看了眼陆清知的手臂,想让他尽快去缝合,只好点点头,去清洗一下手心和膝盖的伤,一清理完抹好药,她又快速回来,坐在外面等他。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出来,口罩拉到下巴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嘴唇也没有血色。

    不知道缝了几针,陆清知也不肯说,他的袖子翻卷上去,露出受伤的小臂,纱布已经贴在了伤口处,好大一块纱布。

    没想到伤口那么长,阮双柠愧疚感更强烈。

    打定主意接下来要好好照顾他。

    来不及回去休息,两个人又去做笔录。

    童园长已经把情况说得差不多,阮双柠也了解到了更多的情况。

    她的直觉没有错,男人确实精神不正常,家里穷,一家人辛辛苦苦攒了点钱,想给他娶个老婆,却遭遇了骗婚,人财两空,在村里一直被人当笑话讲。

    父母身体本来就不好,接受不了这种打击相继去世,他也一蹶不振,慢慢变得疯疯癫癫。

    已经疯了十来年了。

    警察已经在联系看他是否还有其他家人,把他送去治病。

    做完笔录,签了字,童园长感激地对阮双柠说:“阮医生,真的太感谢了,今天如果不是你们在后果不堪设想,还害得你们受伤,说实在的我这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阮双柠宽她的心:“童园长,您别客气,能保护孩子们,我们受的这点伤不算什么。”

    她还记得童园长,看起来文雅柔弱,却毅然站在锁不上的教室门前,伸开双臂呈保护的姿势,阮双柠相信,那一刻童园长是打算豁上性命的。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做完笔录签上名字,阮双柠把陆清知带回檀洲御景。

    一路上,她絮絮叨叨:“一会儿我先把你送回家,然后我趟超市买点菜和肉。”

    幸好前两天陆老爷子牵挂着他的菜园子,又回了簪山别墅,说两周后再回来,否则知道陆清知受伤肯定会担心得不行。

    陆清知不喜欢家里有太多人,祝姨来了,他就给原本照顾起居的李姨放了长假,老爷子和祝姨一走,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受伤的消息,阮双柠自然扛起照顾陆清知的重任。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做给你吃。”阮双柠询问他的口味。

    陆清知疲倦地阖眼:“我什么也不想吃,麻药过了,感觉伤口疼得厉害。”

    阮双柠马上紧张起来:“那回家你先好好休息,我中午给你煲个骨头汤,再买点猪肝和牛肉,多给你补补血。”

    “嗯,你快点回来,”陆清知眯了下眼,悠悠道,“我毕竟失血过多,一个人在家万一晕倒了怎么办,必须有人陪着。”

    说得有道理。

    阮双柠:“好,我一定很快回来陪你。”

    陆清知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刚和美容科医生了解完情况的许因然发消息问他。

    许因然:【我问过了,你情况没什么问题,伤口也不严重,恢复一两周应该差不多,护理的好留下疤痕的可能性也不大。】

    许因然:【不过,你为什么让人家医生给你把伤口包扎得那么夸张?有毛病?】

    他看了眼,没回复,直接把手机熄了屏。

    第44章 红糖水

    许因然的信息还在不停地跳出来, 陆清知干脆暂时把她设成消息免打扰。

    车内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

    陆清知的嗓音发哑,懒散往后靠:“小阮,你是医生你知道, 我是不是失血太多所以才那么困。”

    “你先别说话, 保持体力, ”阮双柠更紧张, 热衷开慢车的她加了点速,“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嗯。”

    很快到了檀洲御景。

    已经是深冬,檀洲依旧枝叶葱郁,映着油亮的冷绿,天泛着灰白, 填满叶缝间的底色。

    阮双柠本想把陆清知送到门口, 她直接去超市,又听陆清知说什么失血多怕晕倒之类的话,又实在不放心他独自回去。

    毕竟他流了不少血,伤口那么长一条, 单是想想就让人心惊胆战,身体虚弱再正常不过。

    干脆先把人送到家里, 等他休息以后她再去超市,也来得及。

    陆清知眉眼的倦色愈加浓,停好车, 阮双柠一手挎着陆清知没受伤的左胳膊, 另一只手托着他的手肘, 一路小心护航,要把人送进卧室。

    上楼梯的时候, 陆清知脚步虚浮, 踉跄了下。

    阮双柠吓了一跳, 怕他摔倒,整个人贴他贴得更紧:“陆清知,要是没力气的话靠在我身上好了,我扶你走。”

    陆清知抽出被搀着的胳膊,伸长圈住她的肩膀,往身边带了带:“还是这样比较稳。”

    阮双柠愣怔。

    他们这样,似乎有些奇怪。

    离得太近,陆清知身形高大,这个动作就像把她抱在怀里,两只空下来的手也没处放,总不可能搂着他的腰吧。

    阮双柠拘谨地勾着手指,肩膀几乎感觉不到他身体压过来的重量,环在肩头的手臂像滚烫的烙铁,灼得她不知所措。

    但是抬头看看陆清知,他依然神情自若,迎着光,棱角锋利的轮廓被切割得立体分明,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他们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妥。

    看来是她多想了。

    她现在对陆清知来说,作用估计就是做一根小拐杖。

    阮双柠撑着他上了楼梯,右转走进卧室。

    床明明铺得平整,但她还是弯下腰,重新把被子铺了一遍,又拍打了几下柔软蓬松的枕头,让它更软,一切准备就绪,让到一边,握住他的胳膊:“现在可以躺了。”

    看着阮双柠的动作,陆清知眉峰轻动:“我先去洗个澡。”

    洗澡?

    她的目光不禁落到恨不得把他手臂全裹起来的纱布上,小声说:“你自己能洗吗?”

    陆清知慵懒抬眸,带了点坏意:“要不你帮我?”

    阮双柠的脸立刻涨得通红。

    帮还是不帮,她竟然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帮…帮的话,要脱到什么程度啊…

    “开玩笑的,”陆清知单手解开衬衣扣,“你去忙你的,我自己可以。”

    胳膊上的伤他心里有数。

    阮双柠帮他从衣柜里拿来睡袍,又找出崭新的浴巾:“我就守在洗手间门口,如果有什么需要你随时叫我,觉得不舒服也要快点跟我说。”

    “我叫你,你就会进来吗,”陆清知玩味地盯住她,“要对洗澡的男人有戒心,小姑娘,这是陆老师给你上的第一课。”

    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说不正经的话。

    阮双柠把睡袍和浴巾塞进他怀里:“洗你的去吧。”

    他闷声笑了笑,对她的反应很愉快。

    陆清知简单冲了澡,洗掉一身晦气,换上灰色的丝质睡袍,质地顺垂,反着光,连脸色也映亮几分,头发湿漉漉的,偶尔往下滴一滴水珠,顺着鬓角落下来。

    他松散地靠在床上,长腿一搭,低头摆弄着手机。

    “头发不擦干会感冒的。”

    陆清知还没来得及抬头,雪白的毛巾整个迎面盖过来,把他的头和脸都包住,阮双柠的动作算不上多温柔,揉着他的头发,提醒他:“必须要擦干再睡,不然明天起来要偏头痛,如果再感冒,更有你好受的。”

    他不喜欢被别人动头发,每次上通告,陆清知也从来不要搞复杂的发型。

    可是现在,被她当成一只小猫或者小狗那样揉着头发,却不觉得烦躁。

    反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好像,是隐隐的开心。

    把头发揉到没有多余的水分滴落,阮双柠才满意收手,把毛巾拿下来,他的头发被她揉得乱乱的,没有了平时的妖孽感,连眼睛都显得清漉,皮肤透白,像个干净清爽的少年。

    刹那间,阮双柠觉得有点移不开眼,在沉迷之前,她赶紧控制自己转身,给他端来刚冲好没多久的生姜红糖水:“喝点红糖水,应该可以补血。”

    红糖水他就已经很讨厌了,更别说上面还漂着一层姜末。

    闻了闻,陆清知有点嫌弃,正要说不喝,可看见阮双柠殷殷看着他,又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只好屏住呼吸,尽量忽略味觉,一口口灌下去,一张脸比喝中药还苦。

    “谁说红糖水可以补血?”他把终于喝光的玻璃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听陆清知这么问,阮双柠眼眸微微闪烁:“就是……经验吧。”

    “什么经验?”

    难道她以前也受过伤?

    问那么清楚干嘛啊。

    阮双柠闭了闭眼,心一横:“姨妈痛的时候喝红糖水会缓解很多,和你的情况有的也差不多,所以我觉得喝点红糖水应该会舒服点。”

    又是流血又是觉得痛。

    确实有差不多的地方吧。

    她可真会觉得。

    陆清知一顿,捏了捏眉心,淡淡地说:“不是说要去超市吗,快去吧,马上要关门了。”

    阮双柠疑惑,没有啊,要营业到晚上十点半的,这才几点,怎么会关门。

    不过要赶紧去买食材是真的,不然要误了晚饭,她还想多做点补血的东西,好让他的伤口尽快恢复。

    附近就有家大型超市,阮双柠跟祝姨去过几次。

    她推了辆购物车,点开某菜谱APP,找到收藏的一个补血食谱。

    要买的东西有很多,阮双柠默念:“猪肝、西红柿、桂圆、木瓜、猪脚、牛肉……”

    确定了食材,目标完全明确,可以节省不少时间,她直奔蔬菜区,挑了西红柿、菠菜之类的,又推着购物车挨个在干果区、水果区逛了逛,把想买的东西通通丢进购物车,不多会儿堆起了大半车,最后来到肉类区。

    阮双柠先去挑牛肉,隔着玻璃,一块块仔细看,牛肉看起来很新鲜,肉色鲜亮,切成均匀的块状,一块块码好,简直是强迫症的福福地。

    旁边大婶看阮双柠年轻,又漂亮可人,担心她不会挑,热心道:“姑娘,买牛肉啊,你打算怎么吃?”

    她嘴角抿着笑:“阿姨,我准备用牛肉和西红柿一起炖汤,据说可以补血。”

    “对对,牛肉是补血的好东西,”大婶特别有生活经验,介绍着,“如果要炖牛肉,可以选牛腩,软烂入味,如果是做牛排呢就可以买牛里脊,是牛身上最嫩的肉了,没有脂肪,吃了也不会胖的,放点辣椒炒着吃味道也很不错的。”

    “好的,谢谢您。”

    经过大婶的指点,阮双柠买了牛里脊和牛腩,又去买了猪脚。

    东西越堆越多,再度拿出手机来核对,看还有什么没买,忽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柠柠。”

    声线熟悉,她转过头,果然看见了周屿时。

    周屿时穿了咖色卫衣,蓝色牛仔裤,复古休闲的打扮,冷峭的眉眼引起好几个年轻女孩的频频回头。

    他看见阮双柠的购物车里装满了肉菜水果,不像是独居的量,对比他买的东西,一打啤酒,几瓶碳酸饮料,然后就是泡面、自热火锅这一类的速食。

    周屿时心里陡然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有后悔,有遗憾,还有嫉妒。

    “不是柠柠,”阮双柠收了笑,静静看他,一字一顿地纠正,“是阮双柠,周屿时,要是下次再叫我,希望你能注意点,我们现在并没有熟到这种地步。”

    周屿时强压住不断往上蔓延的焦躁,盯着她的眼睛看:“旁边有家咖啡厅,我们去坐坐,我有话和你说。”

    阮双柠收起手机,唇角扬起:“恐怕不行,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就好,我老公还等着我回家和他烛光晚餐。”

    不想做的事直接拒绝,不必勉强,这是陆清知教给她的。

    无论是那句称呼还是甜蜜的烛光晚餐,都像锋利的刀片,立刻将他割伤,到处都痛,却不见血。

    周屿时的眉头顿时皱紧:“柠柠,你好久没回家了,一进冬天阮姨身体就不太好,一直咳,中药西药都吃了也不见好,你要是有时间还是回家去看看她。”

    听到阮芝阳生病,阮双柠咬住唇,没说去,也没说不去,眸光垂下去,鬓边细碎的头发映着玉白的小脸。

    有对情侣推着车子正在闹别扭,女生要买辣条和薯片,男生坚决不让她吃垃圾食品,两人正争执,没看路,不小心碰到了购物车,一下子撞在阮双柠的后腰上。

    不轻不重的力度,她没有任何防备,往前一倾身,被周屿时眼疾手快地扶住肩膀。

    不远处,有人用货架做遮挡物,镜头对准他们,啪啪按下快门,拍下了好几张照片。

    阮双柠立刻直起身,迅速和周屿时拉开距离:“等我有时间再说,就不劳你费心了。”

    周屿时忍无可忍,寒声问:“我们之间非要这样吗?”

    超市里人并不多。

    他们站在水产冷冻区,空气中充斥着海鲜咸腥的气息,冷冻鱼虾已经卖得差不多,留下厚厚的碎冰碴反射出晶亮的光。

    阮双柠云淡风轻:“周屿时,你应该知道,从你和我分别做出选择之后,我们之间就只能是这样。”

    他选择和姜代琪在一起,而她选择和陆清知结婚。

    他们之间从那个时候开始,已经注定了分道扬镳的结局。

    即便他现在已经和姜代琪分手,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是恋人,不是亲人,不可能做朋友,只能是陌生人。

    她既然已经选择向前走,就不会再回头看。

    况且——

    “周屿时,其实我有认真想过以前我对你的感情,尤其是花园宴会以后,或许一直都是我错了,错把感激当喜欢,所以你也不要再把过去的事放在心上。”

    阮双柠眼珠清亮:“就当我那时候还小不懂事,但是现在,我长大了。”

    这些话她早就想告诉周屿时,只是先前没有合适的机会。

    既然今天再次遇见,索性和他说清楚。

    周屿时死死抠住购物推车的扶手,两只手透出用力过度的青白,青色的血管纹路清晰可见,指骨折出棱角。

    他只是稍微迷失了方向,就被她否定掉全部的感情。

    每天都要往他桌子上放一颗奶糖的小姑娘,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静静长大。

    不甘心。

    他真的不甘心。

    周屿时猛地拽住阮双柠的推车,脸色愈加阴沉:“和我谈谈。”

    “我说了没时间也没必要。”

    “阮双柠!”

    两人陷入对峙,谁也不肯退步。

    “小阮,好巧,你怎么在这儿?买东西啊,”宋长晏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看见阮双柠有点惊讶,侧身绕过周屿时,好像没看见他,自然地接过阮双柠手里的推车,表情丝毫没变,仍然嘻嘻哈哈的,“我帮你推,我有力气。”

    宋长晏把推车往后一拖,不动声色地暗中用劲,周屿时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松了手。

    阮双柠也惊讶和宋长晏的偶遇:“你也来买东西啊?”

    “听说我哥受伤了,我这不是心痛到无法呼吸嘛,怎么着也得赶去看看,顺便来超市拎点东西,总不能空着手探病不是。”

    听宋长晏的意思也要去檀洲御景,阮双柠说:“那刚好你留下来吃晚饭,我今天下厨。”

    “太好了,我最喜欢蹭饭,我哥说你手艺特好,平时只要提起去蹭个饭见识下,他就威胁要扒我的皮。”宋长晏越说越委屈。

    “哪有那么严重,”阮双柠轻抿住唇,笑了笑,“什么时候想来吃就跟我说好了,我提前做准备。”

    宋长晏弯了弯嘴角:“好嘞,还是小阮好,不像陆哥,绝世美颜又有什么用,长了一张让人生气的嘴。”

    他们旁若无人地聊着,把周屿时当空气。

    他眼睁睁看着阮双柠笑意盈盈,和宋长晏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对话周屿时听得清楚,也明白,阮双柠现在确实和陆清知住在一起,甚至听起来他们的感情还很好,她会亲手做饭给他吃。

    周屿时这刻才涌起一种强烈的预感。

    或许不是他想的那样,阮双柠是赌气骗他和陆清知在一起。

    她并没有掩饰,而是真的彻底放下,也是彻底下定决心开始新生活。

    没有他周屿时的新生活。

    她的未来岁月,他没有资格再参与。

    宋长晏化身推车小弟,跟着阮双柠买完最后几样东西,装了满满两大包,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宋长晏抢先付了账。

    阮双柠“欸”了声,忙说:“我来买,怎么能让你付钱呢。”

    宋长晏信口胡诌:“我是这家超市的超超超极大会员,满五百打五折,你没有这种优惠。”

    “……”她轻轻,“那不就是二百五吗。”

    “呃。”宋长晏差点咬掉舌头。

    阮双柠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

    年轻轻轻的,长得也不赖,怎么脑子不太好。

    有宋长晏帮着拎东西,阮双柠特别轻松。

    回到家,她让宋长晏把买来的东西先放到厨房,自己则去卧室看陆清知醒没醒。

    陆清知早就醒了,头发乱糟糟的,开了壁灯,暖色的光影切割着他的棱角,浓黑的长睫低垂,继续翻着没看完的诗集。

    “宋长晏来了,在一楼客厅,”阮双柠说,“我扶你下去吧。”

    他掀开薄被,随手捋了捋头发:“好。”

    和小阮说是因为要来探病才去超市买东西,为了不露馅儿,宋长晏在超市随手拿了一箱进口水果,这会儿顺手扔在沙发旁边。

    他歪坐在沙发上,忽然听见楼上有动静,视线投过去,顿时傻了眼。

    他可从没见过虚成这样的陆哥。

    陆清知的脸色透着苍白,右胳膊裹得触目惊心,垂在身侧,阮双柠极其小心地扶着他,口中还叮嘱:“下楼梯慢一点。”

    陆哥脚步虚浮着,像是小阮不扶他一步路也走不了,跟个行将就木的老大爷没两样。

    马上要走到沙发,阮双柠快走一步,把靠枕帮他摆好,又回头搀着他坐下。

    接着倒热水,拿纸巾,动作一气呵成,照顾得别提有多精细。

    等看着陆清知喝完了半杯水,她接过来放到茶几上,才对他们说:“我先去做饭。”

    边说边往厨房走,阮双柠没看见沙发旁边有宋长晏带来的进口水果,脚尖踢上去被绊了下,稍微摇晃后很快站稳。

    宋长晏的注意力全在陆清知身上。

    见陆哥竟然需要被照顾到这种程度,宋长晏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纱布包裹的右臂:“哥,你这只胳膊……是不是要截肢了?”

    这个表现,完全是要截肢的程度吧。

    怪不得陆清知会打电话给他,说小阮去超市买东西,可能会买很多,怕她拎不动,让他去帮忙。

    陆哥胳膊伤成这样,超市肯定没法跟着去。

    陆清知往厨房的位置看了眼,磨砂玻璃隐约透出阮双柠的背影。

    他一声轻笑。

    接着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脚步稳得很,走到沙发旁边弯腰,受伤的右臂轻松拎起刚才绊了她一下的那箱进口水果,放到木架的底层。

    谁买来的谁知道。

    那箱进口水果真的很重。

    宋长晏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说:

    陆哥:只要有演技,任何地方都可以变成我的舞台。

    第45章 可以吗

    见陆清知的伤臂能够轻而易举地拎起净重十千克的水果。

    宋长晏欲言又止:“哥, 你这胳膊到底要不要截肢?”

    是在演吧是在演吧!

    什么虚弱啊无力啊脚步虚浮啊胳膊快要断了啊,估摸着都是他演技的一部分。

    “这是……”心思活络地转了转,宋长晏眼角余光往厨房的位置一瞥, 顿时了然, 手挡着嘴, 用气声问他, “苦肉计?”

    不等陆清知回答,宋长晏已经竖起大拇指,肃然起敬:“高,实在是高。”

    等小阮自己开窍恐怕要等到天荒地老,陆哥显然已经主动出击, 温水“煮”小阮, 苦肉计对于软心肠的小阮来说,再好用不过。

    没想到他还挺会花心思。

    见气氛愈发好,宋长晏声音继续放低,共享新情报:“不过, 哥,我觉得小阮对你应该不是完全无情。”

    陆清知神色微顿, 扬眸:“怎么说?”

    “咳咳,”宋长晏轻咳两声,往沙发懒懒一倚, 两臂伸长摊开, 摆上了谱儿, “你说这事儿整的,越想说话就越是口渴。”

    眼神意有所指地往茶几上的冷水壶瞟。

    对他的暗示心知肚明, 陆清知俯身勾过水杯, 给宋长晏倒了水, 刚要递给他,又听宋长晏说:“再加点蜂蜜,可能听到的内容会更甜。”

    难得有他被拿捏住的时候。

    陆清知又耐着性子拿出蜂蜜罐子,给宋长晏加了蜂蜜,不怎么耐烦地推到他面前:“说吧。”

    不敢再提搅拌均匀的要求,宋长晏笑逐颜开地接过来,坐直了身子,绘声绘色:“就在超市那会儿,我亲眼所见,小阮碰见周屿时了,周屿时那厮贼心不死,好像要约她。”

    陆清知眉心一跳,神色未变,端着水杯冷冷淡淡地喝了两口。

    “你猜小阮说什么?”

    宋长晏端坐着,清清嗓子,学着阮双柠柔中带硬的腔调:“恐怕不行,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就好,我老公还等着我回家和他烛光晚餐。”

    “哥,”话一学完,宋长晏先替他激动上了,拍着膝盖,“小阮叫你老公耶,你都不知道从她嘴里说出‘老公’两个字有多么丝滑,连旁边偷听的我都以为你俩已经老夫老妻孩子都已经造上了。”

    宋长晏暗爽:“之前吧,我老觉得小阮有点……怎么说呢,就有点受气小包子那种,现在根本是火力全开,你是没看见,周屿时的脸比锅底还黑,撩骚的本事无计可施,我都快笑死了。”

    透明玻璃杯还握在手里,陆清知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陷入某些思绪。

    陆清知大致能猜到,阮双柠说这样的话,不是真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或者喜欢他,而是把他当作挡箭牌,和当时他们结婚的原因一样。

    陆老爷子那时病得正重,陆清知推掉了所有工作,在他床边守着,病倒前老爷子曾经给他牵了条红线,对方是辉润证券老总的独生女。

    已经病得快要神志不清,心里却仍记挂着他的相亲局,艰难地招手让他靠近:“清知,晚上相亲不要摆冷脸。”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相亲,”陆清知几乎被他气笑,“我哪也不去。”

    “混账东西,”陆老爷子情绪激动,咳嗽了好一阵才缓下来,声音明显地哑下去:“要是见不到你结婚,我就是死了都不会安心。”

    又是结婚。

    不想从老爷子嘴里听到不吉利的字眼,陆清知顿时起了躁意,没心思再继续说下去,免得争吵,他起身出了特护病房。

    宋长晏恰好打电话给他问情况:“爷爷怎么样了?”

    “我看是有起色。”

    陆清知含了根烟,眉眼低垂着,伸手拢住打火机燃出来的橘色火苗,照亮他精致锋利的下颌线,火舌舔上烟卷,一瞬间又重归昏暗。

    灰白色的烟雾袅袅缭绕。

    猩红的一点在指尖燃烧,陆清知似笑非笑地继续说:“还催我晚上去相亲,说不看我结婚他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

    要护嗓,陆清知这几年很少再抽烟,听见打火机按动的声音,宋长晏清楚他今晚的情绪确实不太好,叹口气:“不然你就结个婚安慰一下他老人家,咱们之间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医生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爷爷就这一个心愿,你牺牲一下。”

    牺牲,说得容易。

    陆清知撂下一声笑:“我和谁结婚?宋长晏,我或许是个混蛋,但是底线还是有的,不会干骗婚那种事。”

    宋长晏:“就没有别的办法?你哪怕假结婚也行啊。”

    “看不见结婚证,你以为老头子会相信?领了证就是真结婚,我到哪去找演员陪我玩这么大?”

    陆清知嗤笑他异想天开,转身就碰见了阮双柠。

    她好像很怕他,捏着随身背着的小包,一双漂亮的鹿眼扬起来,声音小的要凝神才听得到:“如果你特别需要骗婚,我愿意被你骗。”

    陆清知掐断了和宋长晏的电话,眼眸眯了眯:“阮双柠?”

    阮双柠眼神一颤,没想到陆清知居然还叫得出她的名字。

    陆清知对她不算陌生。

    以前组队打游戏时见过阮双柠漂亮的操作,他想要个好友位,本来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试了几次都加不上。

    后来在桑宁的婚礼上,陆清知偶遇了迷路的她,圈子里不乏美人,他见得多了,可仍然觉得阮双柠不一样。

    让人印象深刻。

    靠着他那张过度精致好看的脸,陆清知终于博得她的一个好友位。

    不过后来都只是静静躺在好友列表里,没说过话。

    “你要和我结婚?”头顶白色的光影交错,划过陆清知高而挺的鼻梁,薄唇冷淡。

    阮双柠往后退了退,似乎不想和他距离太近:“可以吗?”

    从桑宁那里听说过阮双柠有恐男症,陆清知不再往前,燃了小半支的烟也被他不动声色地掐灭。

    他自认为不是个疯狂的人,可面对阮双柠的提议,陆清知竟然心动了。

    他们不过才见了两面,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

    “我能问一问,你为什么愿意被我骗婚吗?”

    陆清知故意咬重“骗婚”两个字。

    阮双柠耳朵烧红,低低垂眸:“我有我的原因。”

    “而且,”她再度看向他,睫毛卷长,白皙小脸格外诚恳,“你还特别好看。”

    陆清知听出了点“反正我也不亏”的意思。

    他低笑了一声。

    “那你可要想好了,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见家长。”

    特护病房外,陆清知懒散地倚着墙,语气漫不经心:“确定了吗?跟我见了家长,这婚就结定了。”

    说是一回事,真的要做又是另一回事。

    没料想到进度会这么快,阮双柠明显瑟缩了下,眼神闪闪烁烁,看起来十分纠结。

    无意识地咬着唇瓣,嘴唇嫣红,片刻后,她的神色定下来,重新抬眼看他:“我确定。”

    陆清知真就带她去见了陆老爷子,说先前在瞒他,不是不愿意去相亲,而是有了稳定交往的女友,怕陆老爷子反对才迟迟没有说破,现在把人接了来给他老人家过目。

    毕竟老爷子搭线的相亲对象都是他眼中的门当户对。

    陆清知牵过阮双柠的手,告诉陆老爷子他们现在已经有了结婚的打算。

    事情来得实在太过突然,老爷子虽然觉得诧异,但看陆清知不像是在开玩笑,阮双柠温柔漂亮又讨喜,虽然才见面,却格外喜欢,简直是一见如故,根本没什么门第之见。

    两人很快领了证。

    第三面在民政局,红的照片,他们像是刚被老师硬撮合调到一起的同桌,浑身上下写满了不太熟,即便摄影师再三调节气氛,也只是各自面对镜头,疏离冷淡,没有半分亲密可言。

    领证之后,他们曾开诚布公地谈过一次。

    陆清知保证不会对她做出任何越矩的事情,他们就当是搭伙过日子的室友,作为回报,阮双柠也将自己闪婚的原因坦诚告诉他。

    这也是陆清知第一次听到周屿时的名字。

    阮双柠的父亲周庆来是继父,早年跑过运输,积攒了点本钱盘下一家濒临倒闭的小酒店,有头脑,会经营,酒店的规模日渐扩大,过了几年又抄底价接手了另一家酒店,照样做得风生水起。

    虽然不算是什么星级酒店,但打理得有声有色,也算是小富之家。

    阮双柠和妈妈阮芝阳的关系不太好。

    阮芝阳年轻时是剧团芭蕾的首席,美得肆意,心气又高,谁也看不上。

    却偏偏被一个空有皮囊的浪子迷晕了头,生下女儿后,浪子不见了,事业也没了。

    从枝头凤凰变成落地的麻雀,阮芝阳受不了这种打击,剧团也待不下去,抱着女儿回了父母家。

    她脾气变得越发古怪,之后更是把所有的心力全部倾在阮双柠身上。

    对这个女儿的要求严苛到极点。

    阮双柠的印象中,几乎没有体会过温情的母爱。

    阮芝阳永远板着一张脸,无论阮双柠做到多么出色,也换不来一句称赞和鼓励,妈妈永远在挑她的毛病,数落她哪里做得不好。

    好像她是全天下最糟糕的女儿。

    阮双柠并不喜欢芭蕾,阮芝阳逼着她学,逼着她跳,甚至还要比别人多上几倍的练习时间,为了保持轻盈的体态,严格地控制着她的饮食。

    阮双柠连想去小吃街都是奢望。

    后来阮芝阳经人介绍认识了周庆来,他虽然貌不惊人,但为人憨厚老实,家境又好,一直没结过婚,对依旧美艳动人的阮芝阳一见钟情。

    再婚之后,阮芝阳的脾气好了些。

    周庆来没结过婚,却领养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周屿时,比她大两岁。

    周屿时身世可怜,亲生父母死于一场车祸,周庆来视他如亲生,待他特别好,几乎是有求必应。

    一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儿女,都得到了周庆来的分外关心疼爱。

    他常劝阮芝阳不要把孩子逼得太紧,阮芝阳有时骂阮双柠,周庆来总会冲出来好言相劝,把她护在身后。

    在继父身上,阮双柠感受到了父爱。

    她喜欢周屿时的事被戳破后,周庆来强烈反对。

    好像每个人都在指责她,不该打破家庭关系的平衡,不该喜欢周屿时。

    本来她还守着一点可怜的幻想。

    以为周屿时也是喜欢她的,不然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为什么能第一时间踹开体育器材室的门,把她救出来。

    在周屿时把姜代琪带回家的那天,阮双柠彻底死了心。

    可他们都不信她的死心和放弃。

    阮芝阳、周庆来、周屿时,包括姜代琪,每个人都不相信。

    她也厌倦了频繁被试探、提防和猜忌。

    正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怎么样才能脱身出来,误打误撞在帮走不开的桑宁给陆爷爷送粥的时候,遇见陆清知。

    结婚,或许是个好办法。

    阮双柠只是试着提出来,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他陆清知想结婚,哪怕只是假结婚,多的是人可以选。

    怎么会选中她。

    可陆清知竟然答应下来。

    他们互相成为对方的挡箭牌。

    其实那天见过陆爷爷之后,陆清知仍然给过阮双柠选择的机会。

    结婚或者不结婚。

    阮双柠急于逃脱那些无形的桎梏和探究的眼神,在被阮芝阳第二次因为周屿时的事打过巴掌后,她打电话给陆清知,求他结婚。

    陆清知说不会爱任何人。

    她也不会爱任何人。

    从这点来说,他们是最好的合作方伙伴。

    ——

    陆清知单手支着太阳穴一侧,轻闭着双眼,眉头微蹙。

    他忽然好奇,阮双柠在超市对周屿时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是只把他当作一个好用的挡箭牌,还是会有一点点真心。

    见陆清知久久没说话,面上表情特别平静好像听到小阮对情敌承认他是正牌老公,也没有感到特别开心。

    宋长晏挪到陆清知对面,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哥,想什么呢?”

    陆清知回神,抬了抬眼,换了个话题:“小晏,知道为什么今天叫你来吗?”

    宋长晏被一声“小晏”叫得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却还是顺着他的话答。

    “去超市帮小阮拎东西。”

    这是陆哥电话里交代过的。

    陆清知嘴角微扬:“还有呢?”

    宋长晏抓了抓头发:“还有?还有就是来蹭饭了。”

    “不是蹭饭,”他微眯了下眼睛:“叫你来,是要做饭。”

    宋长晏:?

    陆清知顿了顿:“我家小阮手受伤了,做饭不方便,她肯定准备好了食谱,你去做。”

    宋长晏嘴唇颤了颤:“然后呢?”

    陆清知:“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宋长晏:?

    陆清知表情很淡:“你也听到了,我们两个要烛光晚餐。”

    宋长晏气得差点跳起来。

    “陆清知,你到底是不是人!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作者有话说:

    宋长晏:陆清知你他妈是人吗?不让我蹭饭就算了,还要我做饭,让我做饭我也忍了,做完饭还让我滚,给你们俩腾地方搞浪漫,我长了张大冤种的脸?

    第46章 多甜蜜

    大哥是自己选的, 即便是良心被狗吃了也是他大哥,只能硬着头皮宠,小晏决定伸着脸去做大冤种。

    主要吧, 据说小阮的手也受伤了, 陆哥的胳膊还在演着苦肉计, 目前这个家里只有他全须全尾生龙活虎, 坐着等吃白食也确实不像话。

    总不能让受伤的小阮去洗菜切菜。

    虽然宋长晏觉得自己太有良心,可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伤心。

    难道他就是个工具人吗?

    陆哥很快抚平了他内心的伤痛。

    沙发上,陆清知抬了抬眉:“你不是还想约小阮的闺蜜吗,我可以帮忙。”

    宋长晏顿时来了精神。

    上次青年联谊会,宋长晏和钟甜雾一起在嘉汀吃了晚餐, 钟甜雾人漂亮, 性格特别开朗,说话有趣,和他在设计方面也有共同语言。

    难得碰见这么投机的朋友,那顿饭之后, 宋长晏确实存了有空再约约的念头,苦于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狐疑:“说话算话?”

    陆清知眼睑半垂, 携了笑,打感情牌:“你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顿饭换再约钟甜雾一次,值得很。

    单纯的小晏被哄好了, 乐滋滋地起身去厨房接阮双柠的班。

    其实她的擦伤不严重, 处理过上完药也不觉得疼, 阮双柠连了蓝牙,把想做的食谱打印出来, 吸在墙壁上, 又一一准备好要用的食材, 戴上厨房手套,准备开工。

    正要处理牛肉,宋长晏进了厨房,边说话边卷袖子:“小阮,这顿你先休息,我来做吧。”

    阮双柠惊奇地问:“你还会做饭?”

    像他这种锦衣玉食惯了的小少爷,恐怕连个牛肉都不会切吧。

    宋长晏迅速占领厨房主位,把阮双柠挤到一边:“会一点。”

    说会一点完全是谦虚了。

    被放逐国外锻炼那半年,宋长晏和几个朋友合作搞了个设计工作室,扶持有才华的独立服装设计师,被他爸认为是不务正业,勒令他马上关停,把心思放在自家公司上。

    宋长晏坚决不肯,父子俩大吵了一架,他爸为了给他教训,不仅断了宋长晏的经济来源,还暗中使绊子,授意人搅黄了他几单生意。

    宋长晏厌烦他爸的独断专横,难得犟起来,宋妈妈疼儿子,私下里接济,他也不肯要。

    手里的钱都拿去做了投资,宋长晏有段时间过得挺难,陆清知听说了之后,什么没说什么也没问,更没劝他低头,而是每个月都打钱给他供着。

    宋长晏哪好意思拿他哥的钱去花天酒地,只留出基本开销,剩下的钱都投进工作室的运转,算作陆清知的共同投资。

    他从豪华公寓搬到了简陋的住所,也没人再照料他的生活起居,铁了心要和他爸决战到底。

    住可以凑合,吃却不能。

    宋长晏本来嘴就挑,地道的中国胃也吃不惯国外快餐,为了节省成本,他开始自己研究着学做饭。

    或许在厨艺上真有两把隐藏的小刷子在,做了几回愈发有模有样,时间长了学会不少菜式,自己还开发了好几道特色创意菜。

    宋长晏还挺喜欢做饭的。

    不过回国之后基本上就没怎么再下过厨。

    陆哥说得没错,小阮果然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食谱,墙壁上贴了一排纸条,要做的东西还真不少。

    他挨个看了遍,做到心中有数。牛肉西红柿浓汤,桂圆蜜枣炖木瓜,大枣煮猪脚,菠菜炒猪肝……

    好家伙,都是补血的,她去超市之前还泡了赤豆,这会儿已经浸泡得差不多,准备和红枣糖桂花一起煮汤。

    “小阮,要做这么多吗?也太补了吧。”

    宋长晏担心陆清知会吃到流鼻血。

    阮双柠神色郑重:“最近要给他好好补补,他伤得那么重,流了好多血,把血补起来会有助于伤口的恢复。”

    宋长晏继续研究食谱,眉头拧了拧,眼尖地在每张纸条右下角都发现了小小的食谱名称标注——

    产后高效补气血食谱。

    他当场笑出声来。

    是该给陆哥好好补补。

    宋长晏下厨,阮双柠想给他帮忙洗菜切肉,被宋长晏严词拒绝:“陆哥现在虚弱,有人陪着才行,我的厨艺也能算个上星大厨了,大厨不需要帮忙。”

    阮双柠只好把厨房让给了宋长晏。

    客厅里,陆清知百无聊赖地按着电视遥控器,随便调到一个综艺节目,近期热度很高的《亲爱的旅行》,明星加素人的假想情侣旅行综艺。

    素人的选择都是行业翘楚,男帅女美,完全不输明星,或许是看惯了明星假想恋爱的节目,这种搭配还挺新鲜,每周播一期,回回都能占上好几个热搜。

    之前许因然就拿这个综艺威胁陆清知,如果他再这么随心所欲,立马给他接他最讨厌的恋爱综艺。

    阮双柠坐在沙发的另一侧,表面上是在看综艺节目,实际上余光根本没离开过陆清知,看他刚有要端杯子的动作,她立刻把杯子送到他手里。

    比贴身管家还贴身。

    陆清知只是拿着那杯水,迟迟没喝,眉眼稍抬,看向阮双柠:“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因为救你才受伤,所以心里觉得愧疚。”

    除了太隐私的事她不能代劳,其他恨不得什么都替他做。

    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他像宋长晏揣测的那样要截肢了。

    被戳中心事的阮双柠睫毛颤了颤,没说什么。

    “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陆清知语气微淡,“我是为融入角色才去精神科,跟你去童梦幼儿园是我实习的一部分,即使你不让我去我也会去,另外,我受伤并不完全因为你,那种情况下我必须要站出来。”

    当然,陆清知没有说出口的是,关心则乱,如果当时不是只顾着去看阮双柠受没受伤,他不至于被刀划伤。

    不过受伤也有受伤的福气,不然阮双柠怎么会像现在这样主动靠近他,事无巨细地关心他。

    陆清知享受她的照顾和关心,享受被她时刻牵挂,但是又不舍得让她一直沉浸在自责当中。

    他知道,阮双柠本身就内心敏感,容易困在消极的情绪里,无论什么事都习惯把过错归咎在自己身上,所以想和她讲清楚。

    “可是,我本来可以做得更好的,”阮双柠的语气有点难过,眼尾半垂下来,“如果我不摔倒,或者想到把他引到外面去,你就不会受伤了,而且你是明星,外貌多么重要,留了疤肯定会对以后的工作有影响。”

    “我不在意会不会留疤,我不追求靠脸吃饭,对我的工作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小阮,”陆清知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流畅的线条勾勒出精致的脸部轮廓,他微微低头,琥珀色的眼睛认真看着她,“能保护你,我很高兴,能留下疤痕,我求之不得。”

    他的话似乎半真半假,阮双柠琢磨不透,也不敢向更深处琢磨。

    可难以抑制的,她的心脏猛地一动。

    “所以不要再自责了,不过要是真觉得想补偿我,也不是没有办法。”陆清知散漫着腔调。

    “什么办法?”她问。

    综艺里正播到男嘉宾为女嘉宾准备了惊喜,其实已经是有点老套的招数,安排路人一人一朵为女嘉宾献上玫瑰花。

    然后在广场偶遇快闪舞蹈,女嘉宾捧着一大束玫瑰花,饶有兴味地停下来看,还和男嘉宾不时说上几句,加入舞蹈的人越来越多,突然旁边有人过来,把不知所措的男嘉宾也拉进快闪舞蹈的队伍里。

    见男嘉宾也被拉入队伍,尴尬地左右看,女嘉宾惊讶地捂嘴。

    她完全在状况外,还想着该怎么帮他解围,下一秒,男嘉宾摊开手耸了耸肩膀,突然换上了另一幅表情,竟然跟随音乐在人群最前列开始领跳。

    男嘉宾是唱跳组合出身,合约到期后他没再续约,而是选择了单飞,转行做演员,接到的一直都是小角色,不温不火,不过这么看,他唱跳的功底还没丢掉,特别有魅力,观察室的嘉宾一直在尖叫。

    舞蹈结束,男嘉宾走到女嘉宾面前,温柔地帮她戴上白色头纱,说:“一直遗憾没有正式和你说过喜欢,所以现在我想补上,我喜欢你。”

    原来是他早有预谋策划的表白局。

    后期又是配上缠绵音乐,又是给深情眼神特写,又是聚焦到女嘉宾惊喜加感动而盈眶的泪花,别管真的假的,观察室的人都磕疯了。

    其中一个人激动到站起来大喊:“必须得以身相许啊!”

    正好落在阮双柠的问话之后。

    “什么办法?”

    电视里缠绵的音乐骤然停下,场景切换到观察室,有人大喊:“必须要以身相许啊!”

    衔接得别提有多巧妙。

    阮双柠也感觉到尴尬,连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幸好节目继续往下播,又开始回放高甜镜头,缠缠绵绵的音乐重新响起。

    陆清知打破了综艺节目无聊的偏见。

    起码这档节目还是可以看看的。

    不过呢,以身相许是早晚的事,现在还不是时候。

    陆清知装作没有听到那个巧妙的衔接,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一周后进组,你来给我当周末助理。”

    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好不容易和阮双柠有了良好发展的势头,一进组拍戏好一段时间见不到,照她的性子,很有可能慢慢退回原点。

    借着受伤的事趁机提出让阮双柠来做周末助理,一方面可以让她彻底消弭对他的愧疚,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能够每周都见到,不仅能见到,还可以堂而皇之地从早到晚在一起。

    不这样的话,陆清知根本不信阮双柠会主动去探他的班。

    周末助理?

    阮双柠讶异:“可是我不太懂怎么做助理。”

    以他的咖位,不会缺助理的吧。

    “闻嘉会教你,都是一些简单的,复杂的会有别人做,你以前跑过那么多剧组,应该对剧组很熟悉,我是第一次演戏,估计很多方面不适应,你能帮得上我。”

    陆清知的话打消了她不少顾虑。

    阮双柠确实待过不少剧组。

    她跑过挺长一段时间的龙套,这也是阮芝阳耿耿于怀想起来就要骂她的事。

    阮双柠那时候还把周屿时当偶像,虽然一直没有什么太好的机会,和他曾经梦想着的大红大紫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阮双柠还是想能离他更近一点。

    既然周屿时想待在娱乐圈,那她也想尽办法进入那个圈子。

    可是这对阮双柠来说并不容易。

    没有人脉,没有背景,不是科班出身,不会唱也不会跳,能做什么呢?

    还是一个学姐为她指了路,可以从群演做起。

    人生当中的第一次叛逆,连钟甜雾她都没告诉,阮双柠跑去影视城去做群演。

    群演之路也坎坷百出。

    她太漂亮,做背景板会喧宾夺主,只能找一些不露脸的角色,也遇到过潜规则,选角导演猥琐地挨过来,还没等下步动作,阮双柠忍不住吐了对方一身。

    周屿时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从来也没说过什么。

    再后来阮双柠实在坚持不下去,被为难,看冷脸,她哭着给钟甜雾打电话,钟甜雾边哭边骂她,还痛数周屿时是个没有心的渣男,一直吊着她让她吃苦。

    然后又连夜赶来影视城把她接走。

    最后阮双柠应聘到华安脑科医院。

    那段疯狂的经历宣告结束。

    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段经历还能派的上用场。

    阮双柠点头:“好。”

    她很认真地说:“我会照顾好你的。”

    陆清知收了平日里的散漫,勾起笑音:“那我等着。”

    这边两人都会烘托出含情脉脉的情调,那边宋长晏忙得满头大汗,终于折腾出来一桌子补血圣品。

    陆清知只是随便一说,指定不可能丧尽天良到赶辛苦小厨夫饿着肚子走,看到可以开饭,阮双柠去摆碗筷,再把陆清知扶到桌边坐下。

    看出陆哥没有真赶自己走的意思,宋长晏好歹松了口气,这说明陆哥心里还是有他的。

    为了报答陆哥的宠爱,饭桌上,宋长晏为了推进他们感情有进一步发展而使尽浑身解数。

    他先是提议:“要不咱开瓶红酒,弄两根蜡烛,搞点气氛,要不然可惜了一桌好菜。”

    陆哥不就是想要烛光晚餐嘛。

    阮双柠出声拒绝:“陆清知有伤不能喝酒。”

    陆清知轻敛眼皮,淡淡反问宋长晏:“如果是烛光晚餐,你留在这里合适吗?”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忽然脑子里蹦进一句歌词,宋长晏脑子一热直接唱了出来:“看到你们有多甜蜜。”

    他站起来:“那我走?”

    第47章 偏心眼

    “行了, 少贫,坐好吃饭。”陆清知递过去一个眼神,被挽留的宋长晏心满意足地坐下, 虽然没有烛光晚餐, 但是他们三个人这么一起难道不也很温馨吗?

    起码宋长晏觉得很温馨。

    有他在, 这个家才更完整。

    不然满桌饭菜哪里来?

    宋长晏把白色方巾几下折成一朵玫瑰, 放在陆清知和阮双柠中间,两根手指托住“啪”地一拍:“没有烛光晚餐也要烘托气氛哈。”

    阮双柠老觉得今天打了鸡血一样的宋长晏怪怪的。

    他像个特别八卦的红娘,看她的眼神也总带着意味深长,又是烛光晚餐又是方巾玫瑰,意图明显, 话里话外都在把她和陆清知往一堆凑。

    是不是陆清知的受伤, 还有她尽心尽力的照料,让宋长晏误会了什么。

    阮双柠想解释,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毕竟宋长晏都是暗戳戳的,她也不好直接认领。

    阮双柠悄悄看了陆清知一眼。

    他倒神色如常, 对宋长晏的举动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反而把折好的玫瑰方巾往她这边推了推。

    阮双柠盯着“白玫瑰”看了看, 把花拿到手边。

    宋长晏的厨艺竟然出乎意料的好,阮双柠尝了几道菜,觉得比她做得还美味。

    阮双柠禁不住竖起拇指:“真的超级好吃, 宋长晏, 你完全是可以开店的水平了。”

    “真别说, ”见小阮夸他,宋长晏更来劲, “我正好有这个打算, 弄个私人小厨什么的, 比如今天这道牛肉,就定价1888,赤豆桂花羹888,你们想吃随时预约,只要我陆哥钱到位,我随时有空。”

    阮双柠咋舌,这个价格,明明可以去抢,宋长晏却还是给了他们一道菜。

    陆清知眉梢稍扬:“那我下周预定你一次。”

    他偏头看过来:“叫上钟甜雾一起吧。”

    听到钟甜雾的名字,宋长晏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满眼期待地看着阮双柠。

    阮双柠一愣。

    钟甜雾倒是真的和她提过好几次,让她抓紧时间搞定陆清知。

    “你们俩要是假戏真做了,肯定要请我这个闺蜜互相认识下啊,那我就能和陆清知一起吃饭了,说不定还能顺便见到晏宝。”

    虽然假戏真做的前提条件没达成,但是聚齐了陆清知和宋长晏,钟甜雾肯定高兴得不行。

    为了姐妹的追星梦,她绝对不能拒绝。

    阮双柠毫不犹豫地应下:“好的,定下来哪天我跟雾雾说。”

    陆哥果然说到做到,这么轻易就搞定了。

    宋长晏立马给陆清知大献殷勤,猪脚、猪肝、大红枣接连不断地往他碗里夹:“陆哥,你赶紧好好补补。”

    陆清知的碗里很快堆成了小山。

    可惜他本来就不爱吃这些,又在医院里闻了半天消毒水味,今天也不怎么有胃口,正打算让宋长晏全部夹走,小山尖上颤巍巍地摞上了块牛肉。

    阮双柠看宋长晏给陆清知夹菜,想到他右手受伤夹菜肯定不方便,于是碍于情面也给他夹了一筷子牛肉。

    陆清知慢悠悠地拿起了筷子。

    他左手用筷子看起来也蛮利索的,慢条斯理地夹起最上面的牛肉吃掉,点评道:“味道不错。”

    又夹起宋长晏进献的:“这个就差点意思了。”

    偏心眼子陆哥在线双标。

    宋长晏皮笑肉不笑:“哥,你再想想刚吃的那两块牛肉,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两块肉是从同一盘菜里夹出来的。”

    只是夹菜的人不一样而已。

    “小晏,”陆清知语气散漫,“人贵有——”

    他没再继续说。

    宋长晏冷笑一声,把整盘牛肉都端到自己面前:“不好吃我全吃光。”

    一筷子下去戳了个空。

    阮双柠咬咬唇,又伸手重新把牛肉端走,放到陆清知能够得到的地方,她略带歉意地看着宋长晏:“你要是真想吃,我改天给你再炖,但是今天陆清知得好好补一补。”

    言外之意你又不用补。

    宋长晏气得心口痛,认为他们两个完全是绝配顶配天仙配。

    有宋长晏在,一顿饭吃得闹腾又欢乐。

    他今晚当真是尽心尽力。

    不仅做了饭,吃完饭还刷了碗,收拾了厨房,一切整理得干干净净才走。

    并且他记住了,再也不想来陆哥家蹭饭。

    没有一口饭是白吃的。

    一起吃过饭后,阮双柠对宋长晏有点改观。

    以前以为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嘴贫小少爷,没想到竟然还是居家款。

    长得帅,又没有纨绔气,人幽默,还烧得一手好菜。

    阮双柠总结出他好几条闪光点。

    饭后,陆清知要开视频会议,她借口吃多了要锻炼,偷偷跑到健身房给钟甜雾打了个电话。

    钟甜雾接得很快,嗲声嗲气的:“阮宝,这个点儿你不和陆清知在床上培养感情,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我什么时候和陆清知在……”她压着心跳声,对钟甜雾的打趣难以启齿,含糊略过,“培养感情了?”

    “哦——”钟甜雾拉长了调坏笑,“那你想和他在哪里培养感情?我再给你介绍两个地点?”

    “钟甜雾!”

    “OK OK我投降,”钟甜雾笑了一阵,转入正题,“有什么小心事需要我帮忙?尽管说,我可是你心尖尖上的小解语花。”

    一听她说话的语气,钟甜雾就猜到今天这通电话不简单。

    阮双柠盘腿坐在瑜伽垫上,托着腮:“心尖尖上的小解语花,我觉得最近陆清知最近有点怪。”

    “怎么怪?怪好看?怪温柔?”

    她好段时间没从阮双柠口中听过陆清知的事,还以为他俩真就纯演戏,互不心动,演完散伙来着。

    阮双柠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钟甜雾听。

    包括他们一起爬山,看流星雨,用同一个睡袋,他教训李则,带她去吃面,甚至受伤也有她的原因。

    “我靠,”钟甜雾听到李则的名字压抑不住愤怒,顾不上正题,“李则那个狗王八蛋又骚扰你了?要我说,当年就该打断他的腿,那么闷不做声地转学走了也太便宜他了。”

    “说起来是我倒霉,”想到那天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阮双柠有点郁闷,“如果不去山顶露营,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李则,不过当时陆清知在,我还好。”

    钟甜雾松了口气:“那就好,话说回来,你和小陆总露个营睡一起了?荒郊野外果然是培养感情的好地方。”

    “不是睡一起,是他的睡袋坏掉了,我总不能见冷不救吧。”、

    睡袋坏掉,这么巧?

    有的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狗的东西。

    不能轻易相信。

    “阮宝,你想过没有,”钟甜雾大脑飞速转动,帮她分析,“陆清知会想到给你准备崭新的羽绒睡袋,他怎么会疏忽到带给自己带一个破睡袋,除非——”

    “除非?”

    钟甜雾一锤定音:“除非他是故意的。”

    故意的?她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也觉得根本不可能。

    阮双柠不明白:“他脑子难道有病,故意拿破睡袋去露营,万一冻死了怎么办。”

    “……”

    钟甜雾不停地在心里默念提醒自己这是亲闺蜜,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种,在感情上就是比较钝感,白瞎了一张漂亮的脸,需要慢慢引导。

    想到引导,钟甜雾福至心灵,对陆清知的所作所为恍然大悟,难道说,陆清知也是在慢慢引导她开窍,而非不知道怎么开口和阮双柠表白。

    如果他直接表白的话,故意阮双柠马上就会逃得远远的,重新把自己缩进坚硬的壳子里。

    顷刻间钟甜雾深感责任重大,有陆清知不方便点透的东西,她需要助助力。

    钟甜雾希望阮双柠能幸福,而她也相信,陆清知能给阮宝这种幸福。

    “阮宝,你想没想过,陆清知是在追你,他故意带破睡袋,不是为了冻死,而是想有一个靠近你的借口。”

    阮双柠“啊”了声,诧异地问:“陆清知怎么会在追我,我们明明说好——”

    “明明说好的,已经是过去的事,”钟甜雾不允许她再往下说,“日久生情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你们俩同住一个屋檐下,无论发生点什么我都不会奇怪,没想到都现在了还只是那么纯情的追求。”

    “阮宝,你跟我说实话,”钟甜雾的语气变得严肃,“你对陆清知有感觉吗?”

    她需要确认阮双柠的心意。

    如果她真的对陆清知没感觉,钟甜雾也不会把她的阮宝硬推出去。

    应该斩钉截铁的说“没有”,阮双柠是这么想的,可是却没有办法斩钉截铁地说出口。

    见她没有立即回绝,钟甜雾严肃的语气松了松,诱导似的问:“阮宝,其实你应该好好想想,连我都感觉得到你对陆清知其实是不一样的,你允许他靠近你,你也肯靠近他,换了别的男人,即使为救你受伤,你能够像事无巨细地照顾他那样去照顾另外一个男人吗?你不会。”

    “你会和别的男人假结婚吗?你会答应和别的男人同居吗?你会和别的男人共享睡袋吗?你会答应去做别的男人的周末助理吗?”

    一连串问题连珠炮似的抛出来,直接把阮双柠问懵了。

    她会吗?

    阮双柠思考了足有一分钟,不得不承认钟甜雾说得对。

    她不会。

    是因为那个人是陆清知,她才会做那些事。

    在不知不觉中,她好像变得无条件信任他。

    钟甜雾是最了解阮双柠的。

    她在感情上完全是一张白纸,已经在周屿时那里踏错过一步,钟甜雾不希望她再错,或者再错过。

    从阮双柠长长的沉默里,钟甜雾大概懂了。

    “阮宝,想确定你是不是喜欢他,我给你支个招。”

    阮双柠不由竖起耳朵:“什么招?”

    钟甜雾的语气暧昧得要命:“都是成年男女了,尺度放开点,你找机会和他亲一口就知道了,如果你不抗拒和他接吻,并且心里砰砰砰小鹿乱撞,娇羞又甜蜜,甚至还想再来一口,恭喜你,那就是真心动,然后可以和小陆总摊开说,你们俩就算双箭头了,我要当伴娘!”

    “钟甜雾!你怎么能搞涩情!”阮双柠声音猛地扬高,从瑜伽垫上站起来,叉着腰,担心陆清知听到,又赶紧低下声,“你不是说你是小解语花吗,解语花就是教我耍流氓?”

    “哎,文化人的事,不要说流氓,是双方就能否共度一生的重大问题,互相进入深度友好的交流。”

    钟甜雾拖了拖腔:“再说了,这种程度,也不算多么深度的交流。”

    “如果你有勇气的话,也可以直接找本人确认,问问陆清知是不是对你有想法,不过你要提前想一想,如果他是认真追求你,你要怎么做,是逃避,还是给他一个机会,阮宝,我希望你真正遵从内心的选择,不要从一开始就选择逃避。”

    阮双柠沉默过后还是沉默。

    不知道该怎么搭她的话。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啊宝贝,”钟甜雾声音里有股色气,“要是真有好机会,你试试不亏,陆清知那种绝色,想尝一口的人多如牛毛,你拥有最好的机会别不知道珍惜,尝完之后记得和我分享口感,哈哈哈哈!”

    钟甜雾已经能想到电话那边阮双柠红着脸抓狂的小纯情模样了。

    没等阮双柠再说钟甜雾不正经,健身房的门笃笃笃被敲响。

    她没落锁,推开门,陆清知出现在门口。

    “抱歉,我无意偷听,但是你的声音有点大。”

    他的眸光忽深忽浅,低低沉沉地问:“搞什么涩情?”

    第48章 随便说

    见他问得单刀直入, 阮双柠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响。

    陆清知的眼睛里不见戏谑,神色如常,好像真的在认真向她讨教问题:“搞什么涩情?”

    这是能不打码就说的话吗?

    她刚才就不应该那么忘形, 不然也不会被他抓个现行。

    对于“搞涩情”的问题阮双柠实在难以启齿, 她的眼睛左瞄右看来分散尴尬, 毫不夸张地讲, 她整个人从头发丝儿红到了脚后跟。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轻描淡写地就问出那句话的。

    “就是,就是,我和钟甜雾闹着玩儿,没什么……”阮双柠面红耳赤地解释,解释了好像又没解释, 她把两只手背到身后, 手指悄悄摸索到屏幕上,按了挂断键,把钟甜雾笑出的鹅叫声截停。

    陆清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薄薄的眼皮半垂着:“哦, 我以为——”

    阮双柠在洗耳恭听他的后半句,半天没音, 她疑惑抬眼,视线却不自觉地胶着在他的双唇上。

    他的两片唇显得薄而锋利,形状极是好看, 像件完美的工艺品, 总是勾着漫不经心的弧度, 唇色天生像过了淡色的釉彩,无论多么热门的色号都描摹不来。

    陆清知发《偏爱》那张单曲, MV里有一个嘴唇的特写, 先是紧贴镜头, 然后慢慢拉远,让无数粉丝疯狂尖叫,代言的某知名口红品牌趁机推出“偏爱色”,几度卖到脱销。

    毕竟常年制霸“最想接吻的艺人”第一名。

    阮双柠一直盯着他的嘴唇看,脑海控制不住地蹦出钟甜雾的声音——

    “小陆总的嘴唇看起来就很好亲,你试试。”

    “不要说薄唇的男人薄情,多亲亲就好了。”

    “想亲陆清知的人多如牛毛,你拥有最好的机会。”

    “尝尝他是什么味道。”

    想着想着,这张嘴唇又实实在在地出现在眼前,出于身体本能的反应,她竟然咽了咽口水。

    刚才钟甜雾先是“吻来吻去”的,不多会儿又歪了话题:“阮宝,接吻你肯定不会吧,小学生,改天我给你发两部‘纪录片’学习一下。”

    纪录片?

    连接吻都有纪录片可学吗?

    陆清知好整以暇地看着阮双柠。

    她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泛红,耳朵尤其红,他甚至怀疑再多待一会儿她会像蒸好的螃蟹,呼呼往上冒白汽。

    她看他看得格外投入,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却又明显在走神。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清知歪了歪头,打量她:“怎么了?”

    阮双柠没好气地脱口而出:“流氓!”

    陆清知:“……”

    谁能告诉他,他到底怎么流氓了?

    关心问一句都不行?

    好人真的难当。

    为了不再被控诉流氓,刚才的话题他也没再继续追问。

    睡前,阮双柠想帮陆清知换药,但是他已经自己都弄好了。

    “伤口有点吓人,你要是看了会害怕,换药我没问题,以前做得太熟了。”陆清知的声音低而淡。

    连帮他伤口上药,陆清知都会担心吓到她。

    阮双柠又想到钟甜雾问,男人喜欢你就会在乎你,陆清知在乎你吗?

    应该是在乎的吧。

    是因为喜欢才在乎吗?

    她并不敢确定。

    纱布重新缠过,他单手肯定不好操作,包得没有那么平整。

    阮双柠解开,把最外面那层重新捋好了,再度包上,还系了一个小蝴蝶结。

    两人躺在床上,中间依然隔着道宽阔的银河,陆清知继续看诗集,阮双柠心不在焉地玩消消乐。

    她今天游戏状态特别好,一连几关都在好友圈里斩获最高分,不知不觉玩到快十一点钟。

    一看时间已经有点晚了,阮双柠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毛绒绒的拖鞋,倒温水,翻看药盒子确认用药量,抠好消炎药,一气呵成,然后给陆清知,监督他吃药。

    等陆清知咽了药,她抽回诗集,顺便关了他那边的壁灯:“快睡吧,要保证充足的睡眠才能增强抵抗力,增强抵抗力伤才会好得快。”

    他依言躺下:“都听你的。”

    又在说奇怪的话了。

    阮双柠把诗集放回书架,又重新躺下,也关上灯。

    室内陷入黑暗。

    外面花园里有灯,长夜亮着,照进窗来。

    陆清知并没有关上遮光窗帘,隔着层白色薄纱,屋子里并没有黑得彻底,一切都能模模糊糊地辨出形状。

    阮双柠照旧只占据床边一点点的位置,手脚并用抱着长抱枕,她今晚有心事,半天没有睡意。

    陆清知下午睡了一觉,现在也不困。

    “睡了吗?”他问。

    “没。”

    “要不要聊天?”

    阮双柠翻过身,脸还压在抱枕上面:“聊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

    他们真的就随便聊了起来。

    阮双柠跟他讲起小时候练芭蕾的经历,压软度真的很痛,刚开始上足尖课就像在刀刃上行走,还破皮流血,在家里躲起来哭被妈妈发现,兜头盖脸一顿骂,说她吃不了苦。

    “刚开始嘛,不适应,我也不是很耐痛的人,真有点受不了,我本来也不喜欢跳芭蕾,我妈非要逼着我去。”阮双柠到现在再想想依然心有余悸。

    陆清知也学了很多年舞,大大小小数不清受过多少伤,对她说得感同身受:“练舞的确很辛苦,受伤也是经常的事。”

    她像找到了知音一般,聊天的兴致更积极:“而且参加各种舞蹈比赛嘛,要上镜好看,我妈要求我必须很瘦很瘦,为了让我保持身材费了好多心思,我简直活成了一只兔子,每天吃得都是我妈准备好的草,小时候听同学说周末去吃汉堡套餐,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可是我妈是绝对不准我去吃的。”

    陆清知仿佛看见小少女阮双柠,背着书包路过快餐店门口,对里面吃汉堡套餐的同学投去羡慕的眼神。

    他一下子心疼起来。

    年少的憧憬到现在也没有忘,阮双柠语带向往:“我还想去夜市,想吃炸串、炒年糕、烤鱼饼、糖葫芦,不过夜市人好多,我只想想,没去过。”

    “为了芭蕾受了这么多罪,后来怎么不跳了?”

    情绪顿变,阮双柠的声音忽然窒闷:“后来受伤了就不跳了。”

    他皱眉:“伤到了脚踝?”

    “嗯。”

    怪不得她的脚踝总容易疼,原来是有陈旧伤。

    “肠胃也不太好,反正,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芭蕾了。”她低下声。

    “不喜欢以后就不提。”

    聊完她的事,阮双柠好奇问陆清知:“你以前经常打架吗?”

    要不然怎么会说处理伤口以前做得太熟了。

    陆清知说:“最开始经常被打,后来经常打架。”

    被打是被养他的胡大勇打,暴力手段下成长起来的他后来也很会打架。

    “应该受伤过很多次吧。”

    她的语气里似乎有心疼。

    他轻描淡写:“都过去了。”

    话题交到陆清知这边,他开始回想起在立禾娱乐练习的时候,阮双柠感到新奇,听他说月月都有的残酷检查,虽然陆清知是许因然亲自力邀来的,但是该学该考核的东西一样也落不下。

    许因然想把他打造的没有短板,只会创作,会唱,还是不够的。

    要学的有很多。

    其他练习生知道陆清知是许因然在带,出道是板上钉钉的事,对他都有种默契的排斥。

    即便他考核结果再出色,个人能力再突出,他们也只会在背后说他是关系户。

    不过陆清知早就习惯了孤独,根本没什么感觉,也伤害不到他。

    站得高了,遇见的人就都好起来了。

    起码到了现在,他看到的都是笑脸,听到的都是奉承。

    “所以小阮,要想克服弱点,自己必须先强大。”

    好一会儿没听见回应。

    陆清知侧脸看过去,阮双柠靠着抱枕,双眼阖闭,呼吸声渐渐匀长。

    居然睡着了。

    睡得还挺香。

    因为更好地凑过来听他说话,阮双柠往床中间挪动,跨越了一直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那道银河。

    见她睡得香甜,陆清知也小心地用手肘撑着床,极轻地将身体往中间挪了挪。

    在他们的卧室里,第一次,两人躺得这样近。

    陆清知侧身,将手肘垫在脸下,肆无忌惮地看她。

    静静地看了会儿,心间渐渐波涛翻涌。

    一种莫名的情愫催促着他靠近。

    陆清知情不自禁靠阮双柠愈发近。

    想起晚上在健身房,她似乎在盯着他的嘴唇看,陆清知的目光也落在她的唇上。

    似乎又软又糯。

    像果冻。

    陆清知的喉结轻滚。

    偷偷地亲一下,不会有人发现的。

    有个念头闪在脑海里。

    他撑起腰背,把头俯向她。

    还差一点点距离,陆清知倏然清醒。

    那个吻终究克制而又冷静地落在她的头发上。

    “小阮。”他声音轻轻。

    “岁月亏欠你的,我来补偿。”

    ——

    陆清知受了伤,按许因然的意思,他可以在家里休息几天,不用再去华安实习,反正阮双柠就是精神科医生,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她好了。

    陆清知竟然不同意,非要善始善终,既然答应了穆丹心要实习半个月,必须要说到做到。

    “在工作上,你什么时候成了这种言出必行的人?”

    做事随心所欲,不顾结果的事儿没少干。

    许因然拿他没办法:“我看得没错,你就是恋爱脑,如果不是双柠在那,你会乖乖实习那么久?”

    陆清知支着笑意:“因然姐,我现在对工作欲望不大,毕竟——”

    “毕竟你家大业大,不缺钱,”许因然替他接话,一记白眼丢过去,“什么都不缺,就缺个老婆。”

    他尾音轻散:“知我者,因然姐。”

    阮双柠还在被陆清知的敬业精神感动着。

    他能大红不是没有道理的,伤成那样,仍然为融入角色而坚持实习。

    廖院也劝陆清知身体要紧,他只说没关系,有机会跟阮医生学习,他要加倍珍惜。

    说得有模有样的。

    精神病患者幼儿园伤人的事件上了本地新闻,童园长还联系廖院要来送锦旗,大家自然也就知道是蘑菇头实习生见义勇为,还受伤了。

    人人都以为他会在家休息,结果又在医院里见到了他。

    他还是蘑菇头,看不清眼睛的黑粗框眼镜,胳膊被宽大的袖子遮住,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但看得出右臂确实不太灵活。

    大家也都瞧得出来,自从蘑菇头受伤之后,阮医生对他更好了。

    每天早上查房的时间久一点都要问他累不累。

    体贴到了极点。

    其他科室的几个男医生嫉妒的眼红牙痒。

    也没人多想。

    以前阮医生说过,择偶不可能考虑比自己小的。

    小陆估摸着没毕业或者是刚毕业,首先这一条就不符合。

    另外两人的颜值,实在让人没办法把他们放在一起联想。

    小陆但看背影,器宇轩昂,完全可以做男模的比例,普普通通的一件白大褂也穿得特别有气质,帅得百里挑一。

    但是一看正面就不对味儿了。

    谁也没见过小陆长什么样子,口罩像是牢牢地焊在了他脸上,但蘑菇头和大眼镜总让人觉得他冒着股傻劲儿。

    阮医生可是华安天仙,帅小伙子都要在她面前折戟败北。

    别说一个傻小伙子。

    只有张奶奶坚持向每个人播报:“小蘑菇是小阮医生的对象。”

    “张奶奶,又糊涂了,”无论医生护士,还是其他病人,都笑她,“那是小阮医生带的实习生,他整天和阮医生一起是因为他要学习,不是因为他是对象。”

    张奶奶固执地说:“是对象。”

    都不想和一个糊涂老人争执,干脆顺她的话说:“好好好,是对象。”

    张奶奶这才心满意足。

    僻静处。

    张奶奶被陆清知叫住。

    “张奶奶,不是说好是我们的秘密吗,怎么还告诉别人?”

    而且是到处告诉别人。

    生怕有人不知道。

    张奶奶缩着肩膀像个犯了错的小朋友:“他们都说你不是小阮医生的对象,我不想让他们瞎说,你明明就是。”

    语顿须臾。

    “做得好,”陆清知放轻语气,掏出两颗奶糖给张奶奶,“这是奖励。”

    被表扬的张奶奶欢天喜地,把奶糖包在手心里,很快又收了笑,摆出认真脸:“我还要跟他们说。”

    他嗯声:“随便说。”

    ——

    赶着第一期的热度,阮双柠又在DK上线了第二期科普视频。

    主要介绍阿斯伯格综合征。

    上次她的视频火出圈,阮双柠做了细致的复盘,通过分析评论,她认为一个重要的点在于她的声音。

    阮双柠不想出镜,头回发现声音也能吸粉。

    既然声音能吸粉,阮双柠打算发掘身边的“好声音”,把这个点作为她视频的一个特色。

    陆清知当然算一个,他现在又没进组,每天不是待在华安就是待在家里,随意支配的时间有很多。

    何止是好声音。

    他的声音简直绝了好吗。

    唯一担心的是会被他的粉丝认出来。

    不过现在声带模仿以假乱真的多得是,即便有人怀疑,只要不承认就行。

    打定主意,阮双柠想问问陆清知的意思。

    书房,陆清知正在读剧本。

    她洗了水果,切成小块,摆上银质的水果叉,又给他泡了杯水果茶双重补充VC,一起端到书房里。

    陆清知看了眼精致夜宵,眉一挑:“求我什么,说吧。”

    阮双柠:“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求你?”

    他轻哼了声,掀掀眼皮:“脸上写着呢。”

    她完全是藏不住心事的人。

    阮双柠和盘托出:“我在DK上做视频博主,之前跟你提过,第一期视频效果还不错,我想趁热打铁,赶紧推第二期,想找个声音好听的帮下忙。”

    “声音好听的,”陆清知半搭着眼,手里的剧本放在桌上,扬起不紧不慢的腔调,“那不是非我莫属?”

    “当然当然。”

    他目光深静:“报酬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真是乌鱼子了!

    我的脑子可能被吃掉了!

    熬夜写完居然忘了发,已经快睡着了才突然想起来,救命!

    第49章 不开心

    阮双柠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付给陆清知什么报酬。

    要是付钱, 他肯定是她请不起的价格,别的她暂时也没有什么思路。

    陆清知越发好说话了,见阮双柠皱巴着脸冥思苦想, 满是纠结, 主动说:“报酬可以先欠着, 以后再付。”

    她警惕:“是我能付得起的吗?”

    陆清知眼尾向上翘了翘:“我为难过你?”

    说得也是。

    阮双柠忙不迭地点头:“好。”

    配音轻松搞定。

    还是像第一期那样, 忙了好几天,钟甜雾帮忙做了科普动画,阮双柠设计好台词,打印成两份,给了陆清知一份。

    陆清知从头到尾捋了遍, 抬起眼:“道理我都懂, 但我还是想问一下,为什么我的台词要扮演弟弟,而你是姐姐?”

    他指的是视频里穿插的一个小短剧。

    阮双柠心虚道:“你来读姐姐的台词更不合适吧,再说, 姐姐的台词多,你的时间宝贵, 当然要把更需要出力的部分留给我。”

    陆清知笑了,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这么说还要谢谢你,本来以为, 你要占我的便宜, 想听我多叫你两声姐姐。”

    阮双柠咳了两声, 掩饰越加深重的心虚。

    手机里还躺着钟甜雾的消息——

    小钟有点甜:【我建议把短剧里医生和小患者的角色改成姐姐和弟弟,陆清知叫姐姐哎, 想想都美死了, 千载难逢占他便宜的机会, 你想想,平常怎么可能会乖乖当弟弟。】

    钟甜雾有一肚子恶趣味。

    不过……

    阮双柠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学坏了。

    她以前绝对不会做这种暗戳戳占人便宜的事情。

    可现在,阮双柠脑子里还在天人交战,改还是不改,手指却像会思考似的,已经替她做了选择,把有称呼的地方全改成了姐姐。

    配音时,陆清知一口一个“姐姐”,慵懒低沉的嗓音里略带一丝清哑,听得阮双柠整根脊椎骨都要麻掉。

    幸亏有椅背撑着。

    姐姐,姐姐,姐姐。

    啊……她竟然加了这么多句姐姐吗?

    阮双柠减了六个小时的视频,夜里做梦都梦到陆清知,温柔地叫她姐姐。

    着魔了。

    第二期视频一上线,转发量短短几分钟之内破了千,评论更加疯狂。

    【我也不想转发,可是他叫我姐姐哎!】

    【逐渐在一声声姐姐中迷失了自我。】

    【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拿走拿走。】

    【宝藏博主为人民谋福利了,期待宇宙大大给我们发掘更多的好声音!】

    【给大家伙儿一分钟,我要这个撒娇男人的全部资料。】

    【为了听小姐姐小哥哥的声音,忍不住把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三遍,连倍速都不舍得,原来这就是阿斯伯格综合征,涨姿势了。】

    【等等,姐妹们不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吗?】

    【我也觉得有点熟悉,不过仔细听好像又不太像。】

    【好像知道楼上姐妹在说谁了,但是你们说得那位怎么可能,那位少爷会叫姐姐叫得这么甜?】

    ……

    阮双柠心惊胆战地关上评论。

    有人提及声线像陆清知,不过看大家的反应,也不过认为是凑巧而已。

    这样的视频配音怎么请得动陆清知。

    第二期视频上线后,反响甚至比第一期还要好。

    许多人留言期待她的下一期,官方还给了首页最显目的位置。

    陆清知帮她不遗余力,阮双柠做他的周末助理当然也竭尽全力。

    《沉默的多数》大部分戏在棚内,剧组找了个废弃疗养院,精心设计和布置后作为主拍摄场地。

    陆清知的伤口愈合得蛮不错,缝得美容针不用拆线,现在已经快要好了,但做太大幅度的动作还是明显看出吃力。

    没有正式对外官宣陆清知接演《沉默的多数》,不过也有些亦真亦假的小道消息流传出去,在网上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讨论度。

    陆清知竟然会接电影,他的粉丝有惊喜有意外,大部分是赞成,也有冷嘲热讽。

    某知名营销号的相关消息下,评论蜂拥而至——

    【我陆哥终于愿意贡献他的美颜来赏赐我们这些颜狗了。】

    【穆丹心的电影质量肯定上乘,而且是烧脑剧情片,哥还是挺会挑本子的,说不定能冲个奖啥的。】

    【呵呵,我看陆清知是什么烂钱都恰,想钱想疯了,口口声声说只想专心做音乐,我还以为多清高,这不也跑来分演员一杯羹。】

    【楼上,一个热知识,立禾娱乐是卓亚国际的子公司,你说小陆总缺钱?为了恰烂钱演电影?我妈问我为什么笑到满地找头。】

    【只要我哥愿意演,就是演默片我也会刷十遍以上的好吗?】

    …………

    还没有官方立场,《沉默的多数》已经冲上了多个热搜,热度一直居高不下。

    网上的评价陆清知不在意,也没人不知趣地说给他听。

    他从来不关心评论,社交软件更是懒得更新,所有的宣发也都是工作室账号在运营,陆清知走到现在早已经有了随意选择的资格。

    谁爱指指点点,就随便他们去指指点点好了。

    只要是不太过分,许因然也很少干涉他的选择。

    趁着热度,这部电影的女主角梁雪然买了一波营销号捆绑陆清知,放了张模糊的剧本围读的照片。

    照片里,梁雪然回眸笑,妩媚又风情地看向陆清知,因为拍摄角度的关系,只能看到陆清知的一个侧影,似乎正对上她的眼神。

    文案都如出一辙:我宣布!梁雪然和陆清知这个含情脉脉的对视,是我今年磕CP的top,太绝太有氛围感了,梁雪然真大美女,悄悄说一句,和陆清知配一脸。

    《沉默的多数》没有感情戏,虽说梁雪然名义上是女一号,也不过是个背景板,和陆清知的对手戏更是没有多少,纯属蹭热度。

    梁雪然观众缘并不好,她是圈内有名的CP刺客,不论和谁搭戏都要和男演员炒CP,某部剧甚至炒出了六角恋,获封“炒CP六边形女战士”,并且还特别爱拉踩同组女演员。

    再加上仗着背后有金主撑腰,加戏改戏咖,是谁家合作到都会觉得晦气的程度。

    不过梁雪然有一点好,拍戏豁得出去,打戏脱戏裸戏通通来者不拒,又有人脉,不撕番位,不要求非女一不拍,也一直戏约不断。

    连和陆清知合作的这种大饼都能落到她头上。

    梁雪然紧抓机会,打算薅着他狠狠地蹭上几波,把咖位再向上抬一抬。

    ——

    陆清知正式入组《沉默的多数》。

    入组那天刚好是周六,周末助理阮双柠陪他一起进组。

    第一天上午的安排是拍定妆照。

    陆清知头发又剪短了些,没有过多造型,化妆师帮他化了野生眉,冲掉五官过度的精致感,反而多了几分硬朗锋利。

    白色的医生外袍,鼻梁上架一副金丝眼镜,他要笑不笑地对着镜头,清清冷冷的。

    阮双柠始终守在监视器前,看着陆清知的一举一动。

    闻嘉过来,小声俯在她耳边:“小阮姐,你去陆哥的位置上坐会儿休息下,我给你买了咖啡。”

    听到闻嘉让她去休息,还帮她买了咖啡,阮双柠愣住须臾:“啊?这怎么行,我是来给陆清知当助理的,怎么能跑去休息,还有啊嘉嘉,买咖啡这样的事,以后只要我在组,交给我去做就可以了。”

    闻嘉笑了笑:“这些我都做惯了,对我来讲也就是顺手的事,而且叫了外卖,又不用我跑腿,小阮姐,是陆哥提前交代过的,你去他那边先坐会儿,他拍完过去找你,说不定有什么事会安排给你做吧。”

    不这样说,她肯定不愿意去休息。

    果然,觉得闻嘉说的也有道理,阮双柠点点头:“那好吧。”

    她乖乖起身,在闻嘉的引导下离开摄影棚去了休息室,坐在陆清知的椅子上,等他拍摄结束。

    闻嘉递给她咖啡,阮双柠小口喝着,有点无聊,顺便刷了刷社交软件里的娱乐资讯。

    系统给她推送了“八卦吃瓜资讯站”的一条讯息。

    配图就是梁雪然和陆清知“含情脉脉”对视的照片。

    看着文案和照片,阮双柠突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总归是不怎么开心。

    闻嘉去忙着盯监视器。

    她这个助理应该要拿双份工资,既是陆清知的助理,周末又是阮双柠的助理,两边都要照顾着。

    她就知道,陆哥怎么可能舍得小阮姐来给他跑腿。

    说是周末助理,小阮姐的职责,估计就是陪着他吧。

    陷入恋爱里的男人真是黏人到可怕。

    陆清知拍得很快,穆丹心找到了想要的感觉,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他了然地点头,结束拍摄。

    下一个要拍的人是梁雪然,她摆动着弱柳似的细腰,含羞带怯地扭到陆清知身边,想打个招呼,他神情淡定,眼神平直,没有没有和她寒暄客套的意思。

    梁雪然不甘心,穿着高跟鞋,故意脚下一崴,“哎呦”一声作势往陆清知的身上倒。

    他突然转身去和穆丹心说话,时间拿捏得刚刚好,梁雪然扑了个空,“哎”了声,差点摔倒。

    她稳住身子,悻悻地假装整理裙子来掩饰尴尬。

    梁雪然动作明显,心思更明显,周围已经传来低低的笑声。

    她气恼地盯了陆清知一眼。

    其他人的定妆照还要再拍上一会儿,陆清知和穆丹心打过招呼,要回休息室再把第一场戏的剧本熟悉一遍。

    休息室宽敞,摆了几把椅子,他的位置上坐着阮双柠。

    她今天扎了个半丸子头,捧着咖啡在那里喝,有点可爱。

    陆清知把手搭在椅背上:“好喝吗?”

    阮双柠正边喝边玩,两条腿一前一后地晃着,两颊嘬进去,抬着一对大眼睛看他,越发可爱到不行。

    见他拍摄完,阮双柠赶忙起来让他坐下,又去把贴着他名字的咖啡戳上吸管,递到陆清知手里。

    咖啡杯上的冷气已经凝结成水珠,从她的手指滴到他的手指。

    陆清知不动声色地接过来,扯开闲聊的话题:“我刚才拍得怎么样。”

    “嗯嗯。”

    “嗯嗯是怎么样,好看吗?”

    阮双柠抿唇:“不像个普通医生。”

    他来了兴趣:“那像个什么样的医生。”

    “斯文变态医生。”

    还挺会给他找人设。

    阮双柠的手机没有熄屏,只顾着给他拿咖啡,手机就放在躺椅旁边的桌子上。

    陆清知一眼看见她正在浏览的东西,不禁拧了眉,一时没想起来那张配图中的他当时在干什么。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次的剧本围读很私密,一般不可能被外人拍到照片。

    账号从注册认证之日开始就什么都没发过的陆清知,打开自己的手机,熟练地登上小号开始冲浪。

    闻嘉买了二十几杯咖啡,上面都贴好了名字,叫了外卖,刚送到。

    阮双柠主动接过来,把咖啡分给大家,说是陆清知请喝咖啡,祝开工愉快。

    “谢谢陆老师!”

    此起彼伏的感谢声。

    陆清知随意地摆摆手。

    再回头,阮双柠发现陆清知正轻快地敲击着手机键盘,不知道在发什么。

    嘴角上扬一抹弧度。

    分完咖啡,给每个人都说上贴心的客气话,阮双柠才闲下来,拿回手机,还停留在之前刷到的页面上,她顺手点进评论区。

    这条不算热,评论的人不多,但是也被赞出了一条热评。

    @小软奶糖:【陆清知不可能喜欢这样的,配一脸?我看是呸一脸,自炒糊穿地心。】

    有人接着问:【梁雪然虽然人挺那啥,但是脸真长得不差,你又不是陆清知,你怎么知道他不爱这种美女款。】

    小软奶糖:【不可能,他喜欢的是那种,黑长卷发,漂亮是基本,圆眼睛,温柔又善良。】

    作者有话说:

    陆哥:隔空给老婆表白√

    这两天牙痛到打滚,连着头皮都疼,脑袋瓜子嗡嗡的,咬着牙更新,宝妹们多担待我更得晚,作息无论如何也调整不过来了,先写完这本再说吧。

    第50章 算什么

    阮双柠盯着那条热评看了好一阵。

    黑长卷发, 漂亮,圆眼睛,温柔善良。

    看这个人笃定的样子, 是个铁粉无疑, 陆清知真的喜欢这样的女生吗?

    她脑子飞速转动, 开始对号圈里哪位女明星是这种款。

    可是阮双柠知道的明星不多, 近些年的新生代小花更是没有关注过,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

    没等她发完呆想明白,陆清知又要去换下一套造型接着拍,阮双柠帮陆清知丢掉喝完的咖啡,又把他的剧本放好。

    剧本都快被翻烂了, 里面画得密密麻麻, 空白部分写着各种各样的注解,写不下的就写在便签上,合上后鼓鼓的一本,侧面还粘着五颜六色的标签。

    陆清知做了不少准备, 刚才就休息一小会儿工夫也在读剧本。

    她听闻嘉说,陆清知还请了专门的台词老师到剧组, 住在酒店他的房间对过,边拍边学。

    阮双柠把东西都收好,从包里拿出消毒湿巾认真把桌子擦一遍, 保证绝对清洁, 再去看他保温杯里的水还够不够喝, 又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上等会儿要问陆清知午饭,是吃剧组盒饭还是外卖, 她好早做准备。

    总之, 满脑子都是陆清知。

    正忙碌, 阮双柠听到外面忽然变得嘈杂。

    梁雪然已经拍完两组造型,她嫌其中一套造型不好看,西装样式太土,已经拍完了,无论如何也不满意,非想换一套。

    穆丹心不会惯她这个坏脾气,让梁雪然进组,一个她的外在形象比较符合人物,另外也是卖老朋友的面子。

    不过只限于给了这个角色,进了组如果再作天作地,穆丹心不会轻言软语地哄着顺着。

    她直接冷脸把梁雪然轰出了摄影棚。

    摄影棚里有不少人,梁雪然这么公然被导演轰出来还是头一遭,失了面子心里头有股子气顺不出来,又不敢冲导演发火,再加上在陆清知那里也受了无名气,把气通通都撒在助理身上。

    梁雪然的咖充其量算个四五线,观众看到觉得脸熟但不一定能叫得出名字的程度,排场倒不小,这次进组,梁雪然带了五六个助理,各个手里大包小包地拎着,低眉顺眼地跟在她旁边低着头听骂。

    梁雪然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根本不顾及是不是在人前,也不在意是否难听,想到什么就骂什么。

    进了休息室,梁雪然仍然没什么好脸色,她交叉抱着胳膊往椅子里一坐,有助理立马给她腿上盖了条薄毯子。

    “我说过的吧,这条花色我不喜欢,还要带过来,中午别吃饭了,饿两顿长脑子,”梁雪然拎起毯子一角,满脸嫌恶地直接扔在助理头上,“养条狗还知道对我摇尾巴,真不知道养你们几个吃干饭的有什么用,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休息室里还有别人,助理尴尬地扯下盖在头上的毯子,抱在手里,微弓着背,头也低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其他演员助理见怪不怪。

    梁雪然是出了名的脾气大难伺候,一身娘娘病,她手里那碗饭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做跟组助理的人不是实在接不到活儿,哪会去伺候她。

    不过梁雪然出手还算阔绰,薪资会比业内平均稍微高一点。

    没有好赚的钱,拿一分钱,就得出两分钱的力。

    梁雪然劈头盖脸地又甩了顿脸色,眼神忽地落在桌面的冰美式上。

    里面的冰块早已融化殆尽,滩开一小片水迹。

    她翘起腿,拨弄着手腕上的钻石手链,再度开腔:“谁买的咖啡?我不喝冰的,猪脑袋不长猪身上长你们身上了吗?”

    见她的助理们面面相觑忍气吞声,阮双柠静声开口:“梁小姐,咖啡是我买的,如果不喜欢,我可以帮您再点杯热咖啡,您想要哪种尽管说,热美式还是热拿铁?”

    梁雪然对上她的目光,骤然愣住,然后妩媚的长眼微微眯起来,笑了声:“是你啊,不会是来这个组做群演吧,好久没见过你,还以为你肯定已经升级做主角了,毕竟那时候就已经特别招人喜欢了,是吧。”

    那时候,指的是阮双柠最后一次跟组的时候。

    是场宫廷穿越戏,叫《落雨海棠》,虽然是部网剧,可原著火,有一大批书粉,从筹备期开始就受到颇多关注。

    男女主角启用了全新人,梁雪然在里面饰演女二号惠妃,她当时搭上了导演,在剧组耀武扬威,动不动加戏改戏,本来戏过大半就要下线的角色硬生生撑到最后一集,戏份甚至比女主角还多。

    阮双柠看到群消息《落雨海棠》剧组招募群演,去面试,得到了一个宫女的角色。

    御花园,几个妃子赏雪吃茶,阮双柠演的宫女伺候在惠妃侧。

    皇后引头的所谓家宴,妃子们也话里话外暗自较劲,聊上几句,跋扈的惠妃魅声媚气地炫耀:“昨个皇上又赏我了一个并蒂海棠花步摇,我正说呢,恩宠切不可独享,总要和姐姐妹妹们均沾。”

    然后扯过帕子掩嘴笑。

    赏雪吃茶本来是群戏,现在基本变成了惠妃的主场,其他人都是敢怒不敢言,特写镜头始终给到梁雪然,这场戏拍了三边导演喊了“过”,副导演重新看了遍,眼睛忽然一亮。

    “惠妃旁边演宫女的小姑娘叫什么?”副导演大声问。

    小宫女?之前没注意过,梁雪然正在补妆,闻声也跟着看过去。

    “我吗?”

    阮双柠正坐在台阶上休息,早上开工太早,她没来得及吃饭,站了半天饥肠辘辘,有点犯低血糖,趁不上戏的时候往嘴里塞了块糖,从保温杯里倒热水喝。

    听副导叫她,阮双柠面上露出几分诧异,赶紧站起来,嘴里的糖咕咚一声咽进嗓子眼:“我叫阮双柠。”

    “哦,”副导其实也没心情管她到底叫阮双柠还是李双柠,挥挥手,“晚上的聚会你也来,还有个女配的位置空着,一直没选到合适的人,要是试着差不多就给你,你这张脸完全是镜头脸。”

    他抱着臂,捏了捏下巴,开玩笑似的语气:“和雪然放到一张镜头里,居然比她还好看抓人,不多见不多见,只做个群演可惜了。”

    又朝着梁雪然:“雪然,晚上客香居,别忘了带她。”

    “知道了。”梁雪然柔声应下,待副导转过身吆喝着美术组和收音组准备,她再看向阮双柠,审视着即使普通宫女的打扮也盖不住的漂亮脸蛋,眼里藏着怨毒,嫉妒心熊熊燃烧。

    下午阮双柠听别的演员闲聊提起是才明白,原来今天是导演的生日,定了客香居庆祝。

    导演的生日,既然邀请她去,于情于理她都要带份礼物。

    影视城里即便有店铺,卖得也都是千篇一律的纪念品,昂贵的礼物阮双柠也买不起,毕竟做群演赚不到几个钱,被她惹恼的妈妈也不可能伸出手救济。

    思来想去,阮双柠决定亲手做个小蛋糕。

    礼虽轻,可至少态度在。

    没有剧组可跑的时候,她会窝在小出租屋里做饭,偶尔会烤个小面包小点心,材料都齐全。

    阮双柠花了两个多小时,精心烤了个小蛋糕,式样相当精致,她买了个漂亮的礼盒包装好,拎着去找梁雪然。

    梁雪然轻蔑地看她一眼:“客香居408号房,你自己想办法去,七点半之前,别迟到,到不了就不用来了,一个小龙套,难道还要一桌人等你不成。”

    说罢上了车,扬长而去。

    打车对阮双柠来说,负担起来有点困难,她把蛋糕抱在怀里,转了两趟公交,又步行了好一段路,在七点半前堪堪赶到客香居408。

    来给导演庆生的人不多,一桌坐得松落,阮双柠快速扫了眼,都是剧里叫得出名字的演员,小群演只有她一个人。

    “来了啊,坐吧。”导演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示意她坐下。

    “导演,我给您做了个生日蛋糕,祝您生日快乐。”阮双柠双手把蛋糕递给导演。

    他余光都没刮过来一下,不耐烦地嗯了声,一旁有个戴眼镜的女生搭话:“放你后面的桌子上就可以了。”

    阮双柠转身放好蛋糕,束手束脚地坐在指定的位子上。

    唱了生日歌,说过祝福话,阮双柠逐渐发觉今天的主角并不是过生日的导演,而是阮双柠旁边的这位“成总”。

    连导演都对他毕恭毕敬,不住地敬他酒。

    成总约莫五十左右的年纪,保养还算得当,并没有多少中年人的油腻,他说话很少,眉眼之间带了股不好惹的匪气。

    看大家对他的态度,应该是投资的财神爷。

    成总点了根烟,吐出烟雾,指了指阮双柠:“你敬的酒没味儿,我要跟美女喝。”

    导演忙给阮双柠倒满一杯白酒,推到她面前:“快敬成总一杯。”

    阮双柠对酒味敏感,辛辣的味道直冲鼻,细密的睫毛扑下来:“我不会喝酒。”

    “别给脸不要脸,”导演咬着牙放低声音,怒斥她的不识抬举,“成总要和你喝是看得起你,你一个小破群演装什么清高,想要个角色,就是成总一句话的事儿,快喝。”

    成总抖了抖烟灰,随便指了指梁雪然:“这么漂亮,怎么做群演啊,她那个角色你瞧得上吗?喜欢的话,喝了这杯酒,我捧你做女二号,明天就让她滚蛋。”

    梁雪然倏然变了脸色,手里的酒失态到当场洒了出来。

    她胸口起伏不定,眼睛死死盯着阮双柠。

    她费了好大力气争取来的角色,竟然抵不上这个小群演的一杯酒。

    阮双柠面色白了白,并不动摇,仍然说:“我不会喝酒。”

    她心知肚明,喝下这杯酒,就不仅仅是一杯酒。

    成总笑了,伸手搭在阮双柠皓白如月的手腕上,暗示似的摩挲两下:“我教你。”

    阮双柠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直接撞翻了杯子,洒了满身酒,她两片唇不住地哆嗦:“对不起,我……我要走了。”

    “走了,可就做不成女二号。”

    阮双柠咬住唇又松开,虚着音:“我不做女二号。”

    她交了好运,成总虽然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也不至于耍些勉强的手段,见阮双柠不愿意,也没为难,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依稀听得到导演谄媚的语气:“这个不听话,败了您的兴,成总,我再给您物色更好的,包您满意。”

    外面下了雪,天寒地冻。

    阮双柠游魂似的回到出租屋,屋子里冷气逼人,她蒙着被子,哆嗦着哭泣。

    她也彻底明白,演戏是到了头,自知无望的时候,放弃也是另一条生路。

    女配角这茬自然是泡汤了。

    导演没说把她赶出组,阮双柠至少还要把《落雨海棠》的戏跟完,只是她不再演惠妃旁边的宫女,演的都是杖打受刑罚跪一类的戏,并且也就只拍个背影,一点正脸也不带。

    即便这样,梁雪然还要为难她。

    拍雪景,雪后,阮双柠跪在院里,两只手按在地上冻得肿胀发红,梁雪然穿着花盆底,故意踩在她手上,压低声:“不是漂亮吗,把我都比下去了,还想取代我的角色,风头可不是那么容易出的,搞不好啊,出风头就要变成吃苦头了。”

    她借着是在拍远景,放慢动作,狠狠地碾了碾。

    阮双柠紧紧咬牙,两个手背都被踩伤,直到下了戏都没有好利索。

    没想到几年过去,又在这里见到梁雪然。

    梁雪然没怎么变,比命看得还金贵的脸保养得相当精细,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听说现在又傍上了更有本事的金主,比当年那个网剧小导演不止强了一点半点,颐指气使地劲儿拿得越发足了。

    阮双柠不再像之前那样唯唯诺诺,肩膀展了展,平静地望向梁雪然:“我早就不做群演了,现在是陆清知的助理。”

    “哟,能做陆清知的助理啊,真是了不起。”梁雪然阴阳怪气,高跟鞋一甩一甩的,把咖啡直接丢进垃圾桶。

    阮双柠睫毛轻扇,语气不卑不亢:“我并不觉得做谁的助理有什么好了不起的,一份工作而已,我们尽心尽力,完成分内的事,也没必要低人一等看别人脸色,谁也不高贵,谁也不卑贱。”

    她意有所指。

    连梁雪然都听得出,阮双柠话里在刺她刚才骂助理那事儿。

    梁雪然冷哼:“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自己挺会搞理想主义那套,还谁也不高贵,谁也不卑贱,在陆清知眼里你什么都算不上。”

    “怎么可能。”陆清知推门进来,把梁雪然的话听个分明。

    他身姿挺拔,深色西装挺括有型,淡淡抬眼,眸间带着冷锋,凝视梁雪然,语气却悠然,听不出来几分真几分假:“她在我眼里,是宝贝。”

    作者有话说:

    宝妹们久等!

    第51章 在追你

    “她在我眼里, 是宝贝。”

    陆清知说完这句后,休息室里,全场集体陷入微妙的噤声, 先是面面相觑, 而后暧昧的眼神通通落在阮双柠身上。

    原来是宝贝助理啊。

    刚才阮双柠给他们分发咖啡, 她的样貌比圈里大多数明星还要漂亮, 待人和气,正奇怪怎么会去做助理。

    不过话说,陆清知的语气也太宠了点。

    他们想看偶像剧似的。

    阮双柠努力压住狂跳的心脏,等待陆清知接下来的说辞,他应该不可能当众讲这种暧昧不清的话, 这可是在剧组, 人多口杂,很难想象到了外面会传成什么样。

    等了片刻,陆清知长腿跨进休息室,步伐渐渐放慢, 最后站定在她身边,没有解释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反而对梁雪然说:“我讨厌和蠢人打交道,你要是还想在组里待下去,就闭上嘴, 学乖点, 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眼睛放亮。”

    他语速不紧不慢,但是投过去的眼神却慑人心:“如果哪天你真的被剧组扫地出门, 不用猜疑是不是和我有关, 放心, 就是我做的,哦,对了,你养得那几个嘴里没好牙的营销号,立禾已经下场警告了,再乱说,不仅号没了,人也可能没,我不管你背后有谁,谁也得罪不起我。”

    说得倒是大实话。

    梁雪然的脸色比调色盘还精彩。

    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到最后是连粉底都盖不住的发青,短短瞬间,表情轮变,几乎是她演技的巅峰时刻了。

    梁雪然傲惯了,没碰上过像陆清知这样的硬茬,直白、刻薄、不留情面,她偏偏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吃瘪。

    吃了一记警告,梁雪然连对着助理都客气许多,一改之前的骂骂咧咧,眼睛闭上往椅背一靠:“我先眯几分钟,到我的部分叫我。”

    助理赶紧应声说好。

    气氛像是重新被按下启动键,顷刻间,该说的说该笑的笑该忙的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警告完梁雪然,陆清知懒懒散散地坐下,双腿轻搭,右手压在额头上,闭眼休息片刻。

    他连续拍了几套造型,表情做得脸都有点僵掉。

    闻嘉早就给阮双柠准备好了另一张椅子,放在陆清知休息椅的旁边,看起来甚至比他的还要舒服,还有加热坐垫,椅子两边的扶手都被毛绒绒的包起来。

    休息室没有空调,但是放了几个取暖器,不多冷,却还是为她备了暖手宝。

    阮双柠看看别家助理的待遇,再审视自己,她哪像是来做助理的,比自家演员还享福。

    或许并不是闻嘉想着为她准备那么多。

    阮双柠缄默,低垂着眼,做周末助理大概也不是陆清知真的想要她的回报。

    有些本以为不想关的东西千回百转地缠绕着,瞬间似乎让她捋通了很多。

    阮双柠再度想起钟甜雾大呼小叫的“他在追你”。

    她虽然在恋爱方面没有经验,也确实有点迟钝,但不代表她是傻子,能对他的所作所为全无感觉。

    毕竟从读书到现在,阮双柠的追求者几乎没断过,各类追求的手段见识过不少,只是对方换成陆清知,她压根不会往感情的方面想。

    他怎么可能会追人。

    不想再玩暧昧游戏,阮双柠戳了戳陆清知的胳膊:“喂,陆清知,我想问你个事儿。”

    “你想的没错。”

    他睁开眼,眼尾微挑,浅琥珀色的眼睛折起一道光。

    阮双柠:?

    我还什么都没说好吗?

    陆清知用手撑住下颌,靠近她,嗓音轻轻慢慢:“我就是在追你。”

    阮双柠被他突如其来的直接砸懵了,顿默须臾,才问:“你怎么在我脑子里安监控?”

    连她想问什么他都知道。

    陆清知闷笑了声,眼眸看住她:“所以小阮,看得上我吗?”

    他把姿态放到最低,在她面前,他没有半分矜傲。

    阮双柠心里乱极了。

    看得上他吗?

    阮双柠几乎可以确定,她是喜欢他的。

    她知道陆清知一直为她破例,做了很多以前不会做的事情,她又何尝不是呢?

    没有无缘无故的一再破例。

    无缘无故的,从来都是喜欢。

    可她不敢踏出那一步。

    阮双柠是清醒的,她承认陆清知是很迷人,但不确定他所认为的喜欢,在他心里究竟占有多少分量。

    是真的喜欢,是贪图新鲜感,还是他们最近在一起的时过多让他混淆了感情,阮双柠同样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把她看成什么。

    深思熟虑后还想在一起?或是心血来潮的玩一玩?

    如果和陆清知在一起,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她堵不起玩不起,她也不是不顾一切飞蛾投火的小女孩儿了,轻易不会给出真心。

    阮双柠把脸侧过去,看着烘烤着暖风的取暖器,不知道该怎么回。

    陆清知早就料到阮双柠的态度,并不勉强她立刻给出答案:“你可以继续考察我,什么时候合格了再转正,我不急,等得起,我只是想要个机会而已,即使是排队,麻烦让我插队做第一个。”

    阮双柠的脸忽热,想起他对方游说过追她要排队。

    她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无法控制嘴角隐约的笑痕。

    “你的第二期视频怎么样?”陆清知状似无意地问起。

    “比第一期效果还好,涨了三万粉,我自己都没想到,”聊起这个话题,阮双柠显而易见地开心,她的卫衣袖子很长,说话的时候伴着动作,从袖口探出来一点白皙的指尖,“当然啦,要多谢你帮忙,评论里好多都在说你的声音好听。”

    陆清知:“没什么好谢的,也不是白帮你,说过要付报酬。”

    听他重提报酬的事,阮双柠点头:“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陆哥,穆导说开个会,她要再强调几个细节。”闻嘉出现在门口,叫他。

    “知道了。”

    听说要开会,阮双柠急忙抽出剧本给他。

    陆清知拿了剧本,起身,又低下眼睛看她,说出“报酬”:“明天晚上陪我去看个夜场电影。”

    又是看电影。

    阮双柠和他看过好多场电影。

    家里的影音室是最常看的,山顶露营也看过,最可怕的就是从刘孟周手里高价买来的那场。

    那时候他们算别后重逢,刚见面,彼此不尴不尬,她坐在陆清知旁边都别扭得不行,竟然一起看了半场大尺度电影。

    阮双柠还清楚记得她当时的感觉,心也梗脑也梗,浑身僵硬,简直快要窒息,分分秒秒想从他身边夺路而逃。

    明明只有几个月,却像是几年一样,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和陆清知一起生活,越了解他,越看到更多他的好。

    “夜场电影啊,去哪里看?”

    “桐里影院。”

    桐里影院是最早一批的几个影院之一,风光过好多年,后来随着城市建设的不断发展,老一批影院跟不上时代的脚步纷纷宣布倒闭,只剩桐里还在坚持。

    影院实在是又小又破,多少年不变,不装修,不改格局,好像岁月从来没有流经过它,依旧维持着老样子。

    因此,几乎没有年轻人去桐里影院。

    “去桐里影院……”阮双柠犹豫着。

    她其实不想和陆清知在外面看电影,即使再小心也有风险,再说他现在已经进了剧组,要是被拍到外出看电影,还是和一个女人,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他的粉丝,即使一人骂一句,也能把她压死。

    “小阮,”陆清知低搭着眼皮,看向她,“后天是我的生日。”

    “后天?怎么会……”

    他的生日,哪年粉丝都会提前一周预热,前些年会搞生日见面会,邀请两百个粉丝到场,这两年转成生日直播,一准挂在热搜上。

    她没刷到他要过生日的消息啊。

    看穿阮双柠的疑问,陆清知解释:“和粉丝一起的是官方生日,农历生日是非官方,之前每年都是我自己过,一个人去看夜场电影,没别人知道,今年,如果不为难的话,我想两个人去看,或许会显得不那么冷清。”

    阮双柠竟然从陆清知的眼神和语气里读出一丝可怜的味道。

    见鬼,他怎么可能会可怜。

    “陆哥?”

    闻嘉又在催。

    阮双柠只能答应下来:“好。”

    第二天晚上十点钟收工,宵夜也没吃,阮双柠陪陆清知去桐里影院。

    桐里影院白天场都没有什么观众,更别说是午夜场,不过为了谨慎起见,陆清知提前包了场。

    播的电影是《傲慢与偏见》。

    被推烂了的一部片子,每个场景都犹如油画,充满着浪漫的情调。

    阮双柠看过很多遍,每次再看都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他们坐在相邻座位,没有交谈,沉默地从头看到尾,播放片尾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钟。

    “我爸妈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在这一天,看得也是《傲慢与偏见》。”

    电影结束,头顶灯光亮起,细小的尘埃在空中漂浮。

    陆清知直视荧幕,语气平静:“陆俞山说她的眉眼像伊丽莎白,漂亮、骄傲又倔强,他们一见钟情,起码我妈觉得那是一见钟情,感情维系两年,在我出生的那年结束,陆俞山把她甩了,甚至连我的出生都不允许。”

    “我出生在他们初见的那天,我妈可笑到以为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实际上,陆俞山对她从来没有过真心,她把真心交给陆俞山,被摔得稀巴烂,以后也成了没有心的人。”

    陆清知短暂沉默,继续说:“原来我以为我和他们一样,后来遇到你,小阮,我才慢慢明白,我和他们不一样。”

    “你值得这个世界最好的喜欢。”

    “我不知道给你的感情是不是最好的,”他极轻地叹声,“但是,我竭尽全力。”

    第52章 偶像剧

    陆清知定定地看着阮双柠, 眸间盛着认真。

    他不是心血来潮,他愿意竭尽全力给她最好的感情。

    他的眼神滚烫,阮双柠避开不看, 从纸袋里拿出他喜欢的小伞蛋糕:“生日当然要吃蛋糕, 先来许个愿吧。”

    她试做过, 但是还原不了它怀旧的口感, 现在还在卖这种蛋糕的少之又少,花样土,口感甜得发腻,色素加得多,绿色的叶子, 玫粉色的花, 金灿灿的珠子,色度饱满的都快虚化了。

    甜品花样层出不穷的今天,大家都越发开始注重低糖食品和健康奶油,会买这种蛋糕人已经少之又少。

    阮双柠跑了好多烘焙店才买到。

    虽然不值钱, 但陆清知喜欢。

    阮双柠准备的许愿蜡烛是她自己做的,整体是一个小笑脸的造型, 长睫毛眼睛弯弯,头上倔强地翘起一根头发,是烛捻, 脸颊两边挂着圆圆的腮红, 喜庆又可爱。

    最下面的圆弧里刻着一行漂亮的字:生日快乐, 不止生日,每天快乐。

    阮双柠“啪”地按亮打火机, 左手拢着火苗, 点燃笑脸蜡烛, 催促道:“快许愿。”

    十二岁的小巷子之后,陆清知再次过生日。

    还是小伞蛋糕,几乎和当年那个一模一样。

    短短瞬间,思绪如潮,电影院忽然变成暗夜的长巷,空气冰冷刺骨,狗叫声凶猛,阴沉沉的天,厚得几乎砸到头顶,人被裹在其中,扯不开撕不破。

    陆清知靠在角落,气喘不停,身上还带着被狗抓伤的痕迹。

    俏生生的小姑娘穿着白色的裙子,递给他蛋糕。

    天幕骤然撕破,她站在他面前,像那晚的月亮。

    影院的白灯刺目,把他从小巷带回来。

    眼神重新聚焦,眼前的阮双柠竟然迅速和穿白裙的小姑娘重合起来。

    “许愿啊,蜡烛油要滴下来了。”阮双柠提醒。

    蛋糕放在他们之间的扶手上,她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还拢着火苗,生怕灭了似的。

    “嗯,许愿。”

    陆清知一笑,把思绪拔回来:“第一个愿望,是希望小阮做我的女朋友。”

    “……”

    阮双柠耳尖微烫,心乱跳:“不要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灵不灵的不看天的意思,我求的又不是天,”陆清知的声音随意又慵懒,“我求的是你。”

    “快许你的愿吧。”她没抬头。

    “第二个愿望,是希望和小阮结婚。”

    一滴蜡油滴到阮双柠手指上,她被烫得一缩,愣愣地看着那滴红油出神。

    陆清知眉心紧皱,抓过她的手,放到嘴边吹了吹,动作无比自然:“烫伤了吗?痛不痛?”

    阮双柠摇摇头。

    她的手都没知觉了好吗,哪里还顾得上痛不痛。

    “被我的愿望惊喜到了?”他抬高眉梢,问道。

    “哪有你这样的,”阮双柠小声抱怨,把笑脸蜡烛调整了个方向,“还没谈恋爱就想着结婚。”

    陆清知握着她的手没松开,擦掉红色蜡烛油,半搭着眼:“要是你不提离婚,我们现在都是老夫老妻了。”

    “那怎么算!”阮双柠闷着声腔,“这就说明,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通常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我不会轻易结婚的。”

    “怎么才能轻易结婚?”

    “缘分到了吧。”

    居然拿缘分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来搪塞。

    阮双柠又小声催他:“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快点,蜡烛要撑不住了,一会儿全滴在蛋糕里你还要不要吃了?”

    陆清知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最后一个愿望,希望以后的每一年都能和小阮一起过生日。”

    他睁开眼,吹灭蜡烛。

    三个愿望都和她有关。

    “陆清知,你真的喜欢我啊?”阮双柠嗓音细软,尾音小小地折了下。

    晦暗不明的光把他的轮廓勾得柔和,陆清知确认:“真的喜欢,不然你可以测试一下。”

    她歪歪头,眼睛里带着困惑:“怎么测试?”

    陆清知眼里压着笑意:“钟甜雾不是给你支过招了吗?找个机会和我亲一口,听听我的心跳。”

    他低低下颌:“现在的机会正合适。”

    “流氓流氓流氓!”阮双柠大声控诉他。

    都怪她那天开了外放,钟甜雾嗓门又大,果然被他听到不少。

    “不把握机会吗?”

    他还在那里说。

    “快吃你的蛋糕吧,祝你生日快乐。”

    阮双柠没好气地转向下一个话题。

    陆清知本来就是逗逗她,见她害羞,没再多说。

    甜品店小姐姐大方,虽然只买了一个便宜小蛋糕,但也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小勺子放在袋子里,阮双柠和陆清知一人一勺,开始分吃小伞蛋糕。

    蛋糕甜到腻,奶油的口感也不算好,绿色的叶子吃进嘴里还在舌头上留了色,陆清知还故意张嘴给她看,问像不像绿舌魔鬼。

    阮双柠含住笑:“像。”

    “我看看你是不是绿舌魔鬼。”

    “不要。”

    “就看一眼。”

    “一眼也不要。”

    两个人凑在一起像幼稚的小学生。

    你一勺我一勺,连底托上的奶油都刮得一点不剩。

    “小阮,”陆清知低声,“这是我过得最好的生日。”

    阮双柠把空蛋糕盒收进袋子里,笑脸蜡烛还没有烧到嘴巴,仍然弯弯地向上翘:“你也太好打发了吧,好了,赶紧回去,不然因然姐知道了会发飙的,你明早还有戏要拍。”

    陆清知从她手里勾过袋子,站起来,又帮阮双柠整理好帽子和围巾,把她拉到下巴上的口罩压到鼻梁上戴好:“我可不好打发。”

    早上六点钟就要化妆,他回去根本睡不了几个小时,不再耽搁,两个人准备回剧组所在的酒店,虽然深夜的桐里电影院没有其他人,他们还是全副武装,一前一后走出影院。

    陆清知先上车,过了会儿,阮双柠快步走过去,坐在副驾上。

    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小面包车,里面的摄影机对准陆清知和阮双柠,边录视频边兴奋地介绍:“陆清知夜会神秘女子,大半夜的也来看电影,真是好情调,如果没记错的话,陆清知应该刚进组拍电影吧,啧啧啧,稍微有点时间就要出来约会,看来是给足女生安全感啊。”

    陆清知的车启动,他随之也抓紧时间发动面包车跟了上去,看陆清知的车停在酒店,和那位神秘女子又一前一后地进了酒店。

    他拿起机器又抢拍了一阵,等他们彻底消失在酒店旋转门后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点了支烟深深地吸进去一口,又长舒一口吐出烟雾,他拨过去一个电话:“拍到了,没想到你还能给我个这么爆的新闻。”

    梁雪然在那端娇笑:“都说了,有时候,我的消息比你们做狗仔的更灵通呢。”

    她也没做什么,陆清知谁也跟不住,忌惮陆氏的势力,狗仔们也不敢跟,她不过是放出个消息,指点他跟紧阮双柠,果然有重大收获。

    几口下去烟燃掉大半,他随手弹了弹烟灰:“看在我拿到了独家头条的份上,这次先放过你,不过我好心提醒你,玩那么野就要拉好窗帘嘛,要是真上了网被看到,骂得多难听你自己也想得到,恐怕到时候非要搞退出娱乐圈那一套不可了。”

    她一时忘情,也不曾想那么偏僻的公寓他也找得到,真是会闻味的野狗。

    梁雪然快要咬碎牙,但是对方手里还捏着她的把柄,她只能赔着笑:“李哥说得对,你看,作为交换,是不是可以把我的视频删掉。”

    被称作李哥的狗仔在圈内也没什么好名声,自封“娱乐圈狗仔第一人”,专挖明星的绯闻丑闻,多不堪的手段都敢用,他胆子大,不怕得罪人,也很难被公关掉,所以艺人们厌恶他,但也惧怕他。

    他答得模棱两可:“要删掉也不是不行,再联系。”

    消息是凌晨三点放出去的。

    绘声绘色的文案加上视频,瞬间冲上热搜。

    陆清知虽然全副武装,但他的外套和帽子都是以前机场被拍到过的,外套是某大牌的特别定制,没和谁撞过衫。

    完全可以确定是他本人。

    一时间,热搜上几乎都是陆清知的名字,后面条条都跟着“爆”。

    #陆清知恋情曝光#

    #陆清知夜会神秘女子#

    #陆清知与神秘女子酒店同宿#

    #陆清知电影院甜蜜约会#

    …………

    那段视频铺天盖地,两人从电影院一前一后出来,上了同一辆车,影院前有一排长台阶,他回头,特意看到她稳稳下了台阶才坐进车里。

    这幕还被截成图片,成为佐证陆清知恋情的实锤。

    【擦了擦眼睛,还是不敢相信,有生之年还能看见陆哥的绯闻?】

    陆清知做过一个音乐节目的导师,参加节目的大多数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每次到点评环节,都毕恭毕敬地叫他“陆老师”。

    他嘴角挂着微笑,拿过麦克风:“不用叫老师,担不上,叫陆哥。”

    然后陆清知成了全网的陆哥。

    【不是绯闻吧,像真的。】

    【李狗仔鼻子那么灵,被他锤过的准确度十有八九,虽然他人不怎么样,料都保真。】

    【是什么样的仙女能够降服陆哥啊!连下个台阶都不放心地看着,“她在他眼中永远是小女孩”,妈的太鲨我了!】

    【连夜天降嫂子,陆粉要痛哭了。】

    【楼上在说什么,我们粉丝都在狂欢抽奖好吗,我哥哥三十岁了,谈恋爱结婚不是再正常不过,又不是瞎搞,就算明天宣布生了二胎我们也会开心祝福,这种感情非粉不懂,也别乱按头。】

    网上热闹得像过年。

    陆清知才刚睡着就被许因然的电话吵醒。

    “怎么了?”他带着未睡醒的鼻音,捏着眉心问。

    许因然悠悠的:“睡挺晚吧,大半夜还跑出去约会,真是辛苦了。”

    陆清知哼笑出声:“你怎么知道。”

    “不仅我知道,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你的警惕都被甜蜜泡没了吧,被人拍了,热搜上现在挂的全是你。”

    听到被拍了,还放到了网上,陆清知稍微清醒了点,开了台灯,打开小号点进社交网站,随手翻了翻:“视频拍摄手法不行,应该加个滤镜剪辑,弄出点偶像剧的氛围。”

    “陆清知,你在跟我说笑?被拍到夜会神秘女子,你不想想怎么处理,还在那想偶像剧氛围?”

    “其实今天挺隐蔽的,能拍到的肯定不是普通人,早拍到晚拍到都一样,我本来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许因然更关心他的结果:“追上了?”

    陆清知懒洋洋地说:“快了。”

    他了解阮双柠,知道她在纠结,等她自己想通。

    “意思不就是还没追上,”许因然扶额,堂堂陆清知,追个人都这么费劲,“我还以为可以直接公布恋情。”

    “再等等。”

    边说着,陆清知边给一条评论“虽然看不清脸,但觉得女生好像很漂亮的样子,好有气质”顺手点了个赞。

    往下翻翻,干脆给他看到的所有夸阮双柠的评论都点上赞。

    【陆哥和嫂子连侧脸和背影都莫名般配!】

    陆清知继续点赞。

    “你打算怎么办?不公布恋情的话,公司先出面辟谣?就说是新助理,再找个去影院拿东西之类的烂借口,公关团队在等了,我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现在公司外面已经有不少记者在等。”

    他稍顿:“我自己解决。”

    许因然嗤笑:“你解决?怎么解决?你的号都长草了吧,密码还记得吗,什么东西都没发过,假号似的,居然还能有几千万粉丝,不是我说,你的粉丝真够长情的。”

    陆清知噙着笑:“帮我请记者朋友们喝热咖啡,告诉他们多留情,不要深挖,不要打扰,有下一步进展不会瞒着大家。”

    许因然:“知道了,公司这边我会处理,你自己把握分寸就行。”

    “还有,”陆清知手指敲了敲,脑子渐渐清明,“查一查是谁透出去的消息,看是不是有人盯上了小阮。”

    许因然轻蔑地回他:“陆清知,你是我带出来的,还用你教我做事,早就让人去查了,虽然还不确定,不过七八成和梁雪然有关。”

    他双腿随意交叠着,冷声:“梁雪然背后是谁在保她?”

    许因然看了眼手机信息:“易住酒店集团的小儿子,叫李则,正和他大哥明争暗斗抢继承权呢,还不忘包养小明星,真不怕栽跟头。”

    李则?

    陆清知眉头微微蹙着,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过说来他大哥更受重视,”这个李则爱纠缠女明星,脚踏三船脚踏五船的,上过好几次娱乐新闻,所以许因然听说过一些关于易住的消息,“他以前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前几年李总才放了权给他,管得也都是秋茶山底下那一类可有可无的小酒店。”

    陆清知忽然对上了记忆。

    李则就是他在秋茶山教训过的男人。

    竟然好巧不巧地又撞在他的枪口上。

    陆清知的眉眼逐渐深沉:“我们回份大礼好了。”

    ——

    闹钟响起,阮双柠慢慢醒转,眼皮沉得像挂上了秤砣,她先拿手敲了敲脑袋。

    熬夜要不得,她整个人都晕沉沉的,但还是想着要起床去给陆清知买早饭,做到助理应该做的。

    拿过手机,微信消息多到快要爆炸,阮双柠打了个激灵立刻醒透,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消息的大部分来自钟甜雾,甚至一分钟前还有条新消息过来。

    小钟有点甜:【阮宝,陆清知真的在追你啊啊啊啊啊!答应他!!】

    阮阮心很硬:【?】

    见她回复,钟甜雾迫不及待地发起语音通话。

    阮双柠接起来,只来得及说了声“喂”,那边钟甜雾像连珠炮一样:“阮宝,昨天和陆清知去看电影的是你吧,我一看视频就认得出来,不然怎么说我们是好姐妹,本来还以为陆清知会说是普通朋友工作人员什么的,毕竟也没拍到正脸,敷衍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随他们猜去呗,只要陆清知不想,谁也扒不出来他藏住的消息,可偏偏!你猜怎么着!”

    阮双柠还一脸懵,情绪被她激昂的语气调动,呆呆地顺着问:“怎么着?”

    钟甜雾甩过来一条链接:“他承认在追你哎!这个男人好会挑,你的背影照太美了,只有爱你的人才能把你拍得那么美。”

    阮双柠点进链接。

    陆清知万年不营业的社交软件上一个小时前更新——

    “不神秘,别添乱,正在追。”

    配图是盛大瑰丽的落日,暮色低垂,她抬头看向天幕,背影纤细窈窕,周身陷进流动的夕阳之海里,黑长卷发被光浸浴。

    右下角,极其隐秘的地方,写着很小的英文。

    “My Princess”。

    我的公主。

    作者有话说:

    抱歉宝妹们,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最近不敢熬夜了,尽量日更,如果实在更不了就隔日更,快完结了,宝妹们也可以攒攒看,给大家鞠躬道歉。

    第53章 女朋友

    那行英文写得极为隐蔽, 颜色只比周围色加深一点点,阮双柠本来并没有发现,还是他的粉丝们, 恨不得拿显微镜一寸寸扫描照片, 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能放过, 很快发现小端倪, 新词条#陆清知的公主#又掀起了一波热搜。

    她想看不见也不可能。

    照片上光影璀璨,暖橙色渲染开大半画面,让阮双柠想到重逢后他们吃的第一顿饭。

    在旧梦食堂,也是这样暖橙色的灯光,桃桃有点小害羞地问姐姐是不是住在城堡里, 陆清知勾着桃花眼, 说“姐姐是公主殿下”。

    他的公主。

    钟甜雾哎哎两声:“阮宝?说话啊,跟我说说你的想法,你要急死我吗,我看到陆清知发这个都快激动死了, 眼都合不上,一夜冲锋在热搜上, 你可好,沉住气地睡到现在,也没瞧出激动, 真是公主不急急死宫女。”

    阮双柠失笑:“说什么啊?”

    “他都承认在追你了, 你怎么想, 要接受吗?”

    无数情绪瞬间牵扯翻涌,阮双柠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她现在还是懵的。

    一觉醒来居然挂到热搜上去了,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能和热搜有关系。

    静下来想想, 阮双柠清楚, 陆清知想解决掉偷拍的事很容易,既没拍到正脸,又没有什么亲密互动,扯到工作人员身上完全说得通,就算同宿酒店,好多人可以证明是剧组包下的酒店。

    他却公开说正在追。

    不搪塞,不遮掩。

    阮双柠反而不确定要怎么回应。

    钟甜雾松了口气。

    阮双柠说不知道,证明她对陆清知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不敢做出决定而已。

    钟甜雾也对阮双柠的处境感同身受:“确实,和他在一起是需要勇气的,那不是别人,是陆清知哎!但我看粉丝对他恋爱消息都很包容,尤其是发了背影照,大家都在磕糖,说看氛围就知道是大美人。”

    “可是……”阮双柠仍然顾虑重重。

    “阮宝,”钟甜雾忽然正色,声音也从刚才的激动狂喜中平稳下来,“其实之前我不是很看好你和陆清知,你们最开始无爱领证我极力反对过,他像个蝴蝶浪子,可以完全把你这只乖乖小白兔牵得团团转,我不想你再受伤。”

    在周屿时身上栽过一次跟头就够了。

    “但是后来听你讲过和他的相处,我觉得陆清知对你还是蛮真诚的,阮宝,我相信他会对你好,我也真的希望能够有人好好爱你。”

    钟甜雾和阮双柠做了那么多年闺蜜,对她的情况了若指掌。

    没见过亲生父亲,和妈妈关系也很一般,好不容易情窦初开却碰见了个渣男,对她最好的反而是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继父。

    多讽刺。

    因为不被爱,阮双柠明明那么好,却从小到大都有种莫名的自卑。

    胆怯,逆来顺受,别人对她好一点点都觉得诚惶诚恐。

    就很容易被人欺负。

    读书的时候钟甜雾没少帮她打架。

    认识陆清知,钟甜雾明显感觉到了阮双柠的变化。

    变得更自信,性格也更开朗,不喜欢的会拒绝,会直接表达自己的态度。

    钟甜雾花了好多气力没有改变阮双柠多少,陆清知做到了。

    她拒绝周屿时那两次,一次在医院,一次在超市。

    钟甜雾想不到阮双柠居然也有那么飒的时候,还是面对着以前一在他面前就不自觉矮了半分的周屿时,骂人于无形,她听得爽死了,已经可以想象到周屿时黑沉着脸的样子。

    他还以为她是过去的阮双柠,围着他想着他,等他勾勾手指她就会主动凑过来。

    狗东西想什么呢。

    早就该给他点颜色看。

    是谁让阮双柠变成这样,钟甜雾心知肚明。

    阮双柠曾经告诉过她:“陆清知说以后让我学着发脾气,他会帮我撑腰的。”

    钟甜雾也是那时起对陆清知彻底改观。

    他并不是想象中的浪荡公子。

    他会用心。

    钟甜雾的话说完,阮双柠想了很久。

    久到钟甜雾以为她不会给出答案。

    阮双柠做了决定,忽而扬起笑:“雾雾,我想试试。”

    “试试好啊,”钟甜雾激动得嗓门唰地大起来,“合适就处,不合适咱也不亏嘛。”

    “好。”阮双柠眉眼盈盈。

    下定决心,她瞬间轻松许多。

    笃笃笃,敲门声。

    而后门外响起闻嘉的声音:“小阮姐,起床了吗,陆哥说你喜欢吃生煎,我买来了,还有皮蛋瘦肉粥,给你拿进去可以吗?”

    “可以可以。”

    阮双柠和钟甜雾说了声赶紧收线,跑去给闻嘉开门:“嘉嘉,我打算去买早餐的,怎么能又让你去跑。”

    她是来给陆清知做助理的,好像没帮上多少忙,还麻烦闻嘉要分神照顾她。

    闻嘉把早餐放在桌子上:“小阮姐,你现在最好先别出门,医院那边陆哥已经向廖院帮你请过假,最近几天暂时就呆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告诉我,我去搞定,我拿的薪水足以让我忙得心甘情愿,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阮双柠奇怪:“怎么了?”

    一张背影照而已,一时应该也没那么容易确定她的身份吧。

    “外面现在全是记者,”闻嘉轻拨了下窗帘,露出一条缝隙,她贴过去眼睛往楼下看了眼,又迅速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短炮地架着,还开直播,就等着你出去。”

    阮双柠头一回面对这么大的阵仗,有点紧张:“会不会给陆清知带来什么麻烦啊?”

    “陆哥不怕麻烦,”闻嘉去帮她弄早餐,皮蛋瘦肉粥用了小保温杯装,掀开盖子热气腾腾的,“他这几年没什么绯闻,首次认爱,还没追上,多轰动,估摸着要热闹两天,不过因然姐已经着手在处理了,过了这两天会好很多,你吃完早饭就在酒店里待着,不用去剧组了,陆哥收工后会过来。”

    阮双柠还惦记着他的早饭:“陆清知吃早饭了吗?”

    想好去帮他买早餐,和钟甜雾打了个电话一耽误,时间早已经来不及。

    “吃了,酒店含早,一楼有个小自助餐厅,剧组的人都在那里吃,方便。”皮蛋瘦肉粥从保温杯倒进碗里,生煎也打开放好,闻嘉看了眼时间,“小阮姐,你慢慢吃,吃完可以在酒店里逛逛,酒店加强了安保,闲杂人等进不来,但是一定不要出去。”

    阮双柠知道闻嘉还要去剧组,点点头:“好,嘉嘉,别操心我,你去忙吧。”

    她咬着生煎,又简单刷了刷娱乐新闻。

    铺天盖地都是那张背影照。

    没刷多久,陆清知的电话进来。

    阮双柠立刻抽纸巾擦干净手,震动声响了半天,经历过偷拍和他在网上说得“正在追”,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又震动几声,阮双柠对着空气大声清了清嗓子,才点开接听键:“喂?”

    陆清知轻笑着:“生煎好吃吗?”

    她眼眸下垂:“好吃。”

    他又说:“本来我想自己去买,怕闻嘉搞不清楚你的口味,一定要皮薄底脆,早去可以买到黄鱼生煎,但特殊情况,我出去不太方便,所以还是让闻嘉去买了,好吃就行。”

    阮双柠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陆清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陆清知回答得理所当然:“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不然还能为什么,我可不是那种随便就给女人献殷勤的人。”

    说完,他又故意加了句:“除了我的绯闻女朋友。”

    阮双柠咬住下唇,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说:“你不是没有绯闻吗?”

    陆清知扬了扬声:“嗯?”

    一时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什么绯闻女朋友,”幸好没有和他面对面,要是在陆清知面前,她肯定说不出来,脸颊的热度渐渐攀升,阮双柠小声重复,“没有绯闻。”

    “你的意思是——”

    陆清知罕见地愣怔,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过片刻,声线里有笑意晕开:“你是我的女朋友?”

    话都说得好清楚了还在问问问。

    “你说得公主啊正在追之类的话不会都是在公关吧,”阮双柠故意凶声凶气,用来掩饰自己的慌张,“好了好了,当我没说,我们还做普通朋友好了。”

    她像只奶凶的小猫,挠着爪子喵喵喵的。

    “回不去了,”陆清知挑高眉梢,慵懒地说,“没听说过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阮双柠忍俊不禁:“哪有你这样的,说自己是贼啊。”

    “小阮,”陆清知唇边的弧度加深,“见面吧,等我收工立刻去找你。”

    她捂着脸,情不自禁地弯着眼睛:“好呀。”

    他蹙眉:“完了?”

    “不然呢?”

    陆清知并不满意:“是不是多少应该带个称呼。”

    阮双柠:“陆清知。”

    “不要这个。”

    “那要什么?”

    陆清知提醒她:“就在刚刚,你已经给我转正了。”

    原来是这个。

    阮双柠坐不住,下意识地站起来,轻轻踢了踢椅子脚,又在房间里转了圈,最后视线落在柜角的冰川纹透明花瓶上。

    插着几朵向日葵。

    开得正热烈。

    “好呀,”阮双柠捏了捏耳垂,拖了拖腔调,说得又小声语速又快,一下子带过,“男朋友。”

    陆清知也心满意足,直到闻嘉叫他,他才慢腾腾地挂了电话。

    心境不一样,一通电话其实也没说多久,却满心像灌了蜜一样。

    吃过早餐,阮双柠不想闷在房间里,于是听了闻嘉的话,在酒店里随便逛逛,她研究了下示意图,发现五楼有个露天小阳台,可以喝喝咖啡,这会儿也没什么人,正清净。

    她打算过去坐一坐。

    整个酒店都已经被剧组包下,现在又是开工时间,酒店里人很少,小阳台在五楼走廊尽头,阮双柠往里走,忽然传来一阵娇喘。

    就……喘得很有技巧性,她只听一听都有点脸红。

    秉持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阮双柠加快脚步。

    下一秒,旁边的门倏然被人猛地打开。

    梁雪然娇滴滴地搂住男人的脖子:“李少,怎么这就要走啊,好不容易来探人家的班,人家好想你的,再坐会儿嘛。”

    李则扯了扯领口:“今天没时间多待,下次再说。”

    梁雪然身上仅着一件酒红色的吊带睡裙,风光半露,她本来就走性感路线,身段妖娆,扭得别有风情,丰满处意有所指地蹭着他:“李少,人家还有话没说完呢。”

    “有什么好说的,你要办的事我不都给你办好了,现在要你把人叫过来。”

    她嘟嘟嘴,哀怨道:“陆清知的人,我哪敢。”

    李则不耐烦:“我他妈会怕陆清知?什么他的人,他自己都说了没追上。”

    动作粗暴地把梁雪然圈住他脖颈的胳膊往下一扯。

    转过头,骤然和阮双柠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的眼眯了眯,表情从刚才的不耐烦变成了玩味:“这么巧啊,阮双柠,这里也能碰上。”

    阮双柠没有避开李则的眼睛,绷紧脸,反问:“是巧吗?”

    她现在才搞明白,原来梁雪然傍上了李则。

    虽然剧组包下了酒店,但也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口舌,梁雪然竟然也不怕,穿得如此暴露公然调起情来。

    李则既然是梁雪然的金主,知道她在这里也没什么奇怪,加上陆清知的新闻铺得那么广,他不可能丝毫没听说,或者说,这趟来就是为了找她。

    “哦,被你识破了,”李则衔了根烟,神情愈发显得愉悦,“我就是来找你的,想叙叙旧。”

    高中那会儿阮双柠就漂亮,清纯得不食人间烟火一样,勾得他心痒。

    好不容易把人骗进体育器材室,还没过上瘾,差点被她连眼砸瞎了。

    这么多年,李则每次照镜子看到眼角的伤疤,都忍不住会想她。

    不过也只是想想,李则没打算再把人找回来,他还想多活两年,不料老天又给了他机会,上回在秋茶山竟然又遇见了阮双柠。

    比他印象中的还要美。

    李则永远喜欢美人,小明星小模特的交往过不少,什么类型的都有,她这种气质的还真没有,于是又有点惦记上了。

    但是李则也有几分忌惮陆清知,以为是他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知道阮双柠和陆清知没关系,他开始蠢蠢欲动。

    李则坏笑着靠近她一步。

    阮双柠两手捏紧拳,竟然没有后退,她的声音不再抖,也不会再控制不住地发抖或者流眼泪。

    她平静又倔强地看着他,淡淡说:“李则,十年前我会怕你,但是现在,我不会。”

    作者有话说:

    爱情的可贵之处,或许就在于能给对方勇气和底气,敢于面对,放下过往,得到救赎。

    还有就是……明天早上一定要吃生煎!

    第54章 不识相

    李则不正经的笑意渐渐凝固在嘴角。

    阮双柠纤薄的脊背挺得笔直, 雪白的天鹅颈修长,冷冷睨过视线,和李则眼神碰撞, 不躲不避, 看垃圾一样地看着他, 犹如锋利的刀砍在硬石上, 迸发出激烈的火星。

    她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了。

    李则指间夹着烟,缓缓吐出一口白雾。

    明明上次见,阮双柠还一副怕他的样子,不过是稍微提了提过往,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溺了水, 喘气都困难。

    啧啧, 挺叫人心疼的。

    也是因为阮双柠的怕,李则才确定还有能拿捏她的东西,又得来全不费功夫,从梁雪然的随口抱怨里知道了阮双柠的新消息。

    他本来已经和梁雪然玩腻了, 打算这两天找个由头把人踢了,她压根不觉, 在《沉默的多数》里戏份不多,一直撒娇叫他来探班。

    见梁雪然还有点用处,李则借着探班的由头来了趟, 没想到直接碰见了阮双柠。

    这一层的采光本来就不太好, 入了冬, 天总像蒙了一层灰扑扑的毛玻璃,铅灰色的云叠叠地压着, 分辨不出边界。

    视线相接, 连通她始终不愿再回首的往事。

    十年前, 是一个比现在更深的冬天,学校里年年都在元旦放假前举办庆新年的演出,阮双柠是老师眼中的文艺骨干,连初选都不用参加,定下她一个芭蕾独舞的节目。

    离演出没几天,每天放了学,阮双柠会跟着音乐老师在舞蹈教室里练习。

    一天她练习结束,出门天已经起了灰黑色,快要到学校门口,迎面遇见了李则几个人。

    阮双柠听说过李则,学校里也没几个人不知道他,有钱人家的少爷,转学过来不到一个月,之前待过七八所学校,都因为打架或是其他不守校规的事被劝退。

    他们这所学校并不差,重本升学率很高,据说李则的爸爸给学校捐了一大笔钱才塞了进来,还分到了一个不错的班级。

    李则人来不久,迅速成为学校的知名刺头,原来一帮不成气候的小混混可算找到了组织,纷纷拜他做大哥,一伙人大大小小惹出不少争端。

    阮双柠即便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对他们的光辉事迹有所耳闻。

    天气冷得很,李则他们仍然穿得特别单薄,校服甩在肩膀上,头发搞得另类,叼着烟,没点火,大摇大摆地走在校园里。

    阮双柠低下头,不想和他们有交集,往旁边的小路上靠了靠,自顾自地走。

    “哎,那不是校花嘛,”其中一个男生指着她,流里流气地吹了个口哨,招着手,“校花美眉看这边!”

    她假装听不到,加快了步伐。

    听见“校花”两个字,李则挑了挑眉,把人截住:“叫你呢,耳朵聋了。”

    阮双柠被迫停下来:“有事吗?”

    校服干干净净,有种似有若无的淡淡花香,李则说不上来是什么花,只记得很好闻,少女有一双乌黑漂亮的瞳仁,清澄透亮,玫瑰色的云霞映着她瓷白的皮肤,巴掌大的小脸线条莹润。

    清纯又好看。

    怪不得说是校花。

    李则头一回见这么漂亮的姑娘。

    他拿掉嘴里叼着的烟,眼里挑着兴味:“校花妹妹,回家啊,要不哥哥带你去吃西餐。”

    她摇头:“不要。”

    他俯下身,饶有兴趣地平视她:“哥哥送你回家,顺便兜兜风也行。”

    阮双柠继续摇头,两只手抓紧书包背带:“不用了,谢谢,我哥哥在外面等着接我。”

    真乖。

    “什么哥哥啊,有我这个哥哥好吗,”李则不依不饶,“给个面子呗,好几个兄弟看着,你这样我很难看的。”

    “我要回家了。”阮双柠想绕过他。

    李则嬉皮笑脸地伸长胳膊,就是不让她过:“不让哥哥送也行啊,让哥哥亲一口。”

    另外几个小混混也跟着瞎起哄:“亲一口!亲一口!”

    好在周屿时来接阮双柠,校门口等了半天不见她出来,于是进来找人,看见李则正吊儿郎当地逗她。

    阮双柠本来就胆子小,更是从来没和这种人打过交道,她眼神慌乱,不知所措,眼底渐渐蓄了点水汽。

    周屿时过去把她拉到身后,紧皱着眉:“李则,学校里到处都是监控,你这么为难同学,不合适吧。”

    “关你什么事,”李则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滚远点儿。”

    周屿时冷笑一声,言语直接,书包扔在旁边,慢慢把袖子往上一拉:“要打架的话痛快点,不敢打就滚。”

    李则终于开始正眼看周屿时,他恶名远扬,还没有谁敢说要和他李则打一架。

    瞥了眼,周屿时比他还要高半个头,肩膀宽阔,露出的小臂肌肉紧实,像练过的,打起来不一定谁占便宜,李则不想跟他打。

    转学过来,李则他爸给他扎上了紧箍咒,本来处处就不如他那个优秀的大哥,要是短短时间再搞出什么事,肯定得剥了他的皮。

    再说校花一时半会儿又跑不了,犯不着跟周屿时打架。

    李则把烟别到耳朵上,戏谑地看着周屿时和阮双柠:“哦,她是你妹啊?”

    阮双柠又往周屿时背后躲了躲。

    周屿时看他没有要打架的意思,弯腰捡起书包:“别惹她。”

    不知道是不是周屿时的警告起了作用,之后几天,李则没再烦她,阮双柠也很快把这号人抛在了脑后。

    转眼间到了元旦汇演,节目都中规中矩,除了开场多乐器合奏的《克罗地亚狂想曲》炸开了点场子,其他节目反响一般。

    直到主持人报幕:“下面是高二三班的阮双柠,为我们带来芭蕾独舞《天鹅》。”

    她甚至还没有出现,观众席已经开了锅。

    阮双柠穿着白色的芭蕾裙,膝盖微弯,提起足尖,随着音乐轻盈起舞,身段柔软,每个旋转都能带起一阵掌声。

    她像一只真正的天鹅,高贵,漂亮,周身有一种只可远观的气质。

    李则完全看直了眼,贪婪的眼神在阮双柠笔直纤细的长腿上流连不去,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学校对面就有花店,他打发小弟去买花,阮双柠表演完,李则大喇喇跑到舞台上去送花,一大束招眼的玫瑰。

    台下更是尖叫连连。

    阮双柠不接,小声说:“我对花粉过敏。”

    李则嘴角向上一牵:“到底是对花粉过敏还是对我过敏啊,阮双柠,趁着我有耐心的时候,我给你什么你就接着,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语气分明是在威胁。

    最后还是阮双柠的班主任老师气冲冲地上台来把她领下去,嫌恶地看了李则一眼:“李则,你最好老实点,不然马上叫家长过来,别忘了你怎么跟赵老师保证的。”

    李则磨了磨牙,恶狠狠地看了眼她的班主任,总归还是忌惮叫家长,无所谓地哼笑了声,随手把花扔在舞台上。

    阮双柠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

    她接下来照样连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按时上下学,没再和李则那群人有交集。

    快要升高三,为了冲重本率,学校设定新计划,每周六下午开始给年级前三百名的优生补课。

    前五十的学生新编成一个班,准备各大高校的提前自招考试。

    除了学习文化课外,学校也重视他们的体能,以备更好的状态来迎接挑战,周六下午有四节课,两节课后有一小时的体育锻炼时间。

    体育锻炼分成几个项目,有长短跑、篮球、排球等等,阮双柠加入了女生篮球队,不用打比赛,她们玩起来也没什么章法,就像体育老师说的,重在锻炼身体。

    因为课下留了几分钟向老师请教问题,阮双柠到操场的时候,她们已经分好了篮球,今天学投篮,每人都分一个球,还有个叫陈雪的女孩子也来晚了,球筐里已经空空如也。

    钟甜雾提前帮阮双柠拿了篮球,挥挥手:“小阮,你的球在这边。”

    陈雪特别内向,在班级里完全不起眼,丝毫没有存在感的那种,见没有她的球,就一直尴尬地站在篮球场边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体育老师先布置大家自由练习十分钟,找找投篮的感觉,十分钟之后再讲要领,有个女生突然说:“阮双柠,你来得比陈雪晚,凭什么先占一个球啊。”

    钟甜雾顶回去:“你这么会打抱不平,刚才怎么不给陈雪拿一个?现在倒是做起好人来了。”

    女生被噎住,嘭嘭拍了两下球,撇嘴:“占球还有理了。”

    阮双柠拉住钟甜雾,小小地嘘了声,不让她再说,把篮球给了陈雪:“我再去拿,这个球你用吧。”

    陈雪抱住球,既惊诧又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的舔了下唇,声如蚊呐:“谢谢你。”

    阮双柠去拿球,半路碰见了周屿时,正好问他:“拿篮球是去哪个器材室?”

    学校最近拆了几个旧教室,不同的活动室实验室器材室重新挂牌分配,阮双柠不知道该去哪里,也忘了问老师。

    周屿时侧眸看她:“东边的器材室应该会有。”

    “哦哦。”

    辨认了下方向,阮双柠往东走。

    直到推开门她才觉得不对劲,东边的正排连廊一路走过来都没人,最前面两间教室拆了一半,可能怕打扰他们补课,周六下午不允许施工,里面都拆得乱糟糟的。

    路过好几间活动室,她终于看见了体育器材室的牌子。

    门紧闭着。

    阮双柠触上把手,推开门,屋里特别暗,灰尘飞舞,呛得人鼻子发痒,窗户都已经被封上了,不知道要把器材室改成什么。

    这个器材室明显已经弃用了。

    周屿时是短跑队,不确定器材室的位置也在情理之中,早知道该去问老师。

    周围静的出奇。

    却又好像隐隐有响动。

    阮双柠觉得有点不对劲,不再想篮球的事,打算赶紧离开,正要关门,从里面拽起一股强力,直接连她拉了进去。

    “校花妹妹,好巧啊,又见面了。”

    李则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扬着下巴看她。

    屋里还有几个男生,都嘻嘻笑着看阮双柠,她回头,门口处已经被人把住,怕她逃跑。

    阮双柠心里直打鼓,开始害怕,声音忍不住颤,竭力故作平静:“李则,你是什么意思?”

    李则“啧”了声:“看不出来啊,想和校花妹妹搞对象的意思呗,你这么漂亮,不和我谈恋爱可惜了。”

    阮双柠厌恶地往后退了退:“我要出去,如果再过一会儿我不回去,老师会来找我的,到时候看见你们欺负同学,不一定会有什么下场。”

    “你都说了还有一会儿,”李则站起来,支起一条腿踩在凳子上,“放心,谁也想不到你在这儿,等找到这里,我们早就走了,再说监控都停了,我只要死不承认,你说再多有什么用。”

    她真的害怕了,牙齿也开始打颤:“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则顺着她的脖子流畅的线条往下看:“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听说你们跳芭蕾的一般都是平胸,是不是发育得太好跳不了了啊,有点好奇,想看一眼。”

    他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阮双柠又羞又气,涨红了脸:“你无耻。”

    “怎么‘无齿’呢,”李则依旧是嬉皮笑脸的样子,故意贴近她,“离近点看,齿不是在这儿嘛。”

    阮双柠被他逼得一直向后退,最后完全抵在铁柜子上,李则的气息喷在她耳边和脖颈间。

    “你用得什么香水,”李则一手按在铁柜上,把她困在手臂间,低头闻了闻,“好香。”

    他夸张地闻着,引起一阵不怀好意地笑。

    “我们玩个游戏吧。”李则闲闲地看了眼另外几个人。

    “什么游戏?”

    他摸着下巴,欣赏着阮双柠红着眼睛柔柔弱弱的样子:“我们赌一赌今天校花妹妹穿得是什么颜色,到底平不平,猜准的,我赏一万块。”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下流打量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气氛立刻变得火热。

    “好啊好啊。”

    “把相机打开,咱们得把过程录下来,省得则哥不认。”

    几个男生围过来,阮双柠被好几双炙热的眼睛放肆地盯着,立刻觉得呼吸开始困难。

    见真的有人打开相机对着她,阮双柠的眼泪打转,顺着铁柜子滑下来缩成一团,捂住脸:“滚开。”

    “脾气还挺辣,”李则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见她不配合,也不肯说句软话,眼神骤然变得阴鸷,“兄弟们都等着看呢,你自己脱还是我来脱。”

    “李则,你混蛋。”

    李则的手捏住阮双柠衣服最上面的那颗扣子,要解不解的:“对啊,我是混蛋,我想干的混蛋事儿可多了。”

    他原本只是打算吓吓她,听她软声软气地叫个好哥哥求个饶,没想真干什么,毕竟是在学校,他的紧箍咒也没摘,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被阮双柠三两句激怒了。

    李则打算给她一点教训。

    那几个混子语气兴奋,一个个颜色从不同的嘴里吐出来,有说平的有说肯定有料的,眼睛恨不得钉死在她身上,急不可待地等着验证。

    李则掐住阮双柠的脖子,真要动手去解她的衣服。

    阮双柠情急之下,手边摸到一根木棍,来不及思考,直接动手砸在李则离她极近的脸上,李则的眼角被刮伤一道口子,瞬间流出血来。

    李则抬手捂了下,手心黏腻,沾了血。

    “操。”

    李则一把揪过她的衣领:“你他妈的想来硬的是吧。”

    有人扯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扬起脸。

    器材室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

    门早已不结实,来人用得力气大,甚至连守门小弟也跟着被踹倒。

    逆着光,泪眼朦胧里,阮双柠看到了冷沉着脸的周屿时。

    其实这之前她和周屿时的关系算不上多好,即便同住屋檐下,两个人的交流也很少,偶尔放学天晚,继父会让他等她一起回家。

    也仅此而已。

    可这一刻,周屿时的出现对于阮双柠来说,无异于天神降临。

    阮双柠浑浑噩噩地被周屿时从器材室带走,她什么也不愿说,什么也不愿想,回家倒头就睡,夜里开始高烧,反反复复,折腾了近一周才算好。

    开学后,老师来问阮双柠情况,她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气得班主任立刻上报学校,但学校却是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

    确认没有拍视频,没有实质伤害,接下来完全和稀泥。

    更令阮双柠心寒的是,连她妈妈都说不追究。

    不知道为什么,没过多久,听说李则又转了学,风波才算真正落定。

    却已经阮双柠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一有男生靠得过近,她就忍不住出冷汗,呼吸困难,像是过敏,浑身都是针扎一样疼,很长一段时间内唯一信任的只有周屿时。

    ——

    “李则,我不可能和你有任何牵扯,我和她不一样,”阮双柠扫了扫低胸吊带打扮的梁雪然,“不管是你的钱还是你的势,只要是和你这个人有关的,都让我感到恶心,所以,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不会怕你。大不了鱼死网破。”

    这次,阮双柠要勇敢地站起来,保护当年器材室里瑟缩着哭泣的那个她。

    不畏惧,也不退后。

    逃避没有用,并不能帮她从不愉快的过往里走出来。

    直面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李则表情微动,料不到她说得如此直接,他扯了笑:“阮双柠,恶心的事儿多了,你怎么全算我头上了,我主要是喜欢你,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吧。”

    说着,要去搭她的肩膀。

    阮双柠避到一边。

    “李则,我记得在秋茶山警告过你,”走廊另一头,陆清知的声音低而冷,清晰地传过来,“我护短,而且非常讨厌别人不识相。”

    第55章 热吻卡

    李则的手僵在半空, 看了眼陆清知,讪讪地放下来,改为扯了扯衣服的前襟, 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 系上一粒扣子。

    “陆清知, 别以为我怕你, ”他不着痕迹地退到门边,“走着瞧。”

    他爸和他哥都严词告诫过,陆清知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最好距离保持得越远越好,他爸这两年身体不太爽利, 已经萌生要退位的念头, 李则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什么风波。

    否则几年全白干。

    他连包小明星都低调多了。

    李董最是要脸的人,当年知道李则把人堵在器材室里欺负女同学,勃然大怒,揍他个半死不说, 还把他转到某军事化封闭式管理的学校,狠狠吃了两年苦头。

    陆清知唇边笑痕隐约:“好啊, 走着瞧,到时候别来求我。”

    李则冷笑着瞥过他们一眼,甩手离开, 半晌不敢出声的梁雪然露出怯意, 飞速看了眼陆清知, 扭着水蛇软腰追上去:“李总,你等等我嘛, 我送你。”

    很快, 走廊完全安静下来。

    阮双柠用手肘拱了下陆清知:“不是在拍戏, 怎么过来了?”

    四下没有其他人,他捉住她的手指,一根根捏过指尖,把玩着:“想我女朋友,所以就过来了。”

    她眼睫扇动,有点羞赧地嗔笑:“没个正经。”

    陆清知鼻腔里溢出笑音:“太正经怎么追得到公主殿下。”

    阮双柠被他三两句话撩拨得脸热。

    “上午的戏拍完了,穆导说你男朋友戏好,有天赋,都是一条过,”陆清知的下巴搁在她肩上,“厉不厉害?”

    求表扬似的,幼稚得不行。

    阮双柠认真捧场,拍了拍手掌:“哇,好厉害。”

    又乖又可爱。

    陆清知忍不住亲了亲她的手背。

    昏昧不定的光线,像是蒙上了一层电影质感的滤镜。

    他揉了揉阮双柠手感极好的头发,手心渐渐下移,搂着她的纤软的腰肢。

    突然变得这么亲密,阮双柠稍有不适应,却也不排斥,两手轻抵住他的胸膛:“干嘛啊。”

    陆清知提到花园宴会:“小阮,你还记不记得老头子过寿的宴会,我们和宋长晏他们打游戏。”

    花园宴会过去也不过半年,阮双柠不明白怎么说起这个:“当然记得。”

    陆清知:“赢了的要选心愿卡。”

    估摸着宋长晏就是冲着心愿卡才硬邀他们去打游戏。

    说到心愿卡,她还记得他当时根本不屑一顾,即使是赢了,连抽张卡都不肯。

    “嗯。”

    陆清知手指微动,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亮粉色的卡片:“我抽到的心愿卡,要不要看一看。”

    “你抽了心愿卡?”她讶然,“你不是嫌无聊吗?”

    见他的表情有些许不自然,阮双柠慢慢漾开笑:“喂,你不会表面装作不在意,其实偷偷留了一张吧。”

    被她说中了。

    其他人都抽完了卡,热闹地凑头交流,没人注意的时候,他悄悄抽了一张,看完后快速压在手心里,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事后,对自己的偷偷摸摸,陆清知又感到好笑。

    怎么会做那么幼稚的事。

    他解释不来。

    全凭本能地去做了。

    陆清知轻捏住她的耳垂:“好了,不要再笑了。”

    “够有心机的你,”阮双柠忍笑,“藏得这么好,抽到什么了呀?”

    “你自己打开看。”

    阮双柠拿过卡片,好奇打开,最上面是三个金漆大字:热吻卡。

    下面还有一行黑体字注解:凭借此卡者,可向伴侣索要一个法式长吻,伴侣必须无条件配合。

    “你——”阮双柠长睫一颤,卡片瞬间变得烫手,立刻塞还给他。

    陆清知目光沉浮,宽大的手掌轻轻覆上她雪白的后颈:“所以小阮,能不能帮我兑现心愿?”

    她脸颊浮起红晕,视线犹豫。

    “我开玩笑——”不想勉强她,陆清知笑着开口,缓解她的紧张。

    话没说完,阮双柠的双手揽上他的脖子:“好。”

    既然已经互相确定了心意,那就不要浪费分秒,尽情享受爱意。

    陆清知垂头,眼皮低敛,黑睫如落蝶,冰凉的唇含住阮双柠的唇,轻轻辗转,薄软的唇像着了火,而后舌尖撬开她的牙齿,勾住舌,如同一尾鱼游进水里,灵活地上下摆尾。

    闷沉的天骤然出了太阳。

    片片碎金倾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薄白的眼皮透出微微粉意,带着欲念,极度勾人。

    吻了很久。

    阮双柠像泡在温水里,全身都是软的,鼻子嘴巴都吸不进去氧,只能无力地攀着他的肩膀。

    陆清知努力控制着理智,再更进一步沉沦时抽身,意犹未尽地亲了亲她的嘴角:“吃糖了?”

    她细细地喘气:“没有。”

    陆清知轻笑:“那怎么这么甜。”

    阮双柠去捂他的嘴。

    他又亲了亲她的手心。

    “要去干什么?”

    “喝咖啡。”

    “我陪你。”

    本来打算一个人喝咖啡,耽误了快一个小时,变成了和陆清知两人喝咖啡。

    他心血来潮,让阮双柠在两个纸杯上各画了半颗心,然后对在一起,牵着她的手,拍了张照片。

    “恋爱纪念。”陆清知欣赏了下,点了保存。

    “太老土了吧,谁还照这种照片啊。”阮双柠指尖勾了勾,轻挠了下陆清知的掌心,被他更用力地抓着手。

    微风轻拂,咖啡香味弥漫在空气里。

    他们十指相扣,自然地垂在两个藤椅中间轻晃着。

    陆清知弯唇:“小阮,知道上次我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

    “我刚出道那年,”他浅色的眸子有光流转,“击败乔野,拿到了金唱片年度最佳唱作人。”

    阮双柠知道乔野,也是乐坛的标杆人物,那年陆清知拿到最佳唱作人,不少新闻还用了“爆冷”作标题。

    阮双柠支着下巴看他:“以后得奖就不开心了?”

    “淡了,”他将她笼在目光里,“后来奖拿得实在太多,麻木了。”

    她晶莹的眼睛笑起来又弯又亮:“你也太骄傲了吧。”

    “现在才是我最骄傲的时候。”

    他们静静对视,像两条溪流交汇,激荡出大朵的水花。

    陆清知凝着她,低叹一声,“早知道不接戏了,能多陪陪你。”

    “哎,”阮双柠抽出手,严肃地比了个叉号,“陆清知先生,不可以恋爱脑,我替你的粉丝监督你,要好好搞事业。”

    “好,都听你的,那你得奖励一下我。”

    陆清知食髓知味,扣住阮双柠的后脑勺,唇压过去。

    两个人接了一个咖啡味的吻。

    腻歪了会儿,时间差不多了,陆清知还要回摄影棚,午饭也没办法和她一起吃。

    阮双柠说:“没关系,你忙你的,酒店准备的餐很好吃,晚上收工早一点的话我煮牛奶给你喝。”

    各大媒体在外面守了两天,没拍到什么新料,许因然一一打点过,粉丝也都喊话支持,嫂子好美,让陆哥赶紧结婚。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直到某个新申请的小号带热门话题新发了条“爆炸内幕”——

    “陆哥被骗了吧,嫂子可不是个安心结婚的人,这边勾搭着陆哥,那边还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拉拉扯扯,大家认出来了吗,照片上的男人是个乐队主唱,脸长得不赖,嫂子手段高明,见能攀上更高的枝,就把旧情人踢掉了。”

    下面直接附了张照片。

    居然是阮双柠在超市遇见周屿时那次。

    阮双柠被推车撞了下,周屿时伸手来扶,尽管她当时立刻稳住身体甩开了他的手,好巧不巧,照片就定格在他们互相拉扯的画面上。

    照片照得不太清楚,但她标志性的长卷发很好认,有照片为证,再加上添油加醋煽风点火,言之凿凿,编得像真的一样。

    原本在祝福的粉丝们炸开了锅,矛头纷纷对准阮双柠,挖苦嘲讽谩骂,说什么的都有,一边感叹自家哥哥阅美无数竟然如此单纯,被骗还傻乐,以为找到真爱,一边痛斥嫂子不地道,勾三搭四玩弄感情有一手。

    还没等热度进一步发酵,第一狗仔又抛出重磅大料,易住集团小公子深夜同宿梁雪然,两人上演激情大戏。

    网友们就像是瓜田里的猹,吃得肚皮都撑了。

    从一个吃瓜现场又赶到另一个吃瓜现场,比过年还忙。

    发布的视频里,李则和梁雪然的脸看得清清楚楚,想否认都不行,尺度之大,甚至还打了码。

    【卧槽,拉个窗帘都来不及,两个人也太心急了吧。】

    【yysy,梁雪然的身材确实很辣,李二公子玩得可够花的,就今年,这已经是第几个了?】

    【我是我说,这姐也不精进演技,整天就是勾搭金主、炒作同组男演员、艳压女演员,加戏改戏,印象里没看过她什么正面新闻,三十多岁了还痴迷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角色,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纯纯乌鱼子。】

    【前段时间不还想炒陆哥来着,愣是没炒起来,梁姐炒疯了,有了金主还没贴够,谁都敢往上凑。】

    【有□□版踢我一下,视频不视频的无所谓,主要是想学习一下技术。】

    鉴于她之前作过不少妖,梁雪然进组之前签了协议,从开拍到电影上映期间不能有丑闻,否则赔钱解约,视频一出,穆丹心马上踢她出组,她的戏份本来也没多少,又换了个新人女演员顶上。

    闹出了这么大的丑闻,李则也不能幸免。

    被他要面子的爸当着董事会的面狠狠掌掴,几个大嘴巴子直接把人抽蒙了,让他滚回家闭门思过,手里现有的经营权一并上交。

    有和梁雪然的丑闻压着,李则本来斗他大哥就没有多少胜算,原来已经和家势不错的联姻对象快走到订婚,不用说也黄了,现在更是彻底丧失竞争力。

    梁雪然走投无路,只能找李则帮帮忙,多少挽回点声誉,否则她以后的路基本被堵死了。

    李则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对她破口大骂,表明了两人玩儿完的态度,还恨声说:“沾上你真他妈倒霉。”

    彻底撕破了脸,梁雪然也不客气。

    她一改往日的百依百顺千娇百媚,指着鼻子骂他:“李则,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条臭水沟里的野狗,穿上一身金皮以为自己是金狗了,还想搭阮双柠,做梦吧你,你怎么和陆清知比啊,还沾上我倒霉,我碰见你才是从祖上十八辈倒霉到现在!”

    竟然连梁雪然都敢骂他!

    李则被她气得脑子要裂开,点上烟狠狠抽了几口:“梁雪然,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梁雪然挺了挺腰,泼辣得很:“你打啊,你敢打我就敢把你那些破事全抖出去。”

    李则一句话不想再多说:“快滚,我们完了。”

    梁雪然早就料到他的态度,反正也出了气:“走就走,我不会再看你这种贱男人的一点脸色。”

    她刚出门,就听见身后传来恶狠狠地摔碎杯子的声音。

    和李则硬刚完,梁雪然才想起来给爆料狗仔打电话:“姓李的,你什么意思,我们讲好的,我给你提供陆清知的恋爱消息,你把我的视频删掉,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狗仔悠悠地回:“我也不想发,但是陆清知给得太多了,谁会嫌钱烫手呢,你说是不是,反正我也没道德,随便你骂,要不为了表示歉意,我给你换个全自动的窗帘,省得下次来不及拉。”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对面摆明了没道德,梁雪然也束手无策,气得摔了手机。

    果然是陆清知。

    他神通广大,查到了是她放给狗仔消息,没人敢一直跟拍陆清知,但是她却知道阮双柠这道突破口。

    阮双柠所谓的“勾勾搭搭”的照片,也是梁雪然无意中从李则手机中发现的,她心思一动,雇了个人发了出去。

    只是想教训教训阮双柠,别以为攀上了陆清知从此就高枕无忧。

    圈子水深得很。

    娱乐圈,名利场,消息真真假假,他们早已经习惯了,一张照片而已,讨论一段时间就过去了,掀不起多大风浪来。

    顶多恼羞成怒的粉丝们骂一骂阮双柠出出气。

    可陆清知连这点委屈也不肯让阮双柠受。

    能从铜墙铁壁的狗仔李那里弄到视频,他绝对花了不小的代价。

    原来她跟着陆清知,真的可以高枕无忧。

    他竭尽所能地维护她。

    梁雪然解了约,灰溜溜地被踢出组,接下来的几个广告和代言也都飞速解约,梁雪然还面临着高昂的赔偿。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实在是没办法,梁雪然能屈能伸,想了一招,跑去求阮双柠。

    当年同个剧组,梁雪然心气儿高到天上去,被全组人捧着顺着,阮双柠只是一个任她欺负而不能言的小群演。

    此一时彼一时。

    梁雪然找到阮双柠,哭得别提多么肝肠寸断,不住地道歉,说自己是鬼迷了心窍,求她大人不记小人过。

    梁雪然记得阮双柠是软性子,挺能忍的,当时手被踩伤都硬是一声没吭,所以梁雪然哭得特别可怜,骂自己也骂得狠,琢磨着想求阮双柠放她一条生路并不难。

    她可比陆清知好说话多了。

    只要阮双柠说原谅,陆清知就能高抬贵手,视频迅速撤下去,再装死一段时间,慢慢也就过去了。

    阮双柠淡淡地看她一眼:“梁小姐,说完了吗?”

    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梁雪然狼狈不堪地抬头,下意识地问:“啊?”

    和她预想的剧本好像不一样。

    “要是说完了,你就可以走了,”阮双柠抱起手臂,语气没有什么情绪,“梁小姐,如果你想让我既往不咎,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不可能,我并不是那么大度的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视频又不是杜撰出来的,你是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错误买单,我爱莫能助。”

    “阮双柠,你真的要做到那么绝情?”

    “你没必要道德绑架我,不是我绝情,”阮双柠的声音很轻,“是你把自己逼到现在的地步。”

    见她说不通,梁雪然恨恨地站起来,抹掉眼泪,随身的小包一甩:“行啊,阮双柠,我要是过不下去,你也别想好过。”

    阮双柠垂眸浅笑:“我等着你。”

    顺便晃了晃手机:“忘了跟你说,在你进来之前我不小心打开了录音,刚才的哭诉都录下来了,你忏悔的那些事真的很精彩。”

    梁雪然脸一白:“你威胁我?”

    她答:“是提醒,只要你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别再跳出来恶心我,录音就不会有新听众。”

    梁雪然静默片刻,冷冷一笑:“阮双柠,你赢了。”

    她彻底没了翻身的机会。

    直到梁雪然出了门,身影已经远到看不见,阮双柠才长舒了口气坐下来。

    手心里出了汗。

    虽然表现得平静,但她在“还击”上还不太熟练,不过,堵在心口憋闷着的那口气舒展了大半。

    剩下的事情也解决得很快。

    陆清知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拿到了那天的超市监控,公布了完整视频,视频中把阮双柠做了一定的模糊处理,可以清楚看到她被碰撞,周屿时去扶,被她飞速避开。

    避嫌避得明明白白。

    反转再反转。

    大家在瓜田里吃得晕头转向。

    舆论很快又倒向另一边。

    还是陆清知最终出面了结了风波。

    他写了封手写信,配着两个人喝咖啡时的牵手照片——

    “乐迷朋友们,大家好,我是陆清知,很荣幸得到你们的支持和喜欢,这么多年,比起偶像和粉丝,你们更像是陪我一路走来的朋友,所以想和朋友们分享,我恋爱了,并且有结婚的打算,谢谢你们把我当成照亮过某一段路的光,我也追逐到了属于我的光,我永远,无条件,信任她,忠诚她,因为她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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