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着实没想到盛玉茗会实话实说。
转念想想,又觉得这确实是盛玉茗干得出来的事。
大概对于这位口直心快的小魔尊来说,她只是把一位朋友介绍给另外一个朋友,添上这句恰好能让她们对彼此多些好感。
倘若真是朋友,倒也没什么,可偏偏她们并非……
凌霜想着,忽然心头一跳。
并非什么?
她们不是朋友又会是什么?
“无妨,”燕妄情清冷的声音响起,淡淡道:“重要的是心意。”
凌霜那混沌的思绪被这一句划破,骤然看向燕妄情,防备之意更甚。
不论自己对盛玉茗是什么心思,这位鬼王大人都绝对没安好心思!
盛玉茗却茫然:“什么无妨?”
怎么这话说的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似的?
燕妄情见她这副表情,无奈一笑,温声嘱咐:“下回不必再送花,也别在塔下絮絮叨叨了。”
盛玉茗闻言不安起来。
说到底她算是多管闲事,这话听起来像是梦姐姐因昨日之事对她敬而远之,在委婉地拒绝她。
但她抬眼望去,却撞进一双含笑的温柔眼眸里。
如微起波澜的海面,她的心霎时欢呼雀跃起来,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姐姐的意思是——”
这次燕妄情第一次主动邀请别人入塔。
她略有些羞赧,轻轻点头,眼睫如翻飞的蝴蝶那般低垂下去,唇畔笑意温婉。
像是寒冬被春风吹散,泻出一地暖阳。
盛玉茗:“好耶!我下次可以去塔上絮叨了!”
燕妄情:……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凌霜冷眼看着,终于忍不住插嘴:“鬼王大人要静修,尊主何必打扰她?”
盛玉茗忍不住反驳:“我没打……”
燕妄情笑道:“玉茗小友烂漫可爱,与旁人不同,算不上打扰。”
“旁人”二字说得意有所指。
偏盛玉茗没听懂,还不住点头赞同:“对对,我没……”
凌霜冷笑:“尊主确实烂漫可爱,口直心快又容易心软,怕只怕打扰得多了鬼王大人会厌烦,觉得她多管闲事。”
盛玉茗努力插嘴:“我……”
燕妄情:“比不得某些人,明明是仙……”
盛玉茗不肯放弃:“你们……”
凌霜悚然一惊,慌不择言地抢话:“尊主爱热闹,您却只说让她上塔,凭什么不能是您下塔陪她?”
这话像是掷向某人胸口的一把刀。
燕妄情的笑容终于彻底隐去,目光阴沉地盯着凌霜。
盛玉茗:……
怎、么、就、突、然、吵、起、来、了!
她连怎么回事都没搞清楚,自然也无从劝起,一双漂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看看左再瞅瞅右。
看左边,左边是凌美人面如寒霜;
瞧右边,右边是梦姐姐面沉似水。
最恐怖的是,片刻后两人都缓缓朝她看过来。
梦姐姐温声细语:“玉茗是怎么想的?”
凌霜不能这么喊,便另辟蹊径,微微颔首:“阿凌听尊主的。”
盛玉茗突然觉得,比起眼下这个场面,她更愿意面对昨天那怼恐怖焦尸。
她干笑道:“什么怎么想的?”
燕妄情:“玉茗是陪我去塔上,还是想要我陪你出塔?”
原来只是这个问题啊,吓我一跳!
盛玉茗松口气,语气轻快:“当然是陪姐姐入塔,我还没好好看过那里呢,等这边花开,咱们还可以一起在窗边赏景。”
燕妄情唇畔含笑,轻轻点头:“嗯。”
盛玉茗紧接着说:“我爱热闹,梦姐姐去不得镇上,但这有什么?我还有阿凌你呢,等会儿咱们去镇上逛逛好不好?”
凌霜面色缓和,点头道:“好。”
盛玉茗希冀道:“过段时间花海长成,蜜蜂也该结蜜了,我再带桌凳过来,咱们一起坐花海聊聊天,想想都很美!”
凌霜:……
燕妄情:……
两人对视一眼,终于发现不对。
魔尊大人真是不偏不倚,端了好平的一碗水!
盛玉茗双手合十,央求地看着两位美人:“好不好呀,姐姐们?”
两人同时叹息了一声。
“好。”
除了答应这可恶的小魔尊,哪有别的答案可供她们挑拣?
盛玉茗便眉开眼笑,精致的小脸蛋越发可爱动人。
燕妄情已许久没见过如此明媚的笑脸。
一时之间,她竟看得痴了。
凌霜心想,她居然用这样的目光看尊主,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当即说:“尊主既然要去镇上看看,不如现在就去,我订了桌好菜在荟华楼。”
来都来了,盛玉茗本想先浇花。
最好是邀请梦姐姐一起种,好让她多个主动离开高塔的理由,花开之后看到花海,也能想起那是她亲手种下的美好。
但阿凌说,订了桌好菜在荟华楼。
这些菜她们吃不了,只会在邀请炽月剑者的时候才会预订。
“唔……”她迟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对燕妄情说:“那我先去趟镇上,下次再来姐姐家做客。”
燕妄情看着她跟凌霜手牵手走进镇子里,忽然被烫到松开手。
伴随手中荷花烧成湮粉,她也再次阖上眼睛。
自然,也没见到凌霜回望的那一眼。
极尽冷傲,宛如宣战。
燕妄情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像是轻轻一触就会破碎,裙摆上的蓝光愈发明亮,尽力抵制鬼气的反噬。
“我知道,”她喃喃,“我知道我是不该高兴的,我知道你们在看着我。”
可她忍不住……
她忍不住喜欢那簇粉荷,忍不住希冀花海开放,忍不住期待盛玉茗早点来做客,忍不住为这一切暗生欢喜。
她受苦太久,清水都能品出甜来,更何况是这硬塞进她口中的好大一块糖。
另一边,凌霜并无略胜一筹的洋洋得意。
她正不悦地想,燕妄情特意将荷花烧掉,怕不是特意做给我看!
可惜盛玉茗的脑袋是块木头,看不出她在生气。
“阿凌,你特意提荟华楼,是不是因为炽月剑者正在那里等着?”盛玉茗问。
凌霜回神,点头:“她今日不曾出城。”
再多的火气也不该撒在小魔尊身上,她拎得清。
先前的每一天炽月剑者都会出城,哪怕迟半步都逮不到她,这回竟然没出城,显然其中有了很大的变故。
盛玉茗便将昨日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紧蹙眉头总结:“我觉得不对劲。”
凌霜:“哦?”
盛玉茗:“得先跟炽月剑者见个面,我有事问她。”
白日的生魂镇安宁祥和。
荟华楼来来往往都是熟客,小二见到生人才会迎上来介绍。
盛玉茗熟练地拒绝:“有约,不必随侍。”
她三两步跨上台阶推开厢门:“炽月剑者,我想问问,仙尊试图升仙的事,是不是生……天命镇的人全都知道?”
好险好险,差点把天命镇现在的名字说出来!
炽月剑者正饮酒,地上已东倒西歪了一地酒坛子,闻言头也不抬地训斥道:“无礼!”
这话已听千百遍了,炽月剑者每回都要训好几回。
盛玉茗知她嘴硬心软,凑过去央求道:“剑者您行行好,帮我解个惑吧。”
炽月剑者冷哼:“说。”
盛玉茗:“我昨夜带唐蜜去见仙尊,本来好好的,可见到仙尊后她忽然恢复记忆,开始跟其他人一起责怪仙尊。”
因唐蜜喊的是仙尊,她也特意用这个敬称。
炽月剑者微微蹙眉,放下了酒杯。
盛玉茗苦恼道:“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唐蜜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炽月剑者点头:“不错,天命镇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为仙尊升仙付出什么,也知道最差的结局会是什么。”
盛玉茗:“每个人都知道?”
炽月剑者:“每个人都知道。”
盛玉茗怔怔想了一会儿,忽然扯住炽月剑者的衣袖:“您能不能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仙尊为什么执着于升仙?又怎会引来天罚?”
炽月剑者挑眉:“修仙之人哪个不想升仙?走歪门邪道引来天罚不是很正常?”
盛玉茗摇头:“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升仙绝不是为了自己。”
炽月剑者瞥她,轻哼:“那你问她去!”
盛玉茗眼巴巴看她。
炽月剑者心软了几分,惆怅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只需记住自己的话就好,倘若真如你所言,这事关乎她的心结,你得让她亲口告诉你。”
盛玉茗还要问,被她嫌弃地撵走。
“滚吧滚吧,别在这里打扰我借酒消愁,你明天再来找我,就说是月牙儿让你找的。”
凌霜以指掩唇,无声地制止盛玉茗。
嘘——
咱们该走了。
包厢的门关上,炽月剑者豪饮一坛烈酒,醉卧在酒坛之间,迷蒙地打了个酒嗝。
“真羡慕啊……”
有人惦记心疼可真好。
数万年过去,不知还有哪个记得当年偷酒喝的小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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