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宣不让她碰自己的头发。


    毕竟已经是夏天了,自被文歌捡回家以来,宣宣就只有在第一天那个雨夜时自己胡乱洗了个澡。


    她那时候又怕得厉害直发抖,跟被浇得湿透的小猫崽似的,只是为了不着凉才冲了些热水,根本没有仔细地收拾过。


    于是到现在,她的长发也有好些打结的地方,很毛糙地散在肩上。


    看宣宣的反应,肯定不舒服就是了。要么发尾糊在领口旁的皮肤上,蹭得那一片肌肤直发红,宣宣总要伸手去拨,要么就是长发在脸颊边蹭啊蹭,也要她用力晃头把那些讨人厌的发丝甩开。


    文歌洗好了早餐时用过的碗筷,一回头,就看到她噗噜噜地甩头发。


    宣宣那么甩头的样子也像不小心把自己弄湿了可怜小猫,气呼呼的,表情也很不高兴。


    文歌看着笑过了,刚好今天没事闲在家里,就想帮宣宣收拾一下。


    总之先洗一遍、用些护发的精油,然后扎起来,应该会比这样散着舒服很多。


    其实宣宣现在的头发因为缺乏营养而发质很不好,最好的办法是先剪短一些,然后再慢慢留,可文歌不好在未经宣宣同意的情况下直接剪短她的头发,只好换一种方法。


    作为吃这碗饭的演员,原本的“文歌”家里有不少类似的瓶瓶罐罐,文歌当时为了整理全收起来了,拿出来一看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几样。


    或许是因为“文歌”在小说里的地位实在是太过于炮灰了,设定也不够详细,她实在没有从“文歌”那里继承多少记忆,于是只能对着搜索页面一样一样地看。


    于是,文歌把那一大箱子色彩缤纷的瓶罐放在桌面上,在手机上挨个搜索,拿纸笔记下来贴个标签。


    文歌在这里做,宣宣就坐在另一边,好奇地一直看。


    她怀里还抱着一小碗切好的猕猴桃,正慢吞吞地啃着,嘴唇被果汁染得湿漉漉的。


    宣宣不太爱吃东西,现在也是,叉子上那么一小块猕猴桃果肉被她吃了很久,也只少了一小点点,更像是在玩食物。


    显然,比起并不喜欢的猕猴桃,对宣宣来说还是文歌在做的事情更有趣。她几乎一眨不眨地望着文歌的动作,绿眼睛尽里是天真的困惑。


    “是魔法嘛。”文歌就向她笑,眉眼弯弯,“都是魔法药剂,砰的一下,就会把东西变干净啦。”


    宣宣不太懂,只是歪歪头、更靠近了一点,继续看着文歌的动作。


    “要看看吗?”文歌于是问她,将手中那瓶花香气味的护发精油推给宣宣,“这一瓶,据说是玫瑰什么的……”


    装在半透明瓶子里的液体非常芳香。摇摇晃晃的,宣宣靠得很近,绿眼睛里好奇地倒映着玫瑰粉的颜色。


    她耸耸鼻尖,小小地吸了一口气——忽然动作一滞,停顿了片刻,一下子打了个超级大的喷嚏:


    “啊、……啊啾!”


    文歌一下子没忍住笑。


    实在太可爱了。她边笑边抽了张纸给宣宣擦脸,向她解释:“待会儿我们用它们洗一下头发,好不好?等洗好了扎起来,就会舒服很多了,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


    宣宣小半张脸被挡在纸巾后,她皱着脸在纸巾里蹭了蹭鼻子和嘴巴,只是很乖地望着文歌,什么也没有表达。


    文歌想她大概是同意了,就将找到的那几瓶洗护用品从箱子里取出来:“很快的,宣宣,我们现在去浴室,好不好?”


    宣宣就只是跟着她,一起钻进了浴室。


    事实证明,宣宣刚刚只是没听懂而已,并不是接受了这个提议——一直到在洗手台旁坐好,披上毛巾,乃至到被打湿了头发,宣宣都还是很乖的。


    然而从文歌在手心里打好蓬松的香波泡泡,抹上她的头发又准备搓泡沫的那一刻,战争就俨然开始了。


    宣宣真的、全然抗拒文歌碰她的头发。


    头顶着蓬松的香波泡沫,她愣了半秒,忽然非常不愿意地挣扎起来。


    文歌还没反应过来:“……啊?”


    而宣宣已经完全做好了反抗准备,她用力地左右扭着头要躲文歌的手,以一种被背叛了一样的神情盯着文歌,不肯让她碰。


    比起那时候的恐惧和瑟缩,她现在的反应看起来大概就只是觉得讨厌,因为不喜欢这种奇怪的、湿淋淋的感觉——


    她这样甩来甩去,头发被弄得乱七八糟不说,湿漉漉的泡沫和水也顺着被打湿的长发甩得到处都是,像一只拼命要甩干自己的长毛猫。


    可是泡沫好难甩掉。看文歌手上还沾着那些罪魁祸首的泡沫,宣宣一下子更不乐意了,推开香波瓶子又要来推她的手——


    文歌没办法地将瓶子放远了一点,退让地道:


    “好、好,没事的,宣宣,我们不洗了,就把泡沫冲干净就可以——”


    宣宣不听她的,继续挣扎。


    要是她没有失去声音的话,现在肯定要反复强调着,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洗澡——


    文歌看她泡沫要沾到眼睛了,想拿毛巾帮她擦一下,拿着毛巾的手刚一靠近,宣宣扭过头“啊呜”就是一口。


    倒是没有太用力,她就这么咬着文歌的手腕、抬起脸看她,鼓着脸颊,就真的像只小野兽一样,绿眼睛里尽是小孩子气的任性和抗拒。


    文歌一下子失笑。


    “宣宣,没事的,我帮你擦一下泡沫……”她笑过了,怕碰伤宣宣不敢乱动,只能试着这样安慰着。


    可是用处不大,宣宣松了口却仍然不肯让她碰,也不想再被冲一次水,那些洗发露泡沫和水迹就被到处乱甩得更多。


    文歌去拿花洒她也不让,张口又想咬——


    等到这样打仗一样终于冲干净了发上的泡沫,宣宣一样不肯让她擦头发,抱着毛巾自己一下子窜了好远。


    她躲在门边,绿眼睛很警觉地盯着文歌,好像只要再靠近一点,她就又会被文歌捉回去、重新抹上那些令她讨厌的泡沫。


    好在还是稍微洗干净了一点的,等宣宣愿意靠近她了,再用皮筋稍微扎起来,至少比洗之前好……


    屋子里尽是那种香波芬芳的花香型气味,文歌原本的衣服也都湿透了。


    她换了件新的就瘫在了沙发里,身心俱疲地取出手机,试着在搜索框里输入。


    【……妹妹不喜欢洗头发,而且还会咬人,怎么办?】


    *


    这天晚上,她们就是一起睡的。


    为了让宣宣养成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文歌九点出头就拉着她准备休息了,手机也没在卧室看,以防电子屏幕的荧光把人照得没了睡意。


    夜晚的卧室安静而温馨,静静地被笼罩在昏暗里。窗帘并没有拉得很严,于是夜色就顺着窗倾倒在地板上,一片深蔚蓝的颜色。


    担心宣宣会怕,文歌把原本放在自己这边的床头灯也挪到了宣宣那一侧,要是夜里怕黑,宣宣一伸手就可以将灯打开。


    “宣宣,我明天就去上班啦。”文歌说,向她那一侧转过脸去,“不过很快的,这周就杀青了,我晚上尽力早点回家,好不好?”


    宣宣窝在另一边,整个都缩成很小的一团,安安静静地看她。


    她们是分别盖一床被子的,这样转过脸去时,文歌才发觉宣宣盖被子的时候相当不老实,被子乱七八糟地扭缠在身上,简直半个人都在外面了。


    夜晚时分,屋子里还是有点凉的,文歌见状无奈地起身帮她拉好被子,嘱托:“不要踢被子哦,宣宣,别着凉了。”


    她这样一动,宣宣就相当谨慎地盯住了她,视线很警觉地跟着文歌的动作转——好像文歌随时会把她抓回去洗头发,往她发上抹讨厌的香波泡沫一样。


    她那个表情太像是扑猎时候的猫了,像是随时会“啪”一下小导弹一样飞过来、扑住自己的猎物,可爱得不像话。


    文歌没忍住笑,躺回去时顺手呼噜了两把她的头毛,收获宣宣很不满的挣扎。她扭动了好一会儿,挣扎不出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只好作罢。


    在浴室里的战争还是有点用的,至少现在宣宣的头发就很好,蓬松又柔软地落在枕头上。被养了小半个月,她的发质也显得好了一点,没有之前那样干枯得几乎枯萎一样了。


    “嗯。”文歌轻声问,“怎么啦,宣宣?”


    宣宣小小地摇了摇头,但是仍然望着她,往被子里又缩起了一点点。只有一双漂亮的绿眼睛还露在外面。


    这么又盯着文歌看了一会儿,她才有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着去碰文歌的手腕。


    是她被咬过的那个位置,到现在还残留着一点红印。


    宣宣柔软的指尖轻轻触碰过那个痕迹时,触感有点像是一朵小小的云拂过腕间。


    然后,她抬起脸去看文歌。


    卧室的昏暗里,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格外干净,流露出些许剔透而小心翼翼的不安。


    像是在安静地、因为自己那时候的任性而问,会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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