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之中,只裙裳散发幽蓝微光。
燕妄情闭目静修,耳边却从未停止过嘈杂的质问声,伴随天石坠击后房屋木板的断裂声,山体倾倒的轰塌声。
“凭什么你还活着?”
“都是你惹来的灾祸,你骗了我们!”
“已历数万年之久,道友想到救世的法子了吗?”
“别放弃我们……您说过要救大家的……”
“燕妄情!你怎可如此懦弱!”
……
“燕姐姐~”
清脆悠扬的嗓音格格不入地传进燕妄情耳朵里,把她从杂念中惊醒。
真吵!
她厌烦地想。
“姐姐姐姐姐姐~听得到吗燕姐姐,我又来送花啦!”
更吵了,怎么会有这么吵闹的家伙?
“姐姐,要不咱们再聊一聊那个约定,说不定多聊几句我就想起来了。”
魔尊失忆且修为全失,约定不如作废。
“姐姐你在听吗?我最近有事,不能再来了,花先放在这里,这次是特意挑的,希望你看到它们心情能好一点。”
真是多管闲事……
燕妄情一动不动,宛如老僧入定。
高塔之外是她的魔障,是她不该也不敢踏足的地方。
但莫名的,入定前她生出一个念头。
——塔外放着一捧花。
她的呼吸蓦然一乱,心中涟漪虽微小却久久不能平静。
……
数月之后。
“快点快点快点,这回可不能再让她跑了!”
盛玉茗扬声说:“那负心人好生过分,偷了姐姐的心竟想一走了之,门都没有!”
凌霜被她牵着手飞奔,无奈地瞥过去一眼。
前方灰衣修士御剑而行眼看就要出城,盛玉茗急得恨不得瞬移过去,脱口而出:“呔!淫贼,站住!”
话音方落,一道剑气迎头斩下。
“淫贼骂谁?”
要不是被凌霜拽住,这一下非把脚剁了不可,盛玉茗连忙躲回凌霜身后讪讪道:“误会误会,姐姐,我们认错人了……”
“哦?”灰衣女修落地,神情辩不出喜怒,不紧不慢地朝她们走来,“一进城就直冲向我的居所,也是认错人了?”
凌霜微微颔首:“久闻炽月剑者大名,特来请剑者赐教。”
她面色沉稳,剑气凛然,滔天剑意顿生。
“好剑意!”
炽月剑者走的是一往直前之剑道,见猎心喜,笑道:“本尊便压制修为与你过上几招,省得传出去说我欺负小辈!”
盛玉茗早已熟练地逃离战区,去荟华楼点了一桌好菜。
许久之后,几人聚于荟华楼。
“我看你们也不像是不懂礼节,怎么偏偏使出那样的歪点子?”
炽月剑者磕着瓜子喝着小酒,浑身通畅之余忍不住问:“就不能等我晚上回来再正式约战?”
万一结仇,这俩人合起来都不够她一剑串的!
等你晚上回来,天罚也该降临了。
盛玉茗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当时太急了嘛,怕您一去不回,谁不知道炽月剑者行踪不定?”
“这你大可放心,近半年我都不会离开。”
“为何?”
炽月剑者叹息一声:“说来话长……”
盛玉茗:“那您长话短说?”
她跟凌霜刷这个“副本”已经几十次了。
炽月剑者是数万年前名人,当时的剑修高手。
盛玉茗蹲路边听故事时偶然得来她的消息,立刻意识到这对阿凌来说好处多多。
阿凌是魔尊依她对女主凌霜的爱慕所构造出的傀儡,核心有一丝凌霜的神魄,乃为天生的剑者。
出此下策是多次试错试出来的。
大乘期修士想躲开追踪轻而易举,只能用歪点子让对方主动停下。
炽月剑者被盛玉茗噎住,狠狠瞪她一眼:“看来守礼的只有凌小友,你这丫头着实不够尊重长辈!”
盛玉茗才不怕她,嫌弃道:“勾起人家的好奇心又不说,您这做长辈的才过分呢。”
都一连问几十天了,每次“说来话长”之后话从来没长过。
炽月剑者叹息一声:“罢了,跟你说几句便是,你该知道,自从万年前衍灵仙尊斩心魔飞升后,就再也无人成功飞升过了。”
盛玉茗用力点头:“嗯嗯,这我知道!”
不光炽月剑者之前那万年没人飞升,之后的数万年也再没有人飞升过。
凌霜的师尊祁天潋跟炽月剑者为同时期的天骄,现如今一个被困在仙尊的位置上,一个陨落于生魂镇的天罚。
她期待地看着炽月剑者,俩眼睛里写完了“快说快说!”
炽月剑者却悠哉悠哉道:“就几句,说完了。”
盛玉茗气闷不已,看向凌霜。
“前辈的意思是天命镇跟飞升有关吧,请问是哪位大能即将飞升?”凌霜问。
炽月剑者:“反正不是我。”
她吃饱喝足把剑往外抛去,踏剑而行转眼没了踪影,只悠悠留下一句劝诫:“多事之地,两位小友还是早早离去为好。”
盛玉茗叹口气:“又没问出什么有用的。”
凌霜却道:“数万年前燕妄情使了邪道法门,妄图借机飞升,致使天命镇遭遇天罚,后来她借鬼王轮回镜强留镇民魂魄,才有了这生魂镇。”
“尊主怎会觉得渡劫的另有其人?”
作者说的啊。
盛玉茗不能把自己在微博上看到的“题外话”作为证据,只能憋屈地表示:“我相信燕妄情不是这种人。”
凌霜不置一词,垂眸打量桌上的花纹。
这份信任是因为燕妄情生得貌美,还是因为她们之间曾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缘分?
魔尊见谁都喊姐姐,独独称呼鬼王本命,是不是为了避嫌?
明知不该胡思乱想,凌霜仍难免心中烦躁。
“阿凌?”盛玉茗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并未。”
“可你看起来就是生气了……”
“阿凌怎会生气?”凌霜淡淡道:“相信谁怀疑谁、要与谁交好都是尊主自己的事,阿凌哪有置喙的资格?”
盛玉茗噗嗤一声居然乐起来:“是在生气没错了!”
她亲亲热热地凑过来,跟阿凌挤在同一椅子上,“别生气嘛,我如今信任的有且只有阿凌,鬼王燕妄情算得个什么?”
凌霜垂眸,仍说:“阿凌未曾生气。”
盛玉茗软着声音哄了好一会儿,始终没哄来阿凌的笑颜,思来想去,问:“要不这样,我给你说个小秘密?”
凌霜这才抬眼看她:“比如你有几个好姐姐?”
盛玉茗大呼冤枉:“我也就最近为了探查消息喊姐姐次数多了些,哪有什么好姐姐?”
凌霜眉眼缓和几分,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盛玉茗:“有也该是好妹妹才对~”
凌霜:“你!”
她没绷住,怒冲冲蹦出一个字,看到盛玉茗脸上绽开的笑,才发现自己又落进了小魔尊的陷阱里。
简直奇耻大辱,她怎会如此沉不住气?
盛玉茗抱住她的手臂晃了晃:“不气不气,尊主跟阿凌说小秘密好不好?”
凌霜没吭声,耳朵却竖了起来。
盛玉茗:“从小,大家都说我胆子很大。”
确实。
凌霜心想,还只是残欲期小魔族的时候,魔尊就靠抢劫抢出了名声,前段时间更是夺得仙尊的灵剑落星辰。
这份胆子是独一份的大,天下谁不惊叹?
盛玉茗倚靠在她身边,回忆过去:“其实我很胆小,走夜路都怕黑,劝自己‘我那么瘦,怪物肯定嫌弃我肉少’,然后昂首挺胸往前走。”
她说的太有画面感,凌霜眼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场景。
魔界诡谲的深林里,幼小的魔尊大人跌跌撞撞往前走,听到魔怪嚎叫就打个哆嗦,想想自己身材娇小没二两肉,又故作自信大步向前。
一定很可爱……也很让人心疼。
盛玉茗继续说:“为了让自己坚信走夜路很安全,遇到怪事我必定一探究竟,打破砂锅,问到底!”
凌霜笑不出来了。
想想魔尊的战绩,她幽幽地看过去。
所以你就把你害怕的全都揍了一顿,揍赢就不怕了是吗?
盛玉茗要是知道她的质疑,肯定要大呼冤枉。
她讲的单纯是“凡人孩童走夜路”,哪像凌霜脑补的那样,活脱脱“魔童降世”!
盛玉茗不知道,所以她还在继续说:“结果有次,路边草丛乱动,宛如野鬼作祟,我大着胆子拨开草丛,发现——”
她压低声音,拉长音调,气氛显得极为诡谲。
久久等不到下文,凌霜追问:“是什么?”
盛玉茗哭唧唧:“是蛇!”
她比划出一米多的距离:“那么长的一条红环蛇,朝我扑过来,吓死我了qaq”
凌霜:……
她沉默了一下,默默把盛玉茗推开。
盛玉茗保持哭唧唧的表情问她:“我都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你了,你不来点表示吗?”
凌霜无奈:“尊主的故事十分有趣。”
盛玉茗委屈巴巴:“我真的怕蛇,你不相信我?”
凌霜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缓和温柔下来:“下次遇到蛇就喊我,我帮你解决掉。”
魔尊那么努力地哄她,怪可爱的。
盛玉茗这才松口气,用力点头:“嗯嗯!”
阿凌终于不气啦~
是不是真的信她反而无所谓,她自己都不信魔尊会怕蛇,更何况阿凌?
放下一样心事,她推门出去:“我再去问问……”
盛玉茗僵在门口。
半晌。
她小声问:“您……什么时候来的?”
燕妄情:“在你说‘鬼王算得个什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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