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熹’。
余熹嘴里嚼咽着这两个字,试图分析它的深意。
表面看来,它就是个称呼,实际上不止是同意了让她把他当家人,还意味着,他也想把她当家人。
我不是一个人,这只妖对我也有意思。
他喜欢这样的日子,也喜欢我。
其实很早之前就是了吧,要不然不会任由她亲他,取龙涎香。
即便不懂,这么羞耻的地方,也该知道不能让别人碰。
要不然之前为什么要踩坏龙息草,就是不想让人触到自己的一丝一毫。
即便只是哈出的气息催生的草也不行。
只有她可以。
余熹忍不住又抓了一把糖给他,做了不少,也禁不住一把一把给他,现在空间戒指里已经没多少了,不过他喜欢,当然是先紧着自己妖,过年用的随便买,或者再做就好。
她心情太好,除了糖果还抓了些麻花给这只妖,麻花的表面裹了糖浆,对他来说和糖果差不多,他喜欢这样的。
龙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给他这么多,但是照单全收,都接了去。
在喜欢吃的面前,他一点都不矫情。
余熹又拿出碗筷和给他存的饭菜。因为他不会用筷子,不想当着爹娘的面喂他,让爹娘感觉自己的女儿在受委屈,吃个饭还要伺候丈夫,所以昨天没让他碰菜,只喝了酒,几杯就被放倒了。
事后余熹给他各夹了些,留的菜,准备在房间里教他怎么使筷子。
当初迟迟不给他做可以承载他力量的筷子,并非因为没有灵木,不好刻禁制,是为了接近他,现在教他用筷子也一样。
是她乐在其中的,不是在侍候他。
余熹手张开,穿进他指间,手把手教他,如何夹,如何使。
过程中不免加深接触,且反反复复,妖王大人那只漂亮的手,也被她摆了又摆,掰了又掰。
在他眼皮子底下占他便宜,还是一种他发现不了的方式。
窗外烟花还在放,屋里余熹教了他一整夜,他使筷子的技能才勉勉强强像样。
第二天一大早,没再让他喝酒,就在饭桌上,和爹娘唠嗑,事实上是爹娘说的多,他回的少。
一来说多错多,二来他不善言辞。平时一人一妖交流,都靠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猜出来的,但凡换个人,怕是很难和他沟通。
虽然他的很多想法和心思蛮好猜,但身份在那摆着,一般人有顾虑,不敢往简单的想。
会不断脑补有没有什么深意啊,朝复杂方向琢磨。
一开始余熹也是,要不是天机盘辅助,还真难说今天这个和平共坐一桌的景象还有没有。
爹娘是个含蓄人,再加上有她在旁,这段饭吃的很平和,饭后帮着爹娘收拾碗筷,又到了准备年货的一天。
爹清洗肉剁馅调味待会儿灌肠,娘在做年前接的织布活,虽然人在堂屋,心思已经跑去了爹那边。
因为爹长年在外采参,每次过年前也要进山一趟,赚最后一笔钱,好提升大家生活,没怎么进过厨房,别的粗活还好,不一定干得好调味的细活。
正好余熹看妖王大——阿焉对那个织布的木机子感兴趣,眼睛一直盯着看,干脆接过娘的活,让她安心去外面,自己则坐在娘刚刚坐的小板凳上,招呼妖过来。
见过大风大浪、一直处于妖界顶端的黑龙眼前一亮,挪了挪位置,凑到她身边,余熹让他伸手拿着梭,教他怎么织布。
他手笨,即便来回演示了好几遍,他依旧不太懂,余熹手一丢,他便拿着梭,顿在空中,不知道该怎么走线。
干了一上午,他拖了一上午的后腿,好在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活,又便宜,这么一大块布,做完也不过十几个铜板,不太划算,就是贴补家用接来赚点小零花而已。
虽然不缺钱了,但娘觉得应该讲诚信,所以依旧决定做完,余熹倒也没敷衍,只是慢而已,忙活一上午,不过织了一点点。
在人间时间过的很快,和在妖界时完全不一样,跟着妖们的时间流速,余熹有些不太适应现在这样,感觉刚吃完早饭,中午饭又到了。
晌午食的是隔壁讨的喜肉,趁着过年人都在,隔壁家办喜,要出嫁姑娘。
吃完饭一家子停了自己的活,先去隔壁帮忙,人家送了喜肉过来就是想让附近邻居帮衬的。
这边路和车都不方便,有时候买个东西,置办一些之前忘记,刚被提醒的散碎嫁妆,搭棚子做大锅饭等等,都需要人手。
她爹娘一个在灶屋忙活,一个在搭棚子,她被邀请来,是希望她能帮忙梳头。
这边有个习俗,找有儿一女吃喝不愁的女人梳头,自己也可以有儿有女吃喝不愁。
本来应该寻个结了婚的,隔壁大娘也找好了,但她家小姑娘一定要她帮忙梳头。
比起生儿生女有富贵,隔壁姑娘更想沾她的福,碰上仙缘。
仙缘这个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太远太远,像牛头山外的千脉山,常年被冰雪封着,又陡又峭,高不可攀。
隔壁大娘听完女儿的想法,竟也出乎意料同意了。
所以余熹今天有任务,娘特意烧了热水,让她沐浴更衣,换上新衣裳之后,到隔壁家,给即将成亲的新娘子梳头。
这边和现代不一样,现代白天结婚,这里其实五更天就会被新郎接走,也就是夜里三点到五点之间,所以都提前做准备。
余熹这边弄好,那边新娘子也刚吃完包子、蚶子、肘子、栗子、莲子,讨了个“五子登科”的彩头。
走完所有流程开始梳头时,已经是傍晚,梳头也不是像往常一样,随便弄弄,而是很仔细地,一梳子一句吉祥话。
得亏她现在记忆力超群,要不然那长长一串吉祥话她都记不完。
一辈子只有一次,是重中之重的事,邻居家很珍视,除了她,还另外找了几个经验老道的婆子,指挥着她和另一个儿女双全的婶子怎么弄,头上要辫元宝辫,富贵包,铜钱绳等等,规矩很是繁琐,活也很细很细。
余熹在屋里忙活时,妖王大人在外面等候,一屋子都是姑娘,不让男的进来,只偶尔会探出头,告诉外面的男人,簪子要一对的,不能单个,单个不吉利。
发带下的坠尾不能是猪,新娘属猴,刻了小猪的如意珠克新娘。
买的时候新娘爹娘都不懂,对面新郎也是,瞧着好看就买了,被老人指出,都要临时更改的。
小伙子们跑腿,快一些,妖王大人也被指派了些活,帮忙递杯水啊,大活不让他干,怕他的异样被别人看出来,就坐在门口等着。
应该是很无聊的,余熹神念观去的时候,他神色有些恹恹。
伏焉在听屋里的动静。人类说屋里都是些小姑娘,不可以用神念扫,也不可以刻意去探大家的隐秘话,所以他只能和旁的人一样,听到一些里面的笑声,并不知道她们谈论了什么,因为什么,只知道她们好开心。
人类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笑过,是全无压力,真诚实意的笑,和在妖界时不太一样。
她喜欢爹娘和人间,还有这些人,偶尔他能捕捉到‘最好的朋友’‘闺中密友’之类的字眼。
不清楚是不是在说人类,但有人类接话的声音。
她们还谈论了谁长得好看,最俊美,和谁是青梅竹马。
已经在里面待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偶尔人类也会出来,和别的女孩子勾肩搭背,手拉着手。
还会帮别的女孩子整理头发,辫辫子,关系十分亲密。
对他做的那些事,也会对别的女孩子做。
伏焉不喜欢那些女孩子,也不喜人类和她们在一起。
深夜三更天,在人类又一次陪着一个女孩子出去,给女孩子掌灯,守着女孩子上夜间无灯的茅房,回来从他身边路过时,他终究还是没忍住,拉住了她的长袖。
人类微顿,侧身像对待那些女孩子一样,温柔问他,“怎么了?”
伏焉不答,只抿了抿唇。
人类迟疑片刻,跟女孩子耳语了几句,女孩子自己独自进了屋里,人类留了下来,坐在他身边问:“是时间太久,等着急了吗?”
伏焉还是不答,只像平时一样,歪了歪脑袋,靠在人类肩上。
被人类推开了,因为人类说,有外人在的时候,不可以这样依着她,会被别人嘲笑。
伏焉更不喜那些人。
“一只妖太无聊了?”余熹托着他的脑袋,试探性的问。
其实想想也是,这里和妖界不一样,她特意叮嘱妖王大人,不可以变成妖型,会吓着人类,所以妖王大人没办法化为小龙,随时随地被她攥在手心里,站在她头上,肩上。
这里的规矩也多,他甚至不能一直跟着她,要被关在门外。
有人的时候,还不可以特别依赖她。
对一只只要醒着就找她,时刻和她在一起的妖来说有些过于残忍。
“为什么我不可以靠着你,那些女孩子们可以?”伏焉到底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余熹一愣,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为甚有一种他不服气,要跟那些女孩子们争宠的感觉?
“你不要和她们那么亲密。”
他声音闷闷地,“我不喜欢她们。”
余熹:“……”
他果然是吃醋了。
余熹心情有些复杂,要怎么跟他说,那些女孩子其实都在吃她的醋,因为她找了个‘神仙’相公,还有些顽固不化的想和她共侍一夫,让妖王大人连同自己也收掉。
这里毕竟是古代,还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庄,被卖去给人当小妾,陪房丫鬟,外室很正常。
与其给凡间又老又丑还胖的老头子糟践,不如给‘仙人’当小妾,陪房丫鬟和外室,当个端茶倒水粗使的丫鬟也行,只要能摸到仙缘。
这事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是很常见的,寻常人求仙,就是这么艰难,为了那一线仙缘,可以放弃尊严,任打任骂,做任何事,哪怕卖身。
她是幸运的,走了捷径。
余熹仔细想了想后,道:“我不跟她们那么亲昵了。”
其实本来关系也没那么好,其中一些还因为献祭的事撕破过脸,再加上觊觎妖王大人……
不过女孩子嘛,在一起就是话题多,欢乐多,她修了仙后心胸也大,以前那些小疙瘩早就不在意了。
余熹悄悄趁着人不注意,揉了揉他的耳朵。
这只单纯的妖啊,心思太简单了,到现在都没意识到,那些人和她走近多半都是因为他这个‘仙人’,想讨好和知晓他的事。
在屋里时他的身姿长相、法术道阶都被众人谈论过几轮了,该打听的,不该打听的也都打听过了。
先不提道法阶级,光是前者,他的样貌身姿,那是绝对没话说的,在妖界都是拔尖的,更何况凡间。
但凡没瞎,都要往他脸上身上看两眼,走过路过也要说他几句,整个宴席的焦点都快是他了,他的注意力也不知道在哪,居然完全没有留意。
大家要不是顾忌家里的狗、牵来待杀的猪、羊都怕他,再加上他特殊的异瞳,‘仙人’身份,早就说上话了。
其实没用的,这家伙被她叮嘱过,不可以和别的女孩子过多交流,多看她们,也不能好奇,要不然就是精神出轨。
心思纯净又很守规矩的妖会本分照做。
别的人就是从他那边找不到机会,才会辗转找上她。
“我以后只和你亲昵。”
妖神色终于缓了缓。
余熹面上不显,心里哭笑不得。
活这么大,还没见过会吃女孩子和女孩子醋的。
其实也不怪妖王大人,众所周知,动物界是搞基数量最多的。
它们根本不在乎性别,看上就搞。有些特殊的母族,一整个族群可能只有一两个雄性,雄性死后,雌性会自己变成雄性,继续完成繁衍重任。
所以妖王大人介意她和女孩子走近,是很正常的。
他大概代入了妖界。
谁知道和她要好的女孩子有一天会不会变成男的,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等等。
余熹拉住他的手,心情很不错,“我们回家一趟吧。”
她小声在他耳边说话,“到时候你变成小龙,钻进我袖子里,我们再来。”
其实他在这里也没用,这家伙毕竟是上古凶兽,统领一方的妖王,骨子是很傲的,不可能去听人类差遣,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简而言之,别人叫不动。
只有她可以。
每次让他端茶倒水拿东西的那个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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