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着微泛蓝光的白衣,阖着双眼,看起来跟高塔上的梦妄情一般无二。


    盛玉茗呐呐道:“姐姐……”


    是梦姐姐吧,一定是梦姐姐吧,上天请务必保佑这次来的是梦姐姐,不然……


    燕妄情冷冷道:“魔尊何时有了这乱认姐姐的病症?”


    我要死了……


    救命救命救命万年死宅燕妄情怎么出门了!!!


    盛玉茗下意识攥住手腕上的钥匙,勉强笑道:“按年纪来算,我喊您一声姐姐总没什么过错。”


    “按年纪来算……”燕妄情语气淡淡,却莫名带着几分嘲讽:“我这个年纪,喊姐姐?”


    盛玉茗脱口而出:“您愿意的话喊祖宗也行。”


    一室沉寂。


    凌霜心中微叹,把盛玉茗拽到身后。


    “尊主近日受了些小伤,常把人记混,还请鬼王大人见谅……不知鬼王驾到有何吩咐?”


    燕妄情:“只顺路来问问,你的这位尊主打算何时履行诺言。”


    “你的尊主”四字尤其加重语调,像是未说出口的质问。


    ——仙尊高徒何时转投魔尊麾下了?


    明明鬼王并未睁开眼睛,凌霜却好像被看透了似的,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魔尊听懂了吗?她会如何作想?


    盛玉茗在想:垃圾魔尊毁我青春害我性命,这三界第一惹事精背地里搞了什么,怎么梦姐姐跟燕妄情都非让她履行约定?


    应付梦姐姐的法子显然忽悠不了鬼王,可她连约定是什么都不知道……


    盛玉茗紧张得胸口发闷。


    但她却笑起来,懒洋洋道:“本尊不喜欢被人堵门要债,你这样我可想不起跟你约了什么。”


    “不如……”她上前一步拽住鬼王的衣领,让鬼王弯下腰来:“你再跟本尊重复一遍?”


    她动作流畅又潇洒,冷汗却打湿了后背。


    这是一场豪赌。


    赌她对鬼王还有用处,赌鬼王会顾忌那个“约定”,赌鬼王不知道她是逃难来这里躲仇家。


    燕妄情终于睁开了她的眼睛。


    她眼中灼烧起滔天大火,火中是盛玉茗娇小的身影。


    天罚降临,偶尔有陨石坠落溅起焦黑木屑,外面吵吵嚷嚷,惊呼与求救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三人都一动不动。


    “盛、玉、茗。”燕妄情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杀你?”


    “怎会。”盛玉茗笑眯眯松手,“鬼王大人的能耐何人不知?但离约好的时间还早,你何必如此心急?”


    漫天火海中,燕妄情站直身体,冷冷地看着盛玉茗。


    少女笑意盈盈,眼底深处却是疏离与防备,明明修为全失,却将另一人护在身后,尽力不让她注意到那人。


    可明明昨天,她还蹲在塔下甜丝丝地喊姐姐,说姐姐我想你啦,让我见见你好不好?


    亏她还心软了一瞬,打算放她上去!


    “杀死我的办法,”她突然开口,一语惊人,“你还有三年的时间,不要让我失望。”


    她重新闭上眼睛,身影渐渐淡去。


    盛玉茗瞳孔地震,迷惑地看向阿凌:“她她她、她刚刚说……”


    凌霜若有所思:“听闻鬼王万年来从未离开鬼域,如此看来,或许并不是她不愿意离开,是她无法离开。”


    居然……是这样吗?


    盛玉茗喃喃:“那这到底是鬼域还是鬼狱啊?”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燕妄情连生魂镇都不愿意进了,原来她和梦妄情一样,目之所及皆会化作天罚场景。


    但凡燕妄情有一点良知,这都是剜心般的刑罚。


    书中的燕美人不是没有良知的人。


    她喜欢花草,爱看书听故事,会为有情人不成眷属而惆怅,会因心软而任由凌霜带走友人。


    盛玉茗沮丧地说:“干嘛非要找死,找出去的办法不行吗?”


    达到鬼王的境界,出门看看易如反掌,凌霜淡淡道:“妄图飞升引开天罚,她大概早已后悔,死了反而是种解脱。”


    盛玉茗便不作声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有个想法,得先去找梦姐姐,明天早上老地方见。”


    不等阿凌回答,她就从火海中穿行而过。


    青天白日已化作暗夜天罚,凌霜看着她离去,许久之后才收回视线。


    灰衣倚靠着快倒坍的门樘,懒洋洋问:“人家找姐姐去了,你既然吃醋,为何不拦住她?”


    凌霜蹙眉回首:“没有吃醋。”


    又紧接着问:“您何时发现的?”


    那悠哉悠哉倚门樘逗凌霜的,不是炽月剑者又是谁?


    炽月剑者惆怅地叹口气:“我对你们一见如故,当时只觉得有缘,直到天罚降临——”


    她将手按在赤红的陨石上,皮肉灼烧出滋滋的声音,抬手却已恢复得白嫩如初。


    “才知道,原来我是局中人。”


    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拨开迷雾之后的真相过于骇人。


    “敢问前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过去多少年了?”


    “四万余年。”


    炽月剑者沉默片刻,熟门熟路地溜达进酒窖,狠狠灌了口酒,狠狠骂道:“老娘乃一方大能,今年也才三千岁!”


    转眼发现自己这辈子到头也就三千岁,还见到了四万年后的晚辈。


    晚辈执意问她:“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炽月剑者纳闷:“妄图飞升引来天罚,难道这么大的事太古卷里都没记录在册?”


    凌霜解释:“太古卷残缺,虽传闻是燕妄情飞升,她也默认了,但……”


    但魔尊不愿意相信。


    “什么燕妄情?”炽月剑者不高兴地反驳:“飞升之人叫祁殊卿!”


    ……


    盛玉茗一路飞奔到高塔之下。


    作者曾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底下只两个人最清楚,一是鬼王燕妄情,二是仙尊祁天潋。


    梦妄情作为燕妄情困在生魂镇的前身,天罚的场景亲身经历了无数遍,肯定也知道些什么。


    但临到地方,她又迟疑了。


    梦姐姐沉溺于梦中不愿意苏醒,她要把真相揭露,让梦姐姐面对残忍的真相吗?


    她要让梦姐姐亲自把伤疤揭开吗?


    在塔下徘徊许久,盛玉茗终于扬声说:“姐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燕妄情悄悄探出神识,观察塔下的小魔尊。


    不同于刚才的疏离,也不同于之前的欢快活泼,魔尊盘腿坐下,慢吞吞说起某个故事,说是有这么一位修士,极受镇民爱戴。


    盛玉茗说,镇上有个小姑娘,天天想着做那位修士一样的大人物,做大英雄保护镇民们。


    燕妄情记得小姑娘爱来塔下玩,天罚那日跌跌撞撞跑来找她,求她救人。


    后来,她在她面前咽了气。


    盛玉茗说,附近有个养蜂蜜的能手,大家都喊她蜜糖儿,久而久之她干脆改名叫唐蜜,最自豪的是某位大能也爱吃她养出的蜜。


    燕妄情也记得,还记得自己喜欢的是那一片花海,借买蜜的名义赏花罢了。


    后来,花海化作一片火海。


    盛玉茗还说,荟华楼的酒菜乃一绝,炽月剑者很喜欢,她还跟炽月剑者讨教了几招。


    燕妄情也记得自己曾与炽月剑者把酒言欢,说如果有什么意外,这天命镇从此就交付给炽月了。


    到最后,却是炽月陨落在她前头。


    塔下的絮絮叨叨还在继续,燕妄情捂着胸口已经听不下去,忍无可忍现身于盛玉茗面前,咬牙切齿道:


    “盛玉茗,我让你找杀死我的法子,不是让你来杀人诛心!”


    盛玉茗一惊,立刻说:“三年。”


    还有三年呢鬼王大人,您不能现在打死我!


    呜呜呜,她只是想开解梦姐姐,怎么把大boss招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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