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靠!美人儿。
清晨, 苏釉下楼的时候,路潍州已经坐在餐厅里看报纸了。
看到苏釉下来,他抬头笑了笑。
路潍州昨天喝了不少, 晨起脸上仍有宿醉的暗沉色,更显得皮肤松弛老态初现。
“小釉, ”他将报纸合在掌心中, 含笑看向苏釉,“昨天你和哥哥嫂子一桌用餐,觉得他们相处的怎么样?”
事实上, 根据昨晚的观察,他觉得警报其实可以解除了。
路桥,苏釉和崔如意三人共坐一桌,丝毫没有尴尬的气氛不说, 崔如意和苏釉之间好像还十分投契。
而他自己的儿子他自认也是多少有几分了解的。
有点混账, 对什么都不太上心,但昨晚对崔如意确实算得上是十分周到,对苏釉则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虽然警报几乎可以解除, 但路潍州还是打算再探一探苏釉。
而且,他也确实很好奇, 路桥和崔如意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态。
毕竟, 昨晚崔如意过来敬酒时还在向他告状,路桥多么多么难追, 自己追得多么多么辛苦, 人家都不为所动。
但路桥对崔如意的「告状」又好像并不反感, 不仅如此, 他还很绅士地接送了崔如意。
这让路潍州有些看不明白。
说他对崔如意有意思吧, 他又拖着人家, 说他没意思吧,他又好像并不抗拒崔如意。
皇帝不急太监急。
两个小的看上去倒是还蛮享受现在的状态,可他和崔瑞平两个老的却有些坐不住了。
苏釉单手勾着书包带子,闻言略显懵懂地顿住了脚步,像是有些没睡好的样子。
“我觉得挺好的,”片刻的思考后他看向路潍州,一双眼睛似乎也因为这个「粉红色」的话题漾起了一点笑意,“而且,哥哥好像也很喜欢如意姐姐。”
“是吗?”路潍州若有所思地道,“如果真喜欢人家,那他拿什么乔?让人家一个女孩子追着自己跑,也好意思。”
“女追男隔层纱。”苏釉笑道,“哥哥或许只是想和如意姐姐多磨合磨合再确定关系。”
又十分贴心地安抚路潍州,“叔叔放心好了。”
闻言,路潍州沉思了片刻,觉得苏釉说得颇有道理。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刚要拿起报纸,又忽然想起了别的。
“辛免那小子昨天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他问。
“辛免?”苏釉有点疑惑地看路潍州,随即摇摇头,“辛免哥昨天一直在吃东西,都没怎么说话。”
又好奇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路潍州挥了挥手,又说,“以后早餐还是在家里吃,学习再忙有身体重要?”
路潍州大概是真的已经放下了戒心,苏釉想。
之前他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快考试了。”他含笑道,“等考完吧。”
路潍州赞赏地点点头,“你哥哥以前要有你一半的努力,我和他妈妈也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
“但哥哥也考上了龙大啊,”苏釉说,“玩得好学得也好,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路潍州没再说什么,他笑着摇了摇头,低头看报纸去了。
苏釉到厨房取了刘嫂给自己准备好的三明治和白水蛋,又从冰箱取了一包牛奶和火腿放进了书包里。
如果能够遇到大贝,他就会把火腿喂给大贝吃,如果遇不到,那么他就留给自己加餐。
大概是因为和路潍州聊了几句的原因,他出门比平时晚了几分钟。
走下主楼前面的一段楼梯时,恰逢路桥从泳池方向拐了过来。
远远地,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撞。
苏釉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下,随即和平常一样缓步下楼。
“苏釉。”两人在花圃前相遇,路桥叫他的名字,然后停了下来。
天这么冷,北方马上就要进入供暖季了,可路桥还在游泳。
浴袍裹住了他的身体,只露出一截肌肉线条紧致流畅的小腿,双脚踏过的地方有一点水痕。
他的头发和眼睫都是湿的,站在朝阳将出未出的庭院里,一双眼睛被映得清澈透亮。
苏釉顿住了脚步,一手在自己书包带子上轻轻滑动了一下,一手收进了大衣口袋里。
他看向路桥,眼神安静。
“我明天开始要出趟差,之后一段时间也会很忙,”路桥看着他,缓声道,“之后你可以在家里用餐。”
苏釉看着他,没有说话。
“天气冷了,不要把早餐带出去吃了,”路桥又说,片刻的沉默后,他的声音放低了些,“时间长了胃受不了。”
那声音低低,沉沉,悦耳,像是含了一些足以从耳朵到达心底的情感。
可偏偏行动却十分强势。
他挡在苏釉面前,好像苏釉不点头答应的话,他就不会为他让路一样。
苏釉抿了抿唇,片刻后轻轻点头:“知道了。”
路桥没再说什么,微一点头,绕过苏釉率先离开。
花圃之间的小道不算宽,两人擦肩而过时,苏釉能感觉到从路桥身上散发出的隐隐的凉气。
他抿了抿唇,不自觉回头去看他。
路桥的身姿是笔挺的,走路也和平时一样,身披浴袍却像穿着西装一样。
让他想起了他刚来路家时,细雨中见到的那个骄傲的青年。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内,苏釉才回过头来,他抬手紧了紧自己大衣的领口,继续前行。
大贝果然出来了。
天冷,李叔站在草坪上为它抛飞碟,此刻它正追着飞碟跑得飞快。
远远看到苏釉,它衔着飞碟就跑了过来,一双笑眼巴巴地看着他。
任谁被这样的眼睛看着都会心软,苏釉弯着眼睛蹲下身来,从书包里掏出火腿来喂它。
大贝嘴大,一根香肠也就够它两口,等它吃完,李叔也跟了上来。
“都十一月了,哥怎么还在游泳?”苏釉拍拍手站起身来,状似随意地问道,“不冷吗?”
“少爷一直都有冬泳的习惯,”李叔笑了笑说,“他以前爱玩的东西很多,不过……”
他顿了一下,“后来都没什么心思玩儿了,现在保留下来的,也就冬泳这一项了。”
“嗯。”苏釉沉默片刻,很轻地应了一声。
能坚持冬泳的人,意志力应该都非同常人。
路桥应该也是。
苏釉不自觉又紧了紧自己的领口,随后微微偏头往三楼看去。
晨光中,三楼的某道窗帘忽然微微晃了一下,那么轻微,让苏釉几乎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那是路桥卧室的窗口。
——
日子过得飞快,从路桥那天说要出差开始,苏釉有十几天没在家里见过他的身影。
之后他风尘仆仆地回来,也是早出晚归,很少出现在餐桌上,两人更是没有什么机会独处。
每每吕少言问起他的感情进展来,总是会急得不得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十二月份,周茉的生日到了。
周茉生日当天,咖啡屋一般都会做八折活动,这个习惯一年一年地延续下来,算起来已经过了很多年。
可是今年,广告都发了出去,咖啡屋却意外地没能营业。
因为周茉的赌鬼父亲又来了,咖啡屋临街的一面玻璃窗被他砸得稀烂。
周茉则拎着高跟鞋,将老头子从店里砸了出去。
最后老头报了警,躺在地上不起来,还是在警察的协调下,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几乎每次都是同样的开端,同样的结局。
苏釉下午放学,看着人将咖啡屋的玻璃镶好,又陪着周茉重新打扫卫生,订制新的杯碟器具来填补被砸碎的部分……
直到吕少言提着蛋糕到了现场,两人才刚收拾的七七八八。
“要不下个面吧?”周茉擦了把脸。
“我去吧。”苏釉起身,取了条围裙向厨房走去。
“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吕少言咬着棒棒糖,“人家说的那句话可真对,叫什么来着……”
“祸害遗千年。”周茉疲倦地瘫倒在沙发上,“不过他也没有几年好嚯嚯了,今年明显感觉他体力不济,再过一两年,看我不打死他。”
“姐,”吕少言沉默片刻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递给周茉,“不想他了,你想想我和柚子,想想我俩多开心。”
又说,“生日快乐。”
周茉慢慢伸出手来,把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接了过来,鼻尖和眼圈慢慢被镀上了一层浅淡的红。
“不值钱,”吕少言赶紧道,“姐,你别吓我。”
“我拆开了。”周茉低着眼睛说。
吕少言点点头,期待地看着她。
周茉抿着唇把礼物拆了,里面是一对小小的,黄金打造的玫瑰耳钉。
“你还上着学哪来的钱,”周茉眉头蹙起来,把盒子放下,“拿去退了。”
“这是我哥带我选的,钱也是他出的。”吕少言忙说,“我还特意选了最小的,才几百块。”
“你哥出的钱?”闻言周茉又将耳钉收了回去,“他怎么这么没良心,不说选个大点的?”
“什么大点的?”苏釉从厨房出来,一手一碗地端着热腾腾的菠菜鸡蛋面。
“漂亮吗?”周茉将耳钉盒子托在掌心里,眼睛亮晶晶地让他看。
“嗯。”苏釉含笑点点头,不自觉想到洛颀每天戴的,那些几乎不见重样的珠宝首饰。
其实周茉当年也过过那样的日子。
说不清是泥潭,还是销金窟。
十岁那年,周茉之所以能够带着自己找到洛颀,就是因为她和洛颀生活在同一个圈子里,对彼此的动态都很清楚。
但周茉去过这样的生活初心,和洛颀并不一样。
洛颀是主动追求并以进入这样的生活为荣的,而周茉却是逼不得已。
她母亲那时候需要很大一笔钱救命,而她父亲却只知道赌博,回家拿他们母女发泄。
和路潍州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旧街那样的地方,这种人其实很多。
越没有本领越堕落,越爱拿妻儿撒气,也越能算计。
后来,周茉在母亲去世后,很果断地从那种生活里抽身而出,用剩下的积蓄盘了这家店下来,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直到现在。
而洛颀,则嫁入了路家。
如今,洛颀珠翠环身,而周茉却对这么一对小小的耳钉都无比珍视。
苏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很是讽刺;
他弯腰将碗放下,又进厨房端了最后一碗出来。
“姐,生日快乐。”他说,将围裙从身上扯下来,弯腰去找打火机,点燃蜡烛上的二和九拼成的数字。
周茉不小了,一个人打拼了这么多年,却无法摆脱她那个吸血的垃圾爹,现在连个人大事也无法解决。
不过,她好像也无心于此。
父母婚姻的失败,恶劣的成长环境,以及她误入歧途的那几年中,见过太多有家室的男人在外面打野食采野花,周茉早已对「婚姻」这码事儿失去了信心。
在两个孩子「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中,她阖目许愿。
希望他们来年高考都能考出好的成绩,未来一片坦途。
“姐,”唱完生日歌,苏釉将自己带来的那个灰不溜丢的巨大纸袋递给周茉,“那天买礼服的时候恰巧看到了,觉得很适合你。”
周茉疑惑地将纸袋接到手里,看到纸袋里面还有一个崭新的的纸袋,纸袋上面的LOGO当年她也见过,一件风衣就要小一万了。
“这怎么行?”她说,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手才把那件大衣掏出来,“这得赶你好几年的学费了,不行,太贵了,得退了。”
“都过了时间了。”苏釉端起自己的面条来吃了几口,又说,“但我也确实想给你买点东西,没有姐的话,我可能连学也上不了。”
苏釉抿了抿唇,又说,“等将来我自己赚了钱,还给你买更好的。”
常在这条街上出入的人,都知道周茉为人泼辣。
一个女孩子开着家咖啡店,也遇到过不少寻衅滋事的小混混,外加还有个常年吸血动不动过来骂街打砸的爹,可她都能咬牙撑下来,
就算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从来没有向谁低过头,是块最为难啃的硬骨头。
可这块硬骨头此刻却抬起手来捂住眼睛,忍不住潸然泪下。
人过的太难了,遇到一点好反而更容易泪腺发达。
“哎,姐,”苏釉笑,捏着纸巾为她擦泪,“今天是个好日子,别哭。”
周茉握住了他的手腕,将自己的眼睛怼在了他手中的那块纸巾上,强忍鼻尖的酸楚。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击声,吕少言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睛,起身过去开门。
大门打开,外面的路上,何显正带着两个小弟站在外面。
“今天怎么没营业?”何显奇怪地问,又问,“你怎么也在这里?苏釉呢?是不是也在里面?”
他说着便探头要往里面看。
身后两个小弟不自觉对视一眼。
他们老大最近变得特别奇怪,以前最是看不惯苏釉,天天觉得苏釉是BKING转世,恨不得堵住人家好好教训一顿,现在却一天到晚苏釉的名字不离嘴。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发展的感情,毕竟何显大部分时候都是和他们在一起的,也没见他和苏釉单独相处过几次啊。
有这种想法的显然不止他们两个,因为吕少言很快问出了他们的疑问。
“干吗?你和柚子什么时候这么熟了?看见我却只顾着问他,你不会喜欢上我们家柚子了吧?”吕少言语气不善地道。
两个男生闻言,立刻张大眼睛翘起了耳朵来。
“胡说八道,”何显愤愤然地反驳,“老子喜欢的是女生。”
又刻意强调这两个字,“女生!”
“哦,”吕少言神色缓和了些,偏头往里面叫了一声,“柚子。”
不过片刻,苏釉就端着个大碗低头出来了。
“何显,”他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人,问道,“你今天又逃课了?”
何显莫名有些心虚,他摸摸自己的寸头,片刻后指了指吕少言:“吕少言也逃课了。”
“今天是我姐生日,”吕少言说,“我和柚子来为我姐庆祝,怎么了?”
莫名地,何显心里酸溜溜的。
苏釉下午帮着周茉打扫了好一阵,这会儿正饿,他靠在通往里间的小门上,低头吃面。
何显明明吃过饭了,却又忽然觉得饿了。
“苏釉,”他问,“你吃的什么,怎么看着这么香。”
“你没吃饭啊,”苏釉抬了抬眼,“进来吃点吧,有蛋糕,我面也下的多。”
“你自己下的啊?你怎么什么都会?”何显摸摸鼻子,往后看了一眼,对两个小弟道,“你们先回去吧。”
两位小弟:……
等人走了,何显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姐姐生日啊,可是我没带什么礼物。”
“没事,进来吧。”苏釉说着转身进去了。
何显也只得进了门,听吕少言在身后重新把门关上。
苏釉为何显盛了碗面,绿油油的菠菜叶,上面飘着一点油星。
苏釉将面碗放在何显面前,看何显拿着筷子捞了捞。
“不知道你要来,我就下了三颗蛋。”苏釉说。
“没事,”何显低头吃了一口,“还挺好吃。”
何显经常带着两个小弟过来喝咖啡,吃蛋糕,出手很阔绰,周茉和他虽然算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
三个男生在旁边说话,她便坐在一边定拼配的豆子,不时和苏釉商量上一两句。
哪个豆子多一些,哪个豆子少一些,或者哪家的豆子日期不够新鲜,哪家的品质不够稳定……
何显边吃面边忍不住赞叹:“苏釉,你懂好多啊。”
苏釉喝完最后一口汤,弯腰收拾碗筷,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笑了一声,“如果你天天接触这些,只会比我懂得还多。”
“对了。”何显看着苏釉细白的手指收拾碗筷时无比熟练的动作,不觉咽了咽口水,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废物,到嘴的话都给忘了。
“怎么了?”苏釉问。
“下个周末就是变装晚会了,你准备好穿什么了吗?”何显问。
“柚子你也要去吗?”吕少言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你不是从不参加这些活动吗?”
“什么变装晚会?”苏釉疑惑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那天郑太太寿宴上你不是答应我了吗?”何显着急起来,“反悔我可是会生气的。”
吕少言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听到苏釉答应过就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去吧。”他说,“去年的时候让你去你不去,可好玩儿了。”
苏釉心里其实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还怀疑是不是何显在诈他。
“去玩玩吧。”周茉也说,“你也该有点符合自己年龄的社交和活动。”
苏釉还未说话,吕少言就道:“我知道你扮什么了。”
“什么?”苏釉说。
“扮女生。”他话音未落,苏釉就嫌弃地瞥开了眼睛,低头重新收拾碗筷。
“哎,柚子。”吕少言拉住苏釉的手,将嘴唇凑到他耳畔,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就见苏釉原本清亮的眼睛渐渐升起了些迷惘之色来。
“而且现在崔如意不是还没追上人吗?”吕少言说。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何显感觉到了被排外的不快,“而且怎么还和如意姐扯上关系了?”
和他一样没听到吕少言说什么的还有周茉,可是周茉显然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她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
周茉从单据上抬起眼来。
因为路桥和崔如意的关系,之前几个人曾经讨论过,路桥有没有可能在喜好上会更偏女生一点。
她一听吕少言的尾音,就知道他在说服他抓住这个机会试探试探路桥。
“言言说的也有道理。”周茉说着想了想,“我有条裙子,是很多年前别人送我的,大了些,我拿去让人帮忙改改,到时候你穿那件。”
何显虽然再次感受到被排外的不快,但闻言又忍不住好奇之心。
“什么样的裙子啊?”他边问边想象苏釉穿裙子的样子。
肯定很美吧?不过这么冷冰冰的,真的有人敢靠近吗?
没人靠近更好,嘿。
“保密。”周茉看向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笑出了一对虎牙。
换装晚会安排在十二月初的一个周六,那天路桥一早就出了门,路潍州头一天没有回家,当天也是未见人影,洛颀则照例去赴牌局。
家里只剩了苏釉一个人。
用过午饭,苏釉便坐在了镜子前。
吕少言为他准备了一套假发,黑长直,戴上很是清纯。
随后,他弯腰拎起那套裙子。
火红的长裙,周茉找人改过,足以到他的脚踝,裙摆层层叠叠,像夏日热情似火的蔷薇,而腰肢处则收得很细,细到让苏釉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穿得上。
手机响了一下,吕少言发来语音信息。
“柚子,我已经坐上车了,大约四五十分钟就到。”
“这么早?”苏釉问。
“路上如果堵车到了也不太早了,而且说晚会你以为就是晚会啊,大家都会早一点到,可以吃吃喝喝玩玩。”
苏釉沉默了片刻,回道:“知道了。”
他没再犹豫,将长裙套在了身上,尺寸意外地刚刚好。
乌黑柔顺的发垂在肩头,苏釉看着镜中穿着火红裙装的漂亮少女,微微有些愣神。
他有些不敢相信,镜中的竟是自己?
他抬起手来,轻轻碰了碰头发,镜中人也抬起手来,轻轻碰了碰头发。
镜中的「少女」看起来哪哪都好,唯有淡粉的唇色略过浅淡了些,压不住身上浓重的红。
吕少言本来要他找个化妆师的,但苏釉嫌麻烦,他抿了抿唇,随即双手提着裙摆出了卧室。
主宅里没有人,苏釉提着裙摆穿过走廊,迈上楼梯,上到二楼,直接去了洛颀的卧室。
洛颀卧室里连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化妆间,苏釉直接进去,在她台面上放口红的盒子里翻了片刻。
他选了一根红色未开封的,直接打开盒子,拧开盖子,将鲜红的膏体薄薄地绘在唇上。
没有什么妆容。
镜中的「少女」皮肤雪白到几乎吹弹可破,一双桃花眼略显清冷却又更见清纯,只稍改了唇色,就已经艳光四射。
如果路潍州看到的话,肯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他比他十年前遇到洛颀的时候,更要鲜嫩,更要美貌。
最重要的是,那种浑然天成的纯洁懵懂感,是洛颀身上从未有过的东西。
苏釉对着镜子看了片刻,忽然听到外面似乎有隐约的说话声。
他抿了抿唇,迅速拉开房门走了出来。
毕竟,那是路潍州和洛颀的卧室,他穿成这样,万一来者是路潍州,恐怕很难让人不想偏。
而他一向到路潍州会那样想他,就忍不住直犯恶心。
苏釉提着裙摆飞快地往前走,可在看到楼梯上的来人时却生生顿住了脚步。
路桥正扶着楼梯扶手,安静地看着他。
他眼眸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燃烧了起来,在苏釉想看清楚的时候,那双眼却又不动声色地静了下去。
“走啊,桥儿……”身后传来了谁的催促声。
或许是因为路桥站着没动,一颗黑黑的脑袋从他腋下钻了过来。
“我靠!美人儿!”郑铭大惊,片刻后他结结巴巴地道,“美人儿弟弟?”
第32章 狠狠地吻了下来。
光线略显暗淡的走廊尽头, 少女一袭红裙。
她双手提着裙摆,看起来犹如凭空冒出的精灵,又像是仓惶出逃的公主。
美丽, 纯洁,神秘……
在郑铭一声「美人儿弟弟」后, 他玫瑰花瓣一样的嘴唇轻轻抿了抿, 随即安静地抬起眼来,与面前的人对视。
“你这是在干什么?”和郑铭略显高昂的声音比起来,路桥的声音却显得格外低沉。
像是许久没有发声一般, 略带暗哑。
“去参加换装晚会。”苏釉轻声回答,“很多同学都去。”
路桥看着他,目光从上到下,很仔细地打量他。
红色的长裙领口开得略深, 露出一痕雪白细腻的皮肤与两根伶仃的锁骨, 衬得颈窝深深。
肩头更是只有一层薄薄的纱网,隐在纱网后面的皮肤若隐若现,却比完全暴露时更加让人心痒, 恨不能上手去将那块不顶用的布料撕开,一窥内里的究竟。
少女的腰肢极细, 被纱裙轻轻地收拢, 仿佛只手可握。
明知道面前人不过是个极度漂亮的少年,可看着他这身装扮, 仍很难想象他真的不是一名少女。
“就穿这个?”路桥问, 嗓音沉凝的甚至让人觉得隐隐含了层风雨。
“干什么你?”郑铭大概是等的不耐烦了, 一把推开路桥, 三两步从楼梯上窜上来, “别吓着美人儿……弟弟。”
“不可以吗?”苏釉淡声问, 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手指捏着一点布料,更衬得犹如细白的笋尖儿,“这样不才更有反差感吗?”
他抿唇笑了笑,真如一枝含苞待放的玫瑰,沾染了一点点露珠,娇嫩到让人不敢轻易碰触:“我猜,如果再覆上一层红色面纱的话,肯定没人能认出我来。”
“何止猜不出来?”郑铭围着苏釉转了一圈,两眼放光,“就算他们只看你一个背影就绝对会为你着迷。”
“滚蛋。”路桥缓步上前,一把将郑铭拉开。
他站在苏釉面前,垂眸看他。
距离那么近,近到苏釉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清新,很容易让人安心的气息。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苏釉没有和他距离这么近过了。
他的视线凝在他黑色的羊毛大衣上,红裙宽大的衣袖下,指尖不自觉收紧了。
路桥没说话,只慢慢抬起手来,将他的衣领略整了整。
可不管怎么整理,那衣领里都会露出一点凝脂般的皮肤来。
片刻后,他终于停了下来,缓缓开口道:“我让朱宇送你过去。”
“不用了,”苏釉抬起眼来,与路桥四目相接,唇角带着一缕略显客套的笑意,“吕少言来接我,已经在路上了。”
和郑铭惊艳又热络的目光比起来,路桥看他的目光显然要沉静得多,和平时没有太多区别。
让苏釉觉得,今天大约又和以往一样,会是一场无用功。
他略略有些灰心,但又像是习惯了这种感觉一般,觉得有些麻木。
“那我让朱宇早点去接你。”路桥又说。
苏釉安静地与他对视。
路桥漆黑的双眸那么深,深到他一点都看不清楚他内心的想法。
但他也确实不想穿着裙子在夜里等出租,便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的话似乎只有这么多了,再呆似乎连空气都会尴尬。
苏釉提着自己的裙摆,绕过路桥,一步步走下楼梯。
他毕竟是个男生,这还是他第一次穿裙装,且又是这么长的大摆裙,一时间难免感觉视线受阻,连行动都没有平时那么利落。
路桥安静地站在楼梯口处,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不动声色地转回身来。
“你就让他穿这样出去?”郑铭问,边跟在路桥身后上楼,边忍不住扭头往后瞅。
“为什么不可以?”路桥的声音没有明显的情绪,“你身边跟着的那些人,哪个穿的不比苏釉这套露骨?”
苏釉这套衣服,除了胸口露出一痕雪白的皮肤,以及肩头那点若隐若现的薄纱外,其他地方其实都遮得严严实实。
正常来说,跟暴露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不知道为什么,穿在他身上竟然会显得那么性感,性感与清纯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在他身上撞击,差点让人以为是衣服的错,
可路桥很清楚,那并不是因为衣服,而是因为苏釉。
“我……”郑铭磕巴了下,“那能一样吗?”
郑铭家是开娱乐公司的,日常见过的美人无数,可今天乍一看到苏釉出现在楼梯口时,他仍没忍不住心头一跳。
那种美和他过往见过的每一种美都不一样,冲击力极强且个人特质过于鲜明。
“桥儿,”郑铭忍不住说,“我跟你保证,如果美人儿弟弟签了我们公司,不出一年肯定大爆。”
“不签。”路桥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别打他的主意。”
“切,”郑铭没想到路桥反应这么大,“那你说,我还能害他不行?”
路桥没再说话,率先进了书房,郑铭紧随其后,两人在书房里靠窗的沙发上相对坐了下来。
“说正事儿。”路桥说,言简意赅。
郑铭今天找路桥确实是有点事。
娱乐圈最年轻的三金影后余韵最近合约即将到期,郑铭想将人从对家公司争取过来。
余韵在圈子里和郑风一样,几乎像是开了挂,除了是一男一女性别不同外,披荆斩棘无往不利几乎如出一辙。
当年,郑铭的母亲慧眼识珠发掘并力捧郑风,让郑风年纪轻轻就坐稳了江山。
所以这么多年来,郑风对郑铭母子可谓毫无二心,即便对家开出的条件再优厚,也从未考虑过离开。
余韵的崛起和郑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她的贵人是她现在所属经纪公司的老总。
余韵与现经纪公司的合约将于来年五月份到期,算起来已经不到半年的时间。
现在各大娱乐公司都已经悄悄向她伸出了橄榄枝,只是,论实力,还是郑家更强一些。
余韵与她老总关系很不一般,之前还从未有人成功挖过墙角。
只是最近,他们老总在公司里养了个小情儿,并将不少重要业务交到了对方手里,导致公司许多人怨声载道,而余韵出道这么多年也第一次和自己老总产生了龃龉。
这次合约到期,他们老总为了绑住她,让公司拟了份二十年期限的合约。
这几乎是要将她买定了,而且,也第一次表达出了对她的不信任。
前几天,郑铭曾亲自接触过余韵,只是余韵仍未下定离开的决心。
这件事本和路桥没什么关系,只是偏偏高中三年,余韵都是路桥的同桌,虽然没发展出恋情来,但是兄弟情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她出道之后我们也就吃过一顿饭,”路桥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人说不定都不记得我是谁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交给我?”
“记得,记得,”郑铭恨不得举手发誓,“那天聊完之后,她还问起你呢。”
又小声嘀咕,“不记得谁也不能不记得你路少啊。”
“哦?”路桥点了根烟,有些心不在焉,“问我什么了?”
余韵问的是路桥母亲的事情。
高中时她们好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到路家玩过,是桑晴亲自照顾她们。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还记得那个女人的美丽和温柔,并曾经十分羡慕过路桥有这么好的妈妈。
可不过几年过去,她就看到了桑晴病故的新闻。
当时她在拍戏,路桥也未曾邀请他们同学中的任何一个,他们便都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沉默。
“就问你好不好。”郑铭说,自然不可能提起桑晴的事情来。
路桥轻轻点了点头,不太上心地道:“有机会吧,有机会我帮你问问她。”
“你别他妈有机会,”郑铭说,“现在就是机会,万一**远忽然间想明白,又跟余韵握手言和了,我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好的机会去 ?”
**远是余韵现在的老板,也是郑家的对家鹏飞娱乐的负责人。
隔着烟雾,路桥抬起眼来,那双眼似笑非笑,像在看什么不争气的玩意儿。
“怎么了?”郑铭心情浮躁。
“就这么点出息,”路桥笑了下,咬着烟低头发信息,语声含糊不清,“回头我让助理约约她。”
“你要亲自约,”郑铭强调,路桥还没约呢,他就开始忍不住憧憬了起来,“到时候王和后都在我们这边,看鹏飞他们还拿什么争。”
“知道了。”路桥说,眼睫垂着,在屏幕上敲敲点点。
“你在给谁发信息?”郑铭看着他,略带疑惑地问,“不会是苏釉吧?”
“不是。”路桥直接否定。
他的消息确实不是发给苏釉的,但是是发给朱宇的,让他早点过去接苏釉。
“桥儿,”郑铭看着路桥,路桥的五官被烟雾遮挡的略显模糊,“你为什么一直不答应崔如意的追求?”
“终身大事,谨慎点不好?”路桥问。
“不会是跟苏釉有关系吧?”郑铭试探着问。
最初,他确实觉得苏釉对路桥有点过于依赖,而路桥也是,虽然看着漫不经心,但却愿意为苏釉费心,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尤其,苏釉又是洛颀的儿子,如果没有巨大的好感,他不相信路桥会做到这一步。
但后来,路桥和崔如意扯到了一起。
虽然两人一直没确认关系,但偶尔还是会在一起吃饭散步,就连记者都拍到了两次。
他又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可是今天在二楼走廊里,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那种氛围确实很不一样。
苏釉的目光凝在路桥的黑色大衣上,微微抬眼时,有着一种很难说清的东西。
那个眼神纯净又性感,可谓是威力十足。
虽然苏釉看的是路桥,可郑铭在旁边都被波及的忍不住心跳加快。
那种感觉,郑铭想,大概就是所谓的「怦然心动」吧?
路桥的眼皮终于抬了抬,语气略微带了些不耐:“你干嘛老往他身上想?”
“我想追追苏釉试试。”郑铭忽然毫无预兆地说。
路桥像是愣了一下。
“别人不知道,咱们哥几个是都知道的,我平时爱玩,看着花,其实有一部分是为了迷惑老头子,”郑铭说,“以前我不清楚,可今天看到苏釉的那一刻,我真的是生平第一次动心。”
他说着,夸张地按了按胸口:“我的心跳得飞快。”
说完,他有些迫切地看着路桥。
“不行,”片刻的沉默后,路桥说,“你妈妈最讨厌洛颀,肯定不会同意。”
“这件事我能搞定,”郑铭硬气起来,“而且我妈妈是讨厌洛颀又不是讨厌苏釉,谁不知道,苏釉从小就没跟过她。”
“那也不行。”路桥眼眸垂落下去,继续说。
“为什么?”郑铭坚持问。
路桥没说话,而是猛地抬起眼来,那目光如剑一般,冰冷锋锐,又像一座大山,蓦地压在了郑铭头顶,带着狠绝的意味。
两个人一起从小玩到大的,郑铭从没见过路桥这样威势逼人的时候。
他的心砰砰砰直跳,忍不住地想要犯怂。
而那一刻,虽然彼此都没说什么,可郑铭还是明白了其中的真正原因。
——
“好美啊,柚子。”从坐上车开始,吕少言已经不知道说了几万遍。
吕少言穿着深蓝色休闲西装,脖子上系着一枚红色的蝴蝶结,头上也戴了假发,假发梳了个小啾啾。
他穿得是柯南的衣服。
“今天你就是我的兰,”吕少言双眼闪闪发亮,“哦,天哪,我性取向变了。”
苏釉坐在暗影里,避开了司机好奇的目光,不胜其烦地拉高自己的裙摆。
“不是吧?”吕少言大惊,“这里还有外人呢。”
又靠近苏釉道:“虽然我们阅片无数,但片就是片,你不要和现实世界混了啊。”
嗤啦一声,布料开裂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音。
苏釉从裙摆上扯下一片纱布来,握在了手心里。
车子停在西郊的别墅前。
别墅是何显家的,春夏游客比较多的时候,会承接一些团体活动,像一个小型的俱乐部,里面的娱乐项目布置的也很是丰富。
下车前,苏釉将那块纱布蒙在了自己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冬天天短,才五点多钟,天就已经麻黑了。
别墅大门前,各色彩灯齐齐亮起来,以不同的频率不停闪烁,恨不能晃花人的眼睛。
苏釉他们刚一下车,临窗坐着喝酒的何显就被坐在身边的男生捅了捅。
“老大!”
何显偏过头来,看到窗外人身影的同时,不觉咽了口口水。
还好,他想,最近自己也觉得有点过于在意苏釉,还好……
看到红裙少女身形的那一瞬间,他终于确定自己喜欢的仍然还是女生。
这让他心里蓦地升起一股强烈的安全感来。
少女身姿婀娜,细腰袅袅,但一双腿却长得过分,行动间耳朵上的宝石耳钉折射出璀璨的光华来。
何显看不到对方的脸,因为被红裙同色的纱布遮住了,可露出来的那点皮肤白的反光,从侧面能看到对方纤长的脖颈,犹如高贵的天鹅一般。
最重要的是,从窗边过去,那少女直接推开了他们这栋别墅的大门。
何显腾一下站起身来,但心底却无比疑惑。
他不记得自己邀请的这些人里,有这么高的女生啊。
旁边扮成蛇精正和几个葫芦娃装扮的男生掷骰子的宋欢被他惊到,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不觉也愣住了。
就见那少女进了门,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抬手将自己脸上覆着的面纱取了下来。
少女皮肤雪白,眸发乌黑,看起来格外清冷,挺翘的鼻尖下,唇瓣却又红的热烈,何显呆呆地看着,只觉得这人十分眼熟,但想了想,自己好像除了崔如意,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
何显的老大风范尽失,他刚要迈步迎上去,就听旁边的宋欢低低地惊呼:“苏釉。”
这可是她暗恋了好几年的男神啊,就算化成灰她也能一眼认出来。
只是今天这打扮……
我靠!好辣!
苏釉显然听到了她的声音,他淡淡地看她一眼,礼貌地向她微一点头便瞥开了眼睛。
整个房间里光线调的很暗,各种色调都有,中间舞池里有球灯在缓缓旋转,七色光斑随之洒满了大半个空间。
大部分人的装扮都十分奇怪。
苏釉看的动漫极其有限,除了一排七个葫芦娃让他一眼认了出来,其他人的装扮他大都认不出,最多有些会觉得眼熟。
当然,也有像他这样自由发挥的,不过他并不认识那些人,也无法看出和平时有太大的不同。
听到宋欢的声音,白胡子的葫芦爷爷声音打颤:“苏釉?”
“嗯。”苏釉淡淡地应了一声,听出是何显的声音,便走了过去,在他身畔坐了。
而吕少言已经和一名扮成怪盗基德的男生挤在了一起,不知在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
这一刻,宋欢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她从未想过,自己暗恋了两年多的男神,穿上女装竟然比自己还要漂亮。
尤其何显那双眼睛,几乎被苏釉给黏住了。
宋欢在心底忍不住悲叹:真他妈神奇,自己的追求者不会忽然变成自己的情敌了吧?
“喝酒吗?”何显倒了杯果酒给苏釉,苏釉接了过来,两口就喝干了。
“这个活动到底是干嘛的?”他忍不住问。
“就是玩儿啊。”何显说,“这栋房子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可以跳舞,可以唱歌,楼上还有棋牌室和球类,想玩什么都可以,还可以通宵。”
毕竟都还是学生,玩的倒是没什么过分的。
苏釉对别的都没什么兴趣,唯一喜欢的就是球类了。
不过……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最后还是决定以静制动,等朱宇来了就回家好了。
只是,回去太早的话,不知道郑铭还在不在。
如果郑铭在的话,可能今天的计划就得彻底泡汤。
何显殷勤得过头,也不管他的葫芦孙儿们了,看苏釉酒杯空了,立刻又为他满了一杯。
苏釉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地微微仰头,将刚刚倒上的那杯酒又喝了进去。
动作间,宽大的衣袖滑了上去,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臂来。
何显再次吞了吞唾沫。
“苏釉。”宋欢放下骰子,侧身往后看,她梳了蛇精的发型,倒是衬的十分可爱灵动,“那个酒后劲儿挺大的,你别喝太多了。”
苏釉将酒杯放下,淡淡地冲她点头:“谢谢。”
他眉眼漆黑,眼睛里有一种男孩子特有的坚毅,反而更让人觉得惊艳。
“我……”宋欢不知道怎么地,忽然想问他有没有看自己的情书,或者知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上次让吕少言……”
她话未出口,何显就打断了她:“欢儿,你觉得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合适吗?”
宋欢停下了嘴里的话,看着何显。
如果是以前,她大约会以为何显吃自己的醋,但现在……
呵呵……
一瞬间,蛇精和葫芦爷爷之间剑拔弩张,小葫芦们都摆出了应战的架势来。
宋欢抬手顺了顺自己耳侧的碎发,冷笑着转过头去。
苏釉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也没有问下去的意思。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根皮筋出来,三两下把披在肩头的长发绑了个马尾,看起来又美艳又帅气,俊美极了。
旁边有几个男生在抽烟,何显也摸了烟盒,问苏釉:“抽吗?”
苏釉犹豫了下,倾身到宋欢旁边问了两句,才接过烟来。
“苏釉,你真美。”何显喝了几杯酒忍不住絮叨,“你说你穿女装,我真没想到会这么好看?”
“是吗?”苏釉抽了口烟,把裙摆往上拉了拉,从包裹到大腿的透明丝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来。
何显:……
他觉得鼻子一麻,几乎流出鼻血来。
苏釉的手机在震动,他咬着烟接了起来:“喂,小朱哥。”
“苏釉,”朱宇的声音传过来,“我就在西郊景区这块儿了,你结束了联系我。”
苏釉:“……”
“我才刚到十分钟左右,哥。”
他倒不是迷恋这里的氛围与环境,而是确实想要晚点回去,这样家里该睡的睡了,该走的走了,到时候上三楼也方便点。
朱宇笑了一声:“没事,今天路总没给我安排别的工作。”
“那我尽量早点。”苏釉说,挂断了电话。
“我靠,不是吧?”何显大为不满,“才几点,你家里就来接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让你出来?”
“那说明家里人很在意他啊。”宋欢偏过头来说。
不知道为什么,苏釉听到这句话,忽然夹着烟笑了起来。
那双眼睛弯着,看了宋欢一眼。
宋欢忽然觉得,原来以前远远看着的苏釉,远没有近距离接触更加迷人。
就算那笑容很是漫不经心,也毫不留情地狠狠戳中了她的心脏。
苏釉是第一个从聚会中离开的,九点多钟,他坐上了朱宇的车。
“是不是我来太早了,”朱宇笑着说,“让你也没玩儿好。”
“小孩子的玩意儿。”苏釉说,他坐在朱宇身侧,长发被风吹了起来。
“我酒喝得可能有点多,吹一吹,”他说,“如果你冷的话就告诉我。”
“没事儿。”朱宇说。
周末的夜晚有些堵车,歪打正着,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钟。
从车上下来,苏釉忍不住抬头看向三楼。
路桥卧室旁边的那扇窗户里亮着灯,苏釉知道那是他的书房。
他从来都没有进去过,就连路桥的卧室,他也只进去过那么一次。
“小少爷,”朱宇看着苏釉的身影,问道,“需要我送您回卧室吗?”
苏釉这样打扮,让朱宇觉得很有距离感。
如果是平时苏釉喝多了,他可能不会想太多就直接上手,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太敢。
“不用了。”苏釉轻声说,“我自己就可以了。”
又说,“辛苦你了,小朱哥。”
小朱点点头,但还是看着苏釉的身影消失在门内,看着他一楼卧室的灯光亮了起来,才驾车离开。
苏釉回了自己的卧室,他先去刷牙,然后洗脸,最后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张格外精致的脸,将长发梳得柔顺。
随后,他将鞋子脱了,提着裙摆,悄无声息地踏上了去往三楼的楼梯。
不知道路潍州有没有回来,二楼现在很安静,在弯过二楼楼梯时,他感觉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苏釉觉得自己的大脑或许是空白的,可心脏却是滚烫的。
弯上三楼之后,他站在走廊的窗边,给吕少言发了条信息。
吕少言很快回复了过来,大约为了今晚的事情,他连酒都没敢喝。
苏釉抿了抿唇,重新将手机塞进袜筒里,光着脚一步步走到了路桥的书房门前。
走廊里铺了薄薄的地毯,有点粗糙的绒面扎在他的脚心,让他觉得痒,也有点慌,可心底却又莫名地浮起难以言说的兴奋。
门被敲响的时候,路桥正在练字。
从苏釉离开后,他就有些心神不宁。
这一个月刻意保持距离的成果,从楼梯口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彻底土崩瓦解了。
他的心不太静,所以纸上的字也略显虚浮。
直到刚刚,朱宇打电话告诉他,苏釉已经回了自己的卧室,他胸腔里那一颗不上不下的心,才终于慢慢平稳了起来。
而现在,敲门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响,让他刚刚平静下来的一颗心再次火一般烧了起来。
笔杆被紧紧捏在手里,却迟迟没能落下去,直到门外再没了动静。
苏釉背靠着门,咔嚓点燃了火机,唇间咬着的那支烟也随之迅速燃烧起来。
一支烟抽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身后的房门咔哒一声打开了,他一个不稳,踉跄着撞进了一个宽厚又温暖的怀抱里。
“哥。”苏釉转过身来,眼角含着醉与笑,叫出了这个他许久未曾叫过的称呼。
缠绵,又有些委屈,带着酒意软得过分,直击人的心扉。
“不是不叫我哥了吗?”路桥垂眸看他。
他穿了件黑色的衬衣,看起来神色略显冷凝,有种禁欲感,却也更加性感。
“那我就不叫了。”苏釉唇间咬着烟,两截雪白的手臂从袖管里伸出来,攀住了路桥的脖颈,光着的两只脚踩上路桥的皮鞋……
这样他们离的就更近一些,身体紧贴着身体,视线交错着视线,更能看清彼此眼中的情绪。
粉润的唇瓣间有灰白的烟雾逸散,苏釉将那些烟雾缓缓地吐出来,带着引诱般正对着路桥的嘴唇。
路桥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抬手将他唇间的半截烟抽掉。
“路桥。”苏釉弯着眼睛笑起来,他在他脚上踮起脚尖来,唇瓣几乎含住了他的耳垂,带着毫不掩饰的挑逗,“约吗?”
路桥的身体绷得极紧,苏釉能感觉到他身前的肌肉铁石般坚硬,因此笑的更加愉快。
“苏釉!”路桥叫他的名字,声音低低的哑,“你喝醉了。”
他没说约不约,可这似乎就是他给他的答案。
蓦地,手机铃声从裙底传了出来,苏釉像是懵懂了片刻,随即他掀开裙摆,从大腿根处的丝袜顶端将手机掏了出来。
这样撩拨人的动作,他做的纯情又天真,好像接电话就只是接电话一样。
可路桥的唇角却抿得更紧了,一双眼睛如没有星星的夜,就那样紧紧地凝在了苏釉身上。
“何显。”苏釉像没骨架一样靠在门框上,不知道对面人说了什么,他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来接我啊?”
又说:“好。”
他挂了电话,眉眼间含着笑,光脚踩在地毯上,一步步向后退。
走廊里的风将他的裙摆吹得飞了起来,像一朵开到靡艳的玫瑰,又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路桥,”他轻声念着他的名字,含笑道,“你不约也没关系,我去找别人。”
雪白的脚尖点在地上,他转过身去,却被身后人猛地握住了手腕,狠狠怼在了走廊的墙壁上。
路桥垂眸看他,那双眼里有一种很凶狠的东西缓缓被释放了出来。
“这么想要?”路桥问,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不容他逃避分毫,像是想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去一般。
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苏釉抬起手来,柔软冰凉的手捧住了路桥的脸颊,他踮起脚尖仰起头来,将自己冰凉的嘴唇印在了路桥滚烫的唇上。
那双唇那么热,那么软,让人想要无限靠近。
虽然阅片无数,但他的动作却仍是无比生疏,那样笨拙地轻轻吮吻。
路桥垂眸看着他,忽然抓住了他的假发,让他更加仰起头来,随即狠狠地吻了下来。
少年口腔里有淡淡的烟草气息,清淡的牙膏味,以及不算浓郁的酒香,所有的一切综合在一起,变成了他身上那种淡淡的甜,淡却悠远,主宰了路桥所有的神思。
他从未想过,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吻会这样激烈,会这样深入,恨不能将对方吞噬……
意乱情迷下,他看到少年的睫毛被泪花染湿了。
“你确定?”路桥依依不舍地退了出来,又忍不住吻了吻少年柔软的唇角。
空旷的走廊里,只有两人急促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他们看着对方,犹如两头凶狠的野兽,意乱情迷又咄咄逼人。
“嗯。”苏釉点头,像是醉了,又像是极度清醒,“我爱你,哥,很早很早就喜欢你了,想和你睡。”
他说着再次抬起脚尖,含住路桥仿似有魔力般的嘴唇亲了一口。
随即他跳到了他身上,双腿环住他的劲瘦有力的腰,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你抱我去,”他用舌尖舔了舔路桥滚烫的耳垂,“去你床上。”
第33章 那一刻,苏釉觉得路桥简直太会了。
苏釉没有想象中重, 甚至轻得超乎路桥的想象。
路桥将他抱在怀里,犹如捧着一束花,又像是拥着一片云, 很爱惜的样子。
苏釉细白的手臂始终紧紧勾在路桥脖颈上,他将脸埋在他微微汗湿的颈窝里, 睫毛轻轻刷在他皮肤上, 感受着他的手臂渐渐收紧。
路桥的步子很大,目光落在苏釉身上。
他的衣领因刚才的纠缠敞开了些,露出了比下午在楼梯口处见到他时还要多的多的皮肤。
有什么东西随着他走动的动作若隐若现, 比身上火红的长裙更加惹火,让路桥连呼吸都不自觉停滞了一下。
路桥床上是成套的黑色的床品,干净整洁,仿佛还未被人使用过, 像一块平静的黑色湖面。
苏釉被放上去的瞬间, 那湖面像是荡起了层层涟漪,开出一朵火红又瑰丽的花朵来。
火红的裙摆铺满了半边床铺,两只细白的手臂犹如缠人的花蕊, 将路桥紧紧缠住。
路桥倾身下去,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苏釉。
从他乌黑散落的, 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的发, 到眉眼鼻唇,微微扬起的犹如天鹅般细长的脖颈, 顺着那一抹白, 目光没入火一般的红里。
最后, 他微微起身, 握住了苏釉的一只脚踝。
是曾经受过伤的那条腿。
他垂眸看他裙摆下探出的那截小腿, 线条优美, 被肉色丝袜包裹住,泛出极为温柔的光芒来,脚底染上了薄薄的一点灰尘。
他握着那截脚踝,微微低下头去,在那截纤笔直的小腿上轻轻吻了一口。
那一刻,苏釉觉得路桥简直太会了。
那一下几乎吻在了他的心尖上。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小腿会这样敏感。
路桥滚烫的唇贴上去时,他几乎轻轻颤抖了一下。
热,痒,以及难以言说的麻意,从那一点出发,向四处逸散,很快涌边全身。
苏釉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心脏齐齐变得滚烫了起来。
他撑住身体的手臂一软,重又跌进了那片黑色的湖泊中去。
路桥抬眸看他,像是很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低低沉沉地敲在耳膜上,听起来性感又愉悦。
随后,他一点点卷起他的裙摆来,将他的丝袜由上而下地褪下来,像在对待一份精致又易碎的艺术品般小心又谨慎 。
温热的指腹由上而下,像是在拉下丝袜,又像是一点点抚过细腻的皮肤。
苏釉的双腿一点点暴露在空气中,觉得冷,又觉得热。
他的呼吸慢慢发紧,闭着眼睛不自觉地张开了两瓣红润的嘴唇。
像缺氧的鱼。
两条丝袜终于失去了灵魂,被随意地丢在了床脚下。
苏釉不知道这个过程究竟有多长。
或许只有短短几秒钟,也或许足有几分钟,可无论是哪一种,对他来说都足够煎熬。
也足够让他一点点深陷入,路桥为他营造的氛围感中。
路桥终于重新向他倾下身来,他低头亲吻他绯红汗湿的眼尾,薄薄的眼皮,挺翘的鼻尖,和红润润湿漉漉的嘴唇。
“你知道吗?”他轻声说,“曾经,我就是这么煎熬。”
苏釉慢慢张开眼睛,对上路桥深不见底的双眼。
那双眼那么黑,像化不开的墨,也像窗外神秘深邃的夜,仿佛多看两眼就会万劫不复。
苏釉不自觉地抿了抿唇,随即,那两瓣被吻到发烫的红润唇瓣儿便被路桥恶狠狠地给衔住了。
因为体验过那种心脏被捏在手心里的痛苦感觉,所以,路桥只折磨苏釉一分钟。
让他知道自己并非没有痛苦,可也舍不得让他痛苦。
没有人知道,路桥曾怎样残酷地镇压过自己的感情。
也没有人知道,曾被那样反复压制过的感情一旦爆发,会有多么激烈,多么难以控制。
犹如失控的火山瞬间喷薄而出,将厚厚的冰层瞬间融化。
让他的吻无比热烈,甚至带了一点让人心跳加快,无法自控的粗暴,像是毫无保留,又像是要将灵魂交付。
苏釉在被吻到头脑发晕,浑身绵软的间隙里,听到了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
红裙一片片零落成碎片,像被揉在指尖的玫瑰花瓣,一片片零落成泥,洒满了床边的地毯上。
那朵开在黑色湖面的瑰丽花朵,被人毫不留情地采在了指间。
苏釉觉得,路桥这个人,确实很带劲儿。
比他第一次进路家,在细雨中远远看着他时,所想象的还要带劲儿。
——
从小到大,苏釉一直都是一个人睡。
他的梦很多,大都是噩梦,所以要晚一些疲惫一些上床,才能勉强睡个好觉。
偶尔吕少言在他家里留宿,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苏釉总会觉得不舒服,很难入睡。
断断续续一夜下来,往往也只能睡两个多小时。
可昨晚,他却一夜无梦,睡得香甜,陷在路桥怀里,闻着他身上清新好闻的气息,很快就变得毫无知觉。
所以,从黑暗中张开眼睛时,除了身体上的酸痛外,苏釉并没觉得特别难过。
相反,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和心情都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
其实,对于身体上的不适,他的耐受度很高,
毕竟昨天是真的有被爽到,但以前苏怀民加诸在在身上的却只有暴力。
而路桥给予的,却有爱,有亲吻,还有像是十分十分珍视的拥抱。
房间里拉着遮光窗帘,光线暗淡,大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
苏釉到处找自己的手机无果,片刻后想起来,昨天路桥强行把他的手机关机并随手扔在了哪里。
他强撑起身体来,在床头柜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沉睡的手机。
苏釉靠在床头开了机,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九点钟。
上一次睡到这么晚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完全不记得。
手机右上角有未接来电的标志,阿拉伯数字是6,在连入网络后,信息音一个接着一个,几乎密不透风地响在了耳边。
苏釉点开未接来电,五个何显,另外一个还是何显。
他愣了片刻,猛然想起了什么,将五个未接来电的那个号码改成了吕少言的名字。
信息大部分同样是吕少言发来的。
但无论电话还是信息,都是今天早晨八点后才进来的。
因为昨晚苏釉曾经告诉过吕少言,如果能成,那么他大概率不会联系他,如果不能成,他之后会发信息告诉他。
所以,吕少言应该是怕路桥看到信息,硬憋到了今早八点。
“还好关机了。”苏釉抿了抿唇,忍不住想。
毕竟昨晚颠鸾倒凤,来来回回好几遍,最后几点结束苏釉都没有了印象。
他就记得自己是趴在床上,然后被路桥抱起来进了浴室,水温调的正好,他又累又舒服,连洗澡的过程都已经完全不记得。
苏釉抬起酸软的手指点开聊天软件,看到吕少言的信息铺了满满好几屏。
【话多:成了?】
【话多:是不是成了?快回话!】
【话多:怎么样怎么样?】
【话多:什么感觉,爽不爽?】
【话多:柚子!】
【话多:看来**得不轻啊。】
【……】
苏釉往下拉了拉,后面大部分是吕少言关于某些运动项目的自我猜想,连起来大约可以组成一片黄色小作文。
他没仔细看,直接回复了两个字儿。
【送辞:成了。】
不知道吕少言是不是就抱着手机等他的信息呢,几乎没什么间隔,他的信息就涌了进来。
“我靠!”吕少言说,“什么感觉?”
又问:“你还好吗?”
再问:“路桥还在你身边吗?”
……
苏釉安静片刻,一时不知道该先回复哪个问题才好。
恰在这时,房门被人打开了,路桥手上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苏釉重新躺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看到路桥过来,他从床中央滚过去,抬手抱住了他的大腿,将鼻尖与嘴唇往他腿上蹭。
“脏。”路桥像是笑了一声,弯腰将他的脸扳正了。
“苏釉。”他半跪在床边倾身看他,一双眼睛晦暗不明,“昨天,如果我拒绝的话,你真的会去找别人吗?”
苏釉抿唇笑了笑,微微抬起下巴,略带挑衅地问:“你觉得呢?”
路桥知道不会,但他并没说话,而是用指腹轻轻碰了碰苏釉柔软的嘴唇:“我不想猜,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答案。”
“苏釉,”他问,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与他四目相对,“会吗?”
那只手的力量很大,掐得苏釉颊侧隐隐作痛,让他粉润的唇微微嘟起来。
还未及等他回答,路桥就没忍住,低下头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莫名地,苏釉觉得好笑,眼睛里不自觉就漾起了笑意来。
“不许笑。”路桥严肃地说。
他身上随意地套了件米色卫衣,看起来干净清爽,垂下眼睛看苏釉的时候,也只让人觉得他长得好看,并没有很吓人。
“昨天那个电话是吕少言打给我的,”苏釉说,“不信你可以查我那个时间段的通话记录,我故意改成了何显的名字来气你。”
他轻声嘀咕:“谁让你总是不理我。”
又说:“昨晚如果还和以前一样的话,我当然只能回自己房间,但是……”
但是什么,他顿了一下。
“但是路桥,”他说,“我不可能一直等着你的,你拒绝我的时候也有别人在追求我,我进入高中两年多,吕少言就帮我收了一百多封情书了,男的女的都有。”
房间里安静下来,他们呼吸相接,苏釉轻声说:“我不可能一直一直等着你啊。”
那只掐着苏釉下巴的手力度蓦地大了起来,苏釉本以为路桥生了气。
可下一刻,男人就低下头来,深深地,用力地,吻住了他。
第34章 我们结婚
“哥, 你好爱接吻啊。”苏釉含含糊糊地说,声音里带着些意乱情迷和情难自控的笑意,但很快, 便只剩了鼻腔里轻微的哼唧声。
“我还爱别的。”片刻后路桥抬起头来,他居高临下地看他, 指腹不轻不重地揉在他被蹂躏到嫣红湿润的唇瓣上。
苏釉的唇不像平时那么微微发凉了, 而是变得又热又软。
像他此刻的心一样。
路桥垂眸看他,片刻后低低地笑骂了句,“敢算计我。”
又叫他, “小崽子。”
似乎还是有些生气的。
苏釉将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干净灵动的眼睛来。
那双眼睛看着路桥,慢慢地弯了起来,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路桥抬手碰了碰他的眼尾, 将薄被从他脸上拉下来:“起来吃饭。”
或许是出于某种特殊的感应, 路桥这句话刚一出来,苏釉的肚子就在被子下面叫了一声。
他抿了抿唇,随后鸵鸟一般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路桥看着他, 心情忽然愉悦了起来。
他隔着被子在他小腹上轻轻一按,语意意味不明。
“没吃饱?”他说, 语气十分正经。
“我还没吃……”苏釉反驳到一半, 忽然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的脸红了起来,连带着耳朵都红成了一片。
“你开黄腔, ”他控诉道, “哥, 你是不是在开黄腔?”
“什么是黄腔?”路桥似笑非笑地看他, “你懂得可真不少。”
苏釉:……
他确实懂得不少, 但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没人会说, 苏釉抓起枕头来扑了过去,但无奈双腿酸软,一下被路桥扑在了床上。
“饿了就吃。”路桥说,一语双关。
苏釉的脸更红了,连眼尾都飞起红来,忍不住羞的咬住了唇。
路桥本还在逗他,可真把人逗住了,自己心底的火苗也蹭一下窜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用餐巾将餐具一件件擦拭干净。
尴尬又暧昧的气氛略微散开一点,他对苏釉道:“起来吃饭。”
苏釉慢慢地靠在床头上做起身来,薄被滑落在肩头,锁楠‘枫骨处若隐若现一个浅绯的牙印。
路桥看见了,又忍不住倾身过去,很小心地用指腹碰了碰:“疼吗?”
“你说呢?”苏釉看他,眼尾和牙印的颜色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路桥没说话,他低下头来,很温柔地用嘴唇轻轻在那处轻轻吮吻了一下,又问:“疼吗?”
不疼。
只有痒,只有柔软,和苏釉几乎从未体会过的珍视。
这样的感觉很陌生,让苏釉忍不住想要逃避。
他的手指蜷了蜷,在薄被下不自觉抓紧了床单。
路桥看着他,眼睛里含着柔和的笑意,像是向家长要糖的孩子般,无比期待他的答案。
“不疼。”苏釉说,倾身凑过去亲他的嘴角。
又说:“我喜欢你咬我。”
路桥没有回应苏釉的亲吻,相反,他蓦地抿紧了唇角。
可眼底却有什么东西失控般翻涌了起来,遮都遮不住。
是苏釉昨晚在床上看到的那种极度强烈的情感与欲望。
“还想不想吃饭了?”他问,不等苏釉回答,又说,“我下楼去给你拿套衣服。”
房门合上,声音略显仓促,苏釉看着那道门扉,忍不住轻轻地笑出声来。
路桥这次去的略微有点久,等他回来时,苏釉已经用完了早餐。
他随意找了路桥一件衬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正光着两条长腿坐在靠窗的沙发边,低头看路桥放在沙发扶手上的那本书。
书是英文的,和辅助生殖技术有关,路桥在空白处做了笔记。
他的字写得很小,苍劲有力,红色的笔迹夹在黑色的英文字母空隙间十分好看。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苏釉乌黑的发顶,让他的发看起来十分柔顺,隐隐透出一圈光泽。
他垂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唇瓣红润的过分。
听到开门声,他将书合上,抬起脸来冲路桥笑:“这么慢?”
又说,“我都想你了。”
“别撒娇。”路桥说,但嘴角却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他手上托着套衣服,垂眸看向苏釉,看他那双白的反光的笔直长腿,在阳光下泛出柔和的微光来,比昨晚穿着丝袜时还要细腻。
除了脚踝处那两道浅浅的指痕。
“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在自己家做贼的感觉。”路桥在苏釉身侧坐下,将衣服塞给他,“快穿上,别感冒了。”
“被人发现了吗?”苏釉蓦地张大眼睛,难掩紧张。
“早晨路潍州和洛颀就要让刘嫂去叫你起床,”路桥靠在沙发上,忍不住有点好笑,“还是刘嫂善解人意,觉得你好不容易睡次懒觉,就给你留了饭菜,结果我刚下去,她就问我给你留的早餐怎么没有了。”
苏釉抿着唇笑,眼睛弯出好看的额弧度来:“那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路桥揉了揉额角,“我只能说我帮你送过去了。”
“那你取衣服又遇到刘嫂了?”苏釉要忍不住自己的笑意了。
“想笑就笑。”路桥抬手在他眉心轻轻弹了一下。
“我不笑。”苏釉识时务地停了下来,十分好奇地看着路桥,“然后呢?”
“我下去的时候刘嫂正在一楼打扫卫生,好不容易等她拖完地,进去收拾好衣服,谁知刚一开门,又看到她在那边擦玻璃,擦楼梯……”
路桥真是第一次察觉刘嫂原来竟然这么勤快,勤快到几乎无处不在。
“好不容易我才能出来。”路桥说完,无奈地笑了,随即安静地看着苏釉没再说话。
苏釉被他看得心虚了起来,解身上衬衣扣子的手一抖,好几下没能解开衣领。
路桥倾身过去,他抬起手来,垂眸认真为苏釉一颗颗解开纽扣。
“所以,你特意搬下去,也是为了刺激我吗?”
苏釉没说话,胸口微微起伏着。
路桥为他穿上衬衣,套上外面天蓝色的毛衣,又蹲下身去,捏住了他的脚踝。
苏釉的脚趾蜷了蜷,看路桥取了他的袜子,很仔细地为他套在了脚上。
最后还有一条裤子,路桥递给他,像是有些不耐烦地道,“自己穿。”
苏釉笑着接过衣服来,将自己收拾干净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自己穿衣服,小时候父母都没有做过多少次的事情吧?
不知道为什么,和路桥一起的时候,总有一些很小很小的事情,容易让苏釉觉得心头很软。
“哥,”但苏釉还是问,“我们以后都要和今天一样偷偷摸摸吗?”
偷偷摸摸才该是标准答案,无论是路桥还是苏釉,太早被人发现的话,没有任何好处。
但「偷偷摸摸」四个字,却也是苏釉加给路桥的砝码。
果然,路桥那双漂亮的眼睛暗淡了下去,但随即他又看向苏釉,目光坚定。
“两年。”他抬手轻轻碰了碰苏釉的面颊,说辞还是和以前一样,“给我两年时间。”
苏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路桥环住了他的腰,像个渣男一样低低地哄他,亲吻他的发顶:“你乖,好好读书,将来就进龙大做我的学弟,不要去太远的地方,两年后,咱们结婚。”
苏釉怔了一下,蓦地抬起眼来。
路桥给他画的饼也未免太大了吧?
结婚?
他连想都没想过。
他本以为路桥会说两年后两人就不用再偷偷摸摸,或者两年后两个人想办法和路潍州夫妇分开住,再或者……一些其他的好听的,让人觉得舒服的话。
就算他这样说,他也觉得不是没那么不可以理解。
事实上,他并不想在这段感情中争取任何的权益。
苏釉心里很清楚,自己不过是在利用路桥。
从情理上来说,从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已经对不起路桥。
他要的就只是要和路桥上床,让路桥真的喜欢上他,然后在快毕业时找个合适的机会,让路潍州发现他们的奸情,让他知道,路桥喜欢男生。
随后将他和洛颀一起赶出去。
到时候他远走高飞,甚至可能会隐姓埋名永远不再回来,留下路潍州和洛颀互咬就足够了。
他相信,以路潍州的报复之心,洛颀后半辈子绝对不能好过。
这是他处心积虑送给洛颀的大礼。
是时隔八年之后,他给自己十岁那年洛颀那句话的回应。
那年,他差点没能活过来,而脱离危险后,他第一次下定了离开苏怀民的决定。
他想去寻找自己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妈妈。
在他心里,妈妈肯定是要比苏怀民好的。
即便她也会打他,但是女生的力气也总没有男生那么大吧?
而且,他听过歌,歌里面都唱「世上只有妈妈好」的。
那一年周茉也不过刚刚十八岁,为了她母亲的病,她跟着一个男人,身份不伦不类。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知道洛颀的踪迹。
她也有洛颀的电话,只是洛颀厌恶旧街的一切,从不愿意搭理她,更不会接她的电话。
苏釉记得很清楚,自己出院那天,周茉求了那个男人,那男人让司机带他和周茉去了洛颀在的地方。
苏釉记得,那是一个度假村,抬头可以看到巨大的树屋。
周茉先上楼,让苏釉在楼下等着。
但等了好久周茉都没有下来,最重要的是,苏釉是真的太想太想见自己的妈妈了。
他下了车。
因为车子就停在那栋房子前,司机并没有阻止他。
小孩子的脚步很轻,他紧张地走上木质楼梯,上到二楼,站在门口。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洛颀的声音。
很小的时候应该也是听过的,只是他早已不记得了。
洛颀的声音好听,笑声也好听,可说出的话却恶毒至极。
“苏怀民不想要了,就扔给我?当我是傻得吗?”她说,声音里笑意盎然,“既然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救回来,就让他死了不好?一了百了,大家都没有烦恼。”
苏釉没听到周茉的声音,后来才知道,洛颀前面已经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周茉已经气到没办法发声。
“既然你这么好心,都为了你妈出来卖了,再多一个拖油瓶又能怎样?”苏釉僵在了门口,眼泪不自觉流了一脸,他一动都不动地靠在木质的树屋门外,听洛颀继续说,“毕竟你愿意为人牺牲,我可不愿意。”
原来,“世上只有妈妈好”都是骗人的啊。
苏釉想。
木门被拉开,周茉走了出来,看到了门边的苏釉。
看到他的那一刻,周茉略显呆滞又愤怒的眼神变了,变得痛苦又心疼,一瞬间,眼泪不可控制地从她眼睛里滑落。
苏釉年幼时过的不好,吃的最多的是白面条,所以直到十岁,仍像个小不点。
他抬起自己扎满了针眼儿的手,握住了周茉冰冷尚在颤抖的手,带着她下楼。
看起来那么冷静。
十岁那年,苏釉遭了两次劫。
第一次,是那柄差点穿过心脏的刀。
第二次,是洛颀的那些话,即便他只听到寥寥几句,即便周茉不肯再告诉他他没听到的那些内容。
第一次没能杀死他,第二次却真的要了他的命。
要了那个对生活还尚有憧憬与牵挂的孩子的命。
从此以后,苏釉就再没了根。
如果还有什么的话,他心里大概就只有对自己父母的恨意了。
恨他们生了他,恨他们作践他,更恨的是,亲生母亲笑着表达遗憾,表达他没能死掉的遗憾。
他来路家,不过是想报复洛颀罢了。
既然老天不能给她报应,既然法律不能给她惩罚,那么,他自己来。
谁让路桥这么倒霉,偏偏生在了路家,成了路潍州的儿子?
谁让路潍州眼瞎,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他不珍惜,偏偏娶了个蛇蝎美人回来。
苏釉呆呆地看着路桥,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太高的道德感,可是来路家之前,他也曾千万次地用「大部分人一生中都会失恋几次」来说服自己。
所以他铁石心肠,从不为自己勾引路桥而羞耻歉疚。
可他却从未想过,路桥一开口就是结婚。
他们不过就是睡了一觉而已……
苏釉想问至于吗?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三个字仿似三根利剑一样,仿佛说出来刺伤的不是路桥,而是自己。
他的眼睛迷惘地眨了眨,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路桥看着他,以为他被高兴冲击坏了。
他很低地笑了一声,随即像是无比珍爱地抬起手来,按住了他的后脑,轻轻地抚了几下。
“可以吗?苏釉。”路桥的表情认真又郑重,眉眼间洋溢着温情,和平时的路桥一点都不一样。
“给我点时间,最多两年,”路桥低低问他,“我们结婚。”
第35章 原来爱情是这样的滋味儿
窗纱微动, 阳光照在室内,连空气中的浮尘都无可遁形。
室内那么静,静到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响想在耳畔。
不知是看路桥看了太久的原因, 还是太过惊讶眼睛张得太大的原因,苏釉觉自己的眼睛隐隐地有些发酸发涨了起来。
他唇角抿的很紧, 一言不发地张开双臂, 用力地回抱路桥。
那双手臂如藤蔓般锢在路桥劲瘦有力的腰上,苏釉沉默着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口。
鼻尖传来的,仍是那令人无比安心的气息, 让苏釉不由地生出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来。
如果……
如果两人没有这层错综复杂的关系该多好。
那么,他说不定也有资格畅想一下未来,畅想一下所谓的“幸福。 可现实却是,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没有这层畸形的关系, 那么, 他和他也根本不会遇见。
一个生活在金字塔尖顶,一个则生活在金字塔赖以生存的烂泥里。
他们或许会成为两条永远无法有任何交集的平行线,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苏釉或许偶尔会在新闻或者各种热搜上窥见路桥的身影, 但路桥却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这世界上曾经有过一个苏釉。
命运就是这么残酷, 就算苏釉为自己重置了「如果」两个字, 他们之间仍是什么都没有。
所以,从现在到他毕业离开的这半年里, 他和路桥之间的缘分不过全是他偷来赚来的……
是该好好珍惜, 用尽全力去享用的。
“给我点时间, 最多两年, 我们结婚。”路桥那句话似乎仍在空气中震荡, 经久不散。
苏釉的眼眶蓦地变得更酸也更涨了起来, 他紧紧闭了闭眼,在路桥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就听到了路桥欢愉喜悦的笑声,感知到他温热的胸膛因笑声而微微震动。
路桥高兴地在他后脑轻轻按了一下,随即将吻印在了他的发顶。
那种喜悦,即使苏釉没有抬眼看,也仍是震得他心尖发麻,微微迷惘。
路桥在他心里一直都是难以攻克的堡垒。
为此,他还曾无数次地失望失落过。
可事实上,路桥竟然这么喜欢自己吗?喜欢到真的想和自己结婚共度一生的程度吗?
那么,这种喜欢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他一无所觉?
对自己视而不见,对自己冷冷脸,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推开的时候,这些喜欢就已经存在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和崔如意呢?又是怎么回事儿?
在原本的计划中,崔如意也本该是苏釉手中的一枚筹码的。
可是现在……
苏釉连一个字都不敢再提。
他只有这半年,也只要这半年。
他什么都不想再去想,只想好好把握住这属于他的半年。
虽然还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怎样,但这半年,有很大几率,就是他苏釉的一生一世了。
——
“结婚?”吕少言忍不住叫出声来,惊得眼睛大张,看起来没了平时的机灵相,反而显得又呆又傻。
“是两年后。”和他相反,周茉毫无波澜地冷着张脸,她指间夹着抽了半支的烟,很轻蔑地笑了一声,随后偏头去看苏釉,“你信吗?”
苏釉没说话。
他身上戴着围裙,正在水槽边洗满满一水槽的杯碟。
细瓷的杯碟沾染了咖啡或者奶油,但水一冲就可以光洁如新,如从未被弄脏过。
苏釉很喜欢干这些活儿,做这些的时候很容易让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
“那也不一定是假的啊,”吕少言终于缓过神来,“之前他是不是也说过两年,这个两年到底有什么讲究吗?还是他真的需要两年的时间去做一些事情?”
周茉听着吕少言天真的发言,忍不住很轻地笑了一下。
吕少言平时看起来再八面玲珑,可他也只是个孩子,而且是这间屋子里,最没经过事儿的一个孩子。
“以后等你谈了对象一定得跟姐说,”周茉语重心长地道,“不然姐担心你被人卖了还喜滋滋地给人数钱呢。”
吕少言不服气:“我才不会,我找的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又看向苏釉,叫道:“柚子!”
“干什么?”苏釉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他们谈论的事情和他完全无关一般。
吕少言看着他灯光下雪白的皮肤,甚至产生了一种,苏釉并不是真人,而是冰雪雕就的错觉。
“他说结婚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吕少言问。
“我当然只能同意。”苏釉说着,关上了水龙头,拿起一块干净毛巾开始擦拭刚刚洗出来的杯碟。
“啊?”吕少言愣住了,眼睛飞快地眨了眨。
“要不然呢?”苏釉看着他,手里的动作飞快。
这样的工作,他做了很多年,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也能做的分毫不差。
“难道我要告诉他,我只是利用他,从来没想过结婚,并直接拒绝他吗?”苏釉淡声道,可语音里却莫名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灰败感。
那种灰败感十分轻微,甚至像是错觉一般,可吕少言的一颗心,还是莫名地难过来起来。
他几乎来不及思考,就问出了自己之前问过苏釉的那句话。
“柚子,”他小声说,“你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虽然苏釉一直说自己不过是在演戏,可他总觉得,那不像是平常的苏釉。
和路桥关系好的时候,苏釉总是比平常多些活人气息,话可以多说两句,偶尔也会露出一点笑容。
反之就美丽冻人,除了学习,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那种轻微的变化,对于不熟悉他的人来说或许并不容易察觉,可对像他这样熟悉苏釉的人来说,却多少是能看出一点端倪的。
不然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问苏釉这个问题。
很显然,周茉也是这样。
闻言,她迅速抬起眼来,不动声色地看向苏釉。
这也是最初她反对苏釉去路家的主要原因。
虽然换成是她的话,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苏釉再有主见,在感情上也不过是一张白纸。
她担心他,怕他想做的事情没能做成,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有些人特别特别会哄人,看起来像是可以把命给你,但实际上只是他们的一种情趣与手段罢了,跟真心无关。
周茉经历过那样的痛苦,也知道那样的伤害可能终生难愈。
她不想苏釉重蹈自己的覆辙。
哗啦一声,苏釉将装碗碟箱子抱起来,弯腰往消毒柜里放。
“怎么可能?”他像是笑了一声,“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消毒柜放在墙角的位置,他背对着吕少言和周茉,将自己的表情掩在了阴影里。
“那就好。”吕少言说。
周茉却心有疑惑地看着苏釉的背影,直到他转过身来,拿纸巾淡定得擦了擦手,她才慢慢将一颗心放了下来。
路桥怎么说,或者路桥怎么做其实都无所谓,甚至苏釉和路桥上床,也没有关系……
只要他不动心就好。
不动心,就不会受伤害。
“我就是觉得有点早了。”周茉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之前着急上火的不也是你们吗?”苏釉好笑地抬眼。
吕少言抱起面前的奶茶杯来猛吸两口,周茉将烟把儿摁熄了扔进垃圾桶,两人齐齐噤声。
当初几个人确实有些着急他们的进程,那是因为苏釉反馈来的信息里,路桥对他从来都是无动于衷。
但谁也没想到这俩人不进展则已,一进展就跟开火箭似的这么快啊?
正常也该暧昧一阵,谈几个月的恋爱再上床吧?
那样,发生关系时恰好可以掐点赶到苏釉高考附近,弄个一次两次的,故意被路潍州发现,任务也就完成的七七八八了。
可现在,还有大半年呢,这两人一下就滚到了床上……
吕少言轻咳一声:“那什么,那这半年你就好好享受,毕竟路桥那样的,花钱都买不到,你都免费。”
吕少言思考了片刻,忍不住又说:“羡慕。”
“我主要是有点担心,”周茉也说,“万一路潍州发现了会影响你的学业。”
“你放心。”苏釉走过去,从烟盒里敲了支烟出来,刚要点火又想起什么,重新摁了回去,“我心里有数。”
周茉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毕竟,从决定去路家开始,这些事情苏釉就应该考虑过了。
他自幼就很有主见,性格又坚韧,能担住事儿,几乎不需要任何人为他操心。
他这样说,周茉很自然地就放下心来。
不仅仅是一种信任,有时候更像是一种习惯。
毕竟,从小到大,苏釉说可以的事情,就几乎没有办不好的。
“诶,我靠!”不过几句话间,吕少言就忽然发出一声惊叹来,“柚子,你快来看,快快快。”
苏釉偏头看过去,看到吕少言屏幕上的微博内容。
微博热一是是一个娱乐圈小花的名字,小花叫周姝,点开周姝的名字,微博正文下是几张配图。
周姝正坐在车子里,和一个年龄足可以做他父亲的男人接吻。
而那个男人的身份也很快被人扒了出来,正是路达现在的老总,路潍州。
“我靠!”吕少言惊叹连连,“这是路桥他爸爸吗?怪不得这个女的没什么作品也能抢了我们家岚岚的角色,原来背后有靠山啊。”
又叹:“有钱可真好啊,这么大年纪也可以泡十八岁的妞儿。”
苏釉不知道吕少言口中的岚岚是谁,也没回应他的惊叹。
他只知道,如果这个周姝真如吕少言所言名不见经传的话,这点桃色新闻不至于会上热搜,而且是热一。
热搜自然不可能是她和路潍州买的,毕竟路潍州有家庭,这种事情被拍,对他们两个来说其实是百害而无一利。
而路潍州,作为一名商人,认识他的人更是十分有限,更没有这么高的流量。
那么,这件事大约就是有人特意在幕后推动了。
——
吕少言是逃了一节晚自习出来的。
本来好不容易熬到工作日,可以见到苏釉,问问那种事儿究竟是什么滋味儿,偏偏苏釉一句都不肯回答他。
他只得坐在咖啡屋那间很小的休息室里做了一节课的习题。
下课时间到,吕少言一分钟作业也不愿意多写,立刻收拾东西。
苏釉也同时从前面进来,解了围裙。
两人一起拎着书包出门,去公交车站等车。
刚走出去不过几步远,苏釉的手机就在书包里震动了起来。
电话是路桥打来的,苏釉垂眸,手机光芒照亮了他的眼睛,吕少言在他眼角看到了一点笑意。
“哥。”他脚下不停,接起电话来。
“出来了吗?”路桥低沉悦耳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来,笑意盎然。
苏釉的脚步蓦地顿了下。
吕少言刚要说话,苏釉立刻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来。
“你在哪里?”苏釉问。
“你觉得呢?”路桥笑起来,声音低低地敲在苏釉耳膜上,没等苏釉说话,他就给了他答案,“在你学校门口。”
“我马上来。”苏釉立刻说。
“不用急,等着你。”路桥道,“别摔了。”
最后一声叮嘱出来,苏釉不自觉地笑开了,眼睛和嘴角的弧度都无比好看。
吕少言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哥来接我了。”苏釉很自然地叫着这个称呼,“现在在学校门口。”
“那怎么办?”吕少言看看时间,“从这边过去要好一会儿呢,而且万一他看到你不是从学校出来的。”
“没事,我跑的快。”苏釉说,“从后面翻墙进去行了。”
吕少言想说什么,但是没能说,看到苏釉向他微一摆手,就飞快地穿过马路拐进了小巷里。
他跑的很快,乌黑的发在风中扬起来,大衣衣角都飞了起来,书包被甩的老高。
像是很急切地去奔赴一场盛会。
吕少言抿了抿唇,忽然觉得很是难过。
苏釉走了,他的精气神也仿似消失了,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一步一挪地往公交站走去。
苏釉跑得飞快。
因为速度太快的原因,连风都蓦地变大了些,吹在脸上像细细的刀锋。
学校后面在盖新的图书馆,为了便于管理,后门早就没有开过了。
他单手拎着书包,十分敏捷地翻过了后墙,从凌乱的工地中穿过去,渐渐融入了校园里已经不算太密集的人流中。
“哎,苏釉。”宋欢和一个女生并肩往外走,忽然看到了苏釉的身影。
苏釉瞥她一眼,像是有一点点迷惘,随即便安静地冲她点了点头。
“我是那天的蛇……”宋欢想说她是那天的蛇精,可还未说完,苏釉的身影就不见了。
“咱们草儿不是不上晚自习吗?”另一个女生也疑惑地说。
草儿是一部分女生对校草的简称,从苏釉进入龙大附中后,这个称呼就一直没有易过主。
宋欢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校门口不少来接学生的家长,苏釉在路桥所说的位置看到了那辆威风的黑老虎。
他单手抓着书包带子,很快跑了过去,人还未到,车门就闪开了一道缝儿。
是路桥倾身为他打开了车门。
“哥。”苏釉坐上去,气喘吁吁却又满脸喜悦,“你怎么来了?”
还没待路桥回答,他就笑着张开手臂抱住了路桥的腰,仰头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脸颊上。
“咳,”前面朱宇吓了一跳,“那什么,我帮你们把挡板降下来了。”
没有人搭理他,朱宇默默将挡板降了下来。
空间蓦地变小了,路桥倾下身来,捏着苏釉的下巴将那张脸抬起来,认真又仔细地打量。
“跑着过来的?”他问,“不是说了不要着急?”
又将他冰冷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轻轻地捂着,这种被珍视的感觉太好了,苏釉忍不住有些迷恋。
“可是哥在这里等着我啊,”他的眼睛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含了浓浓的笑,“我怎么可能不着急?”
又说:“我这么想你。”
他好像总能自然而然地说出这样甜蜜的话来,那笑意也好像能传染一般,很快进入了路桥深邃的黑眸中。
路桥没再说话,借着这个姿势低下头去,深深地吻住了苏釉甜蜜柔软,泛着凉意的嘴唇。
原来爱情是这样的滋味儿。
是甜到心底的蜜糖,也是时刻让人惦念的牵挂,更是想要时时刻刻的厮守……
“幼幼。”接吻的间隙,路桥轻声叫苏釉的名字,抬手不轻不重地揉他的耳垂,“今天有没有好好学习?”
“噗嗤。”苏釉没忍住笑了起来。
“哥,”他细细地啄路桥的唇角,“接吻的时候问学习,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
路桥想了想,也觉得有些好笑。
“可是龙大特别难考。”他亲亲苏釉的眉心,“我现在一想到你有可能会考到外地去,就没有办法接受。”
即便他可以经常飞过去看苏釉,可是好几年的两地分离,想一想就难熬得厉害。
龙大是全国最好的高校,不比其他任何一所高校差,他希望苏釉可以留在龙城。
两年后尘埃落地,两个人就把证领了,好好地安定下来。
苏釉像是愣了一下,随时再次倾身过来,重重地吻住了路桥的唇。
一路点火。
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冬天的院子里没人,主宅的灯也黑着。
两个人小学生谈恋爱一样偷偷拉着手进了客厅,满心里都是甜蜜。
路桥刚要伸手去开灯,就被苏釉抵在了墙上。
如果说路桥心理上更需要苏釉的话,苏釉似乎更喜欢直接的身体接触。
他把路桥按在客厅的墙壁上仰着头吻他,像那晚一样,跳到了他的身上,去含他的耳垂。
在客厅折腾完,被路桥抱着进入卧室的时候,外面似乎传来的汽车的声音,不过他们都没有在意。
衣服凌乱地撒落,路桥将苏釉卧室的灯打开,很认真地看他,与他接很长很深的吻。
一楼的设置原本是客房,隔音没有楼上的房间好,所以能隐约听到外面东西被砸碎的动静。
应该是洛颀回来了,或者还有路潍州?
微博热一的新闻洛颀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像是两个世界,他们无人理会。
相反,那些人就在门外的感觉反而触发了某种隐秘的刺激感,放大了感官,也让他们处在这个封闭空间中有了一种安稳和安全感。
“幼幼。”路桥看着苏釉的眼睛,大手掌住他的后脑,认真看他脸上的表情。
深沉的眸中尽是炽烈的情感。
苏釉像是被他的热情点燃了,又像是喝醉了酒,他的脸颊绯红,双眼如汪着清澈的泉,看起来极清纯又极诱人,让人想要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呵护。
路桥缓慢而郑重地低下头去,滚烫的唇贴在他心口那处泛着红的疤痕上。
“幼幼,”他叫他的名字,很轻地吻他,“这个疤痕,是怎么来的?”
第36章 他喜欢这样的吻,没有欲望,只有爱意。
“这道伤痕……”苏釉插在路桥浓密黑发中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 将路桥拉得抬起眼来。
他抿唇笑了下,片刻后才说,“是小时候不小心伤到留下来的。”
他受伤的时候年龄小, 机体恢复能力也好,而且那把刀很薄, 所以胸口的伤痕看起来只剩了一线红痕。
没人能通过这一线红痕想象到, 这道伤痕当时差点要了他的命。
也无人知晓,他对自己下手时有多狠,小小年纪就几乎一刀将自己捅了个对穿。
但也正是因为他那时年幼对人体的了解没有那么充分, 且刀刃削薄,所以才险险避开了心脏。
路桥抬起头来,漆黑的眉眼被汗水浸湿了,看起来更见深邃, 也更加性感。
“疼吗?”他问, 拇指指腹在那道伤痕上轻轻摩挲了下,随即用滚烫的掌心盖住了那块皮肤。
那块皮肤下,苏釉的心跳正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击着, 跳得很快。
可路桥的眉心却蹙得更紧了。
“几乎正对着心脏,”他说, “怎么会伤到这里?万一深一点……”
他抿了抿唇, 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不是没事儿吗?”苏釉安慰他。
可路桥仍然没有说话,他浓密的睫毛低垂着, 目光凝在自己的手背上。
而那只手掌下, 是苏釉的伤疤, 也是他勃勃的心跳。
“小时候我骑车, ”苏釉撒谎撒得面不改色, “不小心一下撞到了小区里停着的三轮车, 三轮车上装了块钢板,我恰巧怼在了钢板角上。”
路桥没再说话,只是沉默着苏釉抱紧了。
外面的摔砸声连续不断地传过来,离苏釉的房门越来越近。
终于,砰砰砰的砸门声响了起来。
苏釉的脖颈犹如垂死的天鹅般高高扬起,他偏头咬着枕角,在砸门声响起的瞬间,指甲失控般从路桥的颈侧划了过去……
“太太。”小张的声音压抑又紧张地传进来,苏釉并不能听得太清楚。
“太太。”小张又说,“您喝醉了。”
“路潍州,路潍州……”洛颀声嘶力竭地叫着路潍州的名字,“你给我出来!”
“太太,先生还没回来,我再给他打个电话。”刘嫂似乎也跟在身边招呼着,语气里有些惊慌失措。
“滚!”洛颀骂道,“你们这些人都在看我的笑话吧?滚,都他妈给老娘滚!滚得越远越好!”
“太太。”楼道里有片刻的安静,随后便只剩了小张一个人的声音。
“今天那个张太太打电话给我的语气,你也听到了吧?”洛颀像是靠在了苏釉的房门上,“我好不容易才混进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太太圈,可以后又要成别人的笑话了。”
“是不是因为我还没有怀上孩子?所以他去外面找别人生?”
“太太。”小张的声音压低了些,甚至略带了点莫名的恐惧与压抑感。
“是不是你……”门外洛颀的声音蓦地变得尖锐,“是不是你也不行?”
路桥亲吻苏釉,在她说出前半句话的时候抬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外面的那些人太脏了,令人恶心,他不希望那些话脏了苏釉的耳朵。
好在苏釉也根本无心去听,因为他躺在那里,正自顾不暇。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终于安静了下来。
苏釉窝在路桥怀里也终于慢慢缓过神来。
“抽烟吗?哥。”他侧身想去捞路桥的西裤,脱衣服的时候他有摸到里面硬质的烟盒。
“不抽。”路桥勾着他的腰不让他动,又拆穿他,“你想抽?”
苏釉只能翻身过来,他的嗓子哑得不像话,笑着拿手指在路桥线条优美的小臂上画圈圈,声音放得很低:“据说,据说啊,据说这时候能来一根烟的话,会赛过活神仙。”
“哥,”他说,“要不我们体会一下?”
路桥像是被他逗得笑一声,可眼神却十分不善:“你敢抽,我就敢上刑。”
“这么可怕呀?”苏釉抿着唇笑,“去掉「刑」字行不行?只「上」好不好?”
“你这个……”路桥不知道怎么形容苏釉,可心却是痒的,伴着很浓烈的甜蜜。
他强忍着笑意,抬手抓了苏釉的发,强迫他抬起脸来,然后慢慢向他低下头去。
苏釉嘴角翘着,在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时,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可路桥的唇并没有落在他的嘴唇上,而是很温柔地点在了他的眉心,那么软那么热,让苏釉连心底都热了起来。
他喜欢这样的吻,没有欲望,只有爱意。
然而下一刻,路桥便低低地骂了一句。
“小崽子。”他几乎咬着牙问,“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
清晨五点多钟,路桥从苏釉床上睁开眼睛。
窗外是一片黑暗与安静,室内却开着一盏小小的夜灯。
在一起的这几天里,路桥发现苏釉其实很怕黑,所以墙上的插座上,总是插着一盏兔子夜灯。
那一点轻微的橘色将苏釉透白的皮肤染成了很温暖的颜色。
他的脸埋在路桥胸口,几乎一大半都掩在了被子下面,只两丛纤长浓密的睫毛垂在被角上,看起来犹如洋娃娃一般精致,无比柔软。
路桥垂眸看他,忍不住轻轻在他眼皮上亲了一口,才小心翼翼地起床。
他将薄被为他往下拉了拉,露出他的口鼻与整张脸来,又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外面的手臂收进了被子里。
临出门前,路桥的脚步顿了顿,随后来到苏釉靠窗的书桌前。
就着那一点微光,他取了纸和笔,三两笔在纸上勾勒出了苏釉睡觉的样子。
然后在他眼皮上点了一个红红的唇印。
纸张的右下角,他俗气地画了颗红色的爱心,在那颗心里写了两个字:幼幼。
虽然很多话还不能说,但是,他还是想告诉他,他的心里,唯有他一个而已。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主宅里没开灯,静到落针可闻。
可路桥往前走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犹豫,他弯过走廊拐角,向前拐上了楼梯。
一步不差。
这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如果只闭着眼睛,不去想人生中曾发生过的那些风雨变故的话,这间房子里,其实到处都是他母亲的足迹。
一路行到二楼,就着二楼走廊尽头那扇窗户透进的一点光,路桥顿住了脚步。
那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十二岁之前,他一直和父母一起住在二楼。
后来即便搬到了三楼,可只要空闲在家不出去疯的时候,他大部分时候也都是陪着母亲呆在二楼她的小型会客厅里。
桑晴喜欢安静,爱看书弹琴,小会客厅的阳台上特意安置了一张躺椅,路桥有时候会在那里听着母亲翻书的声音,抑或沐浴着阳光与轻风,什么都不想地沉沉入眠。
那里本该是他最留恋的地方……
可洛颀来到路家后,他再没有进去过。
路桥姿态懒散地靠在楼梯扶手上,忍不住猜测路潍州昨晚有没有回来。
昨晚完事儿之后,他和苏釉相拥着靠在床头看了一部电影。
电影里有很美好的感情,也有很柔情的配乐,将他们所在的空间和外界彻底隔离了开来。
他们谁都没有关注外面那个稀烂的世界里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不过,路潍州回不回来其实都没有太大关系。
因为路桥知道,无论在哪里,他的日子都应该不会太好过。
毕竟,昨晚那波新闻出去后,他手里握着的关于路潍州的一波波丑闻都将会一点点被所谓的「知情人士」爆出来。
虽然之后他再没追踪过,但也知道,网络上关于路潍州的丑闻大概已经发酵到了一定程度。
当然不仅仅是路潍州,还包括洛颀,他们奸夫**苟合了十几年的事情将再也兜不住。
路桥的目光顺着二楼的走廊一寸寸游走过去,像是充满了感情,又像是无比冷漠。
路潍州将会为他过去犯下的罪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
这才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
路潍州昨晚回来了。
和路达公关部一样,他一夜没能休息。
不仅仅是层出不穷的变故,股东们气急败坏一个个带着压力与指责的电话,还有洛颀发疯般的撒泼大闹。
就连他脖子上,都被洛颀抓出了几道血痕来。
路潍州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了。
如果非要说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的话,那应该是在他小时候。
那时候他还生活在村子里,不止一次见过有妇女骂街时用过这种撒泼打滚的架势。
后来他考上大学,彻底离开了那个贫穷的破旧山村。
而和桑晴确认关系后,他的身份更是一日千里,变得高不可攀了起来。
也大概是那时候开始,他身边出现的女人便一个比一个可心,也一个比一个温柔了起来。
他找过很多情人,也嫖,但每一个都把他讨好得犹如飘在云端。
他享受这样的待遇,也因此乐此不疲,甚至渐渐忘了这些不过是他手里的金钱与权势所带来的附属品。
跟他本人的魅力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是今天洛颀的这场大闹,让他终于又清醒了些。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桑晴那种自幼被保护的很好,因此无比单纯温柔的女人,也有洛颀这种,可以不顾脸面,为了利益可以丑态毕露的女人。
而这种女人之所以伪装的乖巧可人,不过是对他有所图罢了。
那么周姝呢?
路潍州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周姝的事情刚刚被压下去。
可紧接着,他自己都忘记了的一些陈年旧事又被人放了出来。
路达公关部几乎是连轴在转,方案出了一套又一套,可这些黑热搜却一个连着一个,不停地往上爬。
大部分都浅尝辄止,却又给人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
就算路潍州是傻子,这会儿他也该知道,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路潍州本就没什么商业天分。
要不是桑晴自杀,老头子受不了昏迷了几个月的话,他就算再多准备几年,也没有把握能把商泰改名换姓。
可老天爷帮了他一把。
商泰是个成熟的商业帝国,他本以为就算自己的能力一般,但以自己对商泰的熟悉程度,要运转起来也是没有问题的。
可偏偏他的亲生儿子要出来跟自己打对台,不仅如此,路桥还显然继承了外祖家的商业天分,尚科成立没两年,借着老头子的资源和人脉,外加他的商业才华以及努力,就已经成为了路达的劲敌。
钱是赚不完的,况且那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路潍州其实不怎么介意,相反,他还隐隐为路桥骄傲。
可去年下半年开始,尚科对路达的针对就一天强似一天,以至于路达去年的年报都相当难看。
路潍州可以不介意,可路达的股东们却坐不住了。
尤其现在,又因为他的个人原因,使路达的企业形象受损不说,外界更是对他接手商泰并更名换姓这件事提出了质疑。
大半夜的,股东们可谓对他失望至极,已经有人稳不住,想要轰他下台了。
路潍州煎熬了一晚上,天一亮就下了楼,恰逢路桥披着浴袍从外面进来。
他的发往后笼着,外面气温很低,一出水就结了冰,反而衬得他气场极其强大。
路桥大概没想到路潍州会出来这么早,他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脸上的疲惫与灰败略显意外,但很快就瞥开目光上楼去了。
路潍州坐在餐桌前,已经不愿意再去看网上的新闻。
而给周姝的投资,也迫于股东与外界的压力撤了回来。
他捏着报纸低头看,半天看不下去一个字儿。
路桥换好衣服下来时,洛颀也已经下来了,眼睛肿得像两只灯泡。
像是闹累了,也或者是酒醒了,意识到路家太太的地位远比她的脸面更重要,因此耷拉着脸一言不发。
网上现在把她和路潍州都骂得相当厉害,一夜之间,两人重又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没有了精致的妆容,满脸疲态的她,眼角已有了细细的纹路。
餐厅里安静极了,连刘嫂都变得噤若寒蝉。
因为洛颀和路潍州以往早餐用的晚些,她今天还未及准备周全,只得先把做好的端上桌。
而路桥和苏釉早餐又一向吃的简单,是以,洛颀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皱起眉来。
只是她还未及说话,苏釉就出来了。
天蓝色的毛衣配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他眉眼含笑,一身的清爽明亮。
看到路潍州和洛颀也在餐桌上,他微微愣了下,随即含笑走了过来。
“起晚了。”路桥抬腕看看时间一本正经地说。
“昨晚没睡太好。”苏釉说着坐在了对面,看向路桥的眼睛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那张被路桥画了画的纸,被他很小心地收进了书包里,他今早拎着书包,觉得自己的书包都变得沉甸甸的。
路桥和他对视片刻,在他含着笑意的目光中,忍不住偏了偏头。
“昨晚楼下太吵了?”他说,“我在三楼都能听到动静。”
闻言,洛颀的脸色不由一僵,她低头扒拉着蔬菜沙拉,没有说话。
“小釉。”路潍州看向苏釉,“要不还是搬到三楼去住吧,一楼的隔音不好,早晨佣人们起来打扫,也会影响你休息。”
苏釉没说话,而是先偏头去看路桥。
路桥垂着眼睫用餐,一眼都没看他,可餐桌下那只脚却不轻不重地连踢了他好几下,好像十分着急地在催促。
苏釉抿了抿唇,努力把笑意忍住。
他乖巧地冲路潍州点头:“谢谢叔叔。”
又说,“只是又要麻烦刘嫂和邱叔他们了。”
“你那么点东西,三两下就搬完了,不麻烦,”路潍州说,又看向洛颀,“你该再帮小釉多添几套冬天的衣服,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雪了。”
路桥有时候很难理解,好像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路潍州都能把面子放在第一位。
他笑了一下,偏头去看窗外。
阳光正好。
“你这脖子上……”路潍州忽然看到了什么,他疑惑地蹙紧了眉头,“是什么抓的吗?”
苏釉心里一惊,忙去看路桥的脖颈。
果然,他白皙的皮肤上尚且留着两道红痕。
是他昨晚抓出来的。
苏釉略显心虚地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心脏那处跳得飞快,但算不上害怕,只是有点紧张。
路桥看着他,似乎是觉得他这样子很有趣,他没回答路潍州,反而靠近了苏釉苏釉,逗猫一般逗他。
“有吗,”他叫他的名字,问,“苏釉?”
“你问他干什么?我眼还没花到那个程度,”路潍州闻言,脸色沉的像能滴出水来,怒视路桥,“如意最近几天可是没在国内,你这里谁弄的?”
相对于路潍州,洛颀要冷静的多,她看着苏釉,目光阴沉,嘴角的笑意都是冷漠又厌恶的。
可惜苏釉根本无视她的存在,他抬起手来,很轻地碰了碰路桥脖颈上的那几道红痕,很认真地说:“有。”
又问:“疼吗?”
他的指尖微凉,十分柔软,让路桥生出一种想要不顾一切将那只手拉到唇边亲吻一下的冲动来。
“不疼,”他摇头,克制地看着苏釉,“可能是早上大贝那小崽子给抓的。”
「小崽子」这三个字,路桥只对苏釉叫过。
“那哥以后可要小心些。”苏釉抿着笑,抬脚在餐桌下踢了路桥一脚。
路桥垂眸笑了下,随即在餐桌下用自己的脚勾住了苏釉的小腿。
没有人注意两人正在餐桌下打着什么官司,路潍州仔细看了看路桥脖颈处的红痕,最终也没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对了,”他做出很随意的姿态来,“这两天竞争对手发了些虚假新闻,你们不要信。”
对上路桥的目光,路潍州微微移开眼睛,转而看向苏釉:“尤其是小釉,好好学习,什么都不要听也不要信,只要相信叔叔,好不好?”
苏釉抬眼看他,眉眼弯弯,重重地点了点头。
“竞争对手?”路桥说,“不就是我吗?”
“滚蛋!”路潍州说。
他这个人爱面子,也正因此,他把可能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想了一遍,也没往路桥身上想。
再怎么说,路桥也是他的儿子。
老子不好了,他能得什么好?
而且,路达再怎么说也是老头子毕生的心血,而且,路桥手里,还有不少他母亲留下来的股份。
只这一点,就可以将路桥排除在外了。
“今天如意是不是回来?”路潍州问。
“嗯。”路桥淡淡地应了一声,眼角余光里,看到苏釉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
路桥很想抬眼去看苏釉,特别特别想,可他忍住了,只用脚尖轻轻地碰了碰苏釉的小腿。
只是这一次,苏釉并没有回应。
“你今天去接她。”路潍州说。
“嗯。”路桥应了一声,有些话他本来打算私下和路潍州说的,但是路潍州既然已经提起了崔如意,再特意避开苏釉的话,反而显得奇怪,“下午我去机场接她,但是明天,她可能要去路达一趟。”
路潍州愣了一下,心想难不成崔如意也看到网上的传闻了。
但她一个女孩子也不该亲自过来找他这个未来公公的吧?
他心里正自忐忑,就听路桥接着说:“如意想向路达注资。”
“什么?”路潍州面上平静,心里却不由地大喜过望。
尚科自去年起开发了一项新的科研项目,如果能够成功,将来可能会彻底打破辅助生殖方面的平衡,变得一家独大。
路达最近也想尝试类似项目的研发,只是资金有限。
“如意不是前阵子刚向尚科投资了?”路潍州说。
“鸡蛋放两个篮子里总没错。”路桥没抬眼,片刻后他笑了笑,“但是,她要路达的股份。”
路潍州眉心蹙了起来,但片刻后他还是点头:“明天让她过来我办公室谈吧。”
崔家投资的出现,将会为他完美化解这次的危机,路潍州现在已经没有太多选择。
而且,科研项目确实是个无底洞,如果路达有崔家的资金运作,无论合作对象还是客户,都会对他们更有信心。
“我吃完了叔叔。”路潍州还在心里算计着,苏釉已经推开了面前的餐具。
他没看谁,拎起自己的书包往外走。
路桥偏头看他,只看到他的头微微垂着,露出一弯细白修长的脖颈来。
他心里忽然就堵得有些难受。
——
苏釉在咖啡杯里拉了一颗漂亮的爱心,然后笑着将杯子递给了吧台前的小女生。
小女生小心翼翼地将杯子捧在手心里,慢慢回了自己的座位。
苏釉用毛巾擦了擦吧台,随后转身进去,他扯掉围裙,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来。
伴着手机出来的,还有一张画着简笔画的纸,轻飘飘地落在了周茉脚边。
周茉将那张纸捡起来,看了一眼递给苏釉,苏釉接过来,很小心地再次收进了书包里,然后才点开了自己的手机。
“柚子。”周茉叫了他一声。
手机上有何显几条消息,何显最近莫名勤快了起来,连逃课都少了许多。
发信息过来,也只是对苏釉说,放学后想过来喝杯咖啡,让他等一下自己再走。
“怎么了,姐?”苏釉将手机放下,暂时没有回复。
周茉像是有些犹豫,但还是将手机点开,递到了他眼前。
屏幕上是微博配图,位置应该是机场,路桥一身休闲装,和崔如意并肩而行。
路桥推着崔如意的行李箱,崔如意在偏头和他说话,她穿着白色的大衣,头上戴着一定白色的呢帽,气质十分高雅。
两个人走在一起万分般配,吸引了不少游客纷纷侧眸。
苏釉看了片刻,随后笑了笑:“如意姐真漂亮,他们很般配。”
“你应该知道,他说的两年是假的吧?”周茉问,“那幅画,也一样不要太当真。”
苏釉没说话,他偏头思考了一会儿。
通过厨房那个小小的,A4纸一般大小的窗口,他看到霓虹灯下不少的学生情侣亲密地走过。
青春,恣意,甚至是放肆。
“我不知道。”片刻后他说,“但是姐,这些都不重要,不是吗?”
苏釉轻轻地吁了口气,拉了周茉在自己身侧坐下。
他看着周茉,眼睛里甚至有一点笑意,那笑其实是轻松的。
“崔如意回国,他去接她,我知道的,接完之后他们肯定要一起用餐,”他说,“所以我知道他不会来接我,我也没有报什么期待。”
“我不是说这个。”周茉的眉心蹙起来,有些难受。
“姐,”苏釉轻声道,“你大概是忘了,这段关系里,本就不该有什么结果,路桥有别人不是很好吗?至少将来他不会很受伤,况且如意姐也只是在追求她,他们之间还有商业往来。”
周茉愣了愣。
确实,她只担心苏釉会受伤,只关注路桥会骗他,在这些事情面前,她好像忘记了苏釉去路家的初衷。
“姐,你要记得,”苏釉说,“不管路桥怎么样,你先别怪他,毕竟是我要利用他。”
片刻后他轻声说:“在这段关系里,渣的人是我。”
电话蓦地响了起来,苏釉起身,看到自己书包上丢着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是路桥的名字。
他接了起来,没有出声,一片安静中能听到对面人的呼吸声。
“出来了吗?”路桥问,声音柔和,带着笑意,和以往一样低沉悦耳。
“你在哪里?”苏釉不自禁地问道。
“在你们学校门口啊。”路桥很低地笑,笑声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愉悦感。
“笨。”他说。
明明没有期待,也做好了思想准备,甚至看到路桥和崔如意走在一起的样子都只觉得般配。
可是听到路桥那个「笨」字,苏釉却莫名地鼻尖一酸。
“我马上来。”他说。
抓起书包,未来得及和周茉说再见,苏釉跑了出去。
周茉偏头看向那道小小的窗口。
苏釉很快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灯光下,他的眉眼漆黑,唇角带笑,跑起来犹如一阵风一般。
青春,恣意,甚至是放肆。
第37章 我只喜欢你一个
和上次一样, 苏釉还未走近,车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但不一样的是, 前后车厢的挡板早早就被人放了下来。
苏釉三两步跑过去,笑意不自觉已经盈满了眼睛。
“哥, ”他雀跃般坐了进去, 带进了一缕车窗外的凉意,“你怎么来了,你不是……”
你不是在陪崔如意吗?
话到嘴边, 他笑了一下,重又咽了下去。
他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眼睛里的笑意连凝滞都没有,好像路桥来接他这件事, 足可以抵消掉其他任何的不愉快。
路桥看着他, 一言不发地将他的手握进了自己掌心里。
苏釉的手很凉,凉的仿佛能穿过皮肤透入人的骨髓般,不自觉地, 路桥的眉心蹙了起来,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
“怎么这么凉?”即便游惯了冬泳, 可那片柔软的面颊撞入掌心时, 仍让路桥觉得有点冰手。
“凉吗?”闻言,苏釉调皮地将自己的脸颊在他掌心里蹭了蹭。
他知道这是在冬日的夜风里奔跑导致的, 但却不打算承认。
“不是哥的手太热了?”他笑着说, 随即坐直身体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 “车里空调也有点大, 我穿这身坐进来都热了。”
路桥垂眸看他的衣服, 伸出手去捏了捏。
羽绒服很厚, 他以前也穿过这个牌子,知道保暖性能很好。
看着苏釉含笑的眼睛,路桥不觉略带疑惑地接受了他的说法。
苏釉笑着靠近他,故意将自己冰凉的手伸进路桥身上柔软的毛衣里,覆在了他热气蒸腾的皮肤上。
他和吕少言有时候会这么玩,不过每次吕少言都会连笑带骂地逃跑,而他自己则大部分是一脚就把吕少言踢开。
他本以为路桥也会像吕少言那样,就算不会骂他,至少也会笑着躲避的。
可路桥却一动都没有动,相反,他用自己的手覆在了苏釉手背上,紧紧地将他的双手按在了自己的皮肤上。
苏釉心头一跳,随即往外挣自己的手,却被路桥很强势地镇压了。
“别动,”他说,“给你暖暖。”
车厢里莫名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苏釉因为姿势的原因,微微弯着腰,却忍不住抬脸去看路桥。
路桥看着他,就这样低下头来,在他冰凉的嘴唇上亲了一口,又亲一口……
像是也想要为他暖热一般。
这样的安静那么温馨,让苏釉不自觉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想,如果,如果将来真的有机会和路桥单独生活一段时间的话,那么他想要一个小点的房子。
小小的,五六十平就够了,这样可以一转身就看到对方。
可以随时拥抱,随时接吻,在这边说话那边就可以听到……
比大房子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要好得多。
他沉迷在路桥温柔的吮吻里,渐渐地越想越远。
可天不从人愿,手机却在这时突兀地响了起来。
铃声是苏釉书包里传出来的。
苏釉的身体动了动,可随即便被路桥摁住了后脑。
“别动。”路桥的声音微微沙哑,目光凝在他红润的唇瓣上,随即重新吻了上来。
苏釉的嘴唇微微张着,闻言,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就真的一动不动了。
乖得让人心头发烫。
铃声停了下来,但很快又重新响了起来。
不知几遍之后,路桥终于移开了自己锢在苏釉后脑的手掌。
他与他额头抵着额头,又忍不住倾身向前亲吻他的鼻尖。
苏釉抬眼看他,却只能看到他修长脖颈上性感的喉结,以及拉出好看弧度的下颌线。
他情不自禁地向前,将自己的湿漉漉的嘴唇印在了那枚性感的喉结上。
几乎是立刻,那枚喉结便上下滚动了起来,碾在苏釉柔软的唇上,引得他笑了起来。
苏釉现在觉得暖和了。
他浑身都暖洋洋的,像被泡进了温泉水里一般,舒服又放松。
手掌上染了路桥的温度和味道,揉搓自己脸颊时只觉得比接吻时好像更亲密也更暧昧。
他双手覆在自己因接吻而变得湿漉漉的眼睫上,忍不住靠在座椅上笑了起来。
“笑什么?”路桥问,语气中隐隐带着威胁。
可苏釉却笑得更厉害了,再次道:“觉得哥真的很爱接吻。”
路桥抿了抿唇,随即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不太高明地转移话题:“先看看电话谁打来的。”
“嗯。”苏釉还笑着,但还是十分乖顺地拎过自己的书包来,将手机掏了出来。
电话上好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是何显打来的。
看到何显名字的同时,苏釉不由地心头一紧,猛地想起了之前何显发给自己的那条信息。
因为当时周茉叫他,他就先放下了手机,之后路桥的电话过来,他更是把这条信息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会儿何显打电话过来,大约是兴师问罪来了。
苏釉抿了抿唇,将电话拨了过去,几乎立刻就听到了何显十分不满又颇为委屈的声音。
“苏釉,”他说,语气阴阳怪气,“你要不要猜一下,我现在在哪儿蹲着呢?”
苏釉咬着嘴唇,十分心虚地笑了一声。
“见你笑一次可真不容易。”何显继续阴阳怪气,“可惜我看不见啊。”
“对不起,”苏釉自己犯的错,只得低声下气地道歉:“我临时有些别的事情,所以忘了回你信息。”
“也忘了等我!”何显提醒道。
“对不起。”苏釉再次道歉,十分诚恳,并在脑海里搜寻补救的方法,“今天的咖啡记我账上,算我赔罪。”
“小爷我是缺钱的人吗?”何显更加不满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怎么觉得苏釉声音里隐隐有那么丝很浅的笑意呢?
难不成给人道歉还能高兴?
何显还在疑惑,就听苏釉又说:“那你说怎么办吧?”
“下次请我喝咖啡,”何显说,“两次。”
“行。”苏釉一口应了下来。
“还有,”何显委委屈屈的,“以后不许这个样子,我可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他这次考试成绩还不错,正想向苏釉炫耀炫耀呢,结果苏釉却放了他鸽子。
“我保证。”那边苏釉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可见对方连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何显终于觉得满足了,又说了两句别的,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何显?”路桥从平板上抬起眼来,不动声色地看着苏釉。
“嗯。”苏釉应了一声,猛地想起了自己那天是怎么利用何显的名字来诈路桥的,心里不由地一虚。
“哥……”他抿了抿唇,一脸无辜地看着路桥,想要解释两句。
只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路桥一双狭长的眼睛就微微一眯,不太友善地看着他:“你们约好了去喝咖啡?”
苏釉咬了咬唇,意识到这人大概是吃醋了。
“嗯。”他轻轻点了点头,可一双眼睛里却不自觉地漫上了笑意来,“我们只是同学,真的,哥,我发誓。”
“是学校后面那家咖啡馆吗?”路桥问。
苏釉心头一跳,片刻后他问:“你去过?”
“刚才过来的时候从那家店门前路过,”路桥说,“门头设计的挺有新意,不过……”
他危险地看向苏釉:“好像里面大多是情侣。”
“真不是。”苏釉悄悄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笑了,也是,路桥怎么可能会进这种小店呢。
“又不是我们两个喝咖啡,还有别的同学一起。”他说。
“真的?”路桥问。
“真的,哥。”苏釉拉着他的尾指轻轻摇了摇,又讨好地凑上去在他唇角亲了一口,“我发誓。”
路桥的心早就软了,被他握着手指晃得心旌神摇,不过是故意冷着脸逗他而已。
被猝不及防地亲到唇上后,他再忍不住眼里的笑意。
“所以。”他反握了苏釉的手在掌心里,“你是为了来见我才放了他的鸽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里的笑意更浓了,甚至还多了一层隐隐的期待。
“嗯,怎么能让哥等呢?”苏釉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很喜欢路桥,所以很容易对他说出特别好听的话来,“就是为了赔罪,我要请他喝两次咖啡了。”
他说着伸出手来:“领导,报不报销?”
“我人都是你的。”路桥笑着抬手,去拿他搭在后面的大衣,随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黑卡来放进了苏釉的手心里,“多少杯都够。”
又说:“密码是你生日。”
苏釉不觉愣住了。
他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路桥就真的给了自己一张卡?
而且这张卡就放在他今天穿得大衣口袋里,是本来就准备好要给自己的吗?
莫名地,苏釉的手心烧灼着烫了起来。
他抿了抿唇,心情莫名变得沉重。
“哥,”苏釉想将那张卡还回去,“我现在不缺钱,而且,将来……”
他说的有些艰涩,“将来在龙大读书的话,就在你身边儿,你给我这个干吗?”
“我想给你。”路桥说,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合上,让他将那张卡握在手心里,“给你就收着,怎么这么多话?”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苏釉的话多。
苏釉垂下眼睛没再说话,可手指却默默收紧了。
“好。”他轻声说,拉开自己的书包,刚要将卡收进夹层里去,却一眼看到了路桥留给自己的那幅画。
晨起看到书桌上这幅画时,苏釉不知道笑得多开心,宝贝的要命。
可如今捏着这张卡,他心里除了感动,却更多的是苦涩。
这两样东西同时出现在眼前时,苏釉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好像原本空荡荡的心底蓦地生出了些什么……
他说不清楚,也不敢深想。
他将那张卡很珍重地收起来,即便明知道自己根本不会使用。
抬起眼睛时,正对上路桥含笑眸子,他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眼睛里的光芒比天边的星子还要璀璨。
“不过,”他得寸进尺地提要求,“就只请他喝两次咖啡,以后不许了。”
苏釉看着他,眼睛有点酸涩,但仍慢慢弯了起来,和他对着镜子练习过的弧度一模一样。
“嗯。”他点头。
他觉得自己不算撒谎,毕竟,不请咖啡,也可以请别的吧?
但路桥却笑了起来,像是十分满足,让苏釉的心脏微微地发紧。
他忽然很想问问他今天去机场接崔如意的事情。
毕竟微博上有人发了照片,想要提起话头来也很容易。
只是这个念头还未及在他心底成型,就被他彻底打散了。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路桥忽然叫他的名字:“幼幼。”
“嗯?”苏釉看他。
我下午去机场接如意了。”路桥看着他,目光坦荡,没有丝毫的闪躲,或者心虚。
苏釉愣了下,一时不知要怎么接他这句话才好,只轻轻点了点头:“嗯。”
“你都没什么想问我吗?”路桥说。
路桥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很多东西不懂。
可是他知道,那晚苏釉接到何显电话,说要去找别人时,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妒火中烧滋味儿。
也明白,刚刚苏釉很乖顺地和何显讲电话的样子,会让他心底隐隐泛酸。
更会因为苏釉为自己而放何显鸽子这件事感觉甜蜜……
像是重新回到了小时候,不太讲道理的时候。
那是因为他在乎苏釉。
虽然他希望苏釉可以像沈涟漪信任崔如意一样信任自己。
可是,苏釉明知他去接崔如意却表现的这么无动于衷,还是让他忍不住有些失落。
好像苏釉根本就不在乎他一样。
他觉得,恋爱虽然很好,可也会让人变得患得患失,自相矛盾。
苏釉看着路桥,眸中略显懵懂。
路桥与他对视片刻,眸中的笑意不觉淡了下去。
那双漂亮的眼睛重新变得深邃又暗沉了起来,带着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好在苏釉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他抿了抿唇,声音很轻:“有的啊,可是我怕说了哥会生气。”
“我不生气,”路桥安静地看着他,神情十分认真,“我保证。”
“真的吗?”苏釉问,有点受不住这么凝重的气氛。
他不想与路桥这么凝重地对话,说一些认真又掏心窝子的话,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十分恶劣。
“那……哥,”他眼睛一转,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我可以请何显喝第三次咖啡吗?”
“你敢。”路桥像是被他气笑了,他欺身上前,十分强势地捏着苏釉的下巴抬起脸来,去亲吻他的嘴唇,说,“不行。”
“那你还说什么都行?”苏釉抱怨,但更多的话却被堵成了哼哼唧唧的鼻音。
“除了这个。”路桥低低地说,好像苏釉不说出句让他满意的来,他就绝不会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一般。
“我其实只是有点担心哥哥会不会更喜欢如意姐姐。”苏釉说出来的话含含糊糊,像是对路桥很不信任,可路桥却莫名地笑了起来。
“我只喜欢你。”他说,忍不住再次低下头去,温柔地亲吻苏釉的额头。
让苏釉觉得,路桥好像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自己。
路桥确实很喜欢很喜欢苏釉。
喜欢到他今天一整天都在想苏釉,想着他早晨从餐桌上离开时那个略显落寞的背影。
以至于在机场接崔如意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从机场往外走的时候,因为发现被人偷拍,他甚至临时取消了原先定好的餐厅,只和崔如意吃了一顿简餐。
就是为了可以及时赶过来接苏釉放学,担心他看到两人的照片。
用餐的时候,两人谈了些公事。
主要还是崔如意明天到路达和路潍州谈判的一些细节问题。
事实上,对路达注资的并不是崔家,而是路桥的尚科。
路桥选择这个节骨点上把路潍州逼入绝境,最终目的也在于此。
只是为了降低路潍州以及路达股东的戒备之心,这件事由崔家出面最为合适罢了。
“对了,”谈完公事,路桥用餐巾拭了拭自己的唇角,随后眼睛里漾起一缕笑意来,“我和苏釉在一起了。”
“真的?”崔如意又惊又喜,“行啊你,这才几天。”
“我们的关系,”路桥沉思片刻,“我想在保留沈涟漪病情的基础上向他解释一下,你这边有什么意见吗?”
“你决定就行,”崔如意看着路桥,微微笑了一下,“我现在完全相信你。”
“如果需要我帮忙,”她说,“不要跟我客气。”
“幼幼。”车子停在了路宅大门外的拐角处,路灯照进来,温柔地勾勒着路桥的侧脸。
他轻轻捏了捏苏釉的手心,然后再次重复道:“我只喜欢你一个,没有别人。”
苏釉看着他,一动都不敢动。
“我和如意不可能在一起,但暂时也不可能解绑,”路桥的目光深沉,看着苏釉再次说了那个时间,“大概需要两年的时间。”
“在这两年里,或许会有一些关于我和如意的不实传闻,”他抿了抿唇,觉得心里有针扎一样的疼痛,但还是语气平稳地把话说了出来,“如果有的话,你能够选择站在我这边相信我吗?”
苏釉看着他,忽然很想问为什么。
路桥抬手轻轻地碰了碰他乌黑柔软的发,片刻后他说:“具体原因我不能说,因为关系到崔如意那边的问题……”
路桥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桑晴。
想到了泄露桑晴病情的医生,也想到了洛颀和路潍州如何利用桑晴的病情刺激她,一步步将她逼到了绝路。
他的喉结滚了滚,轻声问:“可以吗?”
苏釉微微仰着脸看他,有很短暂的时间里,他的眸中现出些迷惘的神色,嘴唇轻轻开合了下。
但很快,他重重点了点头。
“嗯。”他说,“我当然相信哥哥。”
路桥觉得自己的要求其实很无耻。
但他想要的东西太多,想要好好护住苏釉,想要为母亲讨回公道,还想要拿回商泰,让恶人可以恶有恶报……
他看着苏釉清澈的眼睛,唇角因为隐忍而抿得极紧,忍不住狠狠将他往怀里抱。
苏釉没说话,安静地在他怀里呆了好一会儿,呼吸轻轻地拂过路桥的颈窝。
“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坐直身体,“那我先下车,如果连着两天一起回来的话,被人看到会起疑的。”
他将自己的羽绒服穿上,拎起书包跳下车去,弯进了大门。
路桥看着那道背影,眼眶隐隐起了涩意。
没有人比他更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个漂亮干净的男孩子,独属于他。
可他却只能偷偷与他牵手,让他陪自己一同去熬未来的两年。
这也是他之前为什么一直拒绝苏釉的原因,他想把路铺好,他想给他坦途。
他闭了闭眼,压下涩意后偏头往外看,看到法桐树上尚存的几片零星枯叶在寒风中摇曳。
两年,其实很快就能过去吧?
只要这次能够顺利拿到路潍州的股份,或许后年,苏釉大二上学期开学的时候,一切就都妥当了吧?
路桥看着前面的路想。
这条路苏釉是走熟了的。
平时坐公交,他也是会从公交车站走回来。
可是今天,他却觉得这条路格外安静,也格外冷。
“你应该知道,他说的两年是假的吧?”风声中,周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那幅画,也一样不要太当真。”
路桥问他能不能相信他的时候,他的大脑其实是一片空白的。
但他知道,他只能说一个答案。
他默默地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身后车灯忽然亮了起来,将他脚下的路照亮。
那车灯缓缓地缀在他身后,像是特意为他照路而来,又像是一双殷殷的,深沉又隐忍的眼睛在默默看着他……
直到他进入了主宅的大门。
苏釉在门后顿了片刻,忍不住偏头往外看,看到路桥高大的身影正弯腰下车。
虽然明知道没有意义,可他心底的天平却依然在左右摇摆。
信任路桥吗?他忍不住想。
随即他笑着摇了摇头,抬脚上楼。
第38章 马上
除了一个被锁住的抽屉外, 苏釉的东西大都已经被搬到了三楼他原来的房间里。
房间里开了半扇窗,冷风将洁白的窗纱吹起,书桌被收拾的干净整洁, 床上是天蓝色的成套床品……
好像他从未搬出去过一般。
苏釉先将书包丢在书桌上,随后拉开拉链, 从夹层中将那幅画和那张黑色的卡片一起取了出来。
他对着那幅画先拍了张照片, 随后将卡片放在上面,将两样东西一起折叠成一个板板正正的长方形,放进了自己手机壳的背面。
做完这一切, 他终于觉得一颗心安定了下来,便下楼去取自己锁在一楼的东西。
门刚拉开,苏釉就看到了路桥的身影。
他似乎在楼下停留了一会儿,现在刚刚上来, 脚步踏在楼梯上, 目光却凝在了苏釉的房门上。
见门打开,他像是有些意外,随即便冲着苏釉笑了起来。
路桥的笑容很内敛, 是浅浅的微笑,可眼睛里的温度却很灼人。
“怎么出来了?”他问, 走到近前来低头看苏釉, 忍不住抬手碰了碰他柔软的头发。
“我下楼取点东西。”苏釉说,想要往前走, 却又顿住了脚步。
他看着路桥, 做贼一般很小声地问, “哥, 今晚还要一起睡吗?”
路桥的唇角抿了抿, 眸色转深, 可笑容却变得更加明亮。
“嗯。”他应,“你先睡,我可能要多忙一会儿。”
苏釉笑了起来。
他转身准备下楼,可才走出一步,就被路桥握着手腕重新拉了回来。
“三楼是我们两个人的地方,”他唇角勾着一点笑,“以后不用这么小声和我说话,倒好像我们在偷情一样。”
“可不就是偷情吗?”
苏釉偏偏很小声地说话。
这次他凑到了路桥耳畔,温热的呼吸轻轻扫过他的耳垂,笑着问:“偷偷谈感情不就是偷情吗?”
路桥侧眸看他,喉结不自觉上下滑动了一下。
苏釉看着他笑了起来,趁他不备挣脱了他的手掌,噔噔噔地下楼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路桥有些无奈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随后他垂眸笑了一下,低低地骂道:“小崽子。”
一楼客房的门虚掩着,苏釉推门进去,将那道被锁住的抽屉拧开。
抽屉里其实没什么别的东西,只有那份他已经背熟了的调查资料。
只是现在,这份资料已经用不到了。
苏釉坐在书桌前,一点点将它们撕得粉碎,随后丢进了垃圾桶里。
回到卧室后,苏釉飞快地刷了几套题,将周末荒淫无度时占用的时间补上来,才准备去洗澡。
他刚找好睡衣,就收到了吕少言的信息。
“我靠!”吕少言说,“今晚我在咖啡屋遇到了何显,之后就和他们一起喝东西,一起离开,结果你猜怎么着?”
“有话就说!”苏釉回了条信息,就将手机扔到床头进了浴室。
等他出来时,吕少言已经发了很长的一串信息。
“我们出来后本打算去旁边新开的爆肚店加个宵夜,好巧不巧,偏偏遇到了临校的几个混混,你知道吗?”吕少言说,“结果不知道何显和对方用目光交流了些什么信息,大家一言不发就打了起来。”
吕少言发了一张自己的照片过来,两个眼睛跟乌鸡一样黑。
“我完全是被无辜波及的啊,”他哀嚎,“我他妈还没来得及撇清关系,就已经被打了一顿。”
苏釉:……
“何显呢?”他问,“没为你报仇。”
“屁咧!”吕少言说,“对方八个人,何显这边就算加上我也才四个人,二比一,你以为都像你吗?”
“那只能等有机会给你报仇了。”苏釉说,“先睡了。”
“对了,”吕少言又说,“旧街那边确定要拆迁了,听我妈说这两天就要出拆迁公告了,算起来,高考左右就能收到拆迁款了。”
苏釉看着这条信息,忍不住在心里算了算时间。
“后面估计要办一些乱七八糟的手续,”吕少言继续说,“到时候你得亲自过来。”
“知道了。”苏釉说。
拆迁对苏釉来说是件好事,时间也卡得刚好,有了这笔钱,他将来也能过得更轻松些。
不过,旧街那块的拆迁款也高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这些年,龙城的经济重心持续北移,旧街已经许多年都没有变化了。
无论是经济,还是精神面貌,都像是被定格在了许多年前。
小时候,他经常挨打。
以至于苏怀民留下的那套房子里,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有他被他掐着脖子打过的痕迹。
但那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反抗意识。
因为他就苏怀民一个亲人,他就是他的天,而且,从他记事起,好像一直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这给了幼小的他一个错觉,以为生活本就该是这副样子。
可是后来他却慢慢发现,即便旧街的家长打骂孩子的现象十分普遍,可也并不是每个家庭都一样。
再后来,他慢慢知道,旧街之外,大部分孩子其实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旧街就像一个泥潭,一辈一辈地传下来,透不进一丝一毫的新鲜空气与阳光来。
现在终于可以拆了……
苏釉已经很久没想过以前的事情,可一旦想起来,就有些停不下来。
他在过去那些并不愉快的回忆里,慢慢有了睡意。
——
床尾的插盘上亮着兔子灯,为房间里笼上了一层微光,路桥轻手轻脚地推开了苏釉的房门。
苏釉蜷缩着身体睡着了,薄被和那次一样,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只两丛睫毛架子被沿上。
他睡得像是不太安稳,眉心蹙着,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路桥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为他将薄被拉开一点,露出他被掩住的口鼻。
可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苏釉在哭。
也不能说是哭,不像普通人哭泣时表情那么悲伤,也没有发出声音,可是泪水却流了满脸,打湿了枕头。
路桥捏着被角的手顿住了。
他从没见过有人这样哭。
以前辛免总是爱哭,但每次都是声情并茂,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的伤心和难过,然后就会有人过去安慰他,或者有人将他抱进怀里。
可苏釉却是相反的,那表情像是很平静,又像是有些麻木,只眉心蹙得极紧。
像是隐忍惯了,恨不得躲进黑暗中悄悄一个人流泪,不被任何人发现自己也会哭一样。
那或者根本不是哭,因为他已经睡着了,虽然睡得并不踏实。
被子在路桥手中滑动了下,吸饱了泪水的地方尚且带着眼泪的温度,将他的指尖染湿。
他像被烫到了,又像被刺伤了,呼吸屏了片刻,直到胸腔发痛时才如梦初醒般弯下腰去,轻轻将苏釉抱进了怀里。
“幼幼!”路桥叫苏釉的名字,声音不算大,像是怕会吓到他。
可苏釉还是立刻醒了,他猛地张开眼睛,那双眼睛和路桥任何时候看到的都不一样。
凶狠,愤恨,甚至带着咬牙切齿的残暴意味……
路桥怔了一下,立刻将他抱紧了,他亲吻他眼角的泪水,安抚地轻拍他的后背。
“是我,”他说,“幼幼,是我。”
苏釉急促地呼吸,身体紧绷,视线透过泪水定在他脸上。
似乎终于看清了他是谁,他整个人终于缓缓放松了下来。
“哥。”他有些不太确定地叫他,嗓音哑得厉害。
“嗯。”路桥抬手为他擦泪,“你刚才做噩梦了。”
“好像是。”苏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坐直了身体,眼睛里现出些迷惘来,“好像是做了一个噩梦,但是一醒就记不太清楚了。”
“记不太清楚就不想了。”路桥说,将他抱在怀里,手搭在他的后脑处。
苏釉没说话,很乖顺地伏在他怀里。
他又撒谎了。
事实上,他记得很清楚,清楚到甚至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梦中,他在被苏怀民殴打,但他已经长大了一点,开始试图反抗。
只可惜,他还不够大,仍然不是苏怀民的对手。
他被逼到了墙角,被苏怀民掐着脖子,苏怀民另一只手里不知道拿了只鞋子还是什么,劈头盖脸地往他头脸上招呼。
他觉得恨极了恨极了恨极了……
苏釉将鼻尖埋在路桥胸口,深深地呼吸,闻他身上那股不同于沐浴露的清新气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他其实常常噩梦缠身,只是没说过罢了。
有时候是自己挨打,有时候是和苏怀民或者霸凌他的那些孩子对打,有时候会拿着菜刀,一下下凶残地砍在苏怀民或者洛颀的身上,耳边甚至响起骨头被剁碎的惊人声响……
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怕,像被什么恶魔入侵了身体一样。
可事实上,他就是带着这样的恨意进入的路家。
“哥。”他喃喃地叫了路桥一声,抬起眼来。
路桥垂眼看他,那双眼睛殷殷,有着微不可察的担忧。
“我在。”路桥说,低下头温柔地亲吻他的额头,大手轻轻在他脑后按揉。
“都好了,”他说,“我一直在。”
“幼幼。”他叫他的名字,呢喃一般,说,“不怕。”
莫名地,苏釉一颗紧绷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他枕在路桥肩头,睫毛一点点垂落,再次沉入了梦乡。
路桥看着他,光洁的额头下,他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腿和手都扒在自己身上,但呼吸平稳均匀。
噩梦走了。
——
和路桥睡在一起的时候,苏釉总能睡得很沉。
清晨醒来时,床的另一半已经空了,苏釉将手伸过去,连残留的体温都散尽了。
他洗刷下楼,在下到二楼时听到了楼下路潍勤的声音。
不止路潍勤来了,路升也在。
看到他下楼,路升立刻就冲他笑了起来,十分温柔可亲。
“小釉,”他说,“前阵子去外地出了趟差,我给你带了点礼物。”
“谢谢哥。”苏釉说。
他本以为是什么特产之类的东西,却没想到吃饭的时候路升竟然递了一只篮球给他。
上面有他很喜欢的一个球星的签名。
“哇。”苏釉有点吃惊,十分郑重地看向路升,随后礼貌道谢,“谢谢哥。”
“你喜欢就好。”路升笑着说。
路潍勤和路潍州在低声说话,路升则坐在了苏釉对过,看着苏釉的眼神几乎无所遁形。
可惜苏釉的目光正凝在篮球上,他将球捧在手上,很认真地转了一圈儿。
“我的呢?”路桥忽然看向路升,并向他伸出手去。
路升愣了一下,不觉有点尴尬起来。
这个还是他千方百计地从拿到签名的球迷手里买来的,哪里去弄第二个去? ”这次就一个,“路升含笑说,“下次给你带别的。”
“可我也喜欢这个。”路桥说,十分没有道理地看向苏釉,问,“怎么办?”
苏釉不追星,但平时会打篮球,喜欢篮球的人多少会有那么几个自己比较欣赏的运动员。
但签名的篮球有没有,苏釉其实并不是那么在意,有了他会高兴,没有的话也没关系。
路桥喜欢,他愿意让给路桥。
只是,球是路升送的……
他还没想好怎么说,球就被路桥伸过来的大手直接抓走了:“这个给我,回头我给你再要个。”
苏釉:……
路升:……
路潍州和路潍勤也注意到了三个小辈间的动静。
“那是你哥哥送给你弟弟的,”路潍州眉心紧蹙,“直接从弟弟手里抢东西是怎么回事儿?”
见路潍州生气,路升原本要说的话反而又不好说了。
“我不是说了要还他一个吗?”路桥没事一般笑了一声,又问苏釉,“你觉得呢?”
“那我要利息。”苏釉说。
“哦。”路桥看着他,似笑非笑。
“行,”他说,语意意味不明,“多少都给你。”
——
这天的傍晚,天空真的落了雪。
苏釉一边冲咖啡,一边抬眼往窗外看,看着细碎的雪珠子越变越大。
何显没上课,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坐在小休息室里捧着奶茶喝,在苏釉进去时见缝插针地说昨天发生的事情。
苏釉面无表情地进进出出了好几遍后,终于听完了全过程。
就是在爆肚店门前准备排队时,两边人不知道怎么就对了一下眼,随后彼此互不相让,直接就动起手来了。
“真有出息。”苏釉听完哑然失笑。
“你看看我着脸。”何显十分不快地拿手指指自己青一片紫一片的脸颊,“他妈的下手也太狠了,而且还很嚣张,说什么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然后呢?”苏釉问。
“没然后,”何显悻悻地说,“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讨回公道来。”
“啧啧啧。”周茉正好进来,闻言忍不住发出几声奇怪的声音。
何显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了下来。
“柚子。”周茉说,“旧街拆了后,咱们一起去吕少思家附近买房子吧?”
她笑了起来:“还做邻居。”
“旧街陪不了多少钱,”苏釉没抬头,在擦拭刚洗好的杯子,“我还要读书,就算能付的上首付,后面的月供也是问题。”
他顿了片刻:“姐,我先不买了。”
周茉愣了下。
她知道苏釉将来肯定是要去外地读大学,但是,她也一直以为,将来他肯定是要回来的。
苏釉这样说,倒像是他不会回来了一样。
未待她理清思绪,何显就站了起来:“到时间了,走吧。”
又说:“我请你吃毛肚,他们都说这家店很好吃,昨天没吃上,真晦气。”
“好。”苏釉将围裙解了,拎起自己的书包来。
外面的雪更大了,一片片的飘在长街上,有一种朦胧又梦幻的美感。
出来看雪的人很多,爆肚店前的队伍一点都不比平时短。
“今天是初雪。”何显站在雪里,忽然偏头看向苏釉。
苏釉还未及答话,忽然听旁边传出一声十分具有挑衅意味的:“操!”
几乎同时,何显也骂了一句脏。
苏釉疑惑地看着爆肚门前的队伍里忽然站出来好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将他们两个团团围在了中间。
“昨天还没挨过瘾是不是?”领头的一个男生上前要拍何显的脸。
苏釉抓着书包带子的手指隐隐抓紧,立刻相信了这家店应该是真的很好吃。
要不然何显怎么可能会连续两天在同一家店里与这些人相遇?
他安静地站在何显身边,看何显敏捷地闪开了那只手并出口成脏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苏釉掏出手机来,看到上面路桥的名字。
他心头一跳,站在风雪与包围圈中将电话接了起来。
“出来了吗?”路桥问。
这次苏釉没问路桥在哪里,而是说:“马上。”
何显和那几个男生对骂的声音你一句我一句地传进了话筒,路桥坐在车里,微微蹙眉:“你那边什么声音?”
“没事,哥,老师最后一节给我们放古惑仔,还没结束。”苏釉的声音平静地传过来,路桥刚要说话,电话断了。
“卧槽!这个小白脸说什么?”对方一个男生听到苏釉讲电话简直要笑疯了。
苏釉穿了件带毛领的黑色羽绒服,一张脸被毛领一托巴掌般大,风雪中皮肤雪白,眼眸漆黑。
几个人早就注意他了,但看他如此文秀,都没想着他有什么战斗力,因此都把注意力放在何显身上。
“弟弟,”另一个也凑热闹,“你还知道古惑仔呢?今天要不要尝尝真正的古惑仔是什么滋味儿?”
这个男生说的话和第一个不一样,语音里隐隐有些轻佻之意,何显一听脸就变了。
苏釉像是笑了一下,平静地将手机收进书包里。
那个男生还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忽然就被什么狠狠砸在了脸上,砸得他眼前一片花,踉跄着摔在了雪地里,雪上落了几点红,是他的血。
那男生摔在地上之后,才隐隐反应过来,那是苏釉的书包。
太快了,他的动作太快了,他明明一直盯着他,都没看清他怎么抡的书包。
“都是男人,别他妈娘娘们们就会嘴皮子功夫,快点儿,”苏釉的声音伴着风声响在空气里,“我哥还等着我呢。”
那个男生捂着眼睛在地上想要爬起来,忽然想起了苏釉刚刚打电话时说的「马上」两个字。
一阵拳打脚踢,痛声连连,第一个倒在地上的男生刚要爬起来,一只脚踩在了他的后背上。
“以后见了绕着点,”苏釉冷冷地说,“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我靠!”何显咽了咽口水,看着七零八落倒在地上的几个男生,恨不得拍手叫好。
“走了。”苏釉一勾他的衣领,“我哥还等我。”
不知道为什么,何显跟着他跑了起来,两个人穿过小道爬过高墙,何显才终于反应过来。
“不是,”他问,“你哥难道在学校里等你啊?”
“我哥不知道我晚上不上晚自习,”苏釉说,“我得从门口出去。”
“卧槽。”何显忍不住吐槽。
“你最近晚上好好上课,少出门,这几个人估计还得盯你。”苏釉飞快地说。
“那你呢?”何显问,“万一找到店里去把店砸了怎么办?”
“就那么点战斗力,”苏釉不屑地挥挥手,往前跑去,尾音留在风里,“周茉脱了高跟鞋都能打到他们找不到北。”
何显站在教学楼与宿舍楼交汇的路口处,不觉愣了一下。
不是……
他一时不知道苏釉是在侮辱那些人还是在侮辱自己。
车子依然停在原地,黑神色的车顶上方积了一点薄薄的雪。
看苏釉过来,车门从里面推开了一线。
苏釉站在车门前想要拍拍自己身上的落雪,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手腕一把拉了进去。
“你怎么这么粘人啊,哥。”苏釉弯着眼睛笑,“不是说好了晚上不来接我了吗?”
两个人不能总一起回家,太过惹眼。
而且他每天这样从咖啡屋里跑过来,还要翻墙进校园也不是事儿。
所以说好了还是不要天天过来,毕竟路桥也不是无所事事的人。
“这就嫌弃我了?”路桥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笑着骂了一句,“没良心的小崽子。”
又忍不住握着他的手说:“今天下雪了。”
“嗯。”苏釉点点头,疑惑地看向窗外,“有什么不同吗?”
“是今年的初雪。”路桥笑着看他,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
苏釉知道路桥想要吻他了,但是却不知道跟初雪有什么关系。
“你没听说过吗?”路桥忍不住翘起嘴角来,“有人说,相爱的人如果初雪这天一起过,就永远都不会分开。”
苏釉没听说过这种说法,闻言轻轻眨了眨眼。
“是吗?”他轻声问,像是有点嘲笑地看着路桥,“哥还信这个?”
却又不自觉地主动抬头,吻上了路桥微微翘起的嘴角。
第39章 出息
龙城今年的第一场雪就下得很大。
漫天雪花的背景下, 路桥近乎凶狠地将苏釉按在自己卧室靠窗的沙发上亲吻。
苏釉仰着头,如缺氧的天鹅般高高扬起自己的脖颈,他一手勾在路桥颈上, 一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旁边被束住的窗帘。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他们彼此间略显急促沉重的呼吸声外, 仿佛还能听到窗外簌簌的落雪声。
“宝贝。”在苏釉几乎将窗帘整个从窗框上扯下来时, 路桥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结束了这个漫长到让人窒息,又忍不住沉迷的吻。
“嗯……”, 好半天,苏釉才发出一点鼻音来,软得让人听了就忍不住耳尖泛红。
他躺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皮肤被外面的雪光映成了莹润的白, 像甜蜜丝滑的奶油。
半阖的眼眸水光莹然, 脑袋脱了力般,软软地搭在沙发扶手上,眼底有漫天飞洒的雪花。
雪花被风扯着往下飘落, 苏釉觉得自己也像那些雪花一般,只是被路桥暖成了一汪春水。
苏釉是沉溺于这种感受的。
或许是因为平时太过清醒, 生活也过于残酷, 他很少有什么也不想的时候。
但是和路桥在一起,他就可以什么都不想, 可以跟着他的节奏, 彻底放空大脑。
他愿意享受这短暂的幸福生活, 甚至希望可以永远这样岁月静好。
“冷吗?”路桥问, 指腹轻轻摩挲在他颈窝里那块刚留下不久的玫瑰色印记。
刚上来时是冷的, 皮肤贴在冰凉的真皮上, 可是现在不冷,因为那片冰凉已经被他暖到滚烫。
苏釉轻轻地摇了摇头,将细白的手指插进路桥乌黑的发中,不轻不重地在他发根处画圈,软绵绵地说:“我就想这样躺着。”
路桥笑了一声,起身去取了条毛毯。
他将苏釉抱在怀里,又将毛毯盖到只露出两人的脑袋,彼此偎依着看窗外飘洒的雪。
不过是隔着一道窗,可这种对比却让人觉得更加温情。
“哥,”苏釉的脑袋在路桥怀里转了转,“你以前是不是和别人做过这种事?”
“怎么了?”路桥哼笑一声,垂眸看他,“要查履历了?”
“就觉得你经验很丰富的样子。”苏釉抿唇看着他笑,“那你以前有没有和那人一起在初雪里这么荡漾啊。”
“滚蛋。”路桥被他的用词逗笑了。
苏釉就真的往下滚了一下,落在了自己和矮几空隙间的地毯上。
路桥一把没捞住,自己也跟着掉了下去。
像孩子一样,两个人裹着毛毯,在地毯的矮几与沙发的夹缝中,忍不住哈哈大笑。
仿佛这世间,什么烦恼都没有一样。
“明晚就真的不能接你了。”路桥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尽,低头将自己滚烫的嘴唇印在苏釉薄薄的眼皮上,“明晚要出去见个人。”
“嗯。”苏釉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不是崔如意。”路桥又说。
“我又没问你。”苏釉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想跟你报备。”路桥用手指绕着苏釉的头发玩儿。
苏釉好像很不喜欢剪头发,总是到不得不剪的时候才进一次理发店,但他的头发又特别软,跟有自己的生命力一般,路桥总喜欢将它们绕在指尖再看它们自己挣开。
“之前,你说如意姐要去叔叔的公司谈注资的事情,”苏釉拉了拉路桥玩自己头发的手,没拉动也就算了,“谈得怎么样?”
“还成。”路桥的嘴角翘了起来。
崔如意比他想象的还要能干,从路达手里要到的股权份额恰恰是路桥原先预想的最高值。
“可是你的公司和叔叔的公司不是竞争对手吗?”苏釉问,“如果如意姐向叔叔的公司注资的话,那么对你的公司是不是不太好?”
“别想这些不该你想的事儿,”路桥抬手捏他的鼻尖,“再怎么样,养活你的钱我还能赚到。”
“哼……”苏釉托着长音哼唧了两声,“我这么好养活吗?”
“实在不行我卖身。”路桥说。
“去你的。”苏釉笑了起来。
“说实话,以后可能会更忙了。”路桥收了玩笑,神色认真了起来,“或者不能有太多时间来接你了。”
“都说了不用。”苏釉说,又质疑路桥,“哥,你不是恋爱脑吧?腻腻歪歪。”
“滚蛋。”路桥蹭在他脸颊的手指改触为捏,苏釉受不住,只得一连声地讨饶。
“你这是不知道你哥的手段,你要敢对不起我……”路桥看着他的目光暗了下去,深得连窗外的雪花都无法照亮。
“你会怎样?”苏釉看着他。
“我可不像我妈那么心软,”路桥低头在他唇上重重地咬了一口,夸张道,“我会让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悔不当初,所以……”
他顿了一下:“你最好别犯傻。”
“嗯。”苏釉看着他,沉默片刻后翘起嘴角来:“那到时候,你一定要记得让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悔不当初啊,哥。”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因为路桥咬住了他的嘴唇,并恶狠狠地骂他。
“别胡说八道,”他掐他的腰,重重地吻他,也低低地骂他,“小崽子。”
——
经过上次和周姝的事情,路潍州几乎可以确认,自己背后确实有一双眼睛在盯着,随时都在等着置自己于死地。
但他排查了一圈,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最值得怀疑的自然是他的前岳父,路桥的外公桑庭竹。
只是老头儿现在精神一天不如一天,大约也没有了以前的魄力。
最后,路潍州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过去的那些情债上。
只是这么多年过来,他早已不记得自己曾经交往过多少人,又或者都是什么人了,更别提锁定目标了。
他不得不收敛了些,最近除了家里就是公司,再不怎么出门。
路潍州在家里的时间多了,路升来的次数也就多了,几乎每次来,他都会为苏釉带些小礼物。
有时候放在他门口,有时候挂在他门框上,如果晚上他回去的晚,恰巧能遇到苏釉回来的话,也会亲手交给他。
苏釉虽然有心拒绝,但那些礼物都算不上值钱,看起来也很随意,不收倒反而太见刻意了。
苏釉便也很用心的选了礼物回馈过去,中间有两次路升中午到附中周边办事儿,他还特意请他在学校周边吃了两顿饭。
虽然不太适应这样的社交生活,但苏釉一直表现的很自然。
毕竟对于路升,他从来都没有多想过。
一来,他一直知道路升有女朋友。
二来,除了学习和路桥外,他也没有太多心思关注别的人或者别的事情。
所以,他也不知道路升是怎么看出了他和路桥之间的不对。
毕竟,他们两个一直都很注意,就连路潍州那么敏感都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到了元旦。
从初雪那天之后,路桥就真的忙碌了起来。
他很少再能来学校接苏釉,连回家也比以前晚了许多,晨起很多时候都要在书房里忙一阵才下楼,连冬泳都很少了。
以至于他人都瘦了一圈,下颌线的棱角更加分明。
在大部分人看来,路桥已经不是足够成功,而是过于成功。
他没像其他的二代们那样等着接家里的般,而是自己创立了公司,不仅如此,年纪轻轻的,还眼看就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所以,他还这么拼命,这么努力,反而让一部分人很难理解。
甚至有人毫不避讳地开玩笑,说他再往上站,就要站到天上去了。
只有苏釉从来没问过他为什么这么拼,因为他和他一起很努力。
一套套的题刷过,一节节的线上课堂听过,一本本的笔记慢慢越堆越厚……
路桥更将龙大各个专业的优劣一点点掰碎了和他分析讨论比较,以便于他的目标可以更加明确。
表面上看起来,他们一起在往前飞奔,好像美好的未来已经可以触手可及。
只是路桥不知道,在他不在家的时间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苏釉看的都是国外的学校。
一点点看,一点点了解,一点点分析比较,根据学校和专业的特点,准备着他的申请。
而且,他选的也不是大国家,都是不太起眼的小国,这样将来遇到熟人的几率也会大大减低。
元旦前的三天,路桥临时有个很着急的项目出了点问题,需要出趟短差,虽说是短差,可这一去至少也要五天。
两个人原本是计划一起跨年的,连吃什么玩什么都打算好了,这个项目猝不及防地砸过来,路桥第一次对工作产生了消极心理。
“我很快就放寒假了。”苏釉倒没有很失落,反而笑着安慰路桥“到时候就有很多时间和你在一起了。”
“去吧。”他说,将朱宇的工作都做了,主动帮他定了飞S市的机票。
元旦的前一天下午正好是周五,下午上完课学校放假,周二正式开学。
下午快放学时,路升打来电话,说路潍州和洛颀应邀外出,他便让刘嫂也休息了,晚上带他出去吃点。
苏釉没有拒绝。
可下午放学走出校门时,他却一眼看到了路桥的车子。
苏釉愣住了,不觉往前走了两步。
这辆车整个龙城就只有这么一辆,虽然远远地还看不清车牌,但苏釉也觉得自己绝不可能认错。
更何况它还停在了平时来接他的那个位置上。
苏釉跑了起来,心脏砰砰直跳,还未靠近,就见那扇车门如往常一般,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按在黑色车门上的那只手手指修长匀称,犹如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确实是路桥。
“哥。”苏釉飞速跑过去,几乎是扑进了车里。
因为冲力太大失去平衡,被路桥就势环住了腰身。
“你怎么回来了?”苏釉又惊又喜,想坐直身体却被路桥强势镇压了下去,“不是说至少要在那边呆四五天吗?”
“想和你一起跨年。”路桥看着他笑,“在那边怎么想怎么不甘心,就把计划压缩了下。”
他眼睛里含着很浓的笑意,除了笑意,里面还有掩不住的血丝。
苏釉的喉结滚了滚,半晌后才说:“哥,你以后别这么拼了吧?”
他抿了抿唇,轻声道,“我很好养活的。”
“不是说不好养活吗?”路桥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问。
“我很好养活的,”苏釉说,“也不要名分……”
“嘘……”路桥将自己的手指轻轻压在了苏釉柔软的唇瓣上。
他垂眸看着苏釉,目光那么深沉,笑意浓重中又有些难以掩饰的忧郁与感动。
“你要不要是你的事儿,”他说,“我给不给是我的事儿。”
苏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可鼻尖却隐隐有些发酸。
路桥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来,在他发顶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釉点点头,环着路桥的腰将脸埋在他颈窝里。
片刻后他忽然一激灵:“我给忘了,今天叔叔他们出门了,升哥还在家里,他说让刘嫂歇着了,晚上带我出去吃点。”
他说着,忍不住懊恼起来:“早知道我就不答应了。”
“没事儿,”路桥说,“那就一起吃。”
“可我想单独和你吃。”苏釉说,把自己的脸颊放进路桥的手心里滚了滚。
路桥笑了,忍不住捏他柔软的面颊:“出息。”
又说:“明天带你吃烛光,就我们俩,允许你喝半杯酒。”
苏釉很容易满足,心情几乎是立刻就明朗了起来,弯着眼睛冲路桥笑,重重点头。
但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明天吕少言要来,我俩本来还打算连床夜话呢。”
“小崽子,”路桥闻言危险地眯了眯眼,捏苏釉脸颊的手用了几分力:“我不在的时候,你的生活很是多姿多彩嘛。”
又命令他道:“推了。”
“反正我和你睡,让他单独睡一间卧室嘛。”看他吃醋,苏釉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你能保证不和那天一样叫那么大声吗?”路桥十分不善良地问,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看着苏釉笑了起来。
苏釉恼羞成怒,将脸埋进路桥怀里许久没有抬头,可笑意却在下车时都没能散尽。
路升听到车声就迎到了主楼门口,看到路桥的那一瞬间,他意外极了。
“小桥?”他惊讶道,“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忙完就回来了。”路桥微笑着上前,“哥,我上楼换套衣服。”
“我也上去下。”苏釉跟在后面说。
路升看了他一眼,见他棉服里穿着的是校服,便笑着点头:“不着急。”
苏釉点点头,噔噔噔地跟在路桥身后上了楼。
他把书包放下,又去换了套衣服,收拾好后将手机拿起来准备下楼。
站在楼梯口处,他听到了路桥踩在木质楼梯上,不紧不慢十分有节奏的脚步声。
苏釉刚要追上去,却猛然发现自己的手机壳不知在什么地方刮出了一道很深的划痕。
他心头一惊,忙把手机壳拆开,去看自己藏在里面的那幅画和那张卡片。
手机壳卡得很紧,他拆得也很小心,直到那张被叠成方形的卡片暴露在自己眼前,看到上面和放进去时一模一样完好无损时,他才松了口气。
也是这时候,他听到了楼下隐隐的谈话声。
路潍州夫妇不在,刘嫂他们也在副楼休息,因为天冷,门窗也都关着,整个房间里安静的过分。
所以苏釉听清了路升的话。
“小桥,”路升说,“趁小釉还没下来,方便和你说句话吗?”
“哥,你说。”是路桥的声音。
楼下有一瞬间的安静,苏釉轻手轻脚地往下移动了几步,声音传过来便清晰了些。
“我觉得,”路升像是犹豫了下,“小釉好像对你很有好感。”
路桥明明该否认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半天没有说话。
“小桥,”路升说,“你已经有了崔如意了,小釉就让给我,好吧?”
似乎是想更加合理地说服路桥,他的语速有点快:“崔家什么都有,你和崔如意强强联手,将来的前途不用想也能知道,小釉……小釉他什么都不能给你,我们的出身也相似,可能更有话题,生活也会更加合拍……”
苏釉抿着唇,握着楼梯的手指默默地收紧了。
“路升。”路桥忽然直呼其名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和周媚断了吗?断干净了吗?不想做另一个路潍州了吗?”他说,语气平淡,可每句话都像一根针一样。
空气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们前两天分开了。”路升最终还是说。
“分开?”路桥像是笑了下,“你们在一起也没有多久吧?可据我所知也分分合合许多次了,你的分开有什么可信度?”
“我……”
“我不想听你的感情史,或者你和周媚分开的决心,再或者你想告诉我你有多喜欢苏釉,”路桥的声音稳稳地传过来,“我只想问你,苏釉是个物件吗,你让我让给你?”
他这句话蓦地严厉了起来,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厌恶。
“我不说苏釉喜欢不喜欢我,我只问你,如果你喜欢苏釉,你怎么会忍心把他当件东西一样和别人商量着怎么分配他?”路桥说,“路升,他是个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
“你要是个男人,喜欢就该去追求,把自己的心,自己最宝贝的东西捧给他,问他愿不愿意接受,你要真喜欢他,就该问问他是不是也喜欢你,有没有别的喜欢的人。”
“你要真的喜欢他,”他继续道,“就该尊重他的选择,祝福他可以过得幸福,而不是把他当物件一样在背后要求别人让给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路升似乎也终于察觉自己话里的不对了,他忙着想解释。
“哥,你有没有想过,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苏釉也不是非得在我们之间随便选一个,”他轻声道,“他那么好,能为喜欢他的人奉上整个世界,不是你说的什么都不能给我,他足以配得上任何人,自然也配得上我,想要让他喜欢你,就得把他捧在手心里好好爱护,不是你这样的。”
路桥很厌恶路潍勤,可以从小到大,他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路升过。
路升很不容易,自幼没有母亲,被父亲管得很严,没办法有更高更远也更深的见识,他的环境限制了他。
路桥觉得他很努力了,所以对他也无比宽容。
可是现在,他觉得失望透顶。
“算了。”他说,“这饭不吃了,我上楼让苏釉也不要下来了。”
“小桥。”路升叫他,可路桥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已经传了过来。
苏釉怔了片刻,才发现自己脸上流了泪,他慌慌地抬手抹了一把,赶紧转身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靠在门上的一瞬间,他重重地闭了闭眼。
从最初,他就觉得路桥这个人真好,是唯一一个平等看待他的人。
可现在,他又知道,他远比他想象的更好,更纯粹。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焕发出的光芒比太阳还要热烈,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让苏釉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希望,希望他可以没有那么好。
如果他像路升一样自私算计良多,或者像郑铭一样吊儿郎当,再或者像严鹤炀一样,沉稳懂得平衡,又或者像谭淞一样,老大哥一般宽容能干……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可苏釉都不看在眼里。
如果路桥也像他们一样就好了,那么,他就不会哭,不会流泪,也不会惧怕自己的生命将会再次陷入黑暗。
不会惧怕,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即将到来的那一天。
第40章 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在了洗手台上
路桥推门进来时, 苏釉正在卫生间里洗脸。
他弯着腰,额发被水打得透湿,贴在瓷白的面颊上。
黑与白在水流下揉在一起, 让他看起来莫名多了几分脆弱感,像洁白的瓷器, 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也让路桥心底难以自抑地升起一缕难以言说的闷痛感。
他沉默着靠近苏釉, 从身后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怎么了?”苏釉像是笑了一下,他转过头来看他,满脸水痕地问, “下去吗?”
“让我抱会儿。”路桥沉声说,很轻地亲了亲他冰凉潮湿的面颊。
苏釉偏过脸来和他接了一个十分短暂的吻,便听话地安静了下来。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抬眼往镜子里看。
路桥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发顶。
“哥, ”苏釉轻轻地叫了一声,好一会儿才能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下来,“你怎么了?”
“没事儿。”路桥说, “就是忽然很想抱你。”
“嗯。”苏釉抬起一只手来,很轻地插进他的发根处, 安抚地揉了揉。
苏釉脸上的水珠快要干透的时候, 路桥终于把他翻了过来。
他的眼眸低垂,眸中的表情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只是无声地低头吻他, 十分温柔, 带着怜惜。
让苏釉不自觉想起刚才楼下路升说的那些话, 心底刚压下的情绪蓦地又翻涌上来, 带着缕酸楚之意。
苏釉觉得, 恋爱这玩意儿,特别容易把人变得矫情。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很矫情。
“哥,”他叫路桥,打破这一刻的沉默,“还去吃饭吗?”
他把校服换掉了,此刻身上穿了件红色的卫衣,卫衣圆圆的领口里,露出雪白的衬衣衣领。
黑色的长裤将腿收的又长又直,一尘不染的白色球鞋和衬衣的颜色配得刚刚好,看起来简单干净又不乏喜庆。
“去的。”路桥捧着他的脸看,越看越觉得心疼。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的幼幼更好的男孩子了,路升根本不配喜欢苏釉,他连苏釉的一根手指头都配不上。
他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很珍重地抱他,为他整理衣领。
“你再这样,我就不想去了。”苏釉笑着回吻他,抬手碰他皮带的金属搭扣,眼睛里的笑意带着挑衅,“哥,要不要?”
他扬起的脖颈修长匀称,眼睛里的笑意挑衅又促狭,几乎将路桥的火给挑起来。
毕竟刚刚小别了几天,不是想他想得厉害的话,他怎么会那么拼命地压缩工作时间,着急地赶回来?
可他还是按住了他的手。
苏釉的手很凉,十分柔软,按的紧了手背上伶仃纤巧的骨骼会硌在掌心里。
“先去吃饭。”路桥说,声音沉沉得十分悦耳,又有一种因隐忍和压抑而带来的性感,“你太瘦了。”
“我抱着不舒服吗?”苏釉逗他。
路桥垂眸看他片刻,黑嗔嗔的眸子看起来十分威严,但苏釉不怕他,他弯着眼睛和他对视,路桥便没了办法。
“舒服。”他说,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怎么都舒服。”
“怎么是什么意思?”苏釉刨根究底。
路桥双眸微眯了片刻,但还是没忍住,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他握着他的腰,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在了洗手台上。
原先沉凝的气氛不觉散去了,路桥地下头去,不再温柔,而是十分凶狠地吻他。
苏釉的腿缠上他的腰,没羞没臊地将他拉得极近。
镜子中,他们的身影紧紧重叠在一起,像是爱惨了对方,连接吻的姿势都像是带着绝望与无限渴求。
“哥,下次在这里搞怎么样?”苏釉含糊着问,被路桥重重地在嘴唇上咬了一口,发出哼哼唧唧的抗议声。
假期的安排忽然都变得不重要了起来,苏釉就只想和路桥在一起窝着,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在哪里都行。
“不想吃饭了。”他含含糊糊地建议,手臂软绵绵地搭在路桥肩头。
路桥像是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抬手重重地揉上他的唇瓣。
“告诉我,”路桥十分不善良地问,“谁粘人,谁恋爱脑?”
苏釉觉得自己的耳尖都热了,他抿着唇笑起来,不得不妥协。
“我,是我,”他说,“我粘人,我恋爱脑。”
“小崽子。”路桥哼笑一声,在他头顶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将人抱下来,“走,带你去吃饭。”
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毫无顾忌,手牵手地从楼上下来。
路桥要打电话给郑铭,让他帮忙在他们家旗下的餐厅定个位置,却被苏釉阻止了。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外面过节的人很多,而且郑铭家的店规格都很高,容易遇到路桥的熟人不说,最重要的是,郑铭他们如果知道路桥已经回来了的话,说不定会吵着让他出去喝酒。
苏釉的要求不高,他就想和路桥单独一起吃顿饭,不一定非要去很好的餐厅用餐。
路边摊也没有关系。
“去吃附近那家新开的火锅吧。”苏釉提议,“两站路,我们可以步行过去。”
“不冷?”路桥握了握他的手,即便室内空调暖气齐备,苏釉的手也只能算得上是温热。
“不冷。”苏釉立刻说,“走起来很暖和。”
路桥看着他,苏釉看起来像是兴致很高的样子,一双弯着的眼睛里有着微不可察的期盼。
他们的大部分的亲密举动,以及对对方的喜欢与爱意,要么必须隐忍,要么只能存在于见不得光的封闭空间中。
从未曾真正纵情过。
即便像普通情侣那样手拉着手散步,也从来都没有过。
“嗯。”路桥慢慢点头,不出意外地在苏釉眼睛里看到了喜悦。
他被那喜悦感染,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等我下。”
他说着上了楼,脚步踩得楼梯噔噔作响。只是不多时,就又跑了下来,一双长腿恨不能一步三阶般。
“慢点。”苏釉笑,看他手里捏着一条灰色的围巾。
路桥腿长,说话间便来到了苏釉面前,他微微垂眸,低头将那条围巾为苏釉围上。
围巾在他细白的脖颈上绕了几圈后,路桥手指十分灵巧地将那一点尾巴收好。
看着苏釉小半张脸都被围巾给捂住了,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吧。”
他的眉目英挺,眼睫下垂时上挑的眼尾本该是很锋利的,可此刻却像是蕴着无限温柔。
苏釉的眼睛看着他,鼻尖也全是他的气息,一瞬间真的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
他不自觉地去握他的手,但想了想要出门,又慢慢松开了。
“嗯。”他点头,几乎是同时,院子里的路灯和早先布置好的灯笼,彩灯也全都亮了起来。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苏釉一眼看到了路升的身影。
他还没有离开,站在院子里巨大的银杏树下抽烟,身影看起来有些颓靡。
苏釉抿了抿唇,忍不住看向路桥。
“哥,”他轻声问,“你和升哥吵架了”
又问,“为什么?”
“没什么。”路桥看向他,像是斟酌了一下,“你以后不要和他单独出去了,知道了吗?”
“嗯。”苏釉乖乖点头。
“不问为什么吗?”路桥看着他,想到他进他房间时,他弯低着腰洗脸的姿势,忍不住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已经听到了那些对话。
“哥说什么就是什么。”苏釉皱了皱鼻尖,轻轻地去拉路桥的手,“我当然听哥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将路桥刚为自己系好的围巾解了:“要不我们在家吃吧,今晚家里没人,就我们两个,我想这样的机会很久了。”
说完他又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吃完正好可以运动一下消消食。”
“滚蛋。”路桥被他逗得低声笑骂,忍不住去摸自己的电话:“我让刘嫂过来。”
“刘嫂过来还叫没人吗?”苏釉抗议道,他按了遥控,看客厅的窗帘缓缓地拉了起来,将路升完全隔绝在了这套房子之外。
“就我们两个,”他说,“只有我和哥。”
苏釉其实没有怪罪路升的意思。
或许他说的那些话,只代表他的思维习惯。
他只是习惯于什么都用价值和意义去衡量而已,或者根本不懂的爱,又或者就算真的很喜欢,也不明白喜欢就是喜欢,是不用去计较去算计的。
任何人毕竟是不一样的,也没有必要非要要求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来。
既然不是一类人,以后彼此来往界限就再分明些就是了。
算不上什么事儿。
苏釉不怪罪路升,但却同样会对他产生失望之情。
以至于,他对他那些哥哥般的亲近之意也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
看到他,他心底现在只剩了漠然。
或许是幼年时的经历创伤太深,他对任何比自己年龄大但又对自己怀着那种心思的男人都十分厌恶。
除了路桥。
苏釉似乎就从未对路桥升起任何的反感之情过,仿佛他是他生命中万里挑一的那个例外。
甚至于,他还十分粘着路桥,喜欢和他独处,喜欢和他亲密,喜欢自己的世界里多了这样一个人,并为之觉得安心。
苏釉没想过其中的原因,也不愿意去想。
他觉得自己其实是很自私一个人,不愿意去想原因,也不愿意去看后果,他就只想享受现在。
“那我去厨房看有没有吃的。”路桥说。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今天当然要吃点好的。”苏釉自告奋勇道,“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你还会做饭?”路桥似笑非笑地看他,满脸的不相信。
“那就看我今天给你大显神通吧。”苏釉笑着将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往厨房走去。
路桥看他摩拳擦掌的架势,也忍不住笑了一声,将大衣脱了跟了过去。
他靠在厨房门框上,看苏釉熟练地取了围裙套在身上,然后开始去冰箱翻找食材。
冰箱里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为他长长的睫毛和挺翘的鼻尖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环,微微翘起的唇角也被染成了蜜色。
路桥沉默着偏头看他,一双凤眸里不觉溢满了温情。
这种感觉太过温馨,让人觉得心头温暖,一颗心好像被很强大的安全感包裹住……
这样的放松与闲适,路桥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过了。
窗外隐隐传来一阵车子发动的声音,应该是路升离开了。
路桥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皮,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到自己泳池的一角,以及窗外树上和路灯同时亮起的大红灯笼,还有缠绕着树枝的炫目彩灯……
院子里被布置得喜气洋洋,从远处看,整个路宅应该都是花团锦簇般耀眼热闹的。
下人们或许也正在副楼里庆祝,更不要说繁华的闹市中,又是一副怎样的热闹景象了。
路桥其实能想象得到从外面看路宅现在是什么样子,因为他之前曾看过很多次。
自他母亲去世后,几乎每年的这一天他都是在外面度过的。
加班,或者喝酒,生活像是没有着落,每次回来时,看着灯火通明的路宅,他总觉得恍惚。
这种越是逢年过节越是无比痛苦的感觉,大概只有失去亲人的人才能理解。
可是今天,他第一次觉得心里安宁平静了了起来,像是心底某处某个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破洞,被人好好地填补了起来。
房间里这样安静,没有那些令人厌恶的人,只有他和自己喜欢的人在厨房里忙碌着。
这和他曾经幻想过的婚后生活几乎一模一样。
路桥抿了抿唇,放在裤兜里的那只手不觉紧了紧。
有什么甜蜜的东西被他的大手包裹住,硌进了他的掌心里。
冰箱里存货很多,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苏釉已经从里面扒拉出了不少东西。
“你想吃什么?”他含笑偏头过来问,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扇形的阴影,虚虚地托着他眼睛里温软的笑意。
“都行。”路桥走上前去,情不自禁地从身后将他抱进怀里,鼻尖埋入他的发顶,“你决定就好。”
又没忍住,十分坏心眼地逗弄他,“想先吃你。”
“哈哈哈……”苏釉被他逗得放声大笑了起来,“哥,是要把非主流都留在这一年吗?”
路桥也觉得好笑,胸膛微微颤动了起来,他放开苏釉,接过他手里的青菜:“我帮你。”
“还是吃火锅吧。”苏釉说着从冷冻室里掏出半只鸡来,他清洗干净,放进锅里煮汤打底,又自己下手炒了点底料,调了两份酱出来。
他做这些的时候,路桥也挽起衣袖来,帮他择菜。
他的眼睫垂着,唇角紧抿,看起来态度极其认真,只是好半天才弄出来一丢丢,而且还只留了菜尖。
苏釉觉得好笑,最后只好把人赶了出去。
路桥不走,斜斜地靠在门框上弯着眼睛看他。
苏釉好像干什么都很利索。
洗菜,绞肉馅,扒虾仁,将虾仁也打成泥后,他戴着一次性手套拧肉丸和虾丸,又扒拉出来牛羊肉切了片,迅速清洗好青菜菌菇,又切了点冬瓜海带和豆腐……
东西弄好,鸡汤也熬得差不多时,他将底料和鸡汤一起倒进铜锅里。
那一瞬间,鲜香热辣的气息溢满了房间。
铜锅烧炭,路桥拿着铁皮铲子将炭火引燃吹亮,放在锅底,锅里飘着薄薄一层红油的汤底便热热闹闹地翻滚了起来。
路桥看着那汪滚沸的热汤,眼睛微微酸涩。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以前桑晴在的时候,每年冬天都会在家里涮几次羊肉,就连这个铜锅也都是她留下来的。
用她的话说,那种热气腾腾的感觉,会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路桥以前不懂,可今天却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安心与安全感。
锅底开得咕嘟咕嘟,苏釉单独取了双筷子来,下了半盘羊肉下去。
他从锅里夹起第一块肉来,先放进了路桥面前的餐碟里。
“哥,”苏釉弯着眼睛看他,“快吃。”
又夹子一筷子菜来,自己嘟起嘴来吹了吹。
隔着袅袅的烟雾与热气,路桥的嘴角一点一点翘了起来。
某些他原本以为可以等到明天的事情,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连一天都不愿意多等了。
路桥低头发了两条信息,将苏釉夹给他的菜慢慢吃完了,苏釉调出来的锅底又鲜又香,比以前他吃过的都要好吃。
“好吃。”他说,毫不吝啬地称赞,“怎么做这么好吃?”
“有天分呗。”苏釉一点都不客气,又说,“吕少言最爱吃我做的锅底了。”
路桥被他这副一点都不谦虚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在桌下踢他一下,“等会儿吃完饭,陪我去湖边走走。”
“怎么忽然要去湖边?”苏釉疑惑地看他,又问,“要在湖边跨年吗?”
“回卧室跨年。”路桥说。
苏釉的眼睛弯了起来,忍不住托了托腮:“叔叔他们去哪里了,会回来很晚吗?”
“去一个慈善晚宴。”路桥低头吃饭,那个晚宴的请柬他也有收到,只是因为要临时出差,就提前让人送了捐赠品过去,“参加这种晚宴,一般都会跨了年才能回来。”
“那我们……”苏釉咬了咬唇,“因为火锅的原因,他粉润的唇瓣变得嫣红,水润润的,“要不要真的楼下激情一下?”
“我看你的胆儿是越来越肥了。”路桥失笑,筷子转过来在他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欠教训了是不是?”
“特别欠。”苏釉笑眯眯的,“就等哥哥来教训了。”
路桥看了他片刻,最后抿着嘴唇偏开眼去,引得苏釉咯咯咯笑出声来。
“你啊。”路桥无奈地看他,片刻后威胁道,“等着。”
说去湖边散步,吃过饭两人还真裹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门。
不过出了门也并没有先去湖边,而是先去了狗舍,路桥把大贝给牵了出来。
湖边结了薄薄的冰,大贝从台阶上奔下去试探着踩冰,踩露了就会不知是惊吓还是兴奋地往路桥和苏釉怀里钻。
苏釉本来在那里蹲着躲风,被大贝一扑,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倒进了路桥怀里。
罪魁祸首完全没有反省之心,大贝兴奋地嗷呜几声,立刻又开始往下踩去。
只剩下苏釉和路桥两人,就着月光还在原地看着彼此。
“故意的是不是?”路桥问,“投怀送抱?”
“我可故意了。”苏釉把自己冰凉的手按在路桥脸上暖着,“我快冻死了哥,什么时候回去,我想上床。”
他说话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一尾车灯好像从院子里开了出去。
还未来得及问话,路桥就握住了他的手,他的语气轻松了起来:“走了,我要带我的宝贝们回家了。”
大贝还没玩够,死活不愿回去,被路桥蹲下来薅着头顶的狗毛一顿教训后,只得耷拉着脑袋在前面带路。
苏釉瞬间明白路桥接吻时总爱抓着自己头发将自己的脸拉起来的习惯是哪里来的了。
“你什么意思?”苏釉似笑非笑地问,“我和大贝一样地位是不是?”
路桥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抓着他的手放进了自己大衣口袋里:“我有为它暖手吗?”
苏釉看着他,原本还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路桥一句话出来,他就忍不住弯起了眼睛。
月光下,他好看的让人几乎想要犯罪。
那张脸上五官精致,皮肤雪白柔润,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可看人的时候又像是带着一点骄矜。
路桥将他的手在口袋里握得更紧了,连脚步都变得快了起来。
可苏釉却把手抽了出来。
“哥,”他小声说,“我刚看到有车子来过,说不定叔叔回来了,我们还是小心点。”
又叮嘱路桥:“如果他们问的话,就说我想跟大贝玩儿,又怕自己控制不了它,所以硬拉你过来的。”
路桥看着他,没有说话,在他认真的眼神中,他伸手握了他的手重新放进了口袋里。
经过副楼的时候,里面还有下人们的笑声传出来,几个上了点年龄的老人儿正在喝酒。
而主楼,除了一楼的灯光外,其他地方都还暗淡着。
苏釉挣了挣自己的手,没有挣脱,被路桥强势地握着走向了通往主楼的台阶。
他的心跳不觉开始变快,甚至想象着路潍州是不是正坐在一楼,而路桥则是昏了头,他要不顾一切地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向路潍州摊开。
只是想着,苏釉手心里就冒出了汗来。
“哥。”他小声叫他,却被他一言不发地带着直接进了一楼大厅。
没有人。
一切都和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苏釉眨了眨眼,一颗紧张到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终于缓和了下来。
路桥脚步不停,带着他一路上楼,步伐莫名带着些急促,像是迫不及待一般。
苏釉以为是别的,跟在他身侧忍不住咬着嘴唇笑了起来。
“哥,这么急?”他问,将路桥按在了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上,踮起脚尖去吻他。
路桥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眉目深深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一言不发地带着他继续上楼。
虽然每一次,路桥都很厉害,可是苏釉还真没见过他急色成这个样子。
他强忍着笑意,一步步跟在路桥身侧。
经过苏釉房门的时候,路桥没有停步,直接带着他去了他的卧室。
可真到了门口,他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垂眸看苏釉,手指插进他后脑浓密的发丝里,拉着他的发让他抬起脸来,低头很温柔地亲吻他。
“哥,”苏釉含笑看他,“要在这里吗?”
这次路桥咬了他的舌尖,随后吮吻的力度便加大了起来,让苏釉很快就觉得缺氧,不得不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一股馥郁的玫瑰香气扑面而来,充盈鼻腔。
苏釉怔怔地看过去,一眼看到了房间里杯口粗的红烛围成的心形中,巨大的玫瑰花束,以及从地毯到床上洒满的厚厚的玫瑰花瓣。
“哥?”苏釉的心脏跳得更快了些,比刚才怕路潍州看到时快,比刚才路桥在门口压着自己亲吻时快,快得失了序。
路桥将他带进门里,算不上温柔地将他按在了门板上。
他看着他,从裤兜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来打开,手心里变魔术般多出了两枚戒指。
“那天在车上你向我要的玫瑰我给你了,”路桥看着他,眸光深深,一双凤眸几乎能够将人溺毙,“现在,我想要你。”
太快了,苏釉整个儿愣住了,对他而言,这真的太快了,他想都没想过。
毕竟,他们才不过恋爱了短短的一个多月……
他抿了抿唇,还未及说话,路桥便低下头来亲吻他。
这一次很温柔。
“可以吗?宝贝。”他低低地说,“别让我等到下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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