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天色还早,堪堪晌午过半。


    盛玉茗心事重重,满脑子都是梦姐姐昨晚被人群围挤的场景。


    那些如焦尸一般的生魂,那冲天的火光……


    “不是生魂困住了燕妄情,”凌霜忽然开口,淡淡道:“若她执意停驻在过去,真仙也救不了她。”


    盛玉茗抿唇,愁绪更浓了几分。


    “晚上是梦姐姐最难受的时候,我想今晚就去看看她。”


    她还没在夜晚进入过高塔。


    凌霜凝视她,半晌才说:“那便去吧。”


    燕妄情今晚必定不会让盛玉茗进塔,凌霜知道。


    盛玉茗必定不会听劝,凌霜也知道。


    她这位小尊主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心疼人家受苦颇多,显然打定主意要用似水的胸怀浇灭人家的孽火。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劝的?


    就让她去撞南墙吧!


    她走出几步,见盛玉茗还在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冷声问:“不是要去找梦姐姐,跟着我做什么?”


    盛玉茗眨了眨她漂亮的眼睛,疑惑:“还没到晚上呀。”


    凌霜胸口更闷,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盛玉茗慢悠悠跟着她,频频侧目而视,越看越觉得迷惑,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阿凌到底在气什么?


    她试图从意外的最初起点来说细细斟酌,突如其来想起阿凌那似含了万千柔情的笑,和她朝自己走来,俯身靠近……


    轰地一下,盛玉茗脸颊红了个彻底。


    凌霜虽心里想着不要再理她,那人真不追过来,她反而忍不住回头看去,就见魔尊嫩生生的小脸上红云密布。


    “你……”她顾不得担忧,大步跨回盛玉茗身边。


    “你的脸好红,可是旧伤复发了?难道鬼王对你做了什么?”


    盛玉茗浑身上下数嘴巴最硬,倔犟道:“别瞎说,我没事,我们有血有肉的人族……”


    这话凌霜还记得,当即接话:“管这个叫害羞?”


    盛玉茗:“……”


    是,但这时候怎么能承认?


    她继续倔犟:“是太热了,太热了也会脸红。”


    凌霜忍不住看了眼天色,白天的生魂镇永恒停留于暖春,温风和煦甚至有点凉。


    她挑眉:“热?”


    魔尊好歹是焚欲期修士,哪怕丢到火里也毫发无损,这借口找得当真是漏洞百出。


    偏偏盛玉茗还是凡人思维,一本正经地点头:“对啊,我现在无修为傍身,当然……”


    她停了停,忽然惊喜地说:“对了,修为!”


    梦姐姐治好了不少暗伤,现在可以动用灵力啦!


    盛玉茗止步,仰起脸兴奋地问:“阿凌,法术招式该怎么施展,我想试试!”


    凌霜凝视她半晌,冷哼一声,走了。


    走了……


    走了???


    盛玉茗连忙追上去,“阿凌、阿凌”地唤了好几声。


    虽喊得热切,平日里的甜言蜜语却不知被她丢到了哪里去,只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跟着阿凌转。


    阿凌已经被她这可怜的样子骗了好几回,这次狠下心不跟她对视。


    有事就来找阿凌,没事去哄梦姐姐。


    盛玉茗当她是什么?


    嘴上说着把阿凌当人看,没有当傀儡,又为何不能一视同仁?


    她也知道自己生气得莫名其妙,可、可……


    “阿凌到底在气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声问。


    凌霜正恼得厉害,闻言脱口而出:“你不该拿我当傻子忽悠!”


    盛玉茗着实无辜:“我什么时候……”


    既然已经说出来,凌霜索性不再遮掩,冷冷地看着她:“那你到底为什么害羞,方才是在想谁?”


    盛玉茗哑口无言,立刻缩成了鹌鹑。


    凌霜见她这副表现,暗道果然是在想梦姐姐,一颗心顿时酸溜溜,像是被醋里里外外泡了个透。


    我不是阿凌,凌霜心想。


    可是,从魔界将盛玉茗带出来的是她,陪盛玉茗进生魂镇的是她,给盛玉茗缝衣束发的也是她。


    甚至连帮盛玉茗摘花哄女人的都是她!


    凌霜着实忍无可忍,积攒下的委屈迸发,冷声道:“若是尊主不肯说,那便不说,阿凌以后不会再问!”


    “我、我……”盛玉茗喃喃呐呐,不知怎么说。


    凌霜冷眼旁观,等了半天也没见她“我”出个所以然来。


    呵,说什么信任,果然都是在哄她。


    她被盛玉茗的凉水泼了个清醒,越发觉得美色误人,当初就不该跟过来,更不该一错再错地停留至今。


    “不必说了,”凌霜怒极反笑,“反正我并非……”


    这怎么行?


    盛玉茗眼一闭,两只手捂住脸:“因为我之前怀疑你昨晚靠近是想亲我!”


    凌霜一愣。


    昨晚?


    她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昨晚发生过什么,只记得夜色极美,而小魔尊娇嫩的容颜熠熠生辉,得意洋洋的样子十分诱人。


    让她忍不住想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然后——


    盛玉茗继续说:“后来才发现是误会一场,你只是想把我鼻尖的土粒摘下来而已,是我误会了。”


    她的声音从手底下发出来,显得很闷,似乎还有点郁闷。


    凌霜怔怔地看着双手捂脸的小魔尊。


    这么说……她瞳孔颤了颤,震惊地想,魔尊刚刚想的是我?


    她是在因我而脸红羞涩?


    半晌没等来凌霜的回应,盛玉茗偷偷从指缝里露出视线,恰好跟凌霜对上,脸颊立刻烧起来。


    她连忙合拢指缝,从掌下发出更闷的声音:“所以我才不想说……”


    这也太自作多情,太尴尬了!


    她露出的耳朵尖像是快烧熟了,红彤彤的十分可爱,凌霜不记得自己昨晚想了什么,却知道自己现在想干什么。


    她想凑过去,含住那似乎颇敏感的耳尖,好好欺负一番。


    “尊主,”她忽然轻轻笑起来,温声道歉,“是阿凌不对,您莫生气。”


    “没有生气……”盛玉茗小声说:“就是、就是觉得自己不该胡思乱想,幸好你不是寻常人,不然我非尴尬得八百年不敢见你。”


    凌霜心中叹气,你这样说,我哪敢把实话告诉你?


    又心情极美妙地想,看魔尊这样子,也不是对我无意,反正她认识的阿凌从始至终都是我,不妨……


    凌霜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自己的心意。


    ——我分明是见色起意,又日久生情。


    盛玉茗却捂着脸,低着头,嘀嘀咕咕地说:“也幸好是我自作多情,要是你真想亲我,我就要赶你走了。”


    一言天堂,一言地狱,凌霜美妙的心情立刻沉入谷底。


    “为何?”她不明白。


    因为我不是我,因为你不属于我,因为我还想回家,因为我怕有机会离开时会舍不得。


    因为我怕你被伤害……


    太多理由,却没一个说得出口。


    “因为——”盛玉茗忽然把手放下,明明羞得满脸通红还故作霸气,双手叉腰得意洋洋:“我只撩不娶,谁要是主动靠过来,我就会觉得烦,要忍不住躲开啦。”


    “所以,”她话锋一转循循善诱,“要是遇到我这样的,阿凌要及时躲开,不然一定会伤心的!”


    凌霜幽幽看了她许久,转身就走。


    盛玉茗极了,“阿凌,阿凌——你怎么还在生气?你要去哪儿?”


    凌霜恼道:“自然是躲开你!”


    满口胡言乱语,这样的魔尊不要也罢!


    盛玉茗迈着小短腿跟阿凌后头,腹诽美人儿的心思真难猜。


    越美就越难猜!


    也可能因为阿凌不是一般的美人儿?


    说实话,倘若凌霜真的是个“人”,盛玉茗反倒不敢实话实说了——后半句只撩不娶也算实话,她还想找机会回家呢,怎能骗人感情?


    可她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觉得阿凌“人外感”十足,至少感情方面还比不上正常人。


    总亲身体验教阿凌辨别坏人不是挺好的嘛?


    加速冲到阿凌面前,盛玉茗转身倒退着走,委屈巴巴:“那么尴尬的事都说了,阿凌还不相信我的心吗?”


    凌霜冷眼扫她:“只撩不娶?”


    盛玉茗眼神飘忽了一下:“咳咳……”


    凌霜想问既然如此你何必撩我,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怕那句“谁主动靠过来,我就忍不住躲开”是真的,舍不得盛玉茗远离她。


    栽在这么个坏东西身上,她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硬邦邦的说:“那就不要乱撩什么姐姐妹妹,平白招惹风流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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