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玉茗眼里的哀怨浓得快要溢出来。


    药婆婆想了想,决定相信自己的眼光,说不定这姑娘是大智若愚呢?


    她放缓声音问:“药典记下多少了?”


    啊这个……


    盛玉茗瞬间安静如鸡,答案不言而喻。


    药婆婆深呼吸一口气,决定再退一步,降低收徒标准。


    “赤血萝,明心草,灵芝肉,晨星果……”她一连报出十来个名字,她咬牙切齿地问:“这些是治什么的?”


    盛玉茗弱弱开口:“我昨天才拿到药典……”


    说的这些只认识个灵芝肉。


    药婆婆闭了闭眼,半晌才睁开,往门外一指:“滚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见势不妙,盛玉茗拽上阿凌就溜。


    身后的声音更怒:“蠢东西,把刚刚我说的药材留下!”


    盛玉茗是个顺杆爬的,一听就知道婆婆嘴硬心软,乖乖回去送灵草,撒娇道:“师尊真好,徒儿等会儿就去背书!”


    药婆婆狠狠剜她一眼,进里屋时重重摔上了门。


    盛玉茗揉揉鼻子,叹口气:“先背书吧。”


    她像是跟药典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皱眉抿唇盯封面看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翻开。


    栩栩如生的影像悬浮,随后是素白灵巧的一双手将它分枝捡叶挑拣出来,又掐诀提取出其中精华。


    凌霜越看越觉得她可爱,忍不住说:“若是实在不想背,先找药婆婆认识她的朋友们也行。”


    “暂时没必要。”盛玉茗摇头拒绝。


    凌霜不免疑惑:“不是想早点帮你那位梦姐姐?”


    盛玉茗翻书的手停住,好一会儿才闷声说:“塔顶没有窗户,她连春光都不敢见。”


    她见春光都不敢见,怎敢面对故友?


    凌霜轻轻叹了口气。


    梦妄情这命途确实苦得很,怪不得盛玉茗心疼,想哄那人开心。


    但比起梦妄情,她更关心盛玉茗的心情。


    “梦妄情执念深重,若是你帮不了她,也别太难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


    盛玉茗立刻点头:“有啊有啊,当然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凌霜有种不祥的预感:“说来听听?”


    盛玉茗:“种花呀!”


    “我白天要背书,晚上要去门口陪她,只傍晚跟清晨有那么点时间种花,多个人多份力量,等会儿咱们一起去吧?”


    凌霜柔和的表情僵住,缓缓破裂。


    自己跟盛玉茗在塔下种花,梦妄情在塔上看着她们,这种场景想想都可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心疼自己还是该心疼梦妄情。


    她委婉道:“送人礼物还是亲自动手比较好,让旁人帮忙难免叫人觉得敷衍。”


    盛玉茗纠结地点了点头:“也对……”


    她当时说的是自己要送梦姐姐花海,可不是跟朋友一起送。


    于是退而求其次:“要不这样,我去种花,你在旁边念书给我听,咱们种花背书两不误!”


    她似乎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凌霜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选择对小笨蛋实话实说:“你那梦姐姐不喜欢我,看到我怕是会生气。”


    “为什么?”盛玉茗很是茫然。


    她还不算太傻,随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因为我?”


    凌霜点了点头。


    她冷静地琢磨过梦妄情的心思。


    要说是梦妄情对小魔尊有什么非分之想,可能性不大,倒像是沙漠旅人遇到一泓清水,难以自抑地想靠近想独占。


    尤其这泓清水长着脚,还一个劲放糖,拼命往人家嘴巴里钻。


    盛玉茗倒没有多想,气馁道:“那我先背书吧,到时候一边种花一边默背。”


    修真之人寿命绵长,很少有人这样恨不得把时间掰成八瓣用,凌霜不免有些心疼,柔声道:“不用太心急,慢慢背。”


    盛玉茗摇头,忽然问:“如果你收了一个大龄徒弟,连剑都不懂怎么握,还非闹着要见你的朋友……”


    凌霜:“……”


    这种丢人玩意儿,她即刻逐出师门!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一会儿,凌霜才轻咳一声说:“事态紧急,相信药婆婆会理解的,不用太为难自己。”


    盛玉茗在忙着观察十来株相似的灵草,闻言头也不抬地说:“既然做了人家的徒弟,总得用点心,师尊暂时不想面对现实,何必惹她难过?”


    说罢,又抬头笑道:“阿凌有什么事就去做吧,不用一直跟着我。”


    凌霜微怔。


    盛玉茗撵她:“去吧去吧,你家尊主现在是有靠山的人,安全得很,用不着你贴身保护。”


    凌霜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出言解释,片刻后消失在路的尽头。


    盛玉茗支着下巴,轻轻叹口气。


    阿凌最怕她跟梦姐姐待在一起,担心她发生意外,刚刚却连连拒绝她的主动邀请。


    固然“怕梦姐姐生气”算是个理由,但更多的恐怕还是有事要做,不方便带上她。


    凌美人日益成长,已经不是刚开始那个连怎么抱她都不懂的小傀儡,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呀。


    盛玉茗这般想着,竟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接下来的月余时间,盛玉茗不是背书就是种花,夜以继日地苦读,衡水的学生都卷不过她。


    毕竟普通人需要睡眠,她不需要。


    又是夜幕降临,盛玉茗一如既往掐着点上塔。


    她在最后一层台阶上坐下,映着明灯微光翻开书页,不忘跟梦姐姐打招呼:“姐姐,我开始喽。”


    一门之隔,燕妄情怔怔地看着那道身影。


    滔天的火光仍旧遍布整层空间,却不再是无边无际的样子,反而隐约显出原本的模样。


    曾摆满塔顶的明灯已焚尽,不留丝毫痕迹,心上的印痕却一日比一日清晰,门扉上的影子像是映进了心里,脆亮的声音如夜莺啼鸣。


    门越来越薄,隐约能看到少女今天穿的是一身鹅黄,手腕上却是缠绕绿叶的银镯,像极了迎春花间的那一抹春色。


    她头发一半披散,另一半旋成两边的乌黑丸子,又各自垂下两只碧玉蝶,偶尔歪歪脑袋回想答案,蝴蝶就碰撞得很悦耳。


    燕妄情忍不住靠近,再靠近,痴痴地望着这一袭亮芒。


    “唔……”


    盛玉茗合上药典,伸了个懒腰。


    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门的颜色一下子变得漆黑。


    如往常一般,少女彬彬有礼地跟她告别。


    “天快亮啦,我回去跟师尊学炼药。”盛玉茗说:“姐姐再见,我晚上再来~”


    阳光驱散阴霾,火光尽数敛进燕妄情体内。


    她的心却一寸寸沉下去,茫然地想:你既然来看我,为何不再多等会儿呢?


    再多等会儿,我就要邀请你进来了。


    门外的脚步声却已经远去,任由她再如何委屈,也无人倾听,只能如往日般安静地阖上眼睛,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


    但……心已经乱了,如何做到什么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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